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两个人先是去了街边的小超市,搬空了货架上的啤酒,然后连同自己一起扔进了她新买的跑车里。
“是辆不错的车。”虽然我并不懂得欣赏,但至少还是能够称赞的。
“这宝贝儿可花了不少功夫,也花了不少钱。你要是喜欢,可以便宜点处理给你。”
“我还是喜欢温和一些的系列。经过你手的‘宝贝’情绪都太激烈了。”
“这就是我给你的感觉吗?”
“大体上。不过,也没什么不好的。”
“那,她给你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呢?”
“谁?”
“叶,木下叶。”她侧过脸来看我,满脸堆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太过突然的提问,我一时语塞。
“唔……”
“‘唔’什么?痛快的说出来,我又不会到处去讲。”
“喂喂,你越是这么说,我越害怕。”
“她是不是爱上你了?”
“欸?咳咳……”仓支的话一句比一句更让我惊讶,原本想要喝口水来逃避,却被呛得差点掉下眼泪来。
“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吗?”
“她,她和你说过什么了?”
“没什么。要非说有什么,大约是女性的直觉吧。”
“你有那种东西?”
“喂,讨打吗?”
一番在高速公路上全然不顾性命打闹过后,仓支终于重新安稳的在驾驶座上坐定下来,我一颗悬着的心也才落地。
“宫坂,你最近的表情,很不错哦~~”一本正经的声音,却很轻微,几乎被窗外呼呼划过耳际的风声带走。
“什么?”有些模糊不清,也有多半是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什么。很不错。”
“什么很不错?”
“看前面。”顺着仓支高高扬起的手指,我看到火红的天空,火红的云朵,还有中间那个咸鸭蛋一样的夕阳。远处的城市褪去了繁华和喧嚣,像个玩累了的孩子,就在这片火红中恬静的沉睡着。
*
今天我们喝了不少酒,就连一向无畏酒驾的仓支都主动要求把她的“宝贝”扔在荒郊野外,然后,两个人在沿山公路上走了好久,才搭到车回市区。两个酒鬼都无力将彼此送回去,只得匆匆相互告别。
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公寓楼已经是深夜两点多了吧,用钥匙捅开那扇熟悉的门。屋里一片黑暗,却有着些许清晰琐碎的喘息声,被酒精麻痹着的神经终于有了些知觉,我迅速的按亮客厅的吊灯,灯光通明的玄关和通向卫生间方向的地板上是一道道断断续续的血迹。我发疯一般的跑向卫生间,推开虚掩着的门,看到她浑身是血的倚在马桶旁边,垂在地上的手心里紧握着一把手术刀,地上银色的餐盘里放着打火机、纱布、药水瓶以及两颗闪亮的弹头,大腿和肩头上裸露出的肌肤上的伤口还在汩汩的流着鲜血。
还是第一次,面对着伤者,我慌乱到了这种地步,我用颤抖的双手扯过纱布将还未拆开包装的肥皂压在她大腿的根部一圈圈的捆绑着,直到那个创口不再涌出鲜血,我才有时间从自己的房间里拿出急救箱,帮她查看腿上和肩头的伤势。还好没有伤到大动脉,我深深地舒了一口气,才算冷静下来,清洗干净双手,戴上手套,首先拿起消毒盐水给她清洗伤口,盐水洒向她伤口的一瞬间,她的身体因为疼痛而剧烈的抖动着,被强压下的呻吟声断断续续的从喉咙深处传来。我知道她现在清醒着。
“很疼吗?”拿着消毒水瓶的手,继续着不自觉的颤抖。
“唔,恩。”
“疼就叫出来,会轻松一些。”
“唔,恩。”她的脸深埋在右手的臂弯里,依旧只是发出断断续续的闷哼。
“很快就好,洗过之后,我就用麻药,到时候就没什么感觉了。”
“恩。”
清洗、缝合,大约用了二十分钟的时间。打了麻药之后,她就缓缓的睡了过去。我将她抱进卧室,用温水投了湿毛巾将她伤口周围的血迹简单擦拭了一下,就给她盖上了被单,挂上点滴。我害怕哪怕只有一点轻微的动静也会吵醒她。
关上她卧室的门,我开始清理地板和卫生间的血污,突然间,肠胃的深处痉挛着,于是蹲在马桶旁边呕吐起来。是因为这些血腥,还是那已经侵入身体、混进血液里的酒精,我分不清,脱力的瘫坐在地上,又有些分不清梦境还是真实。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前一秒钟仿佛她还站在门口微笑着对我说晚上要吃牛肉火锅,而现在,这满手的鲜血和银色餐盘里的弹头又不像是虚幻着的。
“你究竟想怎么样?非他和你是不一样的,你直到现在也还不明白吗?他是个很温柔的孩子。所以,请你,给他自由,让他过他想过的生活。他放下的所有,我都会替他背负起来。”
“非,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吧。不是想当医生吗?想拯救很多人吧。看到了吗,那些人,受伤的、生病的那些人,都在期待着你的成长呢。”
“非,仇恨是无法拯救人的,所以,请不要憎恨任何人。”
不知不觉的竟然那样昏睡过去,清醒过来已经是将近中午的时间,因为她正用沙哑的声音呼唤着我的名字。
“宫坂!宫坂——”
我一下子跳起来,跑进她的房间,看着躺在被单下的她脸色苍白着,嘴唇干裂着。我抬头去看点滴,所幸还有一点点,虚惊一场。我走到她身边,她微笑着看着我,轻声说,
“我以为你走了,丢下我了。”
“我不会走的。要喝水吗?”
“恩。”
“想吃点什么?”
“牛肉火锅。”
“不行!”
“欸?真小气。”
我从冰箱拿出一瓶苏打水,插上吸管递到她嘴边,她张开嘴却咬不到吸管头。我帮她把枕头垫高了一些,把吸管塞进她嘴里。她很开心的笑着,贪婪的吸吮着。
“昨天的事,能讲讲吗?”看到我严肃的表情,她咬着嘴唇摇了摇头,缩进被单里。
“还是说,这样偷偷摸摸的去‘工作’已经不是第一次?”
没有回答,蜷缩在被单下的身体不自然的扭动着。
“宫坂,你没有看我的身体吧?”
“欸?”我突然怔住了,仍旧还是无法适应她的思维方式,也始终猜不透她想问的究竟是什么。
“宫坂,下次,”她从被单里露出小小的脑袋,看着我调皮的笑着,说,“下一次,两个人一起去吧。我保护着你,你保护着我,两个人都不要再受伤了,好吗?”
“恩,好。”
“那晚上吃牛肉火锅吧?”
“不行!”
“对不起”或者“谢谢”这样的话始终没有说出口,越发复杂着的感情在心底肆意的蔓延着,只不过,那个时候的我还不明白,还不懂得,也还不愿意承认。直到未来的某一天,我终于明白,终于愿意承认,她却已经走到了我无法触及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