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耳畔反复传来手指敲击空心木制品的声音。
微微睁开眼睛,铺得很好的瓷砖映入我的眼帘。
我坐在什么东西上面,手肘放在大腿上,双手支撑着额头,以这样的姿势睡过去,然后以这样的姿势被人吵醒。
大腿和手臂有些发麻,估计暂时没那么好行动。
而且因为睡姿不对的关系,脑袋还略显昏沉,显然是脑供血不太足。
我没有动,没有抬头确认是谁发出将我吵醒的噪音。
“卫飞,”对方却先开口了,“我真服了你,马桶盖上坐着都能睡这么沉。”
那自认高人一等的骄傲语气让我有些不高兴,同时也稍微清醒了点。
我抬起头,“要不我们换?你睡厕所我睡床,我睡眠质量还能再好一点。”
“你想得倒美。”乌月兰一脸不爽地别过头。
我叹了口气。
如诸君所见,我现在所处的位置是某个高档酒店房间厕所里的马桶上。左右边分别是镜子和浴室,以及其他一些东西。在我看来是远远超过必要意义的奢侈,但是在某个人看来似乎是刚刚好的样子。
“你要是醒了就快点出来,我要洗个澡。”
乌月兰身上穿着白色的浴衣,头发有些蓬乱,脸上也不像平时那样化着淡妆。联系她为了洗澡才把我叫醒,便不难猜到她也是刚刚醒过来不久。
对于她寝室以外的人来说,这个样子都应该是非常新鲜的。
虽然没有化妆,但是丝毫无损于她的美貌。没有平时那种妆点得像女神一样的外表,显得很柔弱,和小孩子一样,难以想象的可爱。
但是——
“哈……”我打了个哈欠,站起来,走到厕所门口,猛地关上了门,繁琐,“我洗完再说。”
——这种可爱对我来说完全没有意义。
“卫飞你个混蛋!牲口!【哔——】!【哔——】!【哔——】!!!”门外立刻奏响了滔滔不绝的漫骂独奏曲。
我若无其事地拿起我平时不太有机会想用的高级洗漱用具开始刷牙洗脸。
所幸这个房间的隔音质量非常好,除非装有**,否则就算里面发生了谋杀案,门口的人也没有可能听到受害者临终的哀嚎。不然要是有服务生从门口经过,听到里面居然有一个姣好的声音骂出如此不堪入耳的粗言秽语,说不定会直接精神错乱跑去跳楼。
好在我已经习惯了。
接下那个任务以后,我就在洛克斯的指示下被迫增加和乌月兰的相处时间,以提升合作的默契和相互的了解。
不过由于智者千虑终有一失的原因,过了半个多月我和学生会长之间的唯一的默契就是她开口骂人的时候我可以很淡然地无视她的存在了。虽然这导致了她越来越容易被我惹毛以及骂我时候的选词越来越粗俗的俄国,但是有默契总比没有好。
即使我们看上去关系糟糕到这种程度,知道这个任务的教师们依然抱着相当乐观的态度。
千夜拓诚这半个多月在乌月兰的拜托下给她进行了高强度的特训。训练的最后一天——也就是两天前——不知在什么想法的驱使下,这个没正形的教职工对他的徒弟开玩笑说她和我越来越有夫妻相,而遭致了惨痛的俄国。不过由于分级制度的原因请允许我对恶果的具体内容表过不提。
而洛克斯则跟我解释说,以我和乌月兰的性格,乌月兰对我破口大骂和我被骂了以后没有反应都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这在第三者眼里很容易被当作是感情融洽的表现。
我觉得这话并非没有道理,所以就听之任之了。
然后到了峰会的前一天,我和乌月兰一起来到了崇明岛上于谦安排好作为会场的酒店。
因为对外人而言我们的关系是未婚夫妻,当然不可能住在两个房间里。但我们实际上是势如水火誓不两立的关系,自然不可能像真正的未婚夫妻一样睡在一张床上。我不想去做多余的争执,所以主动作出让步表示去睡厕所。就结果而言这反而给我赢得了优先洗澡的权利。
“卫飞,你好了没有啊!”较马上停下以后,又过了十多秒,乌月兰有气无力地问。
我正巧洗完澡重新穿好了衣服。
“好了。”
这么回应着,我打开了门,侧身躲过乌月兰对准我腹部打过来的拳头,然后快步闪到衣柜旁边。
“你要洗澡就快点,我换号衣服到外面等你。”
我说着从衣柜里取出我爷爷早让人准备好的礼服,准备将它们换上。
乌月兰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躲进了厕所。
我无声地笑了。
要是她知道我根本没把她当一回事的话,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破口大骂吗?还是干脆直接打过来?反正绝不会表示理解就对了。
和我比起来,她根本是个普通人。就算会使用武器,会各种格斗技,并且有一般人以上的战斗力,她依然是个普通人。就好比实行义务兵役制的瑞士每个人都当过兵、会用枪、会格斗技,但他们依然是普通人。
而我不同。我从小就只是个刺客,连普通两字的边都沾不上。
这么多年来,很多事情我都已经习惯了。就算有些事情没有自己实际去做过,也见怪不怪了。和那些相比,在女孩子面前换衣服实在是小问题。
这些事情也许戚红缨更能理解一点吧。
我脱掉了原来的衣服,换上了礼服,站在通往阳台的落地窗前看了看玻璃对面那个半透明的人的样子。
礼服很不错,既合身又美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是件白色的礼服,对生活在黑暗中的居民而言无疑是莫大的讽刺。这让我正经反思我把头发染成黑色会不会是个错误的决定。
可是就算我现在想去染成白色也来不及了。
而且我的头发很久以前确实是黑色的没错,染成白色未免太违和了。
相比这些附属物的问题,果然最异常的还是我的脸。
更准确地说是眼神。
平时都不太觉得,但是把头发染回过去的颜色之后,神态的区别就显露了出来,格外突兀。
和原本像刀一样的眼神相比,现在的这双木讷的眼睛和死鱼无异,就像一块被放置了许久的柴禾。
过去的熟人看到如今的我一定会以为我只是个因为和“紫麒麟”长得很像而被拉出来顶替场面的替身。
要是宗主也这么想可就糟糕了。
我赶紧追忆过去,调整心态。忙活了好久,眼神终于有了些许变化,达到了一般逻辑可以接受的范围。
就在这个时候,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是谁?国安局安排的人应该是不会在这个时间来吵我的。但这个旅馆里面并不全部都是国安局安排的人。有人进来试图杀死我们这种事情完全是有可能的,而且因为没办法戒严所以防不胜防。
但是总不能什么反应都没有把。万一真的是有事来找我的人呢?
