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历368年,血之月(第八月)中旬
象征着肃杀的血月高悬于空,猩红的月光驱散了刚之月一直以来遮蔽天空的云层。
前一年的这个时候,亚里镇的每个居民都会蛰伏在自己下站却安全的屋子里,就连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也会在血月的夜晚以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快的速度奔跑,好躲进一个有顶的封闭式建筑当中。
虽然那时候的亚里镇已经没有了流浪汉,就连那些躲在房子里的镇民们都有不少可怜虫在被勋爵大人“征兵”之后杳无音讯。
而现在,亚里镇的居民们可以放心地在血月之下的街道行走,街道之间因为降水而有些泥泞的道路上飘着稻谷被烘烤得恰到好处的香气,来往的高举火把的镇民们有些蜡黄的脸上挂着希望的笑容。
他们只看见了小镇欣欣向荣的一面全然不知未来他们要迎接的是什么,经历过地狱般恐怖的人们身处人间也会误以为是天堂。
虽然这个小镇还在因为复苏而缺少人手,大门两侧耸立的哨塔目前还只是摆设,但是这些墙壁已经足够把因为血月而变得有些狂暴的低阶魔物拒之门外。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一个冒险者的到来,那些新建的原木墙壁和坚固的大门总是能给人以无限的安心,甚至于原先象征着恐怖统治的建筑传闻也要改造成供人祈祷的教堂。
这已经不能算是传闻,就像是吟游诗人手中的戏法那样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不仅仅竣工了围绕着整个小镇的墙壁还有那个已经建成了一半的教堂。
按照地势可以分为三层的小镇整体布局已经印在了少年的脑海当中,又有谁能够想到来自守护骑士的遗物里就藏着这个小镇未来所有的规划图呢?或许是天意让自己来到这里,替那个抱憾而终的英雄完成他的遗愿。
“调整呼吸,尝试与自然融为一体。”
奥拓在一旁指导,高手的指点往往简约而有效。本一直以来都想着如何掌控这股能量却收效甚微,原来这一切的关键并不是学会掌控而是与之共存。
本放下心中强烈的征服欲,他闭着双眼探索起内在世界,依旧是那样熟悉的白色荒原,只不过现在这一片荒原当中再也不仅仅只是虚无。
白色荒原的中央有一个楔形水晶一样的存在,不同于水晶那能够储存法则的结构,眼前的东西是彻底由悬浮于空的气体构成,当奥托将气核打入自己身体的那一天本就已经在自己的梦境中看见了它。
通过这些日子的锻炼,少年已经完全掌握了进入这个印象空间的方法。
那向着眼前这颗抗拒过自己无数次的气核再次伸出的右手仍旧能够感受到那明显的阻力,只是这一次本体会到自己曾经忽略了的感受——这颗气体构成的核心就像是一颗跃动的心脏那样鲜活,本不像以往那样向着这个气核当中强行灌输自己的能量而是开始寻找自己与这个这个核心当中律动的节奏。
荒原当中那意识构成的自己逐渐消失,慢慢地,苍白退去。在少年自身与气体的律动达到完美的统一的那一刻,一切都归于黑暗。
在无尽的黑暗之中本能感受到一个声音的召唤,它在低语,呢喃。
本听不清楚它的话语,但是就像是能看见一样直白地感受到来自黑暗深处的律动,坚定与动摇、对自我的肯定与迷茫、光明与黑暗,现实与虚幻在印象的空间当中交融混合。一切概念性的存在交融于眼前的空气之中,就像是滴入水中的墨一样在恢复苍白的世界当中散去,不同的是它们没有彻底消失而是逐渐汇聚成人形。
透明的虚影最终变成半黑半白的样子,黑色的部分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渊,苍白的部分就如同自己梦境中出现的男人那样夺目。眼前的人形比起现在的自己来说更加像是自己,他不受控制地伸出自己的手去触碰那个竖着被分成黑白两边的虚影,虚影与身体两者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苍白的光芒将一切都从眼前夺走,自己过往经历过的一切都像是被魔导水晶录下的影像那样播放。
“这是我最后一次尝试了,一切的希望或许就在此处。”脑海之中的声音在低语着,没有一丝情感,这是一段熟悉的对话。
“为什么是我?”银发的少年有些不解,他至今仍被自己的梦魇缠绕着,也处在容易迷茫的年龄。“我这种人能做什么?”
“你将在大陆无尽的浩劫之中成长,历经生离死别。最终你会发现你无所不能。”散发着耀眼光芒的男人这么说到,他的话语总是高深而模糊“时间的齿轮于此刻再次开始转动。”
“无论重复多少次,已经发生的一切真的无法改变吗?”
