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回纽约的时间因为我的关系推迟了两天，这件事他谁也没告诉，就连伊藤和仓支也都认为他已经回了纽约。那两天里我们一起去了横滨，看了一场棒球比赛，然后去箱根泡了温泉。他什么也没有问，有关于我为什么会这样，我的过去，我的现在，我的所有。他都像是故意不去涉及。是体贴入微，还是……根本不想。
无所谓了，因为我们这么多年就是在以这样的方式相处着。
“非，待会儿我就直接在机场转机了，你，不要紧吧？”原拉上了手旁的遮光板，看着我的脸孔有些担心。我仰头靠在椅背上，撇着嘴苦笑道，
“我比女人更会让你担心吗？还真够丢脸的。”
“女人？你说加奈吗？”原说起伊藤的表情总是淡淡的，却也很温柔，“她很坚强。我们在一起都是她在为我担心。”
“为什么会在一起？”我侧过脸来，问出了一个令自己都感到古怪的问题。为什么在一起？不是喜欢，不是爱吗？
“因为，彼此有需要吧。”原的回答也让我有点吃惊，他继续着那种淡淡的笑，笑着戴上了眼罩，似乎害怕我在他的笑容中继续深入的探寻什么。
“原。”
“恩？”
“下次再一起去看吧？”
“什么？”
“棒球。下次来看大冶和建茂的比赛吧。”
“不要像昨天那么闷才好。什么时候想看，发电邮给我。”
*
回到东京，送走原后，看看候机大厅里的时钟，已经是12月28日的五点多钟了。那一天，是圣诞前夜吧？想到她，心里又开始不明来由的疼痛，呼吸都像是被压抑住了。或许原说得对，我才是那个最需要担心的人，这样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关心别人。但是还是不能抑制的会去回想，那天晚上，衣不蔽体的她，青肿的眼眶，脖颈上的血痕，摔碎的地灯……
就在我如此苦恼的时候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宫坂！来接机吗？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转过身，看到了拖着行李箱的鹰赖久向我走过来。看着他，我脑中仍旧是一片混乱，接机？他有和我说起过吗？他这又是去了哪里？
“你这是？”
“刚从神户回来。为了这个孩子。”鹰看出了我的疑惑，边解释着，边让开了身子，我才看到他身后还有一个看上去异样单薄的女孩，那孩子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眼窝深陷着，一双大大的眼睛透露着锐利的光芒，几乎占掉了脸庞的三分之一，面容白皙清秀，却让人想不出任何一个词语来称赞。
我看了看这个女孩，又看了看鹰，实在是理不出来一点头绪。难道他要让这么个营养不良的小孩加入JK组，还是说，面前这个娇小的女孩也是身怀绝技的。
“算是被我捡到的吧。在公园，就像是捡到流浪狗什么的。”鹰无所谓的态度让我有些恼火，最近我的情绪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无法平静，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凑近小声问道，
“喂，你把JK组当什么地方？像这样的小孩子……”
“她已经二十岁啦，和阿叶差不多大不是吗？”
木下？她夏天来的时候的确只有二十岁。但是，她……能像个社交老手一样在舞会上和陌生人自如谈吐，能像个上了岁数的老侦探一样冷静的推断，能像个惯用刀枪的杀手面无表情的掠夺他人的生命……
“她？她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吧。这和年纪没什么关系。”
我松开了手，眼前的鹰似乎并没有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简单的整了整衣领，就将身后的女孩搂进怀里亲昵的说了些什么。当鹰前辈凑近的时候，女孩冰冷的面孔像花朵一样绽开着，洋溢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和幸福。
突然间，正在低头耳语的鹰突然抬起头来朝着我身后的方向挥手，
“喂，阿叶~~~这边，这边！”
叶？
我心头突然一紧，没有回头，甚至不敢去看。只是静静的，感觉着她走到了我的身旁。
“小叶叶，你来的真是迟啊，刚才，刚才小宫对人家好凶哦~~~”鹰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拉着她的衣袖撒娇。
“啊，我刚才停车去了，让宫坂先过来了。”她的声音有些敷衍，我看过去，发现她也看着我。那双清澈的眼睛依旧深不见底，看不出悲伤还是欢喜，眼眶上的绷带已经拆掉，换成了个一寸长的药贴，高高竖起的毛呢大衣，遮挡住了脖颈上的伤痕。
“阿叶，你的眼睛怎么了？”即使是不明真相的鹰也能一眼就看出来吧。
“这里？”她摸了摸眼眶上的药贴，微微一笑，“没什么，上次‘工作’不小心挨了一下。”
“小叶叶，小宫居然不好好保护你~~~~爸爸桑心死了~~~”鹰越演越投入，甚至一头扎进她怀里，在她胸口上蹭来蹭去。
“喂喂，我说，前辈，便宜占够了吗？”她终于忍耐不住朝鹰狠狠挥出了拳头。随即，她才注意到站在鹰前辈身后的那个女孩，就像是发现了什么珍宝一样，仔细的盯着那个女孩的脸颊看了很久，然后问，
“你叫什么名字？”
“凌。”女孩的回答有些僵硬，但是声音却很好听。
“我叫叶。”她朝着女孩伸出了手，温柔的微笑着，女孩却并没有握住她的手。她却仍旧微笑着，笑的很温柔。
将鹰和凌送去新宿之后，夜空中又飘起了细小的雪花，像是哪个淘气的天使弄破了面粉口袋。她扶着车门仰望着天空，说，
“好冷啊。”
“要去吃点什么吗？”
“什么都好。”她歪着头看我，将双手捧在脸前，吐着哈气微笑。我紧绷着的神经就在她的笑容中慢慢松弛下来。其实有些事情明明是可以不去想的，自欺欺人也好，什么都好。我只想坐在她的对面，安静的喝着哪怕一杯白水，看着她，象个孩子一样调皮的笑着，吃她最喜欢的冰激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