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藏于崇山密林之中的强盗营寨是无数绝望的灵魂飘荡之地,但是这里没有黑曜石,也没有亡灵巫师,所以无论有着怎样深切的怨念游荡的灵魂在离开身体的刹那便会消散无踪。
习惯施以暴行的强盗们早就将玩弄生命当做生活的一部分,过多直白血腥的场景让这个营地之中的每一个人都拥有了一副铁石心肠。
如果真的有报应的话他们早就该死几百次了,但是他们现在还好好的活着。
要说这个营寨当中真有什么令人感到害怕的话,那就只有大头目斯坦的暴虐嗜血,以及二头目梅里的喜怒无常和阴险狡诈。
金属融入了斯坦的身体,给予他抗衡英雄阶级的力量,同时也熔铸了他的心。
而二头目完全是半个疯子,他智谋过人精通炼毒,但是脑子里被幻觉粉和斯库月填满了。毫无规律的狂怒和突如其来的暴喜,加上隐藏于身上的致命毒药,让一个丝毫没有成为限制者潜质的炼金术师变得尤为危险。
云层遮蔽了夜之月洁白的月光,将一片浓厚的阴影投向强盗们所在的营寨。
一阵刺骨的寒风从密林的另一头传来,钻入戒备森严的营寨当中,贼眉鼠眼的强盗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瞭望塔上的火把不安地摇曳着,那阵来自北方的寒风似乎带着几粒扬尘吹进了他的眼睛。
本不应出现在密林之中的风沙迷乱了站岗强盗的双眼,他不断地眨眼,放下手中的长弓摆弄起眼睛。
在这个靠近双生之月的季节本来就不可能会有多少人来往于此,这里是没有多少人会涉足的边境荒野,来往的人不是归来运货的同僚就是准备出行的马车。
泪腺当中开始分泌液体,在这里的生活只有狂欢与畅饮,强盗倒是很久没有体验过流泪的感觉了。泪水的洗刷赶走了眼中的沙尘,贼眉鼠眼的强盗眨巴了两下眼睛,感到了一丝不对。
“喂!喂!有人吗?”
原本映入眼帘的崇山密林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可见的漆黑。他有些惊慌,但是知道自己并没有失明,身后插在架子上的火把仍旧在黑暗当中不安地跃动着。
强盗的眼睛看见了那一团跃动的火苗,却感受不到一丝来自火焰的温暖与光亮。他甚至看不见自己的手指,整个身体都与黑暗融为一体。
忽然,仅存在视线之中的火苗剧烈摇晃起来,消无声息地熄灭。
沉浸在无边阴影之中的强盗仿佛感到一条无形的巨蟒正顺着自己的脚跟向上环绕,与之相伴的是逐渐冰冷麻木的四肢。
强盗的精神因为极度的紧张而万分清醒,自己的身体逐渐脱离了自己的控制,但是他仍旧能够感受到身上传来的冰冷触感,甚至比起往常来说身体感受异常的程度敏感了数十倍。
不,那根本不是什么巨蟒!