“来了!”
我脱口而出,然后猛然想起这里隔音非常优秀的事实。
没办法,只好快步跑到门前,上了反锁以后把门打开了十公分,把脸凑过去。
“卫飞学长补好了!校长来电话……”
伪装成国安局工作人员在酒店其他房间待命的独眼狙击手只把话说到了一般,然后换上了一副在大街中心看见变形金刚一样的表情。
“你怎么了?”我问。
戚红缨眨了眨眼,睁大眼睛看看我,然后像是确认了什么,问道,“我找卫飞学长,你看到他了吗?”
“我不就是吗?”
“骗人!卫飞学长才不是这个样子的呢!你一定是长得很像的替身!”
我愕然地看着一脸自信地说出完全错误判断的戚红缨,然后捂脸。
虽然我自己也觉得一个眼神会产生很大的变化,不过万万没想到会这么明显。
难道我的死鱼眼形象居然深入人心到了这种地步?
太扯了吧……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小红,你的未来视罢工了吗?”
“诶?真的是卫飞学长?不可能吧!”
“你不相信就算了。”我等了她一眼,“告诉我校长说了什么。”
“好、好啦……”
大约是被凶恶的眼神吓到了,戚红缨的口气有些结巴,“校长打电话来了两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
“有这么多消息你就别磨蹭,快说。”
“明白!远山金一在情报科买了关于你今天行踪的情报,然后离开学校了。之后不久公输学姐也买了同样的情报然后出学校了。”
“这……是一个坏消息还是两个?”
“两个。”
“那好消息呢?”
“远山金一自己租车开过来,在市区被钓钩执法抓起来了。”
“……”
我瞬间茫然若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吐槽。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远山金一这是第一次自己离开学校吧?而且还是第一次在中国开车。这就能遇到钓钩,运气也太好了吧?去买体育彩票估计可以直接开到五百万。
不过这对我来说确实是个好消息。至少以远山金一的性格今天一定会和这些不法的执法者纠缠在一起,不再有机会来我这里给我添乱。
“等一下……远山金一被挡住了,公输呢?”
“校长今天完全没有公输学姐使用过任何需要证明身份的交通工具的记录。安插在地铁的情报人员也说没有看到公输学姐。”
这么说公输沐雨要么是坐公交车要么是打出租?
以公输的经济状况,真的会选择出租这么奢侈的交通工具吗?还是公交车更可能一点吧。
这下可麻烦了。
不能让她来这里。以我和乌月兰现在伪装的身份,不知道公输沐雨的出现会搞出多大的麻烦。但是她无论是坐公交车还是打出租,都难以确定其行程。我现在知道的仅仅是她的目的地而已。想拦截她,人少了根本就不可能找得到。可如果动用大批人手来进行地毯式布防,又难免有哪个鲁莽的家伙伤到那个不知进退的笨蛋。我该怎么办?
我按住太阳穴,轻轻揉动。
“卫飞学长在想什么啊?”
“在想怎么才能半道截住公输。”
“那有什么难的?叫几个人11点19分在这门口把泸AXXXXX号出租车拦下来就好了。”
我砖头看着戚红缨,眨了眨眼,“你确定?”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啦!”戚红缨郑重地点头。
“很好。”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祁胖子的电话,让他找最可靠的人去拦截公输沐雨。
这样做应该就万无一失了吧?
