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转战局的刀

作者:Lilacsweet 更新时间:2018/10/12 1:58:12 字数:3963

『圣子』的双臂十字挺在视线前,随着当空落下的一击,血飞散在脚边的地面。灌注了寻本就惊人的力量,穿透结实的肌肉与骨骼,将最后这份负隅顽抗的坚守化作乌有。作为短兵相接的序幕的,是在少女的咆哮下碎成残骸的『圣子』的双臂。

「就这种程度,还想要对抗我吗?」大获全胜的寻叼着从『圣子』流血不止的断臂处得来的奖励,往前踏出一步,她料定『圣子』的近身作战模式会被她完全压制。撕下手臂断口鲜活的肉,卷入口腔咀嚼,少女满足地舔舐嘴角,「啊,果然,带着爸爸的味道的,就算是血也是那样美味。」

「……变态吗。」

身体组织的缺失造成的大规模缺血,一定程度上并未影响『圣子』的行动,他不介意先前的失败,仅仅盯着目光前方野兽状的敌人。也正是那具有绝伦美貌,秉性却如猛兽般残忍嗜血的红发少女。

「像你这种家伙,不会明白的哦,要怎么样,才能诞生出比我,比爸爸还要更强大的『始祖』。那就是……创造啊,让完美的病毒,用更完整的方式延续下去,就是这样,只有这样,才能创造出,最强的……」寻丢掉了染血的断臂,抹净嘴唇,「好了,吃掉你吧,虽然已经差不多要填饱肚子了。」

「咕,这家伙,真是怪物啊。」

『圣子』释放了某个信号,他向通讯频道内一众主要行动人表明了退意:「……解决不掉,放着不管的话,会变成大麻烦。」

『……那么,『始祖』阁下,麻烦您了。』

『……交易达成。』

破开『圣子』的喉管的前几秒,隐藏在黑夜中的某个影子现出了原本的模样,像守护幼崽的雌兽,挡在袭击巢穴的蛇前。

两者间你来我往的交锋也实在快过闪电。皆不过咫尺之遥,用的招式也谈不上花拳绣腿,每一次进攻都极度致命。赌上了对方的性命的,势在必得的飞膝撞开少女的头颅,骨刺侧贴入颅脑,顷刻爆出,我随意向外一扯,少女的头颅后拧,不由分说的力道使其与脖颈分离。

「……你这家伙……」『圣子』惊异地看着眼前陡然扭转的局势。

「还没这么容易干掉,你先撤退。留在这里只是制造麻烦。」

我垂眸,近距离观察着少女倒下的肢体。缺失了头部的脖颈断肉,很快就又以一种编结的方式重新排列了肉块,骨骼与神经。在这个过程中,没有出手,恐怕自己也意识到了,对付这样的,具有与自己相仿的修复能力与生命力的少女,光用这种方式无法达到杀死她的目的。

目前为止,一切的发生到结束都叹为观止。

『圣子』在掩护下撤回『旧纲』待命地,接下来的状况完全交给我来处理,各方支援基本交由莉莉丝与纪子,她们会在我真正需要帮助的阶段提供协助,当然,是否需要帮助,光是对照目前上演的状况,可能用不上她们。

是我本人的绝对优势啊。

毕竟,眼前的少女,再怎么发挥出全部的力量,她所能企及的高度,也唯独是残缺品能达到的高度而已。

寻,并不完整,这是她绝对的失败。在原本完整的血统中植入了他物,也就是不携带病毒方的血统,稀释了原先的纯正力量,造成了身体不可挽回的种种缺陷,介于人类与『感染者』之间的脆弱身体,承受着意想不到的巨大折磨。加之,从没有人以人类,以一个存在于世的生命体的姿态看待她,少女的心灵也因此残缺。

