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历368年 青之月(第九月、丰收之月)第三独立日 夜
男人点亮了挂在腰间的提灯,提灯里面装着的并不是一般的蜡油更准确地说里面装着的根本不是燃料,而点亮这个提灯的过程也只需要向被拔塞子的小孔里面加入一些盐。他以前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玩意,特殊的提灯发出明亮的淡蓝色光芒,不得不说这个东西的照明效果比起浸油了的火把还要好一些,至少不用忍受那劣质油料燃烧产生的臭气。
来到室外,一股热浪迎面扑来,男人露出厌烦的表情,但是这个季节本来就是这样燥热。
就算太阳已经下山,这个时候的燥热仍旧让人不想动一根手指。话虽如此,最炎热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接下来将要迎接的是稻田的丰收以及刺骨的寒冬,每到这样的时刻他都会对下一个季节的美妙抱以期待。
酷热的尾声往往最令人难熬。
“哎,这是什么鬼天气。”
“没办法啊,听那些冒险者们说,帝国东边的海港城市会凉快一些。”回应男人抱怨的是今晚的搭档。
黑夜笼罩的小镇角落悄然无声,除了今晚值班男人们的脚步之外听不见一点声音。
男人们漫步在原先属于小镇外围的平地上,他们步伐沉稳而镇定,这种巡逻从一个月前开始就已经变成了例行的公事,当然这不是无偿劳动。
要说这两个男人是经常从事这种护卫工作的冒险者,那可就太说不过去了。他们的武装配备并不优秀,两人腰上的长剑长短不一而且带着不少缺口,身上也没有一件像样的护甲保护身体。他们的体格与面孔都是没有经历过生死的质朴,而且相当的和善。
他们攀着架在墙壁内侧的梯子爬上了足够一个人在上头走动的墙壁,现在的亚里镇已经被木头和石头构成的高墙团团围住。高耸的墙壁外头是湍急的河流,原先远离小镇的河流现在变成了天然的防护,也正是因为它的存在,这一边的大门改成了吊桥的形式。
这些石头都是从曾经废弃已久的采石场里采来的,那片森林从来就不是什么好地方。有一支冒险者小队在采石场洞窟的最深处发现了一个大家伙的尸体,那个死去魔物的上半身似乎是被强大的冲击彻底摧毁了,但就算是这样剩下的部分还是比两个人加起来还要高,男人们并不知道那片采石场这些年已经被森林的中心区域吞噬。
“天气离转凉就差一场雨。”已经爬上门边塔楼的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看了看天空,然而这就是青之月一贯的晴朗天气,别说能带来降雨的乌云哪怕连一片成型的云都没有,浩瀚的星河就这样悬挂在天上,倒是一个观星的好天气。
“是啊…如果能下一场雨就好了。”另一个微胖一些的男人动作有些迟缓,在他也爬上另一边的塔楼之后他回应到“好啦,要开始干活咯。”
“你说,那个神官说的那些敌人什么时候才会出现?”敏捷一些的男人显然在这样燥热的环境里静不下心来,因为这一块的视野很好,所以这两个哨塔之间的距离并不是很远。
“你就这么想打仗吗?”动作迟缓的男人并不为自己搭档的想法感到奇怪,身后那片空地已经被那个和两个神官一起出现的白头发的冒险者变成了操练场,他和自己的搭档就经常在这接受训练。
“不得不说,比格莱特教官的战斗训练很有效果,我甚至觉得现在能解决掉两个强盗。”敏捷的男人展现了一下自己的肱二头肌,“如果他早点来的话,那个该死的懦夫就逃不走了吧。”
“啊…他看起来才十七八岁吧,据说还是一个青钢级冒险者,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可是还在帮着种地呢。”略胖一些的男人这样感慨着,于此同时眉头一皱,他的视力很好,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通向小镇的唯一道路上多出了一些人影,“好像又有不少新人要来了。”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敏捷的男人根本没有在意过小镇里面的事情。
自从过了血之月中旬这个小镇隔三差五就会有新的冒险者到来,有些冒险者在短暂的停留之后选择离开,另一些则留下做起了和自己一样的工作。“我们的工作是注意小镇外头有没有敌人,南边可是帝国的领地。” “只不过这一次来的人可比前两天加起来还要多。”