一来公输沐雨并不具备和别人战斗的能力。二来有戚红缨的未来视作担保,祁胖子的人没有理由和公输沐雨错过。
为了以防万一,我又再叫戚红缨再次确认这样的措施能不能拦住公输,她保证了没有问题。
于是我就放心了。
然而后来我才知道,无论是我和戚红缨都太看得起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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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一切准备妥当以后,乌月兰依然没有从浴室出来。我觉得作为一个武侦不可能这般拖拉没有效率,正想开口催促,突然想到她会不会是不愿意被我看到刚刚沐浴完毕的样子,所以才躲在里面等我先离开。于是我便先一步到酒店的餐厅里面等候。
到了以后我才发现要想用酒店提供的自助早餐必须要有入住证明——也就是房卡——才行。
房卡我留在了房间。不想回去拿,所以干脆坐在餐厅等乌月兰。
餐厅里准备用餐的只有我一个人。
除此之外偌大的餐厅只有三个服务生。
这并不是因为酒店很高级入住客人少的关系,而是因为这几天这个酒店根本不可能有一般的客人入住。
这里早就被包了下来。
为了掩人耳目,连酒店方都根本不知道这一点。十二支分别在这里订下了参与峰会的成员以及必要的手下的房间,表面上看起来酒店仅仅是生意比平时好了一些,被若干彼此毫无关系的人入住,刚好客满而已。
所以说这次即使我是以卫家代表的身份出现在这里,却依旧不能使用人民公仆的特权让自己在没有证件的情况下填饱肚子。
作为过去训练的成果,我有自信让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也不让别人看出来。但这毕竟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的行为,个中痛苦自己心里一清二楚。
如果这里有国安局派来协助我的特工也在想用早餐就好了,我还可以找他们要点东西冲击。奈何除了我和乌月兰以外,包括戚红缨在内的所有人都用过早餐了。
如此这般,我就只好忍住食欲,一边数质数一边望眼欲穿地看着餐厅大门等待乌月兰的出现。
2、3、5、7、11、13、17、19、21……不对,21不是质数……23、29、31……
当我快要数到四位数,情绪因为接而糟糕到几乎难以自己的时候,已经迟到了难以用“姗姗来迟”这种温和词汇来描述的时间的学生会长人才终于姗姗来迟地出现在了餐厅门口。
她穿着深紫色的礼服长裙,头发盘了起来,脖子上缠着一条丝绸未经,气质无比高压,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服务生)的目光。
甚至有个家伙脸上露出几乎要流下口水的表情。考虑到他的职业道德,这个非常不礼貌的表情正巧说明了乌月兰的出现到底有多么震撼。
可我只体会到了数百年前被宫本武藏放了鸽子的佐佐木小次郎的心境。
“怎么这么久?”
我耐心等乌月兰走到我面前,第一句话就这么问。
乌月兰在我对面抽出椅子坐下,“女孩子总有各种需要准备的事情,哪能像你这么轻松?”
确实,我也看出来了。她脸上的妆非常惊喜,发型也很巧妙,和专业化妆师的手笔难分轩轾,一个人搞定这些东西花点时间也说得过去。
不过让我费解的是……
“平时赶上课时间的时候你是怎么搞定的?”
就算平时不用弄发型,单是化妆,时间貌似也不太够吧。
“平时是寝室里的同学帮我弄的。”
乌月兰轻描淡写地说着万分离奇的事实。
难道她的领袖魅力真的到了如此境界,连寝室里面本应同等地位的室友都乐意自降身份沦为女仆?我怎么就完全感觉不到啊!
我用力按住额头,“好吧,你牛,我服了。”
乌月兰脸上浮起微笑,为了在无聊的竞争上扳回我一成而洋洋得意。
我看着她,不说话,心里对她的表情全然不以为意,只是奇怪她为什么不去取早餐。
“你看着我干什么?”乌月兰诧异地问。
“你……不吃早餐吗?”
“当然要吃。”
“那你还等什么?这里是自助早餐,没有服务生会拿着菜单过来让你点餐然后再把东西端到你面前的。”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由男士主动为女士服务的吗?”乌月兰的脸上露出了胜利者般的嘲讽,“再说现在我们表面上可是未婚夫妻哦,你怎么舍得让自己貌若天仙的未婚妻去做那么劳累的事情呢?”
我咬紧牙关,握紧拳头,好不容易才忍住了一拳打在乌月兰脸上的冲动。
而乌月兰则很笃定地看着我,好似我现在的反应完全在预料之中。
真是糟透了。看来乌月兰这半个多月来除了骂人工夫见长以外,还渐渐摸透了我的习惯——一般来说。当有旁人在场的时候,我就算愤怒也不会做什么找人注意的事情来。并且我没有为了一时的愤怒秋后算账的习惯,一时的愤怒事后很快也会忘掉。所以就算她在这里占一点口舌上的便宜也不会招来任何恶果。
我忍住了即将崩溃的情绪。
“好吧,房卡给我,我去。”
“我好像是放在房间里了。”乌月兰耸了耸肩。
“你故意的?”我几乎想要直接把乌月兰掐死。
“当然,这是你早晨让我等的回报。”
这一瞬间,我打从心底里觉得乌月兰应该嫁给江近松,然后改姓江。因为江家的名号对她来说真是合适到不能再合适了。
扶住额头,深呼吸了好几次之后我终于让情绪又回到了原点。
然后我笑了,“算你狠,你赢了,我回去拿就行。”
映在乌月兰瞳孔里的那个人的笑容温和得令我难以置信。
几年前我可以非常自然地作出这样的笑容。几分钟前我以为自己笨笨不可能再作出这样的笑容。
而现在我做到了。
乌月兰没有再笑下去,错愕地看着我,眼神几乎可以用惊惧来形容。
“怎么了?”
