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兰之森某处,直冲天际的古木足有数十米高,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化作点点光斑,精灵少女与白发的青年一前一后在古树之间穿行。
四周寂静无比,唯有鞋底踩碎枯叶的沙沙声萦绕于耳。
在荒原的中立地区经历两个月的长途跋涉之后,两人终于来到了这趟旅途的终点。
好在一路上都算是有惊无险,他们成功地进入了洛兰之森。
对本而言,这趟旅途并不仅仅是为了履行承诺,还有他所追寻的希望。
他有一种预感,羽月口中的月之泉能够让血脉觉醒得以减缓。虽然这仅仅只是一种预感,但本愿意为之一试。此刻,他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关于使用月之泉的种种方法。
“本,你看那边!那就是通向洛兰的门。”
羽月的呼唤让本从沉思中解脱,他看向声音的源头,精灵少女兴奋地原地小跳。
“哪?”他四下张望,但周遭并没有看起来像是门的东西,甚至可以说连建筑都没有。
“这里~”羽月拉起本的手,指向前方布满青苔的树干。
“就是这个?你没认错?”本走羽月指着的树干前,端着下巴打量起来。
仔细看的话,勉强可以看出眼前的并不是什么树干,而是被青苔布满的石头拱门。苍白的石块几乎完全被青苔布满,犹如巨木上掉落的断枝。青苔下刻满了怪异的纹路,是他不认识的文字。
拱门不高,也只能容纳三人并肩通过,很难将它与一个国度的“门”联想起来。
“我怎么可能会认错,我知道洛兰之森里的每一个传送点,这个可是洛兰之森里最靠近中部荒原的传送门了!”羽月左顾右盼,翠绿的眼眸中满是激动。
“所以说,你们都是通过传送门来出入洛兰的吗?”
“嗯哼~”羽月哼着小曲,轻轻点头“这些传送门只有精灵才能激活。”
“嘿,这可有意思了。我从来没听过这种事,精灵的城邦并不是在森林里面而是在另一个未知的空间?”
“当然不是。”羽月连连摆手:“洛兰在洛兰之森的深处,但是路途中间会经过很多野兽和魔物的领地。我们精灵一直都是自然的拥护者,为了不打扰它们的生活所以才用的传送门。”
本漫不经心地听着,从储物戒指里抽出一瓶果酒。他走到羽月身边,掸去石头上的落叶,坐下,徒手拧开了瓶盖“来一点?”
琼浆入杯,酒香与果香四溢,羽月两眼放光,她干咽了一口口水,轻咬着下嘴唇挪开了视线:“不,不用了。”
“怎么?平时的你可抵不住果酒的诱惑。”
“但是等会……等会就要回到洛兰了,见到有些日子没有见过的大家。”
“是啊,离别与美酒相伴总是很有意境。”本将已经倒好的果酒一饮而尽。
“我知道啦,但是为什么我总觉得你今天怪怪的?”
“因为我们就要在这告别了。羽月,回去之后可不要在这样鲁莽行事。”
“你在说些什么啊?”羽月瞠目,“你忘了吗?我说过要和你一起到洛兰去,我还要给你拿一瓶月之泉的泉水,你忘了?明明几个月前才刚说过,你们这些短耳朵的记忆真是差的不行~”
“我当然记得,但是我只是一个外人,进入精灵的国度并不合适。”本将手伸进衣服的内兜,掏出一颗蓝灰色的水晶。
“这是通讯水晶,如果你拿到了月之泉的泉水,就用这颗水晶联系我。”他将水晶塞进羽月的手心,嘱咐道:“这颗水晶是一次性的,所以可不要一不小心就触发了。”
“但是,但是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我和你去洛兰,拿到了你给我的月之泉泉水,然后呢?”
