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挑选,也只是名义上说得好听。真正开始实行的话,还不知道会被寻击溃成什么样子。
考虑到之后的战斗,我稍微选了几名实力中庸的『感染者』,其他空位就交由莉莉丝来处理。那些被选中的孩子似乎在为此暗喜,恐怕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就像……现在也不是再为优佳他们感伤的时候了……可迄今为止我到底在做什么,即使我对此不闻不问,故作不知情,即使我就这样回去,圣女还会愿意帮我隐瞒身份。我根本不用担心没有后路,可为什么我会站在这里,我会和儿藤原,和濑人站在一起?为什么会说出我会协助他们的话语。
是不甘心吗。
不甘心想要拯救的孩子们被人残害,不甘心圣女竟想一直这样操纵我?
真是孩子气,真是越来越不像样子了。明明已经决定了立场,做好了打算,却要因为圣女的擅作主张跟她置气,甚至协助这帮要杀死她的人吗。我疯了吗,让我这么做的人,只有,那些孩子而已……
那些家伙,本该活下来的命运,难道真的高于圣女迄今为我做过的点点滴滴。
……不,不是这样的,那家伙……我想着寻的是,感到十分混乱。创造出那样的东西来,太危险的举动了。我是……会阻止他们杀死圣女的——这话说出来连我自己也不信,可我必须这么做。圣女毕竟,施恩于我,如果对象不是我,她不会做到这个地步,也不会招来如此多的怨恨。
对,将寻的事情解决掉之后,和她好好谈谈,要是能够听进去的话,我会和她合作,甚至会要求濑人裕之和她合作,这样才是……拯救日本真正的办法。
明确了目的之后,我个人也没有在训练时逗留的兴趣,交代了莉莉丝后续的事宜之后,女性接命,抱着记录板与我挥别。
而某些程度上,我又务必要与濑人裕之私下交流一番。
「刚才,思考了有一段时间啊,『始祖』大人。」濑人裕之充分地看出了我的所想,「初次见面的时候,被您震撼到了。十分强大的力量,连过去的『圣子』都忍不住向您俯首称臣。而今能和您站在这里对话,真是我的毕生荣幸。」
「……客套话就免了吧,你知道我想和你商讨什么?」
「恐怕,有关圣女,但无法猜到您的具体意思。」
「……啊,是关于她。」我承认了,「如果我接下去说的东西,与你的意志互相违背,你会怎么做。」
「我唯一的意志,是创造出像您一样强大的『始祖』的存在,其他的东西,对我来说无关紧要。」
是否该相信这番话的真诚呢?我这样想着,略有松口:「……我不相信没有实质利益而产生的信赖。」
「我先前说过了,『始祖』大人,希望您协助我的研究。如果您对我仍旧抱有怀疑,就请跟我来。」濑人裕之丝毫没有因为我的态度不悦,反而带我进入他的实验所。内里收拾地很干净,门也在身后关闭、上锁,诺大的实验室中,摆放着应有尽有的,说不上名字来的各种仪器,然后在那中间,方有一张铁质的手术用的床,那个的上面,有什么正在呼吸的生物,上面盖了一块白布。
「……带我来这种地方吗,不觉得会出问题?」我半开玩笑地说道。
「信任的第一要素罢了。」濑人带我走近手术台,「我听说过了,您曾经试图干涉『大清洗』的事,早先您也向我提过想要了解『大清洗』背后的故事。所以我猜到,您很可能想干涉这一轮的『大清洗』。很抱歉我擅自这么做了,但是,我想告诉您的是,您并没有失败。」
「什么?」一时没能理解他的意思,直到掀开了眼前的白布。
展现在我眼前的,是腐肉一般的姿态,呼吸机、各类仪器,束缚四肢用的皮带。这个被盖在白布以下的家伙,保持着人类的形态,皮肤满是焦痕,脆弱且干枯得犹如树皮。
「……给我看这个,是想做什么。」我不理解,从那张不成原样的,焦炭似的脸上,找不出一丝讯息……甚至,不敢相信某一个可能。
「他还活着,请您放心。」重新盖回白布之后,濑人绕着手术台踱步,「他的存在我并没有通知任何人,除了您的莉莉丝。这个人的存在,几乎是一个秘密。虽然我个人认为,这个秘密对您来说毫无意义,但是……这么做了。」