我从座位上站起来,准备离开,顺口这么问。
乌月兰摇摇头,“没什么。”
“没事就好,在这里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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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卫飞从餐厅门口离开之后,乌月兰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刚才卫飞的那个笑容几乎让她魂飞魄散。
没有杀气,没有第一,甚至连平时那种几乎快成了他标志的仿佛对全世界都充满敌意的抑郁表情没有没有了。就只是温和地笑着,和电视上经常看到的慈善家们的笑容别无二致。
同时过分地契合另外乌月兰想象中“笑里藏刀”四个字的形象。
那一瞬间,乌月兰觉得卫飞这个人身上之前还能感觉到的各种不合理的矛盾,让他看上去更像一个人的矛盾,都消失了。
这才是一个刺客应该有的形态。
在任何长河处变不惊,在任何情况谈笑风生,同时面不改色地杀掉任何人。
如机器一般地准确无误。或者说机器如他一般准确无误。
那是被无尽的鲜血所冲刷出的洗练,被无数的尸首所堆砌出的残酷。
“那就是……‘紫麒麟’吗?”
乌月兰按住自己的额头低声呢喃,轻轻地按揉着头上的穴位来缓解自己的压力。
同时流出冷汗。
真要庆幸自己穿的礼服是露背的款式,不然被冷汗浸透的高档布料贴在身上一定非常难受。
无论如何等会必须回房间再洗个澡了。
“怎么会是这样呢?太失算了。”
乌月兰苦笑着摇头。
过去,第一次得知卫飞这个人的存在,是在上一次的全校竞赛里。
这以前她甚至根本没有给过Z班什么关注。因为她觉得那只是一个杂牌兵团,再怎么也不会强到哪去。对她来说,以Z班为对手进行的比赛完全是没有意义的。她来到武侦高并不是为了工作或者混日子之类的理由,而是有更为明确和艰难的目标。为此无论是自身的强大还是可靠的同伴都有必要去获取——毫无斗志可言的懒散的Z班,怎么可能有靠得住的人呢?她是这么想的。
然后她见到了卫飞。
这个少年白发而使得头发看上去灰蒙蒙的少年轻而易举地就封住了她所有的攻击。枪在举起之前就被击碎了,双节棍挥动之前就被斩断了,甚至连格斗技也被对方以银针封住穴位而不能用出一丝力来。
毫无疑问的强大。
但预想中至少会把她弄成重伤的最后一击却没有来。灰发少年按着头,身手拔掉了封住她穴位的银针,让她快跑。她不明白,想要追问,但是对方已经倒地不起了。
后来乌月兰没有去管比赛,一直守在卫飞旁边,想要等卫飞醒来之后问些什么。
直到比赛结束,卫飞也没有醒过来。乌月兰就一直在那里作者,想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倒下之前的行为到底是什么用意,等等等等。太多问题她到最后都没有想明白,就连少部分略微觉得有头绪的问题也没有办法确认。但有一点却已经决定好了:小队的第一个成员,就是这个人。
然而却不知道什么地方弄巧成拙了。比赛中后来选定的成员都招揽了过来,唯独最初预定的最好的目标却怎么都搞不定,还把关系搞得越来越僵,几乎成了仇人。
再后来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于是找学生会的下属去调查那个人的情报。然后便知道了这个人的过去以及现状。包括曾经是被传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强大刺客,包括不明原因退出了国安局,包括他已经和别人组队了的事实。
到这一步乌月兰仍然没有放弃的打算。她人为卫飞的能力是必要的,并且就个人来说也对卫飞的能力抱有相当强烈的好奇心。就算对方是魔鬼,她也想试着让他变成同伴。就算对方有什么难言之隐,她也想去试着了解。就算对方已经有了搭档,她也想去试着争取。
然而到了今天,她终于发阿仙了问题。
也许在什么更根本的地方就搞错了。
“紫麒麟”根本不是人类,而是一台披着人皮的机器。
人没有办法和机器成为朋友,只能去操纵。
卫飞没有办法成为伙伴,只能成为手里的兵器。
想要找个人商量一下。可惜这个时候唯一对卫飞有所了解的那个蠢货在柬埔寨,怎么威逼利诱都不肯回来。
只能等这个任务结束以后再从长计议了。
乌月兰深深叹了口气。
抬起头,刚才一直位于她思考中心的那个人已经再次出现在了面前,并且还拿着刚才说好的早餐。
食物不多,却都是她喜欢的彩色。
乌月兰很惊讶,各种意义上的。
卫飞一直都知道她的事情。是因为作为对手所以要知己知彼的关系吗?
可他从来没有顺从过她的想法,照着她的希望去行动过。
今天的行为太反常了,让乌月兰感到浑身上下都不对劲。像是被放进了正在煮的温水里的青蛙,死亡将要到来却浑然不知,只能隐约察觉有什么地方不妙而已。
该不会是自己不小心按下了他身上的什么开关吧?
“怎么脸色不好?”卫飞脸上的笑已经褪去,口气却仍然不温不火。说这句话的时候,真的就好像在关心自己的家人一样。
“卫飞。”好不容易,终于压住内心的不安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嗯,我在呢,怎么?”
