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北风横扫街道,像携带寒冰的骑士,意图撕裂世间上的一切。这就是深秋晴朗夜晚的街道,即便寒冷,但天空中的漫天星辰也算是暖心的补偿品吧。
公交车迟迟未到,人群拥堵在公交车站,静静的等待着。
我处在人群的边缘,凝望着满天的繁星思考着人类的未来。
“陈凌枫,你也在等车啊。”熟悉且温柔的声音传了过来,如一阵微风般拂乱了我的思考。
那是路雅静,我所在社团的社团长,也是和我关系较好的学姐。
她是一位成熟稳重的女性,拥有常人无法企及的美丽容貌和黑发,除了有些让人猜不透心思以外,完全就是一个外貌和性格方面都趋于完美的人。总的来说,她是个随便走到哪里都会有很多追求者的人。
“学姐?”对于她出现在车站,我感到十分的好奇,因为向来我都是见不到她出现在这里的。
“我爸爸今天有事不能来接我,所以我也只好坐公交车回去了呢。”路雅静学姐逐渐靠近我说道,同时脸上露出了平常不会有的甜美笑容。
“学姐……”我看着她欲言又止。
我回想起了那天的事,那天夜晚在校门口偶遇她,却被她撞见我和别的女孩嬉皮笑脸的走在一起,然后被误会成了男女朋友。
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因为我对学姐有着爱慕之情。虽然我竭尽全力的掩盖着,但通过她的种种暗示,我知道她对这一切是知情的。
所以当时的我在她的眼里看来完完全全就是个渣男。
后来不知为何,学姐在我还没来得及解释的情况下,就突然明白了我和莉雅并不是男女朋友,只不过走得比较近而已。
我的心情突然变得复杂了起来,随之而来是表情的变化。
“好了,放假来学校才第一天呢,要振作一点,不然会对学习有影响的。”路雅静学姐鼓舞我说。
是啊,我应该振作一点,不应该为那点小事困扰,既然学姐理解我,我也不应该去纠结了。
“学姐。”我重新抬起头,面对着路雅静学姐。
“这才对嘛。好了,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的吗?”
一直以来,路雅静学姐都很关照我。当然,她还开导过我不少,甚至可以算得上我重要的人生导师了。所以我想好好的感谢她。
可是为什么这番话那么难说出口呢?
“学姐……”我迟迟无法开口,只好换了个话题,“你家是住在……”
“滴滴滴。”
一辆纯黑色的宝马车停在离公交车站稍远的地方,按了按喇叭。学姐很自然的将头撇了过去,静默地注视着那辆车。
“看起来他来了,慢了一步呢。”学姐意味深长的自语到。
“谁?”
路雅静学姐没有回应我,而她也没有向那辆车走去,只是一味的站在原地等待。
“雅静,快上车。”
此刻,黑色的宝马车内出来一名中年男人,用稍显嘶哑的声音喊着学姐的名字。他穿着黑西装,一双乌黑的皮鞋像是刚从煤矿里砲出来的,眼神显得有些疲倦。
他大概是路雅静学姐的父亲吧。
“过来吧,带你一程。”路雅静学姐对我说。接着,她带着我向车子走去。
来到车窗边时,我注意到前座的副驾驶坐着一名年轻的女人。她一边照着小圆镜,一边涂抹着口红,身上不知道穿的是什么牌子的服装,胸前戴着金光闪闪的项链。
这名女人从头到脚都给人一种冷鲜和高贵的感觉,同时还摆出着一脸唯我独尊的样貌。从年龄上看,我不认为她是学姐的母亲,当然,她身上也没有丝毫母性的气息。
路雅静学姐拉开后车门,让我先坐了进去,然后才慢吞吞的进了车,似乎有一万个不情愿挤在心中。
一上车,路雅静学姐便将头侧扭个一百八十度,看着窗外,嘴角还透露出倔强,似乎是不想看见前座的那两人。
车内响起了时代久远的老歌,不禁会勾勒起人的回忆。
“雅静,这位是你的同学吧,叫什么名字?”路雅静父亲把紧了方向盘问。
“我叫陈凌枫。”我替学姐回答了这个问题,看起来她根本不情愿同她的父亲说话。
“咦,你难道是陈伟龙的儿子?”路雅静父亲居然说出了我父亲的儿子。
“是的。”
“哈哈哈,我和你爸在同一家公司工作,以前还是初中同学……”
车辆迟迟没有发动,路雅静父亲讲述起了一堆他和我父亲的事。
路雅静学姐双手抱怀,指头不断敲击着手臂,节奏愈发的快速。
“陈凌枫,以后就叫我路叔吧。”路雅静父亲说。
“好,好的,路叔。”
“对了,陈凌枫,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和雅静一起玩过吗?那段时间你可是天天黏着她,雅静又把你当亲弟弟惯着,你们两个还拉过勾发警要当夫妻呢,哈哈哈。”路叔略带调侃的说。
