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是都听说了,这里离卡布里茨那群混账的地盘可不远,为什么我们要在这里停脚?”兔族农户拉斯向身旁的龙裔青年质问。
在这里刚刚住下不久,城中盛传的流言就让他们感到不安——不仅仅是艾米西亚,所有靠近卡布里茨商团的地区失踪人口都在骤增,而且不是一个个的失踪而是一批一批地消失。
至于这一切的主使已然是公开的秘密,卡布里茨商团的魔爪已经伸向了它竞争对手的地盘。酒馆里的佣兵们一致认为这是有预谋的劫掠,并且为自己将要到来的生意与将要面临的生死开怀畅饮。
佣兵们终日刀口舔血见惯了死亡与战争,纷乱对他们来说是死亡也是金钱。可作为曾经只是农户的半兽人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这些话显然影响到了拉斯的心态。
“我说过了,我有自己的理由。”本没有在意身旁农户的话语,只是一边喝酒,一边把玩着手中的菱形水晶。
“我在这里停留的原因仅仅只是因为这里距离洛兰之森最近,至于为什么我要去洛兰之森,我想我没有告知你的必要。”
他原先确实没有在这里停留的打算,等到羽月处理好一切,这么长的时间应该够自己把救下的奴隶送到安全的地方,一旦接到通讯他就前往约定的地点汇合,拿到传说中的泉水。
不过和羽月道别已经有四天,但是约定好的通讯却迟迟没有到来。
本估摸着她应该已经回到故乡有些时日,只能理解为她正在被回归故乡的琐事缠身。
毕竟羽月有着能够容纳自己的氏族,有着能够被她挂念同时挂念着她的亲人。这一份情感在战斗时可能会成为累赘,但确实是让人迷恋且不可或缺的情感。
本的脑海中浮现出了羽月和亲友们欢聚一堂的画面——精灵一族都住在世界树的枝丫上,上面满是荧光花草和半个人高的蘑菇,这是羽月对他说过的精灵族独特的建筑风格。
在这些高大的巨木自然形成的居所里,长耳朵、纤长的精灵们将羽月围在中央,惊叹着她的劫后余生,用和她一样漂亮的绿眼睛好奇地盯着归来的游子,希望她讲讲一路上奇妙的故事。
温暖的幻想像是水面上的倒影,泛起阵阵波纹。破灭的倒影下,是诺兰维格充斥着鱼腥味的小巷。
不知怎的,本竟有些怀念诺兰维格贫民区的那间小木屋,在一整天为了生计而忙碌之后,他总会趁着玛利亚从学院回来之前在小酒馆喝上一杯,用最饱满的精神状态迎接蹦蹦跳跳学成归来的少女。
格外单调却温暖的日子,也像是闪烁的回忆一样短暂。
虽然玛利亚交给了沃尔德最有权威的施法者组织照顾,但他终究还是放心不下。精灵与永生泉的传说在大陆各处广为流传,,如果说法则血脉觉醒是根源法则在某个生命体身上的体现,那么也只有最高级别的根源法则能够阻止。而承载着所有法则的时间根源法则与空间根源法则无疑是根源法则中最上位的存在。
这或许是自己将珍视之人的命运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的最后机会,但这终究也只是传说而已,如果这个泉水什么用也没有……
想到此处,本终究是想不出什么好方法排解心中的重重心事。只能拿起面前那一扎荒原黑啤酒一饮而尽。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你觉得这里不够安全,那你就带着你的人去你认为安全的地方,去南方,或者更偏远的角落。这里没有人会拦着你。”本心事重重,根本无心关照半兽人们的顾虑。
“但如果路上有强盗……”
“那又与我何干?我又不是你们的保镖,没有义务保护你们的安全。在荒野之中的每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跳舞,自然能夺走你们的性命,也能夺走我的。”
“哼哼。”兔族男人不屑地冷哼两声,“看来你也只不过是一个想玩英雄游戏的帝国贵族罢了,只会说些漂亮话,想逞英雄却不想承担英雄的职责。”
砰!!