“你其实很生气的对吧?不要做出这副样子,一点都不好看。”
“不,我不生气。”卫飞耸耸肩,语气里真的听不出一点愤怒。
“我都做到那种程度了,你怎么可能不生气啊!”
“你自己也知道那很过分啊。”他苦笑着,浑然是被至亲做的事情弄得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的表情,“不过和那个比起来,任务比较重要啊。和你发脾气只会降低效率不是吗?所以不跟你计较。”
乌月兰愕然无语。
果然和之前不一样了。这是完全剔除了个人意志,仅仅以效率为唯一优先,程序一般的思考模式。
如果单纯以作为一个战力而言,这样的逻辑并没有什么不妥。
但是乌月兰不想和这样的卫飞谈话。
人和机器是没办法谈话的。
作为“卫飞”的人格已经完全成了摆设,而作为“卫飞”的程序按照定好的路径运转。
太过合理,太过异常了。
乌月兰想开口说点什么。就算道歉也好,只要能让那个人会按照情绪行动的人格唤醒就行。
可她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卫飞的视线转向了她的身后,“站起来。”
命令的语气,非常自然。其中并没有什么领袖气质之类的人格魅力来增添这句话的效力,但是那机械的声音却让人不由得认为应该这个命令是正确的应该照着去做。
乌月兰反射性地服从了这个命令,站起身来。
卫飞也站起来,以很轻的动作揽过她的腰肢,旋转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行为让乌月兰完全傻了,一时间来不及去思考怎么应对,只得随着卫飞的动作旋转。
在旋转的过程中,她明显感觉到整个餐厅里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柜台的服务生、长桌旁的服务生、门边的服务生以及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身着暗灰色唐装的男孩。
然后她看见卫飞的脸朝她凑了过来。
“你、你、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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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啦,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我把乌月兰紧紧抱在怀里,用大小合适的音量装模作样地说着,盖过了她惊慌失措的口不择言。
然后把嘴凑到她耳边,低声说:“有暗器。”
乌月兰瞬间变了脸色。
我没有继续说话,余光瞟了一眼定在墙上的几柄薄到难以置信的小刀,顺手将刚才就一直捏在右手的银针朝着门口扔去。
站在门口的唐装男孩动作自然地弯腰去整理裤脚,无惊无险地躲过了这一击。
然后他站直身体,朝我这边笑了笑,右手伸进左袖口。
想拿武器?
我思忖着,左右手分别探进对面的袖口,抓住了新的暗器。
“卫飞,怎么回事?”乌月兰开口问道,“这里不是隐宗峰会吗,怎么会有人来袭击你?”
“不是袭击我,是袭击你。”我说,“隐宗禁止内斗,但不禁止竞争。试一下一个还没成为正式成员的人的身手,就算把对方弄成了残废,宗主也不会说什么。”
“什么意思?”
“简而言之,以你现在的身份,会被十二支里和卫家关系本来就不好的家族袭击。只要不弄死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不过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那个唐装男孩的手,以保证如果他有什么动作,我可以在第一时间作出对应。
可他迟迟没有行动,我也不能贸然出手。
实际上这里的环境无论对他还是对我都非常严苛。
因为这里很快要举行峰会,我们不能制造不必要的混乱——尤其是在那些和隐宗没有关系的人面前。
如此以来,在三个服务生的注视下,我们双方所能采取的进攻手段都非常有限。
然而,即使如此优势依然在对方手里。
一来,我自身无法尽全力的弊端依然没有什么改善,只要陷入性命相拼的搏斗,最后就真的只能以性命相拼了;二来,我要照顾乌月兰,难免帮手帮脚;三来,说到对暗器的运用,擅长追踪和搜寻的戌狗毕竟是没办法和擅长暗器的的子鼠一争高下的。
不过我却笑了,有恃无恐地笑了。
真该感谢乌月兰让我找出了过去的冷静,不然我怎么会能这么清楚地猜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呢?
唐装男孩似乎是要决定进攻了。他猛地从袖口里抽出右手——
然后被人拍落,同时夺走了武器。
“好久不见了啊,寇人龙。”
站在唐装男孩侧后的是一个身高接近两米的衣衫褴褛的男人,个子很高但是却精瘦,不像有多强壮的样子,脸上带着阳光而豪爽的笑容。看似大大咧咧地打招呼,右手却迅速地将从寇人龙手里夺过来的暗器收了起来,同时左手仿佛表示亲近似的在唐装男孩的背上拍打着。
“是啊,好久不见了,王河。”唐装男孩身体没动,头转了过去,“你怎么穿得一次比一次穷酸啊?”
“总比你这么多年穿同一个款式来得好些。”
“可以把你的手拿开吗?”唐装男孩压低了声音,“我怕脏。”
“不可以,”高个子男人也压低了声音,“我怕死。”
“我不会动手的。你们有一、二、三,三个人,我没什么胜算。”唐装男孩用下巴指了指我这边,然后重新看向那个高个子男人。
“你能言而有信?”高个子男人眯起眼睛。
“江湖中人,一言九鼎。”唐装男孩的话语掷地有声,“再说我好歹比那边的狗言而有信吧?”
