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是知性的坟墓——已经不记得这句话是从什么地方看到的，不过此时此刻我不得不承认它很有道理。
我现在正坐在学校每天一班的定期巴士上，朝着上海市区前进。公输沐雨坐在我旁边，拿着密密麻麻印满了字的A4纸，表情仿佛死了全家。
那上面的具体内容我就懒得念了，简单地说一下吧，那是开除通知。在文件的末尾，仅有的黑色钢笔字迹构成了一个像是出自三岁儿童手笔的签名——“袁叶喜”，Z班班主任。除此之外还留有足够签上另外一个名字的空白。
现在我们要去上海市区，把一个失势后从重庆逃到上海，计划在这里和韩国方面的黑道组织接头并偷渡出国的黑社会老大抓捕归案——只要完成这个任务，那么公输沐雨手里的东西就可以作废，反之卷铺盖滚蛋。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的呢？真是莫名其妙。
好了，现在让我们回到今天早上，慢慢地来思考一下这其中的前因后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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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长时间以来，我都习惯从教学楼正门直接进入，然后慢悠悠地走到教室。这天早晨我要是脑袋再清醒一点，应该就可以预料到几分钟之后会发生的事情并防范于未然。
可惜的是，以往的每个周二早晨都是如此，一副流弹乱飞的和平景象，所以我那野兽一般的直觉也跟着麻木了。
当我来到教室门口的时候，那里已经站了一排人。
按照Z班的班规，迟到被记作旷课，当堂课禁止进入教室。然而就像大家知道的，Z班本来就是一群问题儿童，学分什么的对我们来说根本就是浮云，连班长都可以在上课铃打响的时候若无其事走进食堂大快朵颐，当然就更不能指望别人。于是每天早上我们都可以看到一群刚刚吃完早饭的人，心安理得地站在教室门口闲聊着旷课。
今天也一如既往。
“胖子，早！”
“早上好，胖子！”
“胖子，又和马子一起来啊。”
“老子叫卫飞！不是喂肥！叫我胖子的全家注销户口！”
“谁是他马子啊！统统都去死啦！”
一如既往的早晨，我一如既往地咒着这帮一天到晚拿我开涮的损友死全家，公输沐雨也一如既往地把书包用力丢到了人群中间。
这么多一如既往，真的不像是能够发生什么意外的样子。
被丢到地面上的书包立刻活了起来，背带伸进里面摸了两把MP5出来开始扫射。
“班长杀人啦！”
“快卧倒！”
“卧倒泥煤啊，又不是手榴弹！掩体！掩体！”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大家都很习惯公输沐雨突然发飙了，所以都能够及时闪避，书包君基本上没能打中任何人。
我也很熟练地躲到了身边的人肉掩体后面。
“公输，”我把嘴凑近公输沐雨的耳朵。
“干嘛？”
“适可而止。”
“他们这都多少次了！老娘忍无可忍了！你别帮他们求情！”她对着我大吼。
“我不是帮他们求情，而是为了你的安危才这么说的。”我苦笑了一下，然后压低了声音，“你忘了么，这星期开始换新课表了，星期二上午第一节是袁头儿的课。”
班长大人顿时呆住。
“你……”阿波罗的车轮朝前转了好几圈，她才回过神来，“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快跑！”
我没有来得及把刚才说的话重复一遍，因为我看到教室的门缓缓打开，那个被整个Z班所畏惧着的出类拔萃的怪物从里面走了出来。
“哒哒哒哒！”自动书包是不认人的，举起枪就朝着教室门**击，以公输沐雨的反射弧根本来不及阻止。
于是走出来的人被数十发子弹打中了肚子。托防弹衣的福没有横死当场，却被没能全部分散掉的冲击力打的缩倒在地。
公输，恭喜你达成了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放心吧，上帝会原谅你的，毕竟那是他的职业。但是袁头儿有没有上帝那么好说话我就不知道了。
“怎、怎么办？”她全身不停地发抖，快哭出来了。
“凉拌。要写遗书就趁现在，迟了就没机会了。”
自动书包终于将子弹打空了。它耀武扬威地挥舞着MP5，蹦蹦跳跳回到公输沐雨面前，然后倒地。
“看，笔和纸都在这里了，动作快。”
“你、你就不会帮我想想办法么！”
“那边躺着的是个什么货色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能想什么办法？他想弄死我也就几分钟的事情。”
“那我不是真的死定了。”
“嗯，你死定了，恭喜。买意外保险了么？用不用我叫火葬场？”
“你！”
“别……闹了……”袁头儿终于缓过气来了。
“袁头儿，复活快乐。罪魁祸首在这里，没有跑掉，需不需要我帮你把她抓起来？”
为了身家性命，我赶紧撇清关系。
“嗯，快乐。”袁头儿扶着门框站了起来，对着我点了点头。
……等一下，他盯着我干什么？还在冷笑！不关我的事啊！
“卫飞，公输沐雨，今天中午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看来我应该不用等2012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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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课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你能指望刚刚被判了死刑的人去上课？别逗了——估计公输沐雨也没有。
