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交给你。」
在回到旧纲的办公大楼的前十分钟,我将从圣女的床下取出的盒子交到了后座的纪子手上。
「请问……这是什么。」纪子揭开了盒盖,惊讶地看着其中做工精良的匕首,「诶,这个……太贵重了!」光看花纹就知道是非常精致贵重的东西,纪子没有就此收下的勇气,「对不起,我不能收下,就这样收下优一大人这样贵重的礼物的话,做了很多对不起您的是事的我,要怎么面对您才好!」
「……只是借用而已,没必要表现得那么夸张吧。」
「诶,借用吗,那倒是……」纪子稍稍有点安心了。
「是啊,事后得还给我的那种性质。」
毕竟这样的东西留在纪子手里,我还是会担心的。把使用这样的力量的机会交给了纪子,那么在日后围剿寻的过程中,纪子也能够达成与『旧纲』的合作条件。能够变相帮助这样的少女,算是我想要偿还圣女那根本无法偿还的恩情的力所能及之事吧。
「可是,这个,到底……」
还不理解赠予的意义,纪子不解地端详着刀身诡异的纹路。
「是很久之前,摘取了我『始祖』化的时候的鳞片制作出来的,由于曾经是『始祖』身体的一部分,自然就会有能够破除『始祖』鳞甲的作用。换言之,像你这样的门外汉,对付寻,这是最好的保命手段了。」
「诶,那个,真的,太贵重了,收到优一大人这样的礼物……」
「原本,这个是交给圣女,以备不时之需的,但现在她用不到了。」我略微低沉地说,「交给你了,纪子,这也是,你想要去做的事吧。」
纪子没有说话,过了很久之后,看到后视镜中映出的少女两手虔诚地托着匕首,似乎终于认可了这样的说法,点了点头。
内心应该很复杂吧,过去的主人被杀死,而自己被赋予了这样的重要的武器,用来对付杀死主人的少女。况且对方是货真价实的『始祖』,应对经验几乎为零的纪子,并不能很好的发挥出武器的特长,也罢,本身我就是打算让她只作为参与者,参与对寻的猎捕而已。
她是圣女最后,留下的东西了,即使背叛了我,间接性地成为杀害优佳的凶手,我也不能让这样的,曾证明过圣女存在的少女无助地死去。
我想,这就是我像藤原先生表明,需要与他人合作,对寻进行猎杀的最重要的原因。明明在那个时候,寻根本没有对抗我的余力,考虑到她失去了大量药物,我只要一个人就能够杀死——却还是忍不住赋予纪子生存的机会。
这样的东西,过去不曾有,可能就叫做怜悯吧。
回去之后,再次就前往圣女暂住地的事情与藤原立人进行了谈话,但这次谈话的主人翁不再是我了,而是捧着圣女的电脑,一副煞有介事的纪子。
「能够自己处理好的吧。」
以防万一,我询问了一下纪子。
纪子抱着电脑,深吸气,对我微笑一下:「我可以自己处理的,多谢优一大人的关心。」
「……嗯,那么我会在外面等候。」
纪子朝我的方向最后鞠了个躬,身影很快被吞入会议室的房门之中。
「狩间大人,那女孩,真的没问题吗。」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身旁的莉莉丝,抱臂道,「失去了主人的猎犬,没有那么容易舍弃本来的使命。」
「猎犬的主人被人杀害,你认为她是会优先哪一步?」我应道,「优先报复仇人,还是优先留在我身边,进行没有接收者的信息传递。你的话,心里不是最清楚了吗。」
「我明白了,在立场上保持一致的话,就姑且相信她好了。但是,狩间大人,毕竟,这家伙也是背叛过您的人。」她抿动红唇,吐出僵硬的字句,「我会负责监视她的,直到我确认安全以前,还请您留意身边。」
不知道该不该说莉莉丝多疑,总之她能够考虑到这一步确实让我惊奇,保险起见,就这样让她放手去做吧。
我点头同意。
「我和她的交易已经达成了。」与纪子一同走出会议室时,藤原立人脸上带着久违的笑容,好像纪子给出的线索十分具有价值,纪子也展露出笑脸,走到我身旁,「这样的话,下一步部署,就是今早找到那名少女,将其击杀。」
就在这个时候——
「藤原先生,我们已经探查到少女的位置了。」一名监控室跑来的女性抱着一沓重要文件,插入了我们正在进行的对话,禀告了相当重要的事情,「据目击者称,看到有特征类似的少女袭击了一对母女,拖入了暗巷里,前去解救的人也没能幸免。」
「知道了,这样的话,行动就稍微提前一下好了,第三次围剿的计划,就这样开始吧。」
藤原立人,不假思索地宣布了对寻的审判。
……
好痛,好饿,好累,想要睡觉,想要吃肉,但是,这样放纵的结果,会是在睡梦中痛苦的死去。
内脏什么的全部被溶解,表皮一点也不剩,连一点残渣都不剩下。
我就这样,行走在街巷的尽头,感到饥饿慢慢涌上喉口。平常的这个时候,我已经享用过烹煮过的肉块,服用了奇怪的白色片状物,打算在床上好好睡一觉了。但是,杀掉了母亲,这样的生活就不复存在了,没有回去的办法,在那里,母亲的朋友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总之,就是感受到了厌恶,独自一人回去,带来了母亲被自己所杀的消息的话,自己一定会死。
为什么会惧怕死亡呢,我明明是『始祖』,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那些劣等品,然后,拿上需要的东西,最喜欢的玩具,从那种地方逃掉,只要我想要逃,根本没有东西可以追上我。
饿到,吃掉了怀孕的野猫的半边脑袋,撕咬着她鼓胀的腹部,把柔软,尚未成形的肉块拖出她的身体,进行享用。无法延缓自己身体内,开始腐蚀内脏的物质,这种痛苦,完全无法延缓,我抱住绞痛的腹部,在墙角缩成一团。对,最开始,是从胃部开始,因为没有延缓消化酶的方法,疼痛会一直延续到五脏六腑,一直到,内脏那个完全被腐蚀,然后,自己就死掉了。
