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六的早晨，距离那个半梦半醒的夜晚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我始终没能通过复建的测试，于是一直滞留在那间只有不到七十平米的公寓里。窗台前的那盆枯萎的花朵已经没了踪影，只剩下窗棂上那个形单影只的晴天娃娃。天气渐渐变得凉爽，或许真的到了能用得着它的时候了吧。
“今天身体好些了吗？”她从外面回来，提着在街角门市上买到的蔬菜还有水果，“好像还是没有什么精神的样子？”
“已经到了会让你担心的地步了吗？我还真是没用那。”我微微的笑着，对着窗口伸出自己的右手，整个手掌都在不自主的颤抖着。
“不能开枪吗？还是不想呢？”她冲了两杯咖啡走到我身边坐下。我接过一杯，淡淡抿了一口，很苦，但至少比咸牛奶要好一些。
“你从仓支那儿听说了？”
“为什么这些事情总要我从别人那里打听？那一天也是，喊我一起去不就好了吗？”她看着窗外，语气平静的让人难以分辨其间的所有。
“那一天？”
“至少，我能代替你……”她没有继续说下去，那一瞬间，我似乎是希望她能说下去的。但是她却站起来，走进厨房。那天之后，她变得有些奇怪，不再懒散得趴在沙发上看俗滥的电视剧，也很少对着我展露那写单纯美好的微笑。就像是成为了另外一个人，或者，这才是真正的她。原来，我对她根本一无所知。
“今天一起出去走走，好吗？”圆桌对面的她拿着银色的餐刀插戳着可怜的面包圈。
“想去哪里呢？”
“哪里都会陪我去吗？”
“恩，大概吧。”
“宫坂，”突然间，她放下刀叉，双手端放在胸前，很认真的看着我的脸，我微微一怔，有些窘迫的应着，
“恩？”
“宫坂！”眉头皱成了一团，是在思考还是在犹豫些什么？要说很重要的事吗？
“唔。”
“宫坂~~~噗！”一如既往慵懒的声音，夹杂着调皮的笑声。我知道自己又一次跌进了她的圈套。
“喂，我说，你究竟想说什么？”
“嘴角。”她伸手过来，我却条件反射般的躲开了。她的表情有些错愕，我假装没有看见一般，胡乱的抹了一把嘴，就端着已经吃空的餐盘走进了厨房。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对于这种没来由的身体接触介意起来，是在惧怕，也是在逃避吧。
客厅里的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再听到刀叉碰撞餐盘的声音，椅子在地板上拖拉了一下，之后，就是脚步声，很轻很轻，渐渐远去，仿佛就要这样永远消失一般。我三两步冲出厨房，正看到她在玄关穿鞋的背影，
“要出去吗？”
“啊，恩。”她还在认真的系着鞋带，没有回头，回答的声音却很响亮。该问些什么呢？该说些什么吧？道歉还是道谢？
“早点不吃了吗？”
“已经吃饱了。”她穿好鞋，站起来，左脚脚尖点地轻轻磕了两下，然后转过身朝着我微微一笑，“晚上吃牛肉火锅好吗？”
“唔，哦。”想说的话，或者说应该说的话就这样从嘴边被塞了回去。就像是一片难以下咽的胶囊，卡在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刚才的那些究竟算什么，这样的自己……
心底一片混乱，坐在刚才她坐过的地方，有些不知所措。似乎从来没有这样在意过什么人，虽然并不想伤害谁，但是，自己不是一直都是做着那样的事情吗？践踏别人的感情，否定他人的生存。她那有些错愕，也有些悲伤的表情不断地在脑海里浮现着，时不时也混杂着些许惨淡的微笑。我就那样浑浑噩噩的仿佛中了魔怔一般，独自走上街头，穿过热闹非凡的商店街，走进一间破旧的转角书店。书店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当然也是个和我熟识的老人，他微笑着看着我，放下手中的报纸，说，
“很久没见你了。”
“恩，最近……”我从口袋里抽出右手，低低的看了一眼，它还在不停的抖动着。
“拿好。”老人从柜台下拿出一个红色的牌子递给我，又补充了一句，“今天还有一个人哦。”
“哦。”我木讷的接过牌子，走进书架深处的小房间，把手里的牌子连同JK组的证件递给了电梯门口的年轻人，他像检验货品一样将我上下打量了一遍，才缓缓打开了电梯门，用生硬的语气说道，
“负二层。”
“恩。”这里我很熟悉，至少要比那个新来的年轻人熟悉。负二层是一个射击场，以前常常和原来的地方。JK组的成员并不很多，而且大多分散，所以这里几乎成为了我们两人专属的练习场。不过最近一年多，我们一次也没有来过，无论我还是他，对于那些冰冷的枪支和刺耳的噪音都感到厌倦了吧。那么久不来，会有其他的什么人也并不是多么奇怪的事情。不过多少有些好奇，会是谁，会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者是很久没有联系的原？
电梯门打开了，宽阔的场地，半边敞亮，半边阴暗，阴暗到她（他）就站在我的面前，没有适应黑暗的双眼却看不清她（他）的脸。直到她说出第一句话，
“这该叫作奇妙的偶遇吗？”
“仓支？”
“听那口气，似乎我并不是你期待的那个人？”仓支促狭的笑着，摘下耳套挂在手边的架子上，摸出一支香烟，点上。
“只是有点意外而已。”我走向枪架，拿起一支，放在手心里，轻轻地抚摸着。
“见到你我也有些意外。本来只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发泄一下而已。”
“还是找不到北条吗？”和仓支说话，我还是习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用去想会不会伤害到她，因为如果说错了、做错了，她马上就会挥舞着拳头逼着我认错或者道歉。
“不，今天他回来了，”她的语气微微一滞，我扭过头，有些讶异的看着她，她的嘴角向上轻挑着，那是一个看不出在笑的笑容，“可是，我却逃了。因为，我问他，你还会走吗？他说，会。我问，什么时候？他说，不知道。我问，那么会走多久？他继续说，不知道。不知道啊，什么都是不知道。即使今天还在一起，下一秒钟也许就会离开，然后我又要回到没有他的生活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我没办法，我是没办法这样生存下去的……”她脱力的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体缓缓地向下滑，直到瘫坐在地板上，“我可以陪他去到任何地方，离开这里，或者去更危险的地方……我……”
“这样的话，如果不说出来，他永远都不会明白的。”我缓缓走近，在她面前蹲下来，伸出手，抚摸着她脸颊上温热的泪水。我这样的举动，让她有些惊讶，惊讶过后却不再悲伤，而是有些羞赧的笑了出来，
“这些手段都是和谁学的？”
“不好吗？不是很管用吗？”我恶作剧般的在她的侧脸轻掐了一下，她立马飞起一脚踢在我胸口上，幸亏我有所防备，不然此时一定摔得四仰八叉的。
“勉强六十分吧。”她走到我面前，将我拉起来，问道，“要去喝一杯吗？”
“今天听不了太吵闹的声音。”
“我知道一个好地方，很安静的好地方。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