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交手,女孩再次遁入通道后的黑暗中,只能见到『圣子』周身溅洒的鲜血。
——一方受到了创伤。但光凭状态来看『圣子』显然没有负伤的迹象……是对方女孩的血。
对这样的开局感到满意,濑人裕之负手而笑:「放弃吧,小姐。做不到的。这孩子是我最强的造物,能够应对目前已知的所有『感染体』,若不是也能与所有已知『感染体』单独抗衡的『感染者』,是无法战胜它的。」
「……人为诞生的存在而已,除了你自认惊世的力量,这具身体究竟要承受多少负担。你也明白吧。」女孩的声音未见被方才伤口影响到,她的立场依旧坚决,「区区拼合体,还妄想和自然结合的生物抗衡……劣等品。」
「在你们『感染者』看来就这么糟糕吗。看来试验还需要进行,我会造出一个足够让你们所有人满意,为之顶礼膜拜的存在。而你说的,所谓的自然结合出的生物,是不存在比『圣子』更强的家伙的。」
「……鼠目寸光之徒,恐怕也就仅有这点本事了。」
女孩冷硬地挤出一句,黑暗中再次显现枪火与刀光,子弹从侧旁扫向『圣子』,『圣子』分毫无惧这些连表皮都无法击穿的子弹,迎了上去,与女孩拉近距离——利刃与鲜血的华尔兹——女孩放开根本无法造成分毫伤害的冲锋枪,在『圣子』地横冲直撞下被猛口咬住整个腰腹,利齿钻入皮肉,女孩试图用腿蹬开逼近的『圣子』,但力量上悬殊的差距令她难以得偿所愿。
被撕开一条手臂,在皮开肉绽的苦痛中紧咬牙根,回以奋力一搏。『圣子』被她为闪躲下一击而横来的膝踢击中,不由得松口放她重新回归黑暗。
这一下,应该明白了吧,实力的差距。
……侍从是这样弱小的『感染体』,恐怕主人也不是什么值得尊敬的强者。
「『圣子』,我们没有时间在这里逗留了,赶快干掉她吧。」
「领命,父亲……」『圣子』低低地咆哮起来,这一回,它用长鞭般的尾巴极其主动地截向女孩,那条积蓄着骇人力量的长尾在空中劈裂出撕破气流的簌响,顷刻间将风流波及的合金墙体破开了数道极深的豁口,势如破竹地攻往那女孩的所在。
但是——被相当轻巧地避开了。
刚才造成的伤,难道不足以让对方血流成河,无法动弹吗——真奇怪。
女孩依旧在继续着无谓的抵抗,她险险躲过『圣子』的追袭。
放任这样的情况真的有利自己吗——如果视作增加『圣子』的实战经验,倒是个不错的考验,关键是对方还能支撑多久。
黑暗中蹿现的身影倏然逼近,一刀以惊人的速度划向『圣子』的面部,刀刃被坚硬的表皮反弹开来,女孩一咬牙,反身转向『圣子』的后背,恐怕是想在其后背寻找破绽,毕竟,面对这种无坚不摧的外壳,感到一定的压迫力是绝对的。
正当女孩凭空翻向『圣子』的后背,即将得手时。那些在『圣子』的背脊处生长着地,极其微小的刃刺,骤然向最上方增生,有如疯长的荆棘!只听在那骤升的赤红中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女孩的小腿被齐齐扎穿,数个血洞正往外冒血。她似乎正在竭力挣扎,试图逃跑,然而,这些锋利的刃刺开始向两侧扇形张开,血洞被向一侧撕拉,那完完全全是连骨头都无法抵抗这样的力道。不论她是否在全力反抗,不论她是否有逃脱的机会,这是无法阻挡地——
咔嚓。
密不透风的刃刺,完全化形成占据整条走廊的血红扇形。在数根刃刺的上方,垂落着软绵绵的女孩的身体,刀脱手掉落在地,手臂瘫软地顺下,殷红的鲜血成股往下流淌。
在这样的状况下,根本没有活下来的可能。濑人笑了一下。
「真是悲惨啊,如果不是这么拼命阻拦我,不是这么对自己的主人有信心的话。恐怕就不会死了。」说着对方已经听不见的话,他打了个响指,要求『圣子』收回刃刺,是他该离开的时候了。
接着,更深更浓重的黑暗的后方,传来了不容置喙的喝令。
「……跪下。」
……
当着濑人,创造出他的父亲的面,『圣子』本能地跪倒在地,像虔诚的信徒般俯首。刃刺也忙收回,女孩被抛在了一旁,仍是没有生存的迹象。
「『圣子』,你在做什么……站起来。」
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濑人匆忙地下达指令。但『圣子』完全没有顺从自己意志的想法,只是往自己的方向瞥了一眼。濑人裕之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他并不明白为什么『圣子』会忽然听从这道他从未听过的命令,这根本不在他的基因构成里——
