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依然刺眼。
越是临近考试,气温就越高,学生想要在放假中全力玩耍的心情被预热着,只差在考试结束之后一把大火点燃。
于是考试之前的这一周,校园内的气氛也开始躁动起来。下午的时间也被分割的异常清晰,想要高分的泡在教室,其他的就在活动室或者操场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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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提一下江城的云谣高中。
精心设计过的电子教材完整地承担知识的传达功能,教师的工作只剩下答疑,考试相关的工作,还有组织集体活动。
上午的时间就是坐在教室中看教材,下午学生可以自由选择继续学习,还是去活动室和操场进行特长的练习。
不过作为云谣大学的一个部分,每年有五十个直升的名额,就算是不认同这种教育模式,也会有不少功利的家长把孩子送进来。不过这个直升名额有六成取决于每年期末的成绩,所以还是有很多学生很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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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合楼的五楼,天井正上方的玻璃天花板提供了充足的光照,优秀通风系统也使这里的空气十分的清爽。
我看着二层下的孔夫子的屁股,至今没想明白为什么要把他的后背对着天井的方向。虽然这么放能让走到身边的人看到他的正脸,但是除了走过二楼的人,其他人只能看到那个阳光下闪耀着光芒的圆滚滚的臀部。
五楼的墙,因为整栋楼的外形,有许多凹进去的地方,形成了许多没有门的小房间。
拿着一本书,躲在这里悄悄地读是一种很好的享受。文字与纸张带来的厚重,翻过每一页都能感觉到思绪的波动。有时,只是盯着一句话,就能看好久,并不是发呆,而是感受作者写下这句话时大脑中的状态,这感觉如同泡温泉一样,能让人不自主地沉浸在里面。
我听到了脚步声。
并不是所阅读的文字过于生动,使我幻听到脚步。而是确实的,逐渐清晰的脚步声。我没有转头,很久以前我就发现好奇心只会使人失去专注,所以我练习了如何去克制。这样就能避免她只是走过我身边,而我却浪费时间回头看她这样的事情发生。
一只手拍到了我的肩膀。
我从墙根站起来,眼前是一个长发的姑娘。
——“看什么呢?”
是同班的女生,名字是臧辞。
和她算不上是很亲近,出于各种原因,我和班里每个人相处的都很好。但是毕竟不可能和每一个人都成为挚友,所以我并不在她最亲密的圈子中。但是,我的座位就在她的后面,而且在同一个小组中,当然会产生交集。
我把书合上,手指夹在刚刚读到的地方,把封面向她展示。
——“《门》。”
——“是校长写的那个么?”
——“是。”
话题终结,我们俩人同时沉默了下来。我想继续看书,可是她没有离开,我也只好看着她。换做别人,怕是手上的汗会把书浸湿的吧。年级里出名的美女在这时候找到自己,说了两句套近乎的话就沉默下来,还不急着离开。
终于,她开口了。
——“你周六,为什么不理我?”
——“啊?”
周六,就是我从会场回来之后,得了感冒,被一个有心理障碍的女杀手侵入家里,然后我把她绑起来,在床上压了她一晚上的那天。
我遇见了其他女生么?
——“你是装傻还是真没看到我?”
——“不好意思,我还真没有印象。”
——“公交车啊,我上车之后看你旁边有个座位,就坐下了。你竟然连正眼都不看我一眼。”
啊?那时坐在我旁边的女孩,不是钟欣啊。
她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向下用力,逼迫我弯下腰,向她微微鞠躬。
——“说,为什么不理我?”
脸有点近,我开始慌张,实在是找不到好的理由。当时那么复杂而且与常人相反的思路,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我,我在睡觉。”
——“少骗我,我看你又是玩手机又是听歌的。”
她放开了我的衣领。
——“我要去画室了,你好好想想怎么补偿我。”
拿起了画布,她转身离开。走向五楼另一端的画室。我以为这就是插曲的结束了,准备继续靠在墙根,读我想看的书。
然而,又有一只手拍到我的肩膀。
我还以为是臧辞回来打算继续骚扰我。抬头一看,是钟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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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有危险么?”
——“那里没有危险啊,喝水都能呛死人。”
——“下次到谁了?”
——“小徐吧,小徐之后是我。”
——“我呢?”
——“你还远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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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那个是你女朋友?”
钟欣把我拉到手工特长的活动室,进去就能看到墙上挂满了自制的小装饰品。
——“不,一个班的同学。”
——“哼。”
她轻笑了一声,本能让我明白,我遭受了莫大的嘲讽。
不过真没想到,她也是这个学校的。
——“最近这里不会有人来的,都在准备考试。”
——“所以你想说什么?”
——“我拜托你的事啊,你应该还记得吧。”
——“我当然记得,你想在这里开始?”
如果她说是的话,那我晚上就可以回家写一篇黄色小说出来了。
当然如果她说不是,我也可以想象一下,一样能写。
——“你觉得这里可以么?”
——“当然不行,心理疏导是一个很细致的过程,这种随便找的地方肯定不行。话说回来,把我家的钥匙还给我。”
——“为什么?你不是有备用的。”
——“因为你没有进入我家的必要,心理疏导最忌讳的就是在医生的家中进行,这是规矩。”
我向前靠过去,把手伸出。
——“不还,我要留着,还没彻底搜查你家里呢。”
——“那我就换锁了。”
——“换呗,我又不是撬不开,留着钥匙只是为了节约时间。”
她向后仰,双手交叉在胸前,摆出一副更加嘲讽的样子。
我把手收回来,直起身。拿出随身携带的本子,为她写下我咨询室的位置。
看着她的神情,感觉眼前的这个不像是病人,反而像是一个无赖。毫无预兆的找到我,又让我帮这种忙。
想到这里,我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对了,我帮忙不是免费的。一小时八百。”
——“啊?这么多?”