本将手中的酒杯猛地往吧台上一砸,铁圈箍着的大木杯随着巨响猛地崩裂开来。
他最厌恶别人将职责与使命强加在他的身上,这会让他想起身为夜魇的时光。
每一个人都想要他遵循那令人作呕的命运,想让他变成他们希望的模样。甚至于他自己都在梦魇般的低语之中变得冰冷而麻木,直到某人的鲜血触动了他内心情感之弦。
反抗、抗争,这种情感变得前所未有地强烈。像是一颗急速成长的种子,在他的心中生根发芽。他想要做的只是找到那十几年来一直迷失的自我,而不是变成别人口中的模样。
习惯性压抑在心中的情感累加起来,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终于无可抑制地化作爆裂的火星。
但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任由那种可怕而原始的破坏欲望四溢并不合适。
“职责?”依旧喧闹的酒馆里,本盯着敦实的兔族农户。
“如果你真想当英雄的话,就拿出英雄的模样来啊!救了我们却不保证我们的安全,这样又算是什么英雄?”拉斯完全没有将本的愤怒放在眼里。
他只当这是普通农户之间的争吵,在他记忆之中的争吵中这种虚张声势再寻常不过了。
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下一秒龙裔青年就已经闪身到他的身前,他想要后退却已经躲避不及,冰凉的刀刃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前。
“你,你想要,干什么?”农户拉斯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显然被吓懵了。
就算是身为农户的他都能感受到那一阵令人不适的恶寒,这是生命将要终结之前的阴影。就在此时,龙裔却收起了那极具威胁的刀刃和更具威胁的凌厉杀气。
“你想杀了我?装了这么久的好人,你终于漏出狐狸尾巴了吗!?”如同蟒蛇缠身般的压力消散,拉斯舒了口气。
“你在害怕。”
“这不是废话吗!”他气急败坏,用那抖成筛子般的双腿猛跺地板,“谁会不怕死?”
“是啊,谁会不怕死呢?”本深深地呼吸,“你口中的英雄也只不过是人而已,他们也不过只是人而已,会感到感到恐惧,会害怕死亡。却还要承担同为人的你们做不到的事情,并且为不属于他们的过错而感到懊悔和自责。所以我才敬佩安达维尔的骑士和那些能将奉献铭刻于心的英雄们。真要说的话,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英雄。只有一群甘于奉献的傻瓜和一群依附在傻瓜身上啮噬着血肉的蛀虫罢了。”
“我不是英雄,不要把我和那群傻子相提并论,我没有资格成为他们的同类。”
“你觉得这个城镇不安全,那就滚。”本取下自己的腰包,随手扔给拉斯,“既然我们都是贪生怕死的普通人,这些金子,就当做我留在你们身上最后的好心。”
————
“拉斯叔叔,你不是进去找那个龙裔商量事情去了吗?怎么出来得这么快?”羊族少女看着从酒馆里大步走出的拉斯,不解地问到。
“这个……”拉斯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借口。
他总不可能说自己进去被那龙裔骂了一顿,几乎是以一种被驱赶的方式轰了出来。
“我刚刚听见里面传出来像是爆炸一样的响声,里面发生了什么吗?”有着小麦色皮肤的羊族少女追问到。
“菲林,快去告诉你爸爸达桑。让大家伙赶紧收拾收拾东西,等会咱们就离开这里。”
“为什么?这个城镇看起来很繁荣,而且大家刚刚住下还没有真正好好休息过呢。”菲林撇了撇嘴,满脸的不情愿。
拉斯俯下身去,小心翼翼地瞅了瞅四周,在菲林耳边悄悄说:“这个龙裔把我们送到这里可没安好心,我刚刚在酒馆里听见了那家伙的阴谋。”
“阴谋?但如果他是坏人,为什么要救我们?我刚刚听见里面传出来像是爆炸一样的响声,里面发生了什么吗?你不会像是以前那样找他打了一架吧?”
“哎!你真是不明白!”
打了一架?自己可是差点连命都没了。想起刚刚的遭遇,拉斯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猛地空挥了一下拳头,咬牙切齿地说:“他确实不和卡布里茨那群混账是一伙的,但是这不代表他就是个好人!他是想等到我们放下戒备之后再把我们卖到另一个地方去牟利!”
拉斯晃了晃鼓当的腰包,接着说:“我偷来了那家伙的钱包,咱们还能买些好东西。”
“可是……”
菲林其实听见了两者在酒馆的争执,虽然她没有看见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以拉斯叔叔一贯的作风那确实是在吵架。龙裔的话语对她来说有些高深,不过她并不觉得龙裔青年说错了什么,也不明白这些话里怎么才能听出阴谋和不怀好意。
“别可是了!听话,快去和达桑说,趁着天色还早咱们要尽快动身,这里可不安全。”
“呃,嗯……好吧。”
她是联邦的子民,也只能选择相信自己比较熟悉的拉斯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