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扭了扭脖子，双手交叉，往上大大伸了个懒腰，打算继续讲课，才发现彤彤头一点一点，如啄米一般，接着身一歪，“砰”地趴倒桌子上。
我看了看表，从开始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相当于两节课的时间，无怪乎彤彤会这样。但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居然也忘记时间了，这在以往的家教中是从未出现过的，因为即便你忘了，学生也会千方百计地提醒你。可在刚才足足两节课的时间里，即使是听得一头雾水，但她从未有不耐烦，而是仔仔细细听着，沉思着，不时小声问我，偶尔觉察到进度太赶，她会很巧妙地用小动作把我拉到自己的节奏。
秦彤彤是一个好学生，那种所有老师都会喜欢的好学生，几乎是一瞬间，我就得出这个结论。
“休息一下吧。”我合上教案，轻声说完，就打开门到庭院外。毕竟按照惯例，应该给同性当家教的，所以这种情况下还是要避讳一下。
沿曲廊走着，转过一个犄角，那所格格不入的房子就消失在视线中。“叮咚”，越往前走声音越响，不一会儿就看到溪水的真貌。它从远处流淌到外面，把不知何时出现的田圃分成四块，或许是方便灌溉才这样设计。一个小女孩靠着篱笆坐在田垄，也不顾会把浅粉色衣袍弄脏。我注意到她腰间别着的黑鬼面具，知道自己并没有看错。
她从一开始就注意到我，但直到我走近了，她也什么发应，自顾自咬着吸管小口喝着什么。
“吸溜”她几下把饮料吸光，才恋恋不舍地放下杯子，说：“好甜，没有了。”
瞥了眼杯子，果然，上面写着大大的“暧昧”两字，难怪刚才觉得这么眼熟。
所以说这个世界真的很小，这种奶茶只有一家店出售，正好它的老板就是冰姐的老朋友。
“老师？”她终于看到我，歪了歪头，似乎在思索什么复杂的问题，指着这片田圃，说：“有毒，不怕？”
毒，du第二声，结合此情此景，能够想出的意思只有一个——
不，按常理来说是应该连这个选项也排除掉才对。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蹲下去，让自己与她一样高，问。
“名字？”她好像还没能弄清我的意思，好一会儿，歪着头回答道：“黑鬼？”
所以说小妹妹要学好普通话呀。
“小黑！”另一个挂着赤色鬼面的小女孩忽然就跑到跟前，“时间到了！”
“时间？”这次她却很快听懂，忙不迭起身，拍拍裙子上的土屑，说：“时间到了。”
小女孩直接拉起她的手，两人往院子深处跑着过去，让我莫名其妙。
算了，从进门起我就隐隐有预感，这家人不简单，还是把自己工作做好吧。
“等下！”刚才消失不见的少女再次跑回来，衣裳被弄起了皱，裙角也沾上不少泥土。她小心拨开茅草，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与刚才那杯一抹一样的奶茶，露出笑容。
“小黑，没时间了！”
“好了。”她就又跑开了。
你当是拍日剧啊？！全程在跑！
除了这个小插曲外，我总体上算是很闲适度过了一段时间，也许是古色古香的氛围让人能够沉寂下来。
算算时间，该进行下一段授课，我吸取第一次来的经验，记住几个路标，很顺利就走回去，但从外面看，房内灯不知什么时候熄了，黑漆漆一片。我试着敲了敲门，隔着门的声音显得有些怪异。
“秦老师，今天课就到这里吧。”
语气听上去有些急促，但是和我今天遇到的情形对比，就没让我多上心了。何况第一次课本来也没打算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那行，明天同一时间见，今天我就不布置作业了。”
自行车重回市区已经是快要吃晚饭的时候了，这时我才忽然想起一件事——
我忘了跟她说七夕那天的事情了！
——————————————
秦皓走后，偌大的庭院便显得寂寥起来，而正中心处，刚才他们还在上课的房间里，一团浓重黑雾笼罩住它的四周，让人无法认出原貌。
许久，黑雾散去，慢慢现出它的轮廓。一刻后，妩媚女子打开房门，她的主人正看着名为“化学”的书本入神，她也没有打扰，默默站在一旁，直到主人轻声问道：“老师是不是最喜欢乖学生呢？”说完又自言自语回答：“肯定是，名门正派那帮人也都是这样。”
“少主，”看到主人又要继续下去，她忍不住打断，“计划是否有变？”
当黑雾散去，她知道主人已经和那一位谈好，所以第一时间希望确认。
她在赌，而且她必须赢。
“你不想回去？”
“想。”如果不想，她的生命将不再有意义。
“我也想。”少女抬起头，脸上褪去所有乖乖学生的做派，眼神中满是戾气。
“猎物落网，计划如常。”
“他……”
“不是他。”双眸却落在手心的红色发夹，秦老师刚才说很熟悉的那个发夹。
“下去吧，你们也是。”
“啧”一只手再次打开门，那个“人”伏在地上，一袭白衣，黑发遮住大半张脸，“格格”，关节发出渗人的摩擦声，动作僵硬地爬进屋。女子袖口微动，它便像被抽光力气，“啪”地散落地上。
男子从阴影处出现，自讨没趣地扛着人偶，嘴里还不住嘟囔着：“这个叫‘贞子’的鬼物不过如此。”
“黄鬼，跪下！”
话刚落，黄鬼便腿一软，直接跪在地面，而刚才还在肩上的木偶，转眼间便碎成木块，刚好把他围起来。
“少主，属下管教不严，还请少主息怒。”女子也跟着恭恭敬敬跪在他面前。
“那我再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少女忽然敛去所有煞气，像在秦皓面前一样，笑得很是乖巧，仿佛刚才一瞬碎掉木偶的不是自己一样。“计划必须继续，即使只剩我一个也要继续执行。”
“最好是这样。”男子一脸不忿地爬起，身体撑着门框，接力揉几下膝盖，才慢慢转身离开。
“属下告退。”女子带上门，也走了出去。
当房间再次陷入沉寂，少女又捧起书，随手翻了几页，果然，一张宣传单夹在其中，上面最醒目的是“暧昧奶茶店”几个大字，但下方的地址却被涂改了，变成“长尾街三巷1号”。
怎么原来就没有发现，她手下的小心思是一个比一个多。
下个瞬间，房间终于真正空无一人，花瓶里鸢尾突然变成全黑，散发出诡异的香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