他直感到自己身上的护甲被阴影融化得无影无踪,健壮的身躯被一个又一个冰冷的掌印占据,阴影构成的手掌沿着冰冷麻木的触感慢慢爬上强盗的脸颊。
就像是被注射了麻沸草提取物,就连舌头都变得僵硬麻木。
令人窒息的暗影逐渐渗透肌肤将彻骨的寒冷带入骨髓深处,它们透过肌肤与肌肉,很快就包裹住了正在蓬勃跃动的心脏。
心脏被别人抓在手上的感觉可不美妙,更可怕的是它还在你的胸腔里头跳动,而抓住它的是无处不在的暗影。
暗影构筑的究极寒冷笼罩着强盗有力的心脏,并沿着血管向全身的每一处蔓延。强盗唯一的感受恐怕就是这具身体不再属于自己,它自内而外地被阴影占据,唯有意识是维系肉体与灵魂之间的唯一通路。
但是这还远远没有结束,细微的刺痛伴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加剧,最终就像是被无数食肉小虫啮噬血肉一样的疼痛,这让强盗的灵魂不禁随之颤抖。他想要嘶吼,想要在地上翻滚借此来表达无尽的痛处,但是他的身体因为深陷阴影的泥潭而动弹不得。
眩晕,或者昏厥,他极度渴望剧烈的漫长而痛苦的折磨能够带走意识,可越是渴求解脱那种折磨的疼痛就越是清晰,到后来甚至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肌腱化为暗影从骨头上被剥离脱落。
强盗没有学识,也没有被施加暴行的经历,他无法表达这种痛苦像是什么。更准确地说这种痛苦就是痛苦本身,如此的纯粹。灵魂被折磨得祈求疯狂,当猛烈的疼痛不断堆积到达临界点的瞬间,强盗的肉体在阴影当中彻底消散。
失去依附的灵魂带着模糊的意识一同迷失在阴影世界,下一秒无数的暗影化作狂暴的猛兽将它的灵魂撕扯吞没,自此,强盗可悲的一生终于得以终结。
另一座哨塔上的强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夜之月的月光被云层遮蔽的刹那,一只漆黑的巨手从那个平日里看起来贼眉鼠眼的同僚脚下伸出,将他带离了自己的视野。
那只是一瞬间事情,当他反应过来打算拉向身边的警铃,木头墙壁的阴影化作一只大手捆绑着他的身体,死死地扼住他的咽喉。他惊恐的双眼向下凝视,脚下踏实的木头地板此时俨然化作深不可测的黑色深渊。
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几乎整个营地的强盗都被身边的阴影扯入了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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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里坐在石头堡垒一层侧室的房间,那是独属于他的炼金工房,他只差一点点就能取代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成为营地的统领,计划被无情地打破让他郁郁寡欢,瘦削的手臂对着空气挥拳。
“该死的学者!明明已经和我达成了协议,却在暗地里和那个莽夫勾结在了一起!!”他咬牙切齿,用颤抖的手从桌上拿起一个方正的纸包,急不可待的手指拨开层层的纸张,直到将里面淡黄色的粉末暴露无遗。
梅里双手捧起它一口吞下,长舒了口气。
今天的营地太安静了,就连被吩咐看守在门外的屠夫们也没有像往日那样发出聒噪的声响,不太对劲。他拿起桌上已经熄灭的酒精灯上小烧瓶,转向身后的大门。
“你…你怎么可能……”
玻璃坠地的声响清脆无比,炼金术师顾不得飞溅到裤腿上的腐蚀性液体,他只感到一窒,死死地盯着大门方向立于黑暗之中的人影。
“你自以为能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周身冒着黑烟的龙裔说出耳熟的语句。
“不可能!那把刀确确实实捅穿你的心脏了!”梅里发了疯似的怒吼,抓起桌上的一瓶药剂向着龙裔掷去。
那个本应是尸体的龙裔甚至没有动手,墙角的阴影化作利刃将药水当空斩断。
“你又怎么知道,那个我就是真正的我?”取下面具的龙裔冷笑着,整个房间的影子都向他靠拢。
“你不是第一个了,在我面前自作聪明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他迈着杀气肆意的步伐缓缓逼近惊慌的炼金术师。
与阴影一体化的本伸出左手,他的脑海当中还记得炼金术师真实丑陋的模样,无数暗影聚集将梅里缠绕捆绑。“很可惜,你是在夜之月与我为敌。”
炼金术师并不知道这是什么能力,但是他没有感到惊慌失措反而肆意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就算你杀了我,又能怎么样呢?已经来不及了,等你赶上去斯坦肯定已经把那个小姑娘生吞活剥啦!用你那恶心的眼睛好好看看那个小妞眼里无光的绝望吧!哦,她可能连眼睛都没有了,你甚至分辨不出她究竟是那堆尸块当中的哪一个!!苦命的鸳鸯终究只会留下一只。这一次还是我赢了!!”
本丝毫不为所动,就像被暗影带走了所有的情感。
他按住炼金术师的脑袋,将他缓缓地按入脚下阴影的泥潭“站在你面前的,也不一定就是本尊。与那头钢铁巨兽相比,你的力量微不足道。”
梅里病态的双眸充斥着狂躁,不等他继续说话,本就将他彻底踩入阴影的位面。
冒着黑烟的身影唰的一声遁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