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二十四分,一切都很顺利,目标于预定的时间,驶向了预定的轨道。而我们就像是进入生物实验室的小白鼠,小心谨慎的准备应对一切可能发生的危机。仓支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不断渗出汗水,她时不时的在座椅旁边的毛巾上擦拭着,樱井戴着夜视镜留意着周围的一举一动。而我只是微微的斜靠在后排,倾听着猫头鹰那令人发怵的鸣叫。
穿过密林的小道,隐约能看到前方的阴影是一座教堂,没有一丝光亮,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坟墓。
“这里我来过。”樱井推开了车门,第一个走下车,倚靠在车门上,远远地眺望着。
“也就是说,这里就是他们的大本营咯?”仓支戴上了手套,我想她的手心一定沾满了汗水。
“有种会被一网打尽的感觉。”每当我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的会微笑,仿佛那样的结局正是我所期待着的。
“半年前吧,我来过这里。北面有一片墓地,这里经常举行葬礼。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正面有一个入口……”
“我从正面进去。”我果断的打断了樱井的话。
“喂,我说你……”仓支摁住了我的肩膀,我微笑着回头看她,说,
“接下来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吧。”
“宫坂,……”这时候樱井也明白了我的意图,也尝试着想要阻止我。不过他们多少也是清楚的,我决定了的事情也不是轻易能够改变的。
“你小心点。”仓支松开了我的肩膀,她没有更好的办法,我也没有,樱井也是一样。那么至少把伤害的可能降低到最小。
*
教堂的漆木大门走近了看,就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要将人吞噬其中。伸手触到那有些潮湿的藤木把手,我的身体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冷战,似乎有什么东西“咻”的钻进了心底。我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框,握紧手枪,推开了那扇不知会通向什么地方的大门。
“非,你是特别的哟,是和别人都不一样的。”
“非,你要快点长大啊。长大以后呢,你就会遇见喜欢的人,珍惜着的人,想要保护的人。不过,我不能是那个人哦。”
“非,不要,求求你,快离开这里吧。”
“非,不要做傻事,不要,不要——”
一片漆黑之中,尽头那个巨大的、苍白的十字架似乎散发着伪科学的光芒,随之袭来的则是曾经那些锐利的哭喊和尖叫,让人几近崩溃。厚重的绒布窗帘,天窗上那惨白的月亮,墙上斑驳的壁画……都在视线里颠倒扭曲着,杂糅成团,混乱得一发不可收拾。熟悉的枪声在耳畔回荡,我仿佛跌进了一个没有尽头的梦魇,被强迫着不停地奔跑,却又明知没有尽头。直到,有一双温暖的手轻抚着我的脸颊,可是,只有那么一瞬间,又再次坠入冰冷。我拼命地挣扎着想要抓住,想要找回,那一点点虚无缥缈的温暖。
双手虚空一抓,睁开了双眼,看到的是一片明亮的苍白,好像是一间病房,是的,这些设施,这种气息,都是我所熟悉的。只是不同的是,这次,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那个人是我。
“今天,你为什么没有来?”
“我去了又能改变些什么?再多一具尸体?”
“你……你不是他的搭档吗?这个时候你不该尽些责任吗?”
“责任?让他独自一个人踏进圈套引诱敌人的你们想拿什么来和我谈责任?”
“你……你没有资格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需要什么资格?杀人的资格?那么,为了证明所谓的资格,我就杀给你看吧。”
熟悉的声音,我知道那是谁,我知道,我再清楚不过了。麻痹着的身体感受不到任何疼痛,我发疯般的挣扎着,撕扯开束缚我的一切。追随着那渐渐远离的脚步声。不要走。不要去。
那一瞬间,我的精神仿佛脱离了这具累赘的肉体,浮游在空气中,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我穿过墙壁,看到了她,用把银色的小刀划过了一个护士的脖颈,鲜血喷溅出来,染红了她苍白的侧脸,宛如恶魔一般,舔舐着刀尖上腥红的血液,邪恶的笑着,说,
“一个还不够吧,那么需要多少个呢?”
华丽的死亡之舞,伴着喷涌飞溅的鲜血。我想要抓住她的手腕,抱住她的身体,哪怕用那锋利的尖刀刺进我的胸膛。然而我就像是存在在另一个世界里,无论如何呼喊,如何挣扎,也无法阻止这场残忍的杀戮,只是不断的感受着鲜血滴落在脸颊上的温热。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揪住自己的头发狠狠地撕扯着,伸手抠向自己的脸颊,绝望的哭喊着。我那脆弱的神经早已在这样的血腥中崩溃。
“宫坂?宫坂,你怎么了?”
疼痛中,我突然再次睁开了双眼,看到她的脸,看到她伸过来的手臂,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我想我那时惊恐的眼神和表情一定像个丧心病狂的疯子吧。她却没有反抗,也没有挣脱,只是将我拥进怀里,用温柔的声音反复说着,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全部都结束了。欢迎回来。”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慢慢平复下来,放松了全身的力气,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了,黏在身上散发着不太优雅的味道。她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瘫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拿来毛巾,帮我擦拭额头上的汗水。我看到,她的手腕处还留有青紫的指痕。
“对,对不起。”我慌乱的抬手去扶眼镜,却摸了个空,这让我露出了更加惶恐的表情。
“在找这个吗?”她从床边的矮柜上把眼镜递给我,“不过,镜片碎了半边。”
“没有关系。”我把眼镜戴好,心里才算是真正的平静下来,斜斜的向后倒下去,靠在软绵绵的枕头上。
“这样看得清吗?”她调皮的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很清晰,尤其是手腕上那个青紫的痕迹。我捉住了她的手,这次我很轻很轻,
“对不起。”
“不用那么多遍的道歉,没有很疼啦。”她咧着嘴,嘿嘿嘿的傻笑着。这个笑容让我很安心。
“喂喂,看来我们进来的好像不是时候?”仓支倚在门口,旁边站着抱着鲜花的伊藤,以及右手打着绷带的樱井。
“手怎么了?”
“筋腱不小心被玻璃划伤了。不过和你比起来可是小意思了。”樱井轻描淡写的回答着我的问题。然而我的疑问还有很多。
“我……怎么了?”大脑中一片空白,几乎分不清楚从什么地方开始了那无休止的梦境。
“算是一种致幻剂吧,医生说你吸食过量,会睡很久。”
“我睡了多久?”
“四五天吧。我们都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采访一下,现在睁开眼睛是什么感觉。”仓支说笑般的把报纸卷成筒状,递到我面前。
我淡淡的笑着,很认真的回答,
“活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