「来,杀死我了吗。」

认命一般,野兽般的姿态解除,半趴在地护住方才战斗中脱臼的胳膊的少女,疲惫地瑟缩了肩膀。

「不做反抗吗。」

很有耐心地问,掌握了时局的我并未当下立断,裁决少女悲厄的宿命。

「那迟早也是,我的结局,才对。」沾染哀痛的嗓音,丧失了原先的坚强意志,「……我知道的,就算那个时候,跟着爸爸回去了,我的下场,也还是死掉。多么简单的道理啊。」

「其中有一部分是我的错,我会弥补。」

「怎么样,来弥补,杀了我吗?」忍痛从脚下的血泊爬起,少女呲出满口利齿獠牙,眼眸犹如受惊的野猫,「这就是你,想要弥补我的方式吗。」

「……别无选择。」

「可是,我想要……活下去。」

哭咽刺穿的咽喉,咳吐出痰液般黏稠的话语。寻,没有任何方式能让她从心所欲地追随自己意志活下去的寻,对一早决定了她的命运,连过问都没有去做的我,反抗了,「……呐,爸爸,我不想……死。」

……多久多久以前,曾奔赴不归的战场的优佳,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

优佳至死都刻在我心头,像一树曾绚烂过的晚樱。那寻,算什么,她含苞待放,她只是一株从未见过世界的,渺小的花骨朵,只是刚冒出了一点头,未曾呼吸过春天,未曾拥抱过夏天,就被宣告了无法度过寒冷的冬天的残忍命运。

「没有止痛药,没有病毒的摄入,你一样会死。」

我诉诸真相,想要让少女至少明白,自己悲惨且没有未来的命运。

为什么还要在混沌未明的道路上一味走下去,我不能理解。

「没有药的话,就去……寻找,没有摄入的东西的话,就去杀。总之,我想要活下去,为了活下去,做什么都可以……」

到底,为什么有着这样的执念。

我不理解。我不理解眼前这位,连活着都称不上的少女,为什么就这么想要活下去。

眼泪晕开满脸的血污,她柔软的嘴唇哆嗦着,「我为什么,这么不完整呢,为什么,生来就这样残缺,就离不开这些东西呢。我,不想要这样,我想要,成为一个完整的人,身体不是完整的,灵魂不是完整的,可至少,我想要,完整的生命。」

「……我不能放你离开。」我这样破灭她的幻想。

「那,我会死在这里吗。」她朝前踏出一步。

「我不知道,可能性非常大。除了我以外还有想杀你的人。」

「……爸爸,你恨我吗?」

「我不知道。」

「……我做了,很坏的事吗。」

「很坏。」我颔首。

「可是,从来没人告诉我那些是坏事,我说对不起,有用吗。」

「……我很抱歉。」

不知道要怎样面对无知的少女,我无意识地想要表达歉意。

「不用道歉,我做了坏事吧。既然做了坏事,被惩罚,就是应该的,毕竟,也对爸爸做了很糟糕的事。」寻流露出真情的笑容使我无地自容。明明,杀了纱里奈,当着我的面,杀死了圣女,我却对她无法做任何的责怪,连告诉她为什么做错了的勇气也没有。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何为错误,何为正确,这样的寻……「那么,像你们,这样完整,有着美好生活的人,为什么,一定要闯进我的生命里来呢。」

「为了,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加完美。」

美好的字,拼凑排列成了最为残忍的语句。这绝没有错,我向寻道述了真相,道述出我们与她的不同,一方,竭力的,顽强地想要在这世界上生存下去,另一方则在追求更为优渥的生活。在此刻,寻的身上,我感到少女正被绝望的巨浪所吞没,拖入深不见底的海床下的窟洞。迄今为止,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迄今为止,也想不通自己要被杀的理由。

太惨忍了,对这样的女孩。

但无论如何,寻是我,这辈子必须要亲自纠正的错误。

哪怕一定要怀揣着杀死一无所知的少女的悲痛与罪障,我也必须……

「爸爸,最后,能告诉我。我活过的这几天里,你有,一点爱过我吗?」

少女,丧失了任何反抗想要绞杀她命运之徒的信念,就这样泪流满面地,哀求我,乞求一个能为她短暂的生命倒计时画上绝美句号的答复。

何其悲哀,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唯独祈愿,唯独渴求施舍的,是她自出生起,一分一毫也没有尝过的,爱。但是,我给不了她想要的东西,我从来不能说我爱过寻,我唯一对她所有的,唯独哀悯。

