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在咳嗽中睁开眼睛，眼前是被灰色石壁夹在中央的天空。
湛蓝的天际给人以暖意，但在这光芒触及不到的谷底，能感受到的只有阴暗。身上的衣料经过烈焰的烘烤质地有些僵硬，除了布料烧焦的味道之外，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起身，带起一道浅黄色的轨迹，气体钻入鼻腔，就算是龙裔独特的呼吸系统也难以抵挡它的侵袭。
“咳咳。噢，这是什么味道。”
“我们在瘴气之谷的底下，所以这当然是瘴气的味道啦。”熟悉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瘴气？我还以为那些东西都被我炸完了呢。”本顺着声源抬头，羽月正蹲坐在悬崖边侧伸出的树干上，眺望着远方。
“你终于醒啦，这一觉睡得挺舒服吧。”羽月听见了本从下方传来的答复，于是收回目光，轻盈地落地，笑着冲本打招呼，“以前的瘴气可是浓到在桥上都能看见，你看看现在，至少站着的时候空气清新无比。但瘴气显然是从地下更深的地方渗出来的，所以你闻到的那批可是新鲜的哟~”
“不过你是怎么做到这样。”羽月凑到本的身边，轻巧地打了一个响指，“然后就弄出这么大动静来的？这可比我认识的施法者厉害多了。”
“这可说来话长，还记得那颗兽晶吗？为了把科特罗打败我做了些疯狂的举动，结果那里面的力量似乎转移到我身上来了。其实不仅可以那样，”本打了一个响指，波动牵引着气流形成涡旋，在指尖升腾起二十公分左右的小型火龙卷。
“它可以和我身上的另一种异能相辅相成，随着那异能一同附着在某些物体上。”
“但这些和你昨晚弄出来的爆炸比起来可是天差地别，单从规模来说就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希望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纵火犯。”本笑着说。
“你是顶尖的，本。要是洛兰的德鲁伊们知道你做了些什么，估计呀会气得直跺脚。”
“哦？你在上面看见了些什么？”
“烧焦的尸体，黑黢黢的一团，大小不一，几乎就是这片深谷里唯一的点缀了。但我敢肯定的是，那一下可直接弄死了瘴气之谷里所有的生灵。”
“除了你和我。”本补充。
“对，还有些不是游荡的亡灵，都没能逃过去。”羽月闭上眼睛，感受着自然反馈的信息，“甚至在爆炸范围里的世界法则回路都不见了。”
“你应该谢谢我才对，我这不是在摆脱追兵的同时帮你们洛兰之森解决了大麻烦吗？”
“那真是谢谢你啊，比格莱特先生。”羽月睁开眼睛，戳着本的心脏毫不示弱地说：“谢谢你让我感受到了心脏从喉咙里钻出来是什么感觉。”
“我听说精灵一族心脏跳动的速度普遍比其他种族慢上许多。”
“或许这就是我们长寿的原因，本，你这是间接性的谋杀。”
“好了，好了，我道歉。”本向羽月鞠躬，“所以接下来你要怎么做？和我一起打道回府？”
“不，我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一般只有被驱逐者想要回到洛兰才会触发防御法阵，我想找到长者之树去问问情况。”
“我猜这其中一定还有着额外的附加步骤。”
“嗯，无法打开传送门的精灵是见不到长者之树的。得先去找到一位同样被俘虏的精灵族同伴。”
“我就知道，想弄到一瓶精灵族的特产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要找一个刚刚被抓走的精灵，我想我大概知道哪里能找到，不过这一切都得建立在从这里出去的前提。”本抬头看着四周光滑的石壁，摸着下巴说“想要攀着石壁爬上去恐怕很难。”
“当然，尤其是这种你不能用你手掌里的火焰推进的情况下。”羽月指了指地面，黄色烟雾已经没过了脚掌。“这种浓度吸一口就能要半条命，而且只要碰到一点点火花就能把我们的腿炸断，所以你一定要控制好那不稳定的力量。”
“放心，火焰和气旋并不是绑定产生的。虽然火焰不稳定，但是对于气流的掌控我也算是得心应手。”
本说完，屏息凝神，运用波动扰动周边的气流。从地上渗出的瘴气被气流推向两侧，将前方的瘴气推开一条过道。
“那我们就动身吧，我知道瘴气之谷的出口在哪，”
羽月眉头轻挑，蹦蹦跳跳地前走去。
昨晚的爆炸几乎将魔物和亡灵都炸死了，而两人因为没有被瘴气包裹，加上有着气流的保护幸免于难。
瘴气遇到火焰会爆炸，对于熟知炼金术的本来说并不意外。只是选择跳崖加引爆瘴气作为逃跑路线，恐怕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几个人会想到。
