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入战场之后，本发现了许多在远处察觉不到的讯息。
很多尸体上有抓痕与咬痕，这些都是死后留下的伤口。战场是五天之内留下的，这一点毫无疑问。
但是那些食尸鬼的巢穴四周隆起的土坡却呈现黄褐色附近没有植物，在一片绿色之中格外显眼，它们住在这有些年头了。
少年有些疑惑，食尸鬼这种小型魔物的巢穴洞口往往不会很大，而这一处却大得惊人。他转念一想，将一切归咎于“食物”的大小与数量，这应该算得上是一个合理的解释。
本蹲在地上，手指划过泥地的木棒，木棒的一端已经被燃烧成漆黑，是火把没错了，灰烬之间还留有残存的燃油。
战场从北到南延伸了很长的距离，北方的尸体种类比较混杂，身着联邦的黑甲和帝国白钢护具的尸体横七竖八交错在一起，黑甲的划痕基本来自前方，白钢护具的四周都有武器留下的缺口。
南方的战况相对而言就比较统一，只有极少数的尸体上穿着帝国的钢甲，同样是布满了伤口。许多没有穿装甲的尸体以各种怪异的姿势趴在地上，背上深可见骨的伤口中蠕动着白色的蛆虫。
有几具属于联邦士兵的尸体被扯成了稀巴烂，可能遇见了什么危险的魔物。
苍蝇的幼虫还没有结蛹，劣势的一方基本没有战意，大多是在逃跑的途中被背后突袭致死。
这是一场夜里进行的战斗，更确切地说是一场追击。
漆黑的深夜，急促而慌乱的步伐踩在泥泞潮湿的泥土上，数点摇曳的火光与呼喊打破了原本属于深夜密林的宁静。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难民与士兵会向着密林的深处逃跑，这个地方与帝国开辟出的安全的官道完全是两个走向。
尽忠职守的帝国士兵们在黑暗中高举着手中的火把，犹如灯塔一般为逃亡的难民们指引方向。身后，来自联邦的黑甲士兵们步步紧逼，两方人数上有着鲜明的差距。
帝国一方的人数至少是联邦追兵的四倍，但是这无济于事，自私的小市民与老实的庄稼汉都不是训练有素士兵的对手。
锯齿弯刀终于还是抵在了队尾士兵的甲胄上，一场并不平等的战斗一触即发。
没有一个士兵在联邦的铁蹄面前逃跑，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都肩负着保护民众的职责，这确实是本格勒镇士兵独有的爱国热情。
纵使帝国的士兵们拼死抵抗，奈何人数的差距还是让战场的局势从一开始就向联邦的入侵者那一方倾斜。
入侵者的弯刀在失去帝国护盾的阻挠之后，毫不留情地指向了手无寸铁的难民，战斗就这样变成了一场屠杀。
直到某个危险的魔物出现，它强大的力量一下就扯碎了几个联邦的士兵。
为了防止进一步的损失，联邦的士兵开始组织撤退。
战场的局势像是记录水晶之中的影像一样在脑海当中重现，只是不知道帝国的人死完了没有。
食尸鬼们大部分都集中在战场的中央地带摄食，而少年所处的位置是战场的边缘。
本步伐轻巧，将自己的气息隐藏得很好。
他从自己的猜想当中回过神来，银灰色的眼眸投射的视线恰好与一只食尸鬼交接，浑浊的双眼让少年立刻屏住了呼吸保持不动。期望着脑子里也被腐肉占据的魔物转过头去，好继续享用自己的丰盛的美餐，这样对彼此都好。
本想和这些食腐生物有太多交集，这些该死的魔物不仅看起来像，闻起来更像是一团烂肉。
不论是谁，看到一坨烂在地上发臭，四周还有苍蝇乱飞的肉块也会离远一些。
不过看来那头食尸鬼并没有和他达成一致的想法，四肢着地的食尸鬼像是一只未经开化的猿猴，发出风箱一般吵闹的呼吸向着少年这边靠了过来。
无论是哪一种猿猴，听见本用自己的物种来比喻食尸鬼的话想必都会伤心流泪。
食尸鬼是这片大陆上最没有脑子的魔物之一，只比黑曜石山脉附近盛产的骷髅要好上一点，也仅仅只有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而已。
少年脱下的黑色风衣在空中化为无形，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要全身包裹着一层保护膜战斗，但是这种想法显然不太现实。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尽量减少身上的衣物，借此减少来日清洗的压力。
那张大嘴已经开合到足以容纳下半个身体的地步，食尸鬼拥有占据体型三分之一的头颅，那恐怖的咬合力与黑色的勾爪是它们唯一能够仰仗的攻击手段。
本侧身躲开食尸鬼的啃咬，随即剑锋一转，将自己手中的长剑径直砍入两瓣大嘴之间的咬合肌。
他以小腿为支点，腰间发力，锋利的剑刃顺着骨骼与肌肉的间隙削下了半个脑袋。
肉块甚至还没有坠地，本就闻到了黑色污血之中弥漫的腥臭，他明白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食尸鬼的体液一旦接触空气便会发出令人作呕的臭气，这个味道就算是常年与尸体为伴的掘墓人都难以忍受，而食尸鬼一旦闻到这种气味就会变得异常兴奋。