我向车门处挪了挪身子,而路雅静学姐继续保持侧着脸的姿势,脸颊带有些许红晕,紧凑地靠着另一扇车门。
对于路叔所说的过去,我只有很浅薄的记忆,想要的努力去回忆,却发现大脑一片空白。
“不过啊,雅静现在可是个大美人,而且还是个大能人。一般的男孩子来表白,她都是直接拒绝的,就算是学校里那些高富帅让管家开着玛莎拉蒂,带着十克拉的钻戒来表白,她连瞟都不瞟两眼就硬气的走了。所以你啊,要想追到她得有点本事喽。”
路叔随心所欲的说着,丝毫不在意我们的感受。路雅静学姐用手堵起了自己的耳朵,而我则尽力假装没听见他的话。
家长们谈起男男女女感情的事,对孩子的杀伤力简直是最大的。
这时的路叔似乎还不善罢甘休,仍要讲下去,为此路雅静学姐制止了他。
“爸。”
“哎。”
“陈凌枫和我只是普通朋友关系,你这么婆婆妈妈的说个没完,真没一点男人味。”
“哈哈哈哈哈。”路叔开怀大笑了一会儿后,才闭嘴不说了。
之后路雅静学姐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甚至都没有正眼看过我。
她如一座庄重而美丽的雕像,面朝着车窗。我透过反光的玻璃看见了她那深邃的瞳孔,里面闪耀着点点微光,像是巴洛克式古宅长廊中的尽头点亮了一盏幽暗的蜡烛。
接着我深呼一口气,把目光默默地移到了别处。
“抱歉,我看的有点久了。”我将双手合拢说道。
“人们都会欣赏美丽的事物,这一点可没错哦。”路雅静学姐说。
“可是我算不上美丽的事物,没有什么观赏价值。”我勾下身子,不安的合紧了双手。
“博物馆里有很多风尘仆仆的文物,既不亮丽也不奇特,却总是能吸引人们的目光,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它们很贵?”
“因为它们总是能够引起人的遐想,把人带到遥远的过去,去感受来自往事中的心跳和呼吸。”
“听着好深奥呢。”我挠挠头回到。
“陈凌枫。”路叔这时叫到我,“就在前面那个路口停吗?”
“是的。”我看了看窗外的街道说。
“幸亏你爸买房子买的早,这一块以前房价也就百多块钱一平米,哪像现在……”
车很快停了,我打开门,下了车。
路雅静自始至终都没有转过头来看着我。我顿了顿,正要关上车门时,她却忽然扭过头来用一种恋恋不舍的目光注视着我。
“再见。”她轻声的说道。
“明天见。”
2.
第二天是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我再次在公交车站前碰见了她。
“学姐。”我默默的站到她身边后叫道。
“嗯。”她应了一声,目不转睛地盯着远方。
“昨天你爸说的那点事其实我一点都记不得了。”我说,“只是刚看见学姐你的时候感觉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更多的事情。”
“别去再意他说的那些事了。”路雅静学姐双手交叉,闭着眼说,“反正他一半都是瞎说的。”
“学姐,看起来你有些讨厌你爸啊。”
“他就是不讨女儿喜欢的父亲。”路雅静学姐开门见山的说,“他和妈妈刚离了婚,又跑到外面找别的女人,还是公司里董事长的女儿。他自已没有什么能力就想尽可能的巴结上司,好让别人的金壁辉煌成为自己升职的垫脚石。”
“他都四十多岁的老男人了,那个年轻的董事长女儿才二十多,我甚至都可以叫她姐姐了……”路雅静学姐继续说着。
待她说完后,我沉默了片刻。
“看来你挺在意他的嘛。”我喃喃道。
“什么?”
“滴滴滴。”
那辆黑色的宝马车再度出现,响起的笛声吸引了学姐的注意力。然而她并没有直接向那里走去,而是注意了另一个方向正在驶来的公交车。
“快走!”她喊道,接着拽住了我的手。
路雅静学姐拉着我向公交车的方向以风驰闪电般的速度跑了起来,赶超了大部分如饿狼扑食般挤公交的人们,提前进入了车厢里。
她急急忙忙的投了不知道几枚硬币后,带着我坐到了后排的座位上。
正当我想问她为何做出这些举动之时,她立即从挎包里掏出手机,向某人发了一条消息。
“是你爸吗?”我问。
“别管。”她关上手机,仔细的盯着窗外说。
“这样不太好吧,他都来接你了,你还坐到公交车上来,太枉费别人的一片苦心了。”
“都让你别管了,真的是。”路雅静学姐凑了过来,用手一把捏住了我的脸,轻轻的掐着说,“你是老妈子吗?”