此时,一个较小的身影在两个人的视野盲区出现,虽然两者毫无察觉但是她绝对不是凭空出现的。奥托大人曾经在河边建造的小屋现在也被高墙怀抱在亚里镇的保护范围之内,这可能是这个小镇里距离墙壁最近的屋子了。
她从出门之后就听见了两个男人之间的谈话,今天晚上在这里值班的是少见的两个熟悉面孔,听见那些镇民们称赞他们的教官,少女神官的心里就有一种自豪的情感。
玛利亚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她也很喜欢在重新热闹起来的酒馆里听那些冒险者们给自己讲故事,每一个新的冒险者都代表有一个崭新的故事,可是她最喜欢的还是那个白头发的冒险者亲口讲述的往事。
只不过这些天自己的养父没有一个晚上不在训练自己仰慕的少年,她能看出少年每天深夜回来之后脸上的疲倦,少女一直都很懂事,她不忍心再去打扰少年的休息。
玛利亚一路上小心翼翼地,在一个转角与另一个转角之间左顾右盼,她必须这么做。如果她的行为被自己的养父,或者那些爱打小报告的令人讨厌的男孩子们看见,总归是免不了一顿训斥。路上的人们好奇地看着小心翼翼地少女,这个还没十五周岁的小姑娘就好像是偷了什么东西担心失主找上门来似的,不过他们都知道这个孩子不会这么做。
不仅仅是小镇的居民,就连那些新来的冒险者们都对这个善良可爱的姑娘有着很高的评价,他们大多会将女孩的礼貌与懂事归功于神官大人的教导有方。不过总归会存在抱有坏心眼的冒险者,这些家伙总喜欢用一种和曾经那些卫兵一样的眼神盯着自己的胸膛和屁股,每当遇见这些家伙玛利亚就会猜测他们是生来没有胸膛或者屁股的可怜虫,当他们想要做出更加出格的行动时白头发的冒险者总会在她采取自卫之前把那些家伙打倒在地。
也正是因为每一次白头发的冒险者都会及时出现,少女也被别人称为“教官的小甜心”,不过玛利亚本人并没有承认过这个称呼的有效性,虽然也没有否认就是了。
少女的步伐被自己的小心翼翼所拖累,不过她还是赶在那群冒险者们到酒馆之前就看见了他们的样子。这群新来的三十个冒险者穿着统一的优良武装,腰间别着的两把剑长短不一,就连剑柄上包裹着的兽皮都是经过精细护理发着亮光。
带头的是一个独眼龙,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看上去十分文雅的青年,但也仅仅只是看上去而已。
玛利亚在酒馆前的小广场上看见了他们,但是却没有像以前那样热情地向前,她在那群新来的家伙们身上闻到了油渍和鲜血的气味。尤其是带头的两个人,他们的面孔并不同于其他来访的冒险者那样开朗明亮,而是隐藏着惯于施暴的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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酩酊大猫那经过维护的木门被粗鲁地推开,虽然经过木匠轻微的改善但是闯入者的力道比起木门能承受的力量大上许多。
就算自己喜爱的,有着精美雕文的木门被如此粗鲁地蹂躏,拉德克利夫面对来着还是不敢吭声,就算他们仅仅只是站在那里。霎时,本应热闹非凡的酒馆火热的气氛降至冰点。
独眼的男人身上散发着与众不同的气息,不同于一般冒险者只与魔物战斗的坚毅,进来的两个男人身上散发着一股丝毫不加以掩饰的暴虐,这是只有杀过无辜之人的家伙才会拥有的压抑感受。
男人的独眼在明亮的酒馆中扫视一圈,最终还是将目光锁定在了年迈的酒馆老板身上。他大步流星地向着酒馆老板所在的吧台走去,敦实的身体将老板吧台前那有些年头的木头椅子压得吱嘎吱嘎响,被精良腕甲覆盖的手臂被放在吧台上。
光滑得像是镜子一样的板甲护腕上泛着一层油光,吸足了血液、烟草、酒还有用来试图掩盖这些气味的薰衣草的味道。
独眼的男人带着单侧的笑容盯着年迈的老板,拉德克利夫甚至感觉死神已经将镰刀架在他的脖颈上。 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气,那有些泛黄的牙口里吐出的气息带着海鱼的腥臭,“告诉我,你们这是不是有一个叫本的家伙。”男人用那只外面包裹着金属的手指每吐出一个字符就会在有些龟裂的吧台敲打一次,他一字一顿地重复到“本·比格莱特。”
原本只回荡着男人话语的酒馆里,霎时出现不少剑刃凌冽地出鞘声。
站在酒馆门外装作正在玩耍的少女捂住了自己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