「……这是……」我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了,不敢置信地看着白布凸起的轮廓,「……翔吾,吗……」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看来需要我向您解释一下。」濑人清了清嗓子,开始起了描述,「莉莉丝在前往她与您制定的逃生通道口的时候,这个通道已经灌满了冷却之后的熔岩,这些一直涌入洞窟之中的物质,从正上方,一头被拦腰砍断的『感染体』腹部流出,似乎在当时造成了大量岩浆的喷涌,直到内部的物质也完全冷却成为岩石。莉莉丝希望得到我的帮助,挖开堵住的通道,找回其中的人。而那个时候,似乎是同一小组的另外两名成员,被发现死在了通道之后一公里的地方,应该是逃亡途中被大量『感染体』追击,没有逃过吧。」
我咽了口唾沫,听着他讲述残忍的事实:「……那,翔吾他……」他是怎么在岩浆之中生存下来的,想问的是这个,但是喉咙干渴,说不出话来。
「在堆满熔岩的,洞窟的最深处,找到了,表皮完全碳化,但因为『感染者』本身特质还活着的他。」濑人轻松地描述出了真相,「还活着,就只是还活着而已,失去了意识,失去了行动的能力,脆弱到极易被杀死的地步。」
「……啊,你先前说的。新的『圣子』。」
「我认为您不会拒绝我,我会,用尽我的全力,让他恢复,让他能够行动,找回意识,做到这些事的根本就是,让他从『感染者』的阶段,成长为接近『始祖』的存在,这样才能根本意义上的对这孩子进行拯救。」濑人严肃地看着我,「我想您可能不会拒绝这个请求,毕竟,这个孩子,是您曾经想要拯救的人。」
我要怎么确定这家伙就是翔吾?说不定是在骗我。
我咬紧了嘴唇,思考种种可能。我确实没有在停尸房找到翔吾的遗体,以及一切标志着翔吾可能死去的证明,现在就突然说,他还活着,苟延残喘,出现在我的眼前,只有我才能拯救他,究竟是什么样的巧合?还是说……从我和濑人在实验所分别的时候开始,他就,锁定了我的身份?
「我想您还有种种疑惑吧。」微笑了起来,负手而立,「比如这个孩子究竟是不是您想要拯救的那些孩子,我是不是用了他人来诓骗您。以及,为什么我会如此准确地把两种选择摆在您的面前。」濑人说,「如果您对我不信任的话,可以去询问莉莉丝,我想那位爱慕着您的女性,倒不至于用什么方式来欺骗您。」
「我知道了。」话已至此,就再没有拒绝的必要了,「我会协助你,但前提是,你必须让翔吾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请您放心,我本就打算,让这个孩子成为我新的『圣子』。」濑人将我引入一把椅子上,毕恭毕敬地说道,「首先,开始进行抽血。」
「……」我看了他一眼,带着不相信的意味,照做了。
「请您完全放心。」他拿出了抽血工具,「只是想要分析一下『始祖』体内的病毒成分与『感染者』有何不同,这样的话,就代表了各自修复能力的差异。也许单纯进行注射的话也能让少年稍微好一些。」
我将头靠在椅背,感受绑住我一侧手臂地皮筋,以及针头逐渐扎进皮肤的感觉,目光始终看向手术台之上,那具盖着白布的人形,还在呼吸,这样的方式不断宣告着外界他还活着,他还有心跳,还可以呼吸。
……可是翔吾啊,以这样悲哀的方式幸存下来,真的会是他的意愿吗,而且,为什么出现在那个洞窟的,只有翔吾一个人呢。如果是真希,如果是优佳,如果是五郎,看到这样的你,恐怕会心痛才对。
但是,这样的你对于我而言,造不成任何心理上的疮疤,甚至找不出能够安慰你的字句,唯有的感情即是。
愧疚。
我想,不管是你们之中的谁,你们的死,恐怕都只是我想要反抗圣女令人透不过气来的『保护』的一种理由。可悲至极,纵使优佳一次又一次地倾诉着她爱我的心声,纵使你们一再述说着你们把我视作重要家人的心声,这样的话语都无法传达到内心的深处,唯一有的只是……
我要扮演优佳眼里,你们眼里,最美好最值得崇敬的那个人,仅此而已。
真是寂寞到极点的人会做出来的事啊。
这样的我,根本没有保护好优佳的我,究竟要怎么面对苏醒过来的翔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