但他有一种直觉,倘若这个声音要求『圣子』宰杀了自己,那么,这么将自己视作父亲的存在,会毫不犹豫地照做。于是,他停止与『跪下』这道命令相抗衡。
「给我跪着,次品。」现出身形的先是轮廓,鳞片碰蹭的奇妙旋律冲破了粘稠的黑暗,某个与『圣子』相近,但比之更甚,更天衣无缝的存在来到他的眼前。
「……是。」『圣子』顺从地将头低得更低,本能、骨髓和血肉里地因子都在叫嚣,服从他,顺从他——他不得不照做。
「你。」
被野狼般的眼眸选中,濑人惊惧地吞咽唾沫。
「你是……谁。」
「这家伙的饲主。」瞳孔收缩,向女孩的方向抬起的,覆盖着鳞片的兽类利爪,指了过去,「……是你做的?」
被询问了,『圣子』低眉顺眼地应了:「……是我。」
「次品也有次品的实力啊。」未曾料想竟然得到了认同,「这就是你在这进行的秘密实验?」
意识到是在询问自己,濑人连忙应道:「您,多谢您的夸奖。」他知道了,他知道了这是什么样的存在,他高估了自己,他竟然高估了自己的认知——能让融合了所有『感染体』基因的『圣子』俯首称臣,唯独一个存在,唯独一个立于『感染体』之上的存在,也就是……
『始祖』。
眼前的家伙是,『始祖』,货真价实地存在着。是堪称最完美的进化,身具『感染病毒』的存在都会本能地慑服于他。但这样,这样的存在,至今应该还没有诞生过,这只是一种种群意识的假设——假设这些『感染体』都以一个金字塔为阶,而『始祖』正是林立于所有存在之上,至高无上的存在。
他竟然,对这样的存在嗤之以鼻,他竟然……差一点就错过!
「您……如此高贵的存在,我的造物远不及您的千分之一……可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啊,对了,是您的侍从说的,您有事需要问我吗,那真是我毕生的荣幸。」
濑人在他的面前跪下,一改先前的态度,他的全身都在音兴奋而狂颤。
「闻不出谎言的味道,倒也看不出是伪装得多么完美的皮囊。」
趋于接近了,绕过了『圣子』,立在自己的身旁,似乎朝女孩的方向投去了目光。……不愤怒吗,侍从被摧毁成了这个样子……不能抬头,不能与他对视,这是不敬,后果相当的惨重。
「在您的面前,我做什么狡辩都是没用的。」
「……有这样的觉悟,很好。」似乎对这种程度的臣服很是满意,『始祖』漫不经心地述说道,「除了你以外的实验人员,都被疏散了?」
「是的……我也正准备撤退,在通过了所有门之后,我会抵达停机坪,那里有一架供我脱离的直升机。」
「换言之,你打算把留在这里的实验成果人道毁灭。」
「是的。」没有丝毫的否认,濑人补充道,「遇见了您之后,更是坚定了我这种想法,我太肤浅了……竟然仅仅满足于『圣子』,明明还有您这样伟大的存在!这些实验成果存在的意义,根本没有,它们要怎么与您相提并论!」
无视他浮夸的赞美词,『始祖』的问询不具任何情感:「……你的目的,是杀死圣女,对吧。」
「啊,圣女,那个女人……是的,我……」濑人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惊讶地感叹,「莫非,您……是圣女随行人员中的吗,也就是说。您……站在圣女那一边。」
「不要妄加臆测。」
「是……!」
「……你对圣女见解相当深啊,不认为那些与你的初衷背道而驰的政策都是中村那家伙颁布的吗。」
「您这么认为吗……」似乎并不认同『始祖』话里的意思,濑人裕之摇头否决,「与『日本的意志』,圣女这样的存在相比,中村议员算不上什么有力的后盾,他只是一个政客,他力所能及的仅此而已。搬弄是非,设立『感染者小队』与『大清洗』……您都有所耳闻吧,这些脏恶的事。」
清楚『大清洗』的真相吗,真是不简单的家伙。
「这就是我的目的。我的时间很充分,可以听你讲清来龙去脉,相应的,我需要你提供时间。」
「不,应该是像我这样卑微的家伙祈求您的时间才对,慷慨的『始祖』大人,我会向您详细说明一切!」思索了一下发言的开端,濑人裕之,开始了解释,「先前,在海域中,打捞出的『利维坦』,您还记得吧,凶猛的海洋生物,疑似死于吞食过量。」
「……记得。」