高个男人看向我,右手捂着下巴想了想,点点头,收回了左手。
唐装男孩赶紧以一种看起来很难办到的角度把视线调整到可以看清背后的位置,然后用手去不停地拍打。
高个男人朝着我这边走过来,挥动右手,想要打招呼。
我也放开乌月兰,走上前去。
接着,餐厅外面传来了脚步声,穿着皮鞋跑步的声音。
同时还有“找到那个叫花子了”的呼喊。
几个保安装束的人重了进来,按倒那个高个男子,把他拖了出去。
“我说多少次了我不是叫花子我只是一路从黑龙江跑过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而已……”
高歌男子不带任何停顿的大汉回荡在餐厅里。
但是我能听出发声源离餐厅越来越远,显然保安们没有相信他的话。
如果我是保安我也不会相信的。那个二货知道哈尔滨离上海多少公里吗?开私家车过来都累的够呛。跑步?那大概只能够是做梦了吧?
不断解释的声音渐渐地变小,最终变成了哀嚎:
“飞哥!救命啊!”
唐装男孩捂住肚子笑了起来,满脸幸灾乐祸。
“卫飞。”乌月兰说,“你认识他?”
请问我要怎么说才能在保住隐宗颜面的前提下让乌月兰知道那个被保安误认为是乞丐的二货是王家的“穷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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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时间稍微倒退一下,回到我去房间取房卡的时候。
我一个人慢条斯理地走着,心情格外平静。
同时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什么东西都能够冷静地思考并且分析,完全不会被情绪所左右。这样一来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这么说来我或许应该感谢乌月兰?
还是算了吧。干了坏事不被责怪反而被感谢,心情一定会不太好受的。
况且这种行为也太反常了。对一个刺客而言,没有比返厂更致命的东西。
所以还是算了,由她去吧。
仔细回想,其实我这两年来的状况都不太正常。不够冷静,不够镇定,不够决绝。
居然会任由情绪控制我的行为,到头来做了太多多余的事。真是够蠢的。
果然还是冷静下来比较好。
“卫飞学长!可算找到你了!”
走过楼梯前的拐角,戚红缨迎面走来。
虽然从说的话来看好像是找了我很久,但她脸上完全看不出四处奔走的痕迹,想必是早已知道在这里能碰到我便一直等在这里了。
“怎么了?”我没有指出这个无伤大雅的小谎,直接询问起来。
“刚才我看到的未来发生变化了。”
“你看到的未来还可以发生变化的吗?”
会发生变化你还给我保证没问题啊……我能够以诈骗罪起诉你吗?
“如果知晓未来的人做出了可以导致未来改变的行为,就可以改变未来的。”戚红缨一本正经,“我可以确定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在按着既定的未来行动哦。事情如果发生了改变,一定是卫飞学长做了什么的关系。”
所以说未来是这么不稳定的东西吗?我似乎有点理解那些算命的为什么总是把“天机不可泄露”挂在嘴边了。被人随便改变了未来可能会引起相当严重的后果也不一定呐。
“为什么一定是我的责任?你们戚家那么多人,难道就你一个人能看到未来吗?”
“现阶段而言,应该就我一个人吧。”戚红缨高高抬起右手,食指轻抵太阳穴,脑袋偏向左边,“这种能力的出现概率几乎是零,就连戚家可以考证的初代戚祥都没有,而戚继光才是第一个有它的人。在发现我有这个能力的时候,我外公激动得都哭了呢。”
“我都不知道你还有个外公。”
“我当然有外公了!我妈妈又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戚红缨鼓起脸颊,又露出了那个仓鼠一样的表情。
“可你从没说过你外公啊。”我耸耸肩,“我又没有超能力,怎么可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啊。”
以戚红缨说过的话的量来看,明明存在这样的人却从未被提起过,只可能是她刻意隐瞒的结果,而决不可能是凑巧。
“那是因为……”戚红缨含有的神情黯淡下去,“因为我外公是被我失手杀死的。”
原来是这样啊。
可是你明明都隐瞒那么久了,为什么现在又要说溜嘴呢?
搞得像是我故意要打听别人隐私一样……
“抱歉,我不该问的。”我说,“但是你并不是来跟我说这个的吧?未来发生什么改变了?”
无计可施,我只能学庄子把话题硬拐回最开始的地方。
“那个……公输学姐最后还是来了哦。”
“怎么可能?”
如果改变未来是我的错,那一定是我心境发生了变化的缘故。但是我心境发生变化也不可能让事态朝着这个方向发展才对。
“反正现在要是不采取什么措施,公输学姐就一定会来这里的。”
“可是……”我看了看表,已经十点多了,“现在采取措施还来得及吗?”
“我也不知道啊。”戚红缨苦着脸说。
我低下头,陷入了沉思。
这件事情现在弄成这个结果,是因为未来被改变了。而照戚红缨的说法,能使未来产生这种变化的只可能是我。可是我并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这样就陷入了一个循环。逻辑上说只能是我们做的,然而事实上却不可能是我们做的。
要突破这个思考的死结,就只能用破釜沉舟的办法。
“要不这样,”我抬起头,“你带着麻醉弹到顶楼去,看到公输就……你又怎么了?”
话说到一般,戚红缨又露出了早上那副看到变形金刚似的表情,于是我临时截断了话茬。
“你真的不是替身吗?”戚红缨严肃的问。
“我做了什么事情让你觉得我是替身了?”