好痛。
为什么,从出生开始,这样的噩梦就没有停止的办法。
明明,什么都不做,慢慢地接受母亲为我制定的死亡的话,一切,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了。
她一定有,不会让自己疼痛的,销毁手段。
可为什么不去接受呢。
我无法理解这样的本能行为,就好像接触到销毁这个词的时候,接触到想要杀死自己的意图的时候,本能就占据了大脑的全部,一直将自己推向深渊。
因为,贪婪地,想要活着吗。
可是,像我这样,连父亲都认定,我是错误的东西的家伙,究竟该……怎么活下去啊。迄今为止,到底杀死了多少人,迄今为止,因为我,有多少东西牺牲了。这样脏污的东西,要怎么,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
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明明都是知道的。
可为什么,要把这样,承担着悲痛命运的我创造出来呢?如果,我没有诞生的话,就不会有人死去,就不会在这里,狼狈地吞吃一个又一个自己能够看见的生物。
喉咙里的血腥味无法被压制,喉咙里的渴望也无法被抑制,我想要寻找食物,想要寻找能让我活下去的肉块,不管味道如何,我只要……活下去。
捂住痉挛的腹部,站起来的时候,视线与某个垃圾桶盖交汇了。准确的说,是在那盖子下面的,露出的一小截,泰迪熊的脑袋。我微微偏了偏头,朝小熊的方向走过去。
好像坏得很厉害,耳朵只剩下了一个,剩下的地方瘪瘪的,露出了很多棉花,就连蝴蝶结也脏兮兮的。
那么,这只小熊,她也曾是某个女孩手心,爱不释手的公主吗。可为什么,这样只存在于童话书之中的公主,竟然会被舍弃在这里呢。
像自己一样,被爱过自己的人抛弃了吗。
我缓缓地抱住那个手脚都已经开始脱线的泰迪熊,搂进了怀里,替她整理了坏掉的纽扣眼睛。
我们真的好像啊。抚平她脸上的一切伤痕,我喃喃自语。在这个大大的,走也走不完的世界,我和这样一个被遗弃的小熊,是这般的相似。
难以忍受的剧痛驱使下,我紧紧抱着怀里的熊,走向传来食物香味的,亮着灯的街道。我知道这样的地方不属于我,不欢迎我,可是,这样的味道,我无法阻挡。
靠近那里的时候,光照亮了周围的一切。是一个有着很多奇怪的设施的,我曾经在童话书中读到过,这是儿童公园。公园沙地旁的秋千上,还有两个正在交谈的孩子,他们看上去很开心,看上去根本没有被世间的灾厄所困扰。
明明,已经快到了夜晚,这里还会有小孩子吗。
无法准确找到香味的源头,我靠近了两个孩子,果然,香味是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总觉得,好像是可以让我饱腹的东西。于是,在我回过神来之际,两个前一秒还生龙活虎的孩子,现在就倒在血泊之中,身体瘫软下去,新鲜的血液从肢体的各个缺口涌出,那更浓郁的香味吸引我去舔吮。
我俯下身,轻轻咬住了男孩折断的脖颈处,被硬生生撕开的一口,舔吮着那里流出的血液,不知为何,接触到这样的血液之后,胃部的疼痛开始舒缓。啊,他们就是我要寻找的东西吗,这样想着,我狼吞虎咽地嚼碎了男孩的脑袋,吞进了肚子之中,等到我想要享用他柔软的,我刻意没有去破坏的腹部的时候,听到了一旁传来的尖叫。
顺着尖叫的方向,看过去的话,能够看到,女人。
目睹了怪物一样的眼神,然后,看着的对象,不只是满身是血的自己,还有……两名男孩的其中一人。
和母亲一样,是,家人吗。
这是我的第一念头,毕竟,在下一秒到来之际,我就咬断了女人的脖子。
……血液没有我想象的香甜,就丢在这里吧。
为了防止再被往来的人发现,我拖着两名男孩的尸体,爬进了昏暗的巷子里,继续享用。
直到胃部的疼痛减缓,身体重新舒适,我终于顺利解除了耳部的嗡鸣,听见了巷子之外,传来的嘈杂叫喊。并不知道那些奇怪的人围在那里交谈什么,撕掉一整块皮肉之后,我意识到。
我,活下去了。
像蛆虫一样,活下去了。
僵硬地,露出那可悲的笑脸,看着那些逆光而立,遮挡住我仅有的视物的凡人。
把这些家伙统统杀掉——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要,做出这种行为呢。
会不会也有人,像我一样,在我做出这样的行为之后,一无所有地沦落街头,靠着舔舐他人的血肉为生?
杀死这些人,对我来说,必要吗。
我需要的只是,那两名男孩的血与肉。
我需要的只是,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啊,是的,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像爬虫一样,像尸骸一样,像本应死去的花季那样,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艰难地,在这不承认我的世界上,活下去,永远永远永远地活下去。
明明,有了这样强大的力量,有了这样强大的信念,没有人可以再阻挡我了,明明,生存的条件,我全部都具备了。
——为什么,我要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