羽月看着闯入家门的男人从楼梯上走下,怀中抱着一个绝世美人。他私自从店里拿走了一块干净的布,用它挡住美人身上刺眼的光芒。
连一向吝惜于称赞的精灵都不禁感叹那位少女的美丽,比精灵雕塑大师的造物更加完美。
就算用布料挡住了容颜,一种天然的王者气质还是从布料的缝隙里渗透出来,极具压迫力的气场让她动弹不得。金精灵看着男人离开,方才想起应该怎么呼吸。
“羽月,今天委屈你了。”本从楼梯上走下,捂着腰上的伤口。
如果本不提,或许羽月还不会感到这么难受。
高挑的精灵满脸不愉快,对于士兵们无礼的行为愤愤不平“他们真的太过分了,私闯民宅居然还把刀架在我脖子上,简直就是强盗的行径!”她把手放在脖子上,刀刃的冰凉触感还没有完全散去。
“那些家伙各个训练有素,不像是平时街上的那些混混。你到底惹了些什么麻烦?”
“什么麻烦?”本拿起柜台上积尘的药剂一饮而尽,腰间的伤口开始发痒“惹了一个能把天捅破的大麻烦。”
“这么严重!?”
“就是这么严重。”
羽月和本之间的氛围形成了两种极端,本脱下被血液染花的礼服外套,浅笑着递给羽月,“帮我把这件衣服扔到桶里吧,又破又脏已经穿不了了。”
“这么严重亏你还笑得出来。”
“不笑又能怎么样呢?就像莎夏的俗语那样,‘船到桥头自然直’嘛!总归是会有解决办法的。大不了一死。”
“我可不许你死了!”羽月没好气地夺过衣服,她把手中的衣服揉成一团,狠狠扔进脚边的竹篓“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你想我一个人走回诺兰之森去吗?负心汉!”
“哈哈……”本笑了起来,但是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你这话说得…听起来好像很怪?等等,负心汉不是这么有用的吧。”
“有什么怪的!”羽月眉头一皱,“你死了就不能履行诺言了,我不是白给你打了这么久的苦工?背信弃义的男人难道不是负心汉吗?”
“反正不是这么用的。”本摇了摇头,他来到羽月身边,背过身,将衣服撩起来“帮我看看这个伤口怎么样,会留疤吗?”
“啊呀!你这身上怎么这么多疤啊。”
龙裔的身体拥有如同雕塑般的肌肉,展现出一种精灵男性所不具有的雄性魅力。只是上面遍布着恐怖的伤痕,仿佛因为伤疤而突起的皮肤是这具身体本来的模样。
“这不重要,你帮我看看这道会不会留下新的。”
羽月被这一身疤痕的躯体所震撼,只有拼死相搏才会留下这么恐怖的伤疤,而且大部分都来自同一个时间段。她终究没有多嘴,“倒是不会留下新的,但是你身上都有这么多了,还会在乎这一个吗?”
“这可是我遇到她之后第一次受到可能留疤外伤,要是真的留下什么痕迹,估计又要被念叨了吧。”
“是啦是啦,就算是为了她你也要活下去啊。”羽月把药膏抹在伤口上,接着轻声嘀咕“而且做饭这么好吃,世上就这么死了个厨子也挺可惜的。”
“你说什么?”
“不,没什么。”羽月站起来,将头抬得老高,她向着龙裔指指脖子上的红痕,“我是说这些应不应该算是工伤啊?有补偿吗?”
“明天给你做顿好的怎么样?这一次是免费的。”
“那可真是太棒了!”
距离金精灵赎回自己还有2999次伙食减免。
伤口处理完毕,羽月小姐也回房休息了,只剩下龙裔孤身一人还在一层的店面中静坐。虽然他糊弄着侯爵大人说自己有一个计谋,但实际上他对眼前这一团麻烦也是束手无策。
一连串的麻烦交错在一起,就像是揉成一团的毛线一样没有头绪。
龙裔将这些日子一连串的时间在脑海中重复了数遍,不知道过了多久,深夜的冒险者用品店大门再次被推开。
埃鲁布斯兄妹一言不发地走到柜台前,有着棕色卷发的贵族青年将剑往桌上一拍,气势汹汹“本·比格莱特。我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你,但是我想要一个解释,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听不懂你是什么意思。”
“本·比格莱特,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我们已经找到冒险者协会查过资料,名叫本·比格莱特的银龙裔冒险者根本不存在。”程贴得很近,平静的语气里有着几分火药味,“你的身份是伪造的,你的真名叫什么?到底来自哪里?来到这座城市的目的是什么?”