“然后……”
其实她心中也没有答案。
我会把你送回故乡。羽月以为这只是一句用来敷衍的玩笑话,也曾不止一次在背地里偷偷地计划如何从他的掌控之中逃走。但当她发现这句话不是玩笑时,她反倒没有这么迫切地渴望回到故乡了。
眼前,自己的“债主”虽然是个木头,但却真实得不行。而且在帝国的生活比想象之中有意思得多,一直以来在梦境中出现的故乡也逐渐被美食取代。
四目相对,沉寂的环境里只剩下呼吸声伴随着鸟鸣。
“那是你的故乡,羽月。龙裔的到来势必会在你们的国度引起轩然大波,甚至会引发骚乱。这是我在权衡之后做出的决定。你属于洛兰,而不是克朗尼德帝国。我能从你的眼睛里看出你对归乡的渴望,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这个决定还真是有你的风格!”她一把夺过酒瓶,一顿痛饮,“我只是没有想过,没有想过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本望着羽月,绯红窜上脸颊的速度比他想象之中还要快。银灰色眼眸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犹豫,“我也是。不过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那可称不上是美好。”羽月摇头:“让我想想这一路上遇见了什么,亡灵就不说了,那真是一段噩梦般的回忆。然后就是整天想着绑走我的强盗还有想着把我们出卖给强盗的居民……”
羽月用食指戳着脸颊,开始回忆起沿途的遭遇。
这一次,她没有被关在笼子里,罩着黑色的纱布,她用自己的眼睛见证了中立地区的混乱,以及最为单纯原始的恶意。
“虽然麻烦不少,但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你就要回到故乡去了,以后这种事应该只会留在回忆里了吧。”本笑着回答。
“那你呢?你不会孤独吗?”
“孤独?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我回到洛兰之后有同伴,有家人和朋友。但是你回到诺兰维格之后,那条老街上的小破店里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啊。”羽月的呼吸急促起来,语调不由地加快。
“哈哈,你还真是不会说话啊。”本不经意间笑了起来,“孤独应该是不会的,最多只会有些不习惯吧。毕竟在我遇见玛利亚之前我就一直是一个人生活。”
羽月很少看见自己名义上的“债主”笑。不像是其他精灵流水一般清冽的笑容,也不像是酒馆大叔那阳光般爽朗的笑声,倒更像是瓶中的果酒,微甜中夹杂着难以品尝的苦涩。
本抓住羽月的手,将它轻轻地放在石拱门前,在她耳边轻语:“去吧羽月,回到属于你的地方。”
“我……”羽月眼神游离,言辞闪烁。
故乡和新奇的生活,她哪一件都不想抛弃,但是这两者显然不可兼得。如果眼前这个男人挽留的话,她应该会非常纠结。但他没有这么做,反倒是一股脑地劝诫着自己回到故乡。
这反倒让羽月早已在心中准备的纠结无处安放,从要不要接受挽留这件事转移到了要不要回故乡上。
在纠结与犹豫之间,羽月闭上眼睛,深沉缓慢地调整着呼吸。
忽然间,森林中浓郁的生命之息开始流动,向着拱形石门汇聚,但这种现象只持续了短短几秒便再度陷入沉寂。
“所以……羽月,你真的不打算回去吗?”在这种现象重复两三次之后,本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到。
他是属于先做决定再去思考的人,虽然能看得出来羽月脸上的犹豫,却没有想过做出一个决定需要这么久的时间。
一个人面对两个选项中的一个纠结如此之久只能说明一件事——她心中早就有了答案,而这个答案就是另一个选项,只是不想承认。
“不是的。”羽月睁开了眼睛,浅黄色的眉毛高高竖起:“我,我已经尝试过打开结界了,但是……没有反应。”
“怎么会?你是不是弄错方法了?”
“不可能啊,我怎么会忘记誓约的使用方式!”羽月轻咬下唇,表现出的焦虑无比真实:“Edro,(打开)ED-ro!(打——开!)”
任凭羽月怎么敲打,石拱门就像是没有了能量源的装甲一样毫无反应。
“怎么会这样……”
“嘿,你看!这一次起反应了。”本掀开附着在石拱门上的地衣,石门上铭刻的文字正发出橙色的幽光。
羽月欣喜地看向石拱门,脸上的笑容之卷凝滞,消失,最后变成了惊恐。
“本,我们快离开这里!”她拉起本,转身就向着中部荒原跑去。
“发生什么了?这门不是要打开了吗?”
本能够感受到生命之息沿着固定的脉络向石拱门汇聚,这应该是传送门打开的预兆。
“不是的!那不是开启传送门的预兆,那是想要强行闯入触发防御法阵的预兆!”
“防御法阵?那是些什么?”
“是被召唤的树精和树妖!很难缠的!”
羽月拉着本在树林中狂奔,突然,本依靠着体能上的优势,一个箭步冲到羽月的身前,将她扑倒在地。
下一秒,不止何处延伸出的木刺穿透了他们刚刚所在的位置,钉在苍白的巨木上。
“我想我们很快就要见识到这些家伙有多难缠了。”
本看着身前的巨木,苍白的树皮扭曲像是浮雕那样凸起。人形的枯木像幽灵一样从树皮之中钻出,一个,两个,三个……彻底包围了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