……做出这种残忍的事,无法原谅我自己。

「我……也许,有过那么一点。」

这是,唯一能够给予的肯定的说法,我不能再欺骗这样一无所有的寻,如果做出了欺骗的行为,这样的我,等于毁灭了少女坚持至今的勇气与意志。

「……真是,幸福啊。」接收到话语的这个瞬间,好像把我的答案当作最心爱的玩偶揣进怀中一样快乐,少女如花的笑脸深深烙刻在我的虹膜之上「……这个世界上,有人还爱着我,真好啊。」

——我真的真的,好想,再看看这个世界啊。

暗巷深处,那头被舍弃了的小小的泰迪熊斜在墙角,铺垫开来的报纸制成了最温暖的窝巢,守护着残缺不全的她。像在等待什么人能接她回家,带她逃离背后这蛛网般逆光而来的悲厄命运。

那花萼般美丽妖冶的少女,用尽生命般燃烧着的光华,在风声将悲伤的话语传达到我耳中的一刻,消亡了。

她消瘦的肩膀卸去了支撑所有的力量,骤然垮塌下去。

有什么东西从上方的树影翻了下来,正巧压向少女的后脊,闪烁着寒芒的匕首须臾就将少女钉死在地。让她彻底丧失力量的是,被从后背直接穿刺过去的心脏。

「寻……!」

这一次,我终于有勇气呼唤少女的名字了。

「优一大人。」拦在我和寻之间的,是纪子。也就是说,刚才出手的……

趁着我和寻说话的机会吗!

她蹲在失去反抗、甚至没有明白过来事态的寻眼前。少女依旧活着,但这一刻的突然袭击却让她彻底落入完全无法抗争的状态,想要再去对抗什么伤害性行为,绝无可能。

也正是抓准了这样的时刻,拔掉从她后背凿入身体的匕首,腰带间取出的手枪瞄向开始注意修复的、心口的位置,接连扣下扳机,纪子的表情在飞跃的火花中显得异常冰冷,「……这样的话,就彻底无法修复,能够杀死了。」

金属弹头填满了少女的心脏,美丽的后背找不回一丝原本的样子。

『心脏』。这个词敲在我的心头,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可眼前残忍的景象,以及根本没有来得及说完的话语,使我感受到了情绪的失控。

「我没有允许你这么做吧!」我怒不可遏,几乎用咆哮般的音量,对纪子怒吼。

擅自做我不允许的事,这家伙,到底想要怎么样。

「优一大人,还在以为可以用命令什么的束缚我吗。圣女阁下的意志,才是至高无上的……啊,当然,她的意志并非如此简单,我还有,未完成的事。」纪子稍稍擦拭去匕首上的血,她的嘴唇此刻绷成线状,「……请别担心,现在,我就来执行。」

「……快跑……快点……」听见了,血泊中,本应死去的寻,向前方张开的五指死死抓住地面,为了挪动上半身而崩断了漂亮的指甲。她奋尽全力倾吐出最后的话语。

什么?

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腹部左侧紧接着传来一阵钝痛。

纪子撞进了我的怀中,但是,完全不能理解……纪子的黑发随着我失去平衡向后栽倒的惯性飞扬起来,我能感到她温柔的视线紧锁住了我。

「……把你们,永远的,紧密的,连结在一起。」

薄薄的嘴唇,黏住了我的目光。

剧痛,眩晕,视野中骤现的鲜血,想不通为什么,腹部被这样轻易刺穿。

「呜……啊!」

纪子将手肘撑在我身旁,一只手压住掌心,覆盖上没入我腹部的匕首刀柄,垂目看着我。「请不要担心,这是我的使命……请您,再稍微忍耐一下。」只带着嘴角温柔的情绪,重重地按了下去。

我想要惨叫,因为那被直接贯穿的剧痛是我无法承受的。对,这把匕首,我想起来了,就是我为了保护纪子不死于这场战争,而赋予她的,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我的身上……

剧痛攥住了我的意识,我的一切反射机能,眼前事物模糊不清,我甚至连抓住纪子,推开她的行为也做不到。

恍惚间,似乎听见了莉莉丝惊恐的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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