龙裔抬起头,和任何一个时期他所展现的都不同,眼中阴郁尽显,“玛利亚知道这个消息了吗?”
“喂,白毛。不要骗我们了,你到底是什么身份?”琳还穿着那件漂亮的礼服,但是语气却没有她的哥哥那样强硬,“我们还没有告诉她,但是不代表我们永远不会说。”
“你们是在怀疑我就是刺杀学生的刺客?还是说你们已经确信了呢。”
“……”
面对着龙裔的质疑,埃鲁布斯兄妹沉默不语。
本忽然拍桌而起,他拽住程礼服的衣领,将他拽到身前,“我以为你们信任我,就像是玛利亚那样……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那个女仆就是公主!?哪怕只要给我多一点点信任,整件事情的发展都会截然不同。”
“你以为是谁害得她受伤?我们都有责任。”
“那么你就是承认了今天的刺杀事件和你有联系了?”
程知道龙裔比他更强,但是他这一次却丝毫没有退让,他也紧紧拽住龙裔的衣领“信任!?你要我们怎么信任一个完全来历不明的家伙?你真的以为所有人都和那个小姑娘一样傻吗?我也曾把你当做朋友,但是事实却证明你一次次地在欺骗我们!甚至连告诉我们的身份都是假的,你还指望什么把你当做朋友!?”
“身份?”本冷冷一笑,依靠着体能的优势将程一把推开,“如果要问我的名字,我就是本·比格莱特。如果你们要问我的过去?你们不会想知道的。”
程的后背猛地撞上了货架,眼前直冒金星,琳及时扶了他一把,让他没有因为反冲力跌倒在地。
“事到如今你还想对我们隐瞒吗?我们之所以来找你就是对你还抱有最后的一丝信任!”琳把哥哥扶起来,“哥哥他……看见了那个刺客面具下的模样,那个刺客无论是气质还是长相都和你一模一样!”
“如果真的是我,你们觉得我会让你们活着讲话吗?”本恢复了冷静,他坐回位置上,“那家伙的面具是你打下来的吗?就算他现在变弱了,我也不觉得你能战胜他。”
“我确实没有能力,面具是他自己拿下来的。”
“既然我是一个杀手,又为什么要把面具摘下来给你看我的脸?”
程找来一张椅子坐下,“我当初就考虑过了。长相也许可以模仿,但就算是双胞胎的气场也会有所不同,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感受不出这其中的差距吧?我虽然没有你那样可怕的实力,但是我的感知不弱。”
“这其中有着我不能说的理由,总有一天你们会理解的。”
“又是这种说辞!”程重重地砸了一下桌面,“我说过了,在你坦白一切之前我们是不会继续相信你说的话的。”
站在一旁的琳也帮腔到:“白毛!你就不要再逞强了,玛利亚还住在我们那里。”她指着本的鼻子。“谁都能看得出来你对那个姑娘的感情,如果这一切都是伪装的,那你就真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我……”
本双手抓着前额的头发,埃鲁布斯从没有见过他如此犹豫,“我不能说,没有人愿意接受这样的过去。也不会有人想要和拥有这样过去的家伙有所交集。”
“如果你不讲清楚的话我们是不会把她送回来的!”琳再次强调。
“不送回来……就不送回来吧。”本深深的叹了口气,“我不想向任何人提起过去。”
琳用怀疑地眼神看着本,她不敢相信本的回答,“你真的这么无情?”
“这不是无情……我有自己的苦衷,你要觉得这是无情就无情吧。这一切还远没有结束,她和你们在一起也许才是最安全的。”
程没有得到答案,他拉着妹妹就要离开,在出门之前他有些失望地说:“从今天开始,你和埃鲁布斯家的关系到此为止了。不过,如果你要是打算坦白一切的话,上层区的大门会为你打开的。”
说罢,店铺的大门被重重关上。
本像是失了魂似的,无神的双眼盯着颤动的门铃。
坦白?要怎么坦白?
说明白自己曾是帝国最高层暗杀组织“夜魇”的成员之一,从四岁开始学习如何置人于死地,十二岁参加角逐杀死所有同伴成为唯一的存活者,一跃成为了夜魇的核心成员?
说自己是一个天生的冷血怪物,也是最有天赋接过根源性法则“影”的天才杀手?
从夜魇叛逃的三年来,他想是谁就是谁,唯独本·比格莱特,这个自己取的名字代表着他自己,现在却没有人相信。
本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双曾经被“生于黑暗心向光明”的谎言所欺骗,沾满了无辜者血液的双手,应该如何迎来自己的救赎呢?
这一段本应随着脱离黑暗而掩埋的过去,又该怎么诉说?
说了也只会被当做吹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