——“同学的话,可以给你打五折。”
——“那也有点多了吧。”
——“周六那天就当做免费赠送的了,毕竟我也在感冒。可是你要是还想继续的话就要把钱补上。”
——“可你要是没有效果怎么办?”
不管有没有效果,心理疏导都是占用了治疗师时间的,所以价格都是按照时间算的,而不是按照病人的状态。
可是她的这个情况,我确实没什么信心。
说到底,我不是专业人士。仰仗着自己看过几本书,锻炼过一点观察力,勉强给人做一点疏导。至今也只是和一些有钱又没什么严重问题的人一起聊天而已。
租下来的那个咨询室,因为有一个很舒服的大沙发,所以大部分的时间都被我用来看书了。
而钟欣听到我要钱之后,态度明显发生了变化。
之前一副满是期待的样子,而现在头开始低下去,眼神开始游荡,还总是去摸手机。
——“要是没有效果的话,就不收你钱了。所以结束之前,可以先欠着。”
说完这句话,她的眼神依然没有明显的改变,依然微垂着头,就那么盯着我。
——“或者治疗结束前,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忙,那样的话我就不收费了。”
我写好了地址,撕下来交给她。和她说好考试之后见面的时间,她就离开了活动室。
稍微准备一下吧,各种意义上。
※
考试之后的第一个周三,上午。
江城,新世界,左边的商务楼。我的咨询室就在这里。
首先这里距离学校,比我自己的公寓更近。而且如果想要去新世界玩的话,这里是一个很好的落脚点。
放假的学生,有许多正在离我不到五百米的地方尽情消费自己的青春,换为欢乐。
而我,正在自己的咨询室里准备着道具。
而钟欣,正在厕所里脱衣服。
——“脱好了么?”
我站在厕所的门外问着,听到她有些急躁的声音。
——“脱好了。”
——“我把东西放在门口的框里了,你自己戴上吧。”
说完,我回到咨询室,把电脑打开,连接到钟欣身上的设备。
其实只是简单的测量心率及代谢水平的小道具,用几个电极贴粘在身上就行了,不知道为什么穿戴的过程总是容易变得诡异起来。在进行治疗之前,要先对目标进行心理状态的评估,能实时监测目标身体状态的话会有很大的帮助。评估是必要的行为,病人常常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如果完全按照他们的想法乱来的话,反而会加重病情。
——“首先要告诉你的是,任何心理疏导,病人和咨询师之间的谈话都是绝对保密的。所以你不要对我有任何隐瞒,不然我没有办法发现你的问题是什么。明白了吧。”
钟欣深呼吸了一次,清晰的对我说。
——“明白了。”
——“那我们开始吧。”
※
大概明白了。
她五岁左右被拐卖过,后来被一个类似杀手团体的组织救出。
有关组织的问题她闭口不言,不过应该和症状没有关系,这个等她对我更信任之后再详细地问一下好了。
谈到被拐时的经历,语言含糊不清,而且监视器说明她对那段回忆有强烈的抗拒。
估计就是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使她现在有了创伤后应激障碍。
然后我稍微测试了一下这个“特殊状态”的触发条件。
似乎任何将双手束缚到一起,或者同时分别固定的行为,像是用手铐把双手分别拷在桌子的两条桌腿上,都能让她陷入毫无抵抗欲望的状态。
真是色气满满的病症啊,但她绝对不是受虐狂。
正常的受虐狂遭受了这样的情景会感到兴奋,而她却是全身无力,眼神绝望,还在流着眼泪。
我右手的小指开始隐隐作痛,我知道这是我累了。
很久以前开始,我的小指就像一个警报器一样。每当它开始痛的时候,我就知道是我累了,需要离开有许多人的地方,一个人静静的休息,才能将这个疼痛消退。虽然不是很严重的疼痛,但是会帮助我不耗费过多的精力,所以我一直也遵守着小指的指令。
于是我宣布今天的治疗就此结束,一看时间,已经中午了。
和钟欣一起乘电梯到楼底的大厅,我问她。
——“都这个时候了,不吃点什么?”
她用一种兔子看猪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我提出了什么不合适的建议。
——“旁边就是新世界,不过我觉得应该是你请客。”
她依然没有回应,不过眼神变成了犹豫。
——“那我请客总行了吧。”
——“走吧。”
终于有了回应。
她的眼神不再游荡,轻快的推开门,向旁边的楼走了过去。完全看不出来刚见面时那副凶恶的杀手模样,就是一个漂亮的高中女生而已。
看着她走在前面,我感到小指又开始痛了起来。
新世界的三楼,美食区域,我们找了一家寿司店坐了下来。虽然不是约会,但是能感觉到周围投来与平常不一样的目光。而且和美女一起吃饭,实在不能不称之为好事。尽管短暂,我却十分满足于现在的这个光景。
我喝了一口樱花酒,看着闷闷吃着生鱼片的钟欣,闭眼感受酒香穿透喉咙。
突然有人拉开桌子下空着的椅子,坐在桌子边。
看到来者,钟欣睁大了双眼,用手捂着嘴,防止刚吃下的东西喷出来。
——“你们两个是在约会么?”
——“臧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