平时的作业我都是直接把她的拿去复印。她不听课作业完不成我可怎么办？我不由得有些担忧。不过算了吧，很可能从今天开始我就再没机会交作业了。
我们班的班主任袁叶喜，基本上算是个好老师，认真负责幽默风趣，而且教育能力格外出色。如果在普通学校摊上这么个老师，绝对值得让你到庙里给佛祖上三炷香。可是这里是武侦高——出去跟别人说这里有普通人，估计都没有人信。何况我们还是传说中的Z班。
从我们的反应，想必不难看出袁叶喜这号人物的恐怖。但是估计没有人能找出原因来吧？
于是这里我们介绍一下让我们为之骄傲为之自豪的班主任。
这个人出生在四川乡下的一个农村家庭。最初就读于普通的小学，之后考进县里最好的初中，毕业以后进了一个普通的高中，从一个垃圾大学拿到了专科毕业证，然后被判无期徒刑关进了监狱，最后成了武侦高的老师。
等一下，这种说明好像简单地过了头，看不明白啊……好吧，再给详细一点，特别放送了……
上面那段介绍你可能会觉得是打字的时候不小心把两个人的简历弄到了一起，但这确实是袁叶喜一个人的简历，千真万确。
从这个人之前的经历来看，他算不上读书的天才，只是单纯的比较努力而已。虽然从高中开始成绩明显下滑，但是在大学在读期间获得了几乎全部老师的认同，甚至在专科毕业以后把专升本的名额也给了这样一个大量科目低空飞过的人。然而这个人最终没能进入社会进一步深造。本科就读的最后一年，他交上去了一篇惊世骇俗的论文，以《社会性地杀人》为题，总结了数种切实可行且几乎不需要任何成本的敲诈方案，过程之详细精确令人乍舌。于是他被害怕惹上麻烦的老师出卖了。于是警察查出他高中和大学的一切学费、杂费和生活费全是用他在论文里面提到的方法搞来的，其间将数个家庭弄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于是他被判无期徒刑送进了四川龙泉驿区的监狱。理论上说是从此再难重见天日。
直到有一天，某个武侦在某种可以媲美火星撞地球的巧合下读到了他的论文，并把它上交给了武侦局。
“这篇论文可以让任何一个5岁小孩变成警察束手无策的诈骗犯。”那个武侦这么评价那篇论文。
之后上海武侦高的校长利用一些特殊的人际关系把他从死牢里捞了出来，做审讯科教师兼Z班班主任，“人尽其才”。
以上就是从武侦局内部可以搞到的全部资料。
更详细的资料也不是没有——好歹我是情报科A级，这点事情都打听不到就纯属搞笑了。
但是别指望我会说出来。
上一个泄漏袁叶喜个人情报的家伙在达成交易的第二天就被送进了精神病院，不吃不喝只是不停叨念“我错了”，直到回天乏术。这事谁干的地球人都知道。
现在我已经惹到他了，更是不能干这种拿身家性命开玩笑的事情。
“胖子，你说我会不会就这样被杀掉啊？”公输沐雨突然开口。
我白了她一眼，“会，美丽的黄浦江在远方召唤你。”
“没空和你开玩笑啦！”
“开玩笑？和你？我不如去开冰红茶，还可以中奖。”
“别鬼扯了啦！我问你正经的！”
“那就别叫我胖子。”
“……卫飞，”明显是太久没有叫过我的名字了以至于一时想不起来，半天她才吞吞吐吐地开口，“你说我会不会这样被袁叶喜杀掉啊？说正经的。”
“正经的？不会，放心吧。”
听了我的话，公输沐雨的脸上明显地露出了喜色。
然后我补充：“据我所知，时至今日从袁叶喜那里离开的人都没有任何外伤，都是到了精神病院才死的。”
她的笑容变得比哭还难看。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啊？”
“死就死嘛，怕什么，还可以帮党和人民节约粮食。”
“可是、可是我还不想死嘛。”
“不想死你干嘛在那个瘟神的课闹起来！”
“我怎么知道换新课表了啊！”
“我都知道了，难道你做班长的不该知道？”
“呜……”
她垂下了头，泫然欲泣地把视线转回笔记本。
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平时一副全世界都欠她几百万似地目中无人，有事情解决不了就开始扮可怜。
啊啊啊！要不是看在你帮我写作业的份上我才懒得帮你啊！
“公输，这个拿着。”我从书包里面拿出来一个小塑料瓶递到她手里。
“这是什么？”
“等会在袁头儿的办公室门口吃一颗，可以让你假死两个个小时，他就拿你没办法了。以他的性格，不可能午休结束了还不放人，那样会留人话柄。等过了今天他也差不多该气过了，这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真的？”
她兴奋地把瓶子打开，然后看了一眼。
“只有一颗啊。”
“一颗就不错了，这种药原料很贵的。你不要就算了，我自己还没有呢。”我作势要把瓶子抢回来。
“我要！”她赶紧把瓶子收了起来，“可是你把药给我了，自己怎么办？”
“这就和你没关系了，山人自有妙计。”
我说完就转过头看向窗外不再理她。
其实那个瓶子是唯一能够确保100%躲过的办法，我自己手里已经没有任何的王牌了。
不过袁叶喜作为班主任肯定是看过我的简历的，我的背景应该能够让他在关于要不要把我弄死这个问题上犹豫一下才对。
总之赌赌看吧，到时候不行我就直接跳窗逃跑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