“命运永远不会放过被传承之人。”这句话成为记忆之中那个男人最后的话语。
密林之中传来的剧烈的震动让少年从自己的梦境当中惊醒,自己的感知场从来没有这样宽广过,虽然这样宽广得如同一切尽在掌握的感知就像是昙花一现。
“你感受到了吗?”本感受到自己体内那个扰乱自己血液流速的核心已经彻底消失,现在自己的每一个呼吸能引起空气的颤抖,他只说出了一句话但是提出的是两个问题。
奥托那饱经岁月风霜的脸上露出了罕见的欣赏,“你成功了,果然很有天赋…”很显然这个强大的神官并没有感受到那来自密林深处的震动,他被自己新收的徒弟那过人的天赋所震惊,“就算是我从小开始练起,到达你这样的程度也花了三年之久。”
“不,”少年眉头一皱,他在脑海中再一次回忆震动发生的位置“西部密林里面有一个麻烦的家伙。我能感受到他的存在,是那个山怪。”
本跳下床去,他推开那个有些破旧的木门,玛利亚正沉迷于精炼自己的厨艺,少女神官对于政治与规划并没有什么兴趣,“那家伙在密道外面不远的地方,我们可能要去铲除它。”
“但是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有可能来袭的军队,我不奢求能够在军队的铁蹄下保护村庄所有的人,我只希望有人能争取到时间。”奥托用粗壮的手指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少年,“你和我还远远不够,我并不是否认你的实力。就算我能挡住一大部分敌人,你又怎么能够在剩下的人手里保证玛利亚的安全?”
如果不是这个举动,本绝对不会注意到男人虎口以及拇指与食指上的茧子,那是常年练剑之人才会磨出的茧子。
每当一个问题得到解决就会产生两个新的问题,而现在有许多问题等着本自己去解决可没有时间再去追寻所有疑惑的答案。
“卡维马城的子爵怎么说?”
本拿起床头柜上的一个密封的木罐,这里面装着的是从酒馆老板那里得来的秘方酿成的酒。这是最后一种组合,前面的几十种组合毫无例外地都失败了,酿出的液体就像是腐败的米汤一样让人作呕。
“还是老样子,纸醉金迷故步自封。反倒是教团分布有些警觉,不过教团从来不会大方地派出自己的战斗力军队。”
“我知道,你需要的是一群工人和一支军队。”
“还有一个领袖。”回应少年诧异眼神的是奥托信任的表情,“相信我,没有什么比龙裔军官更能让人振奋。也只有深得人心的领袖才有可能第一个带着眷属从密道离开…那个山怪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少年当然相信神官有能力处理这一切,也十分清楚神官口中的“眷属”指的是谁,他很高兴有一天也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家人。
“我有一个想法,”本在权衡利弊之后选出了所有方法当中最为合适的一个,“不如去卡维马城的冒险者协会和酒馆里头告诉所有人,马诺维奇因为叛国罪而消失无踪,他仓皇逃窜,留下了那些被分散在领地各处的隐秘宝藏。”本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身为冒险者的他很清楚自己的同僚们抵挡不了这种探险与收益双收的诱惑。
“只要有了冒险者,有很多问题都能通过钱来解决…”奥托犹豫了一会,“但是我们并没有那么多的金币可以供给开支。”
少年的左手在空中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一叠金币就这样凭空出现在这个不算狭小却绝对称不上宽敞的房间里。
奥托早就听闻了少年在酒馆的时候变的这种戏法,他一向淡定从容,就算是面对这个小镇的镇民一年的收入仍旧面不改色,“这是你的财产,其实根本没有必要。”
“这很有必要,就当做学会这种能力的学费吧,我还认识一支雇佣军小队,在收到我的信件之后他们很快就会赶来。”本带着下意识的笑容瞟了一眼神官的表情,仍旧是平静无比,“而且能结识玛利亚这样的女孩…我很荣幸。”
“不,玛利亚还不行。”这个成熟的男人脸上终于展现了笑容,他用一种玩笑的语气说到:“你得打败我才能带走她。”
中年神官散发出的气场霎时增强数倍,少年能感受到那是绝对压倒性的实力差距。
本微笑着打开那个木罐上细小的橡胶封口,他毫不迟疑地喝了下去。既然前面的一切都失败了,那最后一次绝对是正确的。
噗!!
“呸,咿呀。”本的脸就像是舔舐了柠檬的狗一样扭曲在了一起,酸涩难忍的液体像是一枚炸弹一样在口腔中炸裂开来,“这是什么鬼玩意啊!”
一向小心翼翼的年轻人终究不是老狐狸的对手,这可真是一桩亏本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