“卫飞学长会容易攻击公输学姐,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概率和哈雷彗星撞地球差不错嘛!”
那个啥……虽然我是不太想伤到公输,但是有这么夸张吗?
我叹了口气,“你就当这次命中了那微小的概率吧。到时候你开枪就是了。”
“明白。”
戚红缨用奇怪的姿势敬了一个我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非洲土著部落的礼,转身准备离开,然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对了,卫飞学长,我这里还有一个线索。上午你给我看的那些照片里的人,江近松学长家的那个戴眼镜的家伙不会和李文圣一起出现,而是和公输学姐在一起哦。或许和这个有什么关系吧。”
“你是说江近松的弟弟?你是说那个叫江勋的小子?”
“嗯,就是他哦!”戚红缨点点头,“卫飞学长仔细想想会有什么关系吧。”
这么说完,不等我回答,她便跑掉了。
我莫名其妙地回想着这条“线索”,百思不得其解。
理由很简单。在江近松昨天专门问过江近松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那小子叫什么名字。我根本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我要做出什么事情才能影响到他乃至于让他和公输一起出现?
太过匪夷所思了。
所以我不再多想,迈开脚步继续去做本来要做的事。
按照戚红缨预知的未来,这个时候从正面意义上说最麻烦的任务和从负面意义上说最麻烦的人物都差不多该到了。得快点去“迎接”才行,不然会出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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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救了!”
到提前为他准备好的房间里洗了个澡并且欢乐一套衣服的王河仰天高呼。
“谢谢飞哥!谢谢嫂子!”
然后对着我和乌月兰点头致谢。
而我和乌月兰不约而同地看着一边装不认识他。
此时离发生在餐厅的对峙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乌月兰已经回寝室又洗过一次澡。
洗澡之前她似乎是想要对我说什么,但是因为王河这个二货在场所以什么都没说。
然后我们来到了酒店正门,说是为了迎接宾客,但其实是为了以防万一。
因为戚红缨到了楼顶以后告诉我说公输沐雨增添了新的机关,狙击的话很大可能会失败,所以我决定要亲自下手。
不过,王河这个家伙会跟出来可以算得上是我的一大失策——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个不亚于江近松的白痴。
和江近松的区别在于,江近松是知道他做的事情很丢脸,但是因为没皮没脸所以才无所谓地干着。而王河则是因为神经粗到了可以让卡车在上面开来开去还觉得很平稳,完全分不清哪些事情正常哪些事情不正常,所以才能够无所谓地干。
比如说,一般人要从黑龙江来上海,是绝对不会因为“节约”就沿着高速公路用双脚一路跑过来的。
“卫飞,”乌月兰低声说,“他为什么要叫你‘哥’?”
“他家家道中落了,他爸靠给我家打工来挣钱,所以他小时候是和我一起长大的。”
“我不是问这个。”乌月兰把声音压得更低,“他多少岁了,还管你叫‘哥’?照你的说法,他是‘穷奇’,应该不比你弱吧。到底是什么地方被你威胁了要管你叫‘哥’?”
啊……原来乌月兰在意的是这个问题吗?
我把视线转到王河那堪比竹竿的身躯上,忍住捂脸的冲动,说:“第一,他不是江近松,威胁对他是没有用的。第二,你说话的音量以他的耳朵完全听得清。”
“诶?”
“所以,”我指着王河说,“你还是问他自己吧。”
于是乌月兰也把视线转到注意力被吸引过来的王河身上。
“王河。”
“啊?嫂子,有事?”
“你多大了?”
“下个月十五。马上就过不成儿童节了,所以就不厚着脸皮找嫂子要礼物了。”
“……”
乌月兰无言以对地看着我。
“比我妹妹还小两个月。”我补充道。
“隐宗是怪物梦工厂吗?”
虽然很想说不是,但是我很难发掘出隐宗和怪物梦工厂除了名字以外的其他区别。
所以我只好傻笑。
就在这个时候,救星来了。
一辆深黄色的出租车,泸AXXXXX——公输沐雨乘坐的出租车。
在看清车牌号的同时,我也看清了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人,于是握紧了飞刀刀柄。
车很快行驶至车站门口停下。
副驾驶座的门被打开,里面的人走了出来。
黑色短发,白皙皮肤,以及细框眼镜。
唯一和平时不同的是仿佛是故意和我穿一样颜色的白色休闲上衣,以及我上次买给她的那条被她说不方便走路的牛仔裙。
公输,你果然来了啊。
接着,我听到了子弹穿过消音器的声音。然而公输沐雨的背包却先一步伸出了机械臂,同时假设在了地面和她的透顶。子弹就那么被弹开,公输沐雨毫发无损。
就像计红英在电话里说的那样,公输沐雨这半个月来真的是狠狠下了苦工,居然能够挡住狙击了。
可是,那个书包的容量也就此见底了。
我抬起手,掷出飞刀,目标是公输的手臂。
飞刀非常锋利,一件普通的上衣绝对挡不住它。而我早已在上面涂了药,只需小小一道口子,足以让她昏迷几天。
然而却有一个人从后座上下来,以极快的速度,仅仅抬起了小臂便开枪射击。
是一个戴着鸭舌帽,穿着夹克衫的家伙。我的情报里根本没有这个人,但他的枪法准得离谱,以那种姿势开枪仍然命中了飞刀,并且——
我猛地后跳,躲开了击落飞刀之后命中路灯并且弹跳向我的子弹。
然后我就后悔了。
似乎是有着惊人的默契。另一个人和那个戴鸭舌帽的人从不同方向同时下车,不用眼睛确认便接住了被击落的飞刀,对准我扔了过来。
是江近松的弟弟。
这小子丢回来的飞刀速度并不快,也没有什么力量的样子。可是我在半空中无从闪躲。刀子很锋利,就算我用手去格挡,也会划破衣服给我留下伤口。而刀上涂有药物只需要擦伤便足以将我击溃。
那一瞬间我想起江近松曾经说过他的弟弟精于识破人心,一丁点细微的动作便能够将人的内心世界一览无遗。
同时我看到这小子戏谑地笑着,用口型对我说:“将军!”