一小瓶腥臭的黑血就足以吸引整片战场上食尸鬼的注意。
像是花丛中的玫瑰吸引着蜂蝶，肉块散发着生命的活力，在浓郁的腐臭之中有着独特的香甜。很快，少年就听见了食尸鬼们兴奋的吼叫，简直就像是酒馆里吸食迷幻粉过头了的那些醉汉。
数头肉色的魔物追寻着气味的源头出现在本的眼前，它们的皮肤因为血液快速流动而呈现深深的灰色，一只接着一只发了疯似的向着站立的肉块奔涌来。
本回身躲过漆黑的利爪，干脆利落地反身将剑刃上挑削飞打算撕咬的脑袋。沉重的长剑在少年手中化作一道银色的弧线，每一个动作都优雅而熟练，银白的光芒所到之处都溅起黑色的花朵。
玫瑰的尖刺化身为致命的荆棘，将这些自以为占据优势的食尸鬼们逐一绞杀。
泥泞的泥土因为血污的润泽变得滑溜，本向后轻跳，再向前一剑将身前的食尸鬼一分为二。
“该死。地上太湿了。”
刚刚的踏步让他脚底一滑，险些被食尸鬼抓中了脸颊。
双方至少缠斗了十几分钟，而那些食尸鬼的攻势完全没有减弱的迹象。本一路且战且退，始终不给蜂拥的食尸鬼占据背后的机会，身前肉色与黑浆混合的残躯已经排成了长队，这些家伙的数量比看起来多多了。
长满利爪的手掌在空中截断，露出断棍一般的白骨。剑刃划过肌腱，腹中藏着的一切从体内翻涌而出的声响，刺激着少年的神经。
鲜血，鲜血。鲜血！
一种可怕的需求在体内咆哮着，想要将少年的大脑再次占据。恍惚之间他看见了另一个自己，银灰色的双眸只有寒冷的死气，正被黑暗之中的双手拉向无法逃离的深渊。
本切换呼吸的方式，让鼓动的波纹取代血脉之中刺骨的寒冷。只是一瞬间的决定，少年感觉到自己再一次活了过来。
自从两年前，自己打算彻底改变开始，每当沐浴在血液与断肢的战场中，这股声音总会在自己的脑海之中徘徊。以往都是和人类的厮杀才会有这种情况，这一次的精神袭击来得太突然了。
只是，战场上片刻的分神让少年正在进行的闪避出现了一些误差。
跳跃的力道在意识混乱时无形之中减轻了一些，棕色长靴的胶底踩上了一只遇难者的手臂。
本在一瞬间失去了重心，在向后倾倒瞬间，他终于得以分出精力去看身前以外究竟还有多少怪物。
只剩下三头了。
三头食尸鬼从三个方向先后发动突袭，自己右手还紧紧握着那把长剑，倒地之后砍死两头的时间足够让最后一头的牙齿把自己身体咬穿。
该死的副作用。
本不做没有全部把握完成的事情，因为这种疏忽再小也有可能让自己丧命。这是他前十余年的生活中得出的结论。然而本现在不得不实行一个极端冒险的行为，少年只有五成的把握，另外五成掌握在食尸鬼的手里。
背后靠向大地的速度很快，不过这样短暂的时间足够少年虚晃一招。
长剑在空中快速挥动，仅仅只是快，却没有什么有效的杀伤，但是这一下却足以让首当其冲的食尸鬼感到恐惧。
这种低等的魔物也拥有生物闪躲的本能，看来本要在自己的记忆里为这种生物增添几项标注。
左手凝聚的气流在霎时喷出，让他的靴子在泥地上留下了光滑的拖痕。
持续使用波动消耗的体能非常庞大，本提前算好了方位在空中调整重心，借由惯性的作用让自己的身体再一次向侧方移动。
“就是这里。”
在三头食尸鬼的身影重叠的刹那，本用闪电般的力道和速度出击。附着波动的长剑呼啸着将三只食尸鬼串在一起。
本从自己的空间储物戒指里在抽出一把新的长剑，忽然，一道惊雷在他眼前贯穿了整个战场。食尸鬼对于元素几乎没有抗力，长剑将迅猛的电流同时导入三只食尸鬼的身体，不用自己再动手，它们都要熟了。
“你怎么也下来了！？”
看着不远处裹着棉布袍子的女孩，本感觉自己的脑袋一紧。
玛利亚用自己明亮的眼睛与本对视，她看见许多食尸鬼从地上的坑洞里爬出来之后就打算下来帮助少年一臂之力，只是没有想到本会如此大动肝火。
她抿着嘴唇，有些难过地低下了头，无辜的眼神不时扫过少年带着些许怒色的脸庞。
本瞟见了女孩手指缝隙之间渗出的鲜血，玛利亚没有他那样强壮灵敏的体魄，在从高台上爬下来时粗糙的石头把她的手磨破了。
他愣了一会，不忍心再苛责下去。
“我答应过奥托大叔保护你，这是我的诺言，”本拉起女孩的手，撒了一把淡绿色的粉尘，“怪物们往往喜欢挑弱的猎物下手。看起来纤细脆弱，闻起来香喷喷的姑娘，还有什么是比这个更棒的选择？”
“我只是想帮忙，我希望成为本的同伴，而不是你一味保护的对象。”玛利亚的眼神真挚，容不得少年拒绝。
“如果你受伤了，我该怎么向奥托交代…”本叹了一口气，“往后还有的是机会让你证明自己，我会好好指导你怎么成为一个冒险者合格的同伴。”
“嗯…”
砰！！
脚下的地面却突然炸裂开来，红褐色的泥巴溅了两人一身。一只巨手从湿润的土地之中伸出来抓住了少年的腿肚子。
地下的袭击来得太过突然，本只来得及推开身侧的玛利亚。
巨手上黑色的利爪轻易嵌入本的匕首皮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