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二月份的一个清晨,大约五点半左右,我惶恐的睁开双眼,仿佛在被一个久远的梦魇驱赶着。然而当意识回附到这具空荡的躯体上的时候,却忘记了那噩梦中的零碎与点滴。
奇怪的感觉。
我小声的嘟囔着,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坐在饭厅里纯白色的小圆桌前,顺手翻看着手边那不知道是何时的报纸,报纸的第二版上还留有原的笔迹,写着一些天气预报之类的东西。原去纽约已经一个多月的时间了。自从警校起就已经习惯了和他在一起的生活,原是个很安静的人,不会豪爽的大笑,也不会生气的暴走,只是沉静的让生活变得轻描淡写。或许他比我更适合做个医生,然而最终却和我这样的人走上了同一条道路,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从来没有问过他,因为他也没有问过我。仔细想想,我们这些年来的关系似乎就是这样,所谓的,君子之交淡如水吧。
刚刚打开手机想要叫些早点来吃,仓支的电话就顶了进来。
“喂——”我的声音在早晨总是有些沉闷。仓支显然并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快就接了电话,微微的停滞了一下,才在那边叫嚣起来,
“喂喂,我说,你的声音真是吓我了一大跳啊。”
“太没有精神了吗?”
“太突然了而已。”
“不是据说女人都喜欢这样出其不意的惊喜么?”
“那也要看是来自哪里的。出来坐坐吧,今天无论怎样也睡不着。”
“如果我的电话打不通,你打算怎么打发这段时间?”
“没想过,也许会去跳楼吧。‘Toxic’等你,就这样,拜~”
仓支说话的语气从来都是这样,不容人抗拒。曾经我很讨厌这种强势的态度,但是放在她身上却并不是那么令人反感。
换好衣服准备出门的时候已经六点多了,收到了原的短信,内容很简单,大约是在讲今天的天气,纽约的天气还有东京的天气。或许我们都习惯了在这样萧瑟的清晨醒来,坐在那张纯白的小圆桌前,喝着啤酒翻看报纸,然后谈论今天的天气。
习惯这种东西,果然还是最可怕的。
*
酒吧空荡荡的场子里,只有零星几个酒鬼倒在角落,服务生强打着精神拿着一台PSP打哈欠。斑斓的灯光下,仓支独自一人坐在吧台前,手边的酒瓶已经堆积起来,懒惰的服务生并没有及时过来收拾的意思。我走到她身边坐下的时候,她正在抽一支“三五”香烟。看到我,她递过烟盒来,我摆了摆手,端起了她面前的酒杯拿到鼻子前闻了闻,又看了看旁边的酒瓶,问道,
“龙舌兰?”
这原本不是她喜欢的口味。
“恩。”她点点头,将香烟扔回桌面。
最近因为忙碌于各自的生活和工作,联系很少,我和仓支也有半年没有见过彼此了。这次见面,竟或多或少的觉得有些陌生了。印象里的她难过了哭,高兴了笑,生气了直接就会挥舞着拳头扑上来跟你拼的你死我活的。然而现在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她吗?
“看着我在想些什么呢?”仓支把香烟摁灭在烟灰缸里,侧过脸来看着我。我一时语塞,只憋出一个笑容。也许是那个笑容真的很复杂很难看,她竟大笑出声,笑着流下了眼泪。
“这个时候我该做些什么吗?”我看着她的脸,心里的感觉有些复杂,或者说更多的是慌乱。虽然这并不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眼泪,但眼泪镶嵌在那样的笑容中实在让人有些心痛。
“说些什么?该问问吧。为什么出来喝酒?为什么哭之类的吧?”她止住了笑,用指尖划过眼角,擦掉了泪水。
我仍旧只是僵在那里,说不出一句话来。
“该说你什么好呢?为什么你总是这样,和体贴、温柔什么的丝毫不沾边。
”她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又哭笑不得的表情,“不过,幸好你是这样。对吗?”
“喂,你是喝多了吧。”
“就算是吧。”她说着有些疲惫的趴在吧台上,不再和我说些什么。就在我
看着这样的她手足无措的时候,接到了加藤部长的电话。
“宫坂吗?这里有个孩子需要你去照顾一下。”
“孩子?”我看了一眼仓支,实在觉得自己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昨天我和她见了一面,怎么说呢?我觉得你会喜欢她的。”
“加藤部长,您在和我说笑吗?”
“神继(原)去了纽约,你不是正好差个搭档吗?”
“……”像我这样的人并不是和谁都能相处得来的,原和仓支算作是特例了吧。况且这些事情本不是我所擅长的,我宁愿独自一个人。
“怎么?不喜欢吗?不是长得很可爱吗?”
“我只是觉得我自己一个人效果会更好一些。”
“去试试看吧,有些事情就是需要尝试的。号码和约定见面的时间地点随后我会短信你。好了,就这样吧。我和知柰子还有约会。对了,待会儿可别忘了还有审核。”
“可是,部长……”
“这可都是任务,去给我好好的完成。就这样,Bye~bye~~”
是的,如果他这样说,那么我就只能接受了。任务吗?这对我来说似乎比杀人什么的更困难。用仓支的话来说,杀人其实很简单,只是一瞬间的事,而与人相处则是一辈子的事。
“要走了吗?”仓支抬起头来看我。我点点头,她露出了有些扫兴的表情。我只能实话实说,
“我实在不知道我在这里有什么作用。”
“多少还是有用的吧,每个人都是。”仓支梦呓般的嘀咕着,随后打着哈欠伸手招呼侍应生买单。
“是关于北条的事情吗?”北条是仓支的恋人,同时也是搭档,每天二十四个小时都会面对着的人,如果说出了什么问题就只能是这里了吧。我并不懂得该如何去揣测人心,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宽慰的话,只是这样简单的猜测着。
“也许。其实更多是我自己的问题。太过于依赖什么人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今天的仓支说话有些吞吐,似乎在逃避着什么,故意不想让我知道。既然如此,我留在这里也没什么必要了。她这样的态度让我有些反感,因为毕竟我们曾经并不是以这样的方式在相处。
“那么,我还有些别的事情,再见了。”
“晚上还会来吧?我还在这里等你。”说完这句话她头也不回的就走出了酒吧。只留下摇头苦笑的我。晚上还要来吗?继续听她打哑谜?或者那个时候我们又能恢复到很久以前的那种关系?互相讥讽着,放肆的欢笑?
仓支说的没错,有些人果然是要花上一辈的时间去了解的。就像今天的她仅仅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就让我完全推翻了自己曾经对她的所有认知。我很少会关注什么人,也很少想要了解什么人,就算是对于她,也是同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