原来我的思路早就被识破了么?真是丢脸啊。
“飞哥!”
王河大吼起来,抓过旁边的垃圾桶盖朝着我的方向丢过来,千钧一发地击落了飞刀。
然后他对着那个戴眼镜的少年,江勋,冲了过去。
一瞬间我的脑海里面闪过了要制止王河的想法。
虽然说这场争斗是我挑起的,但是我的目标并不是要伤到这个戴眼镜的少年。
我记得按照记录,这个少年因为某种原因被江家内部从隐宗成员的名单上除去了,所以就算我们在这里是杀了他也不会被宗主责怪。但是,李文圣会怎么想,江近松会怎么想?
很可能这意味着财大气粗的江家和卫家、王家年轻一辈的完全对立。
这么大的责任我和王河是负担不起的。
“王河!住手!”
我吼了出来,但是王河果然和我预料的一样根本没有听进去。
几乎在我吼出声的同时,王河已经冲到了江勋的面前,右手拿着刚才从寇人龙手里夺过来的小刀抵在江勋的喉咙上。
一个头的身高差距让江勋的身影显得格外孱弱。
可是我却看到那个戴眼镜的少年依旧在笑,仿佛完全没有把王河当作一回事。
“不自量力的小子,你笑什么啊?”
王河语带愤怒地问。
江勋没有回答,突然抬起脚,连续两脚踢中王河双脚的膝盖。同时手像是变魔术一般握住王河手里小刀的刀刃,看上去没费什么力便把它夺了过去。
也许是因为那一脚刚好命中了神经,王河就那么跪下去。
“果然还是这个高度比较合适啊。”
江勋这么说着,拍了拍跪下去之后反而比他矮了半个头的王河的脑袋。
然后他便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没错,出现。我完全没有看到他怎么移动,他便已经出现在了我的面前,用从王河手里夺走的小刀指着我的眉间。
“我再说一次,将军。”
他脸上带着江近松经常也带有的笑容,但是因为少了江近松那条特色式的疤痕,所以显得非常自然。就像是邻居家的少年,出门时候看见早已熟识的你,然后随口打个招呼那样。
就那么笑着,他的手微微偏了点角度之后松开,刀子垂直滑落到我胸口的口袋里。
“先吓你一次。下回玩卑鄙手段别让我看到,否则你用哪只手打电话叫的人,我就把哪只手剁掉。”
他这么说完,然后从我身边气定神闲地走进了酒店。
那个带鸭舌帽的家伙——我现在才看出这其实是个穿着男装的女孩子——从车子里面拿出一个有些分量的提包,跟在他身后走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口袋里面响起了《完美世界》的音乐。
我拿出来之后发现是戚红缨的电话,于是接通之后放到耳边。
“卫飞学长,我用不用开枪狙击那个江勋啊?”
我抬起没有拿手机的手,捂脸,“你早干什么去了?现在说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啊。”
“对不起嘛。不过刚才那个家伙好厉害,我完全没看到他怎么从大个子旁边移动到卫飞学长旁边的诶!”
“我说……你的未来视该不会早就看到这一幕了吧……为什么不告诉我?”
“诶?那个……我、我……”
“算了,反正你告诉我也没有用。”
刚才那种攻击,就算有所防备应该也是挡不住的吧?
几乎和我的禁手一样程度的能力,但是我却有一种那也并不是江勋的全力的感觉。
我的情报网居然漏掉了这个一个怪物,真是该死。
我这么想着,走到王河身边,“干嘛一直跪在地上?踢到神经了至于这么久不站起来吗?”
“踢到神经?”王河的苦笑里带着泪水,“我膝盖骨被踢碎了!”
我当场愣住。
就耐打这点来说,王河应该远胜于我,可是却被轻描淡写的两脚踢碎了膝盖骨。
这种战斗力让我不寒而栗——洛克斯和宗主有这种战斗力就算了,江勋七岁就被家族除名了,没有接受过任何的训练,这种实力是从哪个黑洞里面冒出来的?
在我没有说话的空档里,王河依然在笑着。虽然骨折这种程度的伤对我们来说早已经是家常便饭,但是自尊上的伤害恐怕才是最严重的吧。
“啊哈哈哈,不自量力的小子,居然是我啊!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