“痒。”我有些抗议的说。
“那我就多捏捏了,直到你不痒为止哦。”
她一边说着一边这么做到,简直就是把我的脸当做塑性十足的橡皮泥在玩,不过力度并不重。同时,她还洋溢着淡淡的微笑,这恰好是她最可怕的地方。
不久,她玩腻了,松开手,静静的躺在椅子上休息。
“唉,要是我有个像你这样的弟弟该多好。”她忽然这么说道。
“那样就可以天天欺负他稚嫩的小脸蛋了他。”我笑了笑说,“学姐,你这不是想要弟弟,你这是想要一块会吃喝拉撒的橡皮泥吧。”
“所以我没有呢。”她有些沉重的说,“小时候我就特别喜欢捏橡皮泥,有时候还会一直抱着小猫小狗的掐它们的脸,妈妈看到了就说不给我生弟弟妹妹了,免得他吃苦受罪。”
“说起来,学姐你的妈妈离了婚以后,你有去看她吗?”
“经常会去。”路雅静学姐将双手抵在后脑勺上,“今天也是特意去看她的。”
“啊?”
“你不会以为我会回去吧?那我还不如坐他的车呢。”路雅静学姐侧过头来笑着说。
“那学姐你母亲是住在我家附近的吗?”我问,“所以之前你能遇见我妹妹,还帮她捡了学生证。”
“当然。”她注视着我说。我不自然的把视线移到了别处。
“你看你看,那不是路雅静学姐吗?还有那个男生不是……”邻座一名女生细小的声音传到我的耳内。
“那个男生也是创作社的成员吧,居然和路雅静学姐并排坐,看来和学姐的关系也不一般呢。”另一名女生压低声音的说,不过仍被我听见了。
公交车驶过一站又一站,车内的人逐渐稀疏,非议我的人也早已离开。
路雅静学姐大概并没有听到她们所说的话。她在之前的对话结束后,打起了小盹,双眼一直自然闭着。
公交车很快来到了我家附近的站台,我轻晃了晃路雅静学姐的身体。她醒了过来,带着一丝丝的疲惫与我一同下了车。
我们在阴暗的街道上并没有展开多少的对话,只是相互靠近着向前行走着。若是现在有旁人来观察我们,多半会误以为我们是上同一所高中的姐弟吧。
来到进入我所在小区的巷子口时,一个娇小的身影正蹲在墙边,身边放置着一个装满零食的大塑料袋。
在我们靠近后,她忽然窜了起来,借助着微弱的路灯光,我才看清她是涵秋。
“哥哥。”她喊道我。
“涵秋,你怎么下来了?”我停在原地问道,路雅静学姐随我一同停了下来。
“当然是去商店买零食啦。”她指着地上的零食说,“顺便在这里等你一起回家呢。”
“原来如此,那我来提零食吧。”说着我拽起了地上的塑料袋。
“咦,哥哥,她就是帮我捡了学生证的路雅静姐姐吧。”涵秋看着路雅静学姐问。
“是的。”我说。
“姐姐好。”涵秋笑嘻嘻的向她打到招呼,又说,“路雅静姐姐就是路姐姐吧,有一年暑假你天天到我们这里来玩呢,涵秋我可记得一清二楚哦。”
“嗯。”路雅静学姐微笑着点点头,露出一副和蔼的面容,“现在都过去好多年了,没想到涵秋妹妹还记得呢。”
“哈哈,那有什么记不得的,路姐姐以前可是感受大家欢迎的呢,所以涵秋对姐姐印象的是很深的哦。”
路雅静学姐把目光转移到我的身上,打量了两眼,又快速的挪回了涵秋身上。尽管这个动作极致细微,但我仍注意到了。
“对了,姐姐是和我哥哥一起回来的吧,是准备去我们家里睡的吗?”涵秋起劲的开玩笑说,“还好爸爸妈妈现在不在家,家里有空床,不然姐姐就只能和涵秋睡了呢,如果不嫌弃的话,也可以和哥哥睡哦。”
听见涵秋的话后,我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那样的景象,接着心跳和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涵秋,姐姐她没打算去我们家里睡哦。”我说,“她是准备去她妈妈家,她的爸妈现在已经离婚了,两个人分居了。”
“那好吧。”涵秋傻笑的对路雅静学姐说,“哈哈哈,那姐姐下一次一定要来我们家里玩哦。”
“好的。”路雅静学姐毫不犹豫的答应到。
不久,学姐同我们告别,向着巷口左边的街道走去。
夜渐渐的深了,空气越发的寒冷。我看着她的背影在稀稀落落的路灯光之下慢慢消失,远方的路上很快就不剩什么。
只有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名字被拼凑起来,汇聚在了我的脑海中。
路姐姐。
“哥哥,我们快点回去吧。”涵秋这时拉了拉我的袖子,提醒我该走了。
我回过神来,提着那袋零食,牵起涵秋软柔且温暖的小手向巷子内走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