不过亲眼看见爆炸之后的场景，这也是头一回。
爆炸的影响比本想象中的还要剧烈。通向裂谷尽头的道路上遍布着被烧焦的残骸，偶尔还能看见一件挂在枯枝上的黑曜石盔甲，很显然，洛兰之森也饱受亡灵侵扰并非谣言。
本在赶路的途中扫视着四周，如果忽视四周石壁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孔，失去了黄褐色的瘴气，瘴气之谷下面的风光和回音裂谷并没有什么不同。
说实在的，要是忽略掉细节，估计每一道峡谷和裂谷就会只剩下那些千篇一律的石块。
相似的场景勾起了某些回忆，那是旅途的起点。不算美好，甚至有些惊慌与不为人知的迷茫，但他从中找到了生存的意义。
“嘿，本！你愣着干什么呢？”羽月一把拽住了险些撞上面前崖壁的本。
“没什么，我的注意力集中在了其他地方。”
羽月站在崖壁边，拽了拽已经漆黑的枯藤“这一些藤蔓虽然被烧焦了，但还能支撑咱们的重量，上面应该就是瘴气之谷的出口。”
羽月转过头去，却发现本早已像猴子那样攀着藤蔓爬到了崖壁的中半段。
“本！你这家伙……”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比起四周如高墙一般的石壁，面前的崖壁更像是大型的阶梯，布满了网状的藤蔓。火焰带走了藤蔓粗糙的表皮，留下漆黑的焦炭。没有苁蓉的绿叶，攀爬的速度反倒提升了不少。
凭借着精灵一族长时间攀爬的经验，羽月很快就跟上了本的脚步。
“我说，你好歹也等一下我呀！我……”
“等等。”本伸手打住羽月的话语，小声问到“你这么熟悉洛兰之森，应该知道这条道路的尽头在哪吧？”
“当然，瘴气之谷外面是一片石头荒原，在往东边走一小段路就是亡灵的地盘了。你听见风钻进峡谷的声音了吗？”
“我听见了一些声音，但并不是什么风钻进峡谷的声响。”本指向一侧，手指在空中缓慢地滑动“就在那个方向，正在向前移动。”
“他们在用马车，这说明要运的东西重量不轻。”本说：“而且这个方向，应该是从黑曜石山脉往中立地区移动，但是黑曜石山脉可没有什么值得搬运的货物。”
“这就说明他们是从中立地区更北边来的，也就是洛兰之森。”
“他们去洛兰之森总不能只采些山珍野味吧？”本用食指和拇指摩挲着下巴，就像一个找到目标的强盗头子，笑着对羽月说：“你不是要找一个离群的精灵吗？看来我们运气不错。”
羽月尖尖的耳朵上下摆动着，确实捕捉到了些许怪异的声响。羽月很肯定那声音的来源，虽然很轻，但显然是木头车轮在硬石地上滚动发出的。
当初她全身被束缚上数道囚具，被扔在蒙着黑布的马车里，一整天都只能靠着听车轮在各种地面上滚动的声响度日。从洛兰之森到诺兰维格，她太熟悉这种声音了。
她跑向峡谷的尽头，像是侦察兵似的探出头去。
远处，遍布着乱石的荒原上，一列车队正在缓缓向前。
“啊！那是……一辆，不对，好像有几辆马车。”
“你视力不错啊。”本在掩体后面称赞。
“当然，我以前怎么说也是侦查小队的队长呢。”羽月皱眉，凝神观察着车队的动向。
高大强壮的三峰骆驼拉着木头马车，马车上载着被黑布遮挡的大玩意，下面藏着的东西让黑布显得方方正正。不用猜都知道那下面会是什么，只不过比她曾经呆过的那牢笼要大上两三圈。
“一共有四辆车，每辆车都有三个护卫。他们身上的装备有些破旧，看上去刚刚经历过一场战斗。”
“毕竟经过了黑曜石山脉，应该是和游荡的亡灵产生了些摩擦。”本说。
“应该是这样，武器上缺口挺多，但是没有血迹。”
目光顺着车队缓缓向前，最终羽月的视线聚焦在坐在最前面马车上的两人。
其中一人有着熟悉的面孔，方脸，蓬乱的黑色胡须，一道刀疤从人中一直延伸到左下巴。
熟悉的面容一下就开启了记忆的大门，混杂着不堪回首的往事。她霎时有些失神。
“羽月，你怎么了？看见了些什么？”
她看向本，目光有些呆滞“那个带头的家伙……我记得他，他就是当初把我和同伴们抓走的那个人。”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你没看错吧？”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张脸的。”羽月神情严肃，冰蓝色的法则线条已经在左手手背凝聚，构筑成了一张魔法弓。
本在那张俊俏的脸上隐约能看出杀意，他懂得仇恨的味道，就像天下所有为人父母看待人贩子一样，恨不得将那些所有人扒皮拆骨。
“羽月，不要被冲动冲昏了头，记得留俩……”本回忆起了什么，叹了口气，随后猛地挥拳，“算了，去他妈的克制。”
他拍了拍羽月的肩膀，在她耳边轻语：“既然冤家路窄，就让我们告诉那些渣滓什么叫做悔恨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