「但是研究过之后,会发现,那家伙内脏的全部疑似被某种消化酶溶解了,这才是导致死亡的真正原因。这可能是一种周期性的生物淘汰,鱼类长达数百年,也就是说,过了一段时间后,这种自然生长的物种就会自然死去。」
「……自然界的『大清洗』吗。」
「是的,正是此意。而不同物种,自我淘汰的时间依次缩短,而到了人类,则是短短四年至二十年为期。就正如您所说的『大清洗』,同样也是四年一次的,非自然干预的淘汰行为。」
「若要说四年到二十年是自然死亡的阶段,那么,设立人为的『大清洗』就丝毫没有存在的必要性。」
「没错。因为自当病毒摄入了哺乳类体内,这种消化酶的分泌就延缓,甚至是消失了。也就是说,『感染者』们失去了所谓的自身进行的『大清洗』。而失去这个特性的后果,就是沦为『感染体』。」濑人继续着,「……在这四到二十年中,第四年会变异为『感染体』的概率仅1%,随后逐年攀高。几乎没有人能逃过这所谓的第二十年的16%变异几率,因为在下一年,将会直接将16%的几率翻成32%。」
「……所以,所谓的『大清洗』,就是在模拟自然的行为。造成他们这四至二十年内的『死亡』,借此平衡『感染体』的数量。」
「原本可以将他们完全从世上消除,但是,能够杀死『感染体』的唯有『感染者』。所以要将时间设立为每四年一次,消灭『感染体』的同时,将榨干价值的『感染者』消除,真是两全其美的想法。那么……另有一个问题。」
「请您问吧。」
「感染要如何影响到普通人。」
「大概和所谓的疫苗脱不了干系。」
『始祖』在这样沉重的答案里陷入了沉默。
「并非一出生就能通过血液等处显著地观察出病毒的存在的,甚至可以说基本不会携带。如若将病毒制成疫苗,广泛性地推广,一些对病毒没有反应的人这一生都不会产生感染,也就自然而然成了我们常说的普通人。而那些对此产生了反应,进而取得『能力』的,称之为『感染者』,潜伏期是三个月,这就很难让人联想到与疫苗有所关联……所以,『始祖』大人,他们并不是天生就存在着的。」
处理荒唐的答案,这要如何判断不是眼前的家伙专断的臆测——如要照他的说法,那么,整个日本,乃至整个世界,恐怕都成了一个巨大的实验场。
「你想说,这件事是圣女的独断?」
「是,必定是没有经由各议员,直接颁布生效的秘密指令。因为同中村议员接触过后会清楚地明白,中村议员相当憎恶『感染者』,绝无可能放任他们肆无忌惮地诞生,危害世人。一定是一个手段天衣无缝,连他也被蒙在鼓里的家伙,一手做的。」
「就这么把罪名安在圣女的头上吗。」
「『始祖』大人,并不只是在日本的近海,打捞出了『利维坦』,而世界上也并不只有一个『圣女』。」濑人调整着呼吸,说道,「这理应是,所谓的『圣女集会』施展的手段。而我们眼前的那位圣女,欺骗了所有人。」
回想着那名总身穿涤纶白裙,温文尔雅,那雏菊似的女性的身影,再难将之与濑人裕之的话做联想。如果连这些都是谎言的话,那女人……完全是谎言交织的怪物。
「……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这就不是我知道的事了,总之,『始祖』大人。」濑人裕之深吸气,说道,「他们的谎言,才促成了悲剧的诞生——如若我们被真诚相待,根本不会被蒙骗到现在……我要利用自己的力量杀死圣女,引来『圣女集会』,用『圣子』——不,远在『圣子』之上的产物,与他们对话,让他们停止!」
「……说白了还是不知道这些家伙这么做的目的吗。我的来意果然是没有那么容易完全达成啊,不过现在看来见你一面的确是正确抉择……奉劝一句,只身一人对抗『圣女集会』,这种事还是放弃吧,光凭你的『圣子』,完全不够看。」
「那么,『始祖』大人,您愿意协助我吗。」
并没有接住他抛来的橄榄枝,『始祖』冷淡地回绝了:「……在把事情彻底搞清楚以前,我不会做任何暴露身份的事,当然也不会为你提供援助。我准许你带着『圣子』离开秋田……」他走到似已声息寸断的女孩的身旁,观察着。
濑人抿紧了嘴唇,他这才想起了被『圣子』杀害的女孩,他做了一件多么不能被原谅的事,残害了『始祖』的仆从,他必须无条件接受『始祖』的惩罚才行!可连追责都没有,『始祖』将女孩打了横抱,似乎根本不想追究他和『圣子』的所作所为,不发一语地背对他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