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我还是听从了樱庭先生的安排,带着叶小姐离开了东京,去到了一个更加陌生的城市。然而,虽然陌生,却遍布了他庞大的势力网。显然他还不打算停手,流血与死亡也还会继续。
来到这个城市的第二个年头里,叶小姐始终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她甚至从来没有问起过我为什么会带着她去东京,最后又来到这里。自从美月的事情之后,叶小姐变得有些奇怪。她不再会因为一些小事撒娇、哭泣,就好比她最喜欢的那只小鸟betty被坏孩子的弹弓打得浑身是血的躺在她面前,她甚至没有哭泣,只是露出了厌恶的表情,喊我快点拿去埋掉。也很少讲话,时常独自蹲在自己房间的角落里自言自语,表情孤寂落寞得让人心痛。
那是某个夏天的午后,阳光炙烤着大地,蝉鸣声不绝于耳,令人情绪焦躁的。叶小姐终于走出了她的房间,站在我面前,楚楚可怜的对我说,
“加贺,我想出去。”
“?!小姐,现在外面很热,出去的话恐怕……”
“……”她并没有像从前那样和我撒娇,发脾气什么的,只是默默地转过身,又走回了她的房间。我随后跟了过去,轻轻推开了她的房门,猛然间一股热浪袭来,我才发现整个房间,既没有开风扇也没开空调,而且窗户也是紧闭着的,厚重的绒布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让人透不过气来。
“叶小姐!叶小姐——”
我焦急的寻找着那个娇小的身影,终于在床和书柜的罅隙间找到了她。她的身体蜷缩着,双手紧抱着膝盖,瑟瑟的颤抖着,身边散落一地的是我们在小岛上拍的照片,上面有美月,每一张都有美月。
“小姐……”我走近,伸手触碰到那个身体,出乎意料的,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这个身体却是冰凉的。
“加贺,你也会死吗?我不要你死……我好难过……胸口好疼……”
我把她从罅隙里抱出来,她就那样依偎在我怀里,虚弱的喘息着,我打电话叫了医生上来。但她却始终只是紧紧地贴在我怀里,无论我们怎么劝说都不肯吃药不肯接受治疗,就这样直到用尽了身体上最后的一点力气,在我怀中沉沉的睡去。我和医生、女侍才开始手忙脚乱的给她做彻底的检查。
晚上,我打电话给樱庭先生,说了小姐近来的情况,他却只是冷淡的敷衍着,没说几句就挂掉了电话。我气愤的抱起电话狠狠地砸向了地板,一声巨响过后,情绪暂时平复了许多。女侍们战战兢兢的从门口进来打扫着这一地的狼籍,我解开了衬衣领口的纽扣,思考着,自己究竟要不要再去一趟东京。不过,去了又能改变些什么呢?拿枪逼着他回来见小姐吗?不可能吧,那个男人即使是用手枪抵住他的脑袋也不会去做任何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冷静下来想想,他就算回来了又能怎样呢?小姐就能变回原来的样子吗?
从那天起,叶小姐变得格外的依赖我。无论是睡觉吃饭还是其他闲暇的时间,都紧紧的依靠在我身边。仍旧还是很少开口说话,也很少露出曾经的笑容。
“小姐,要出去走走吗?”
“去哪里?”她抬起头来看我,似乎在她的意识里还并不知道外面是什么地方。
“很远的地方。离开这里。”
在这里不能幸福,那么就去到别的地方,远离这个自私冷漠的男人。但是,离开了这里要去哪里,我真的能够好好地保护她吗?
在我牵着叶小姐的手走出庭院的时候我犹豫了,继而,我看到了他,樱庭宏之。银灰色的车子停在门口,他推开车门,优雅的从车上走下来,看着我,问道,
“你们想要去哪里?”
那声音有一种说不出的冷淡,似乎就像在问候不经意走过的路人。
“离开这里。”赌气吧,我毅然的拉住叶小姐的手,走过他身边。虽然我知道要离开并不容易,离开了在别的地方生存下去更加艰难,但是,我实在无法忍受这个人,也绝不会甘心被他利用。
“你想带着我的女儿去哪里?”
女儿?
身旁的叶小姐握紧了我的手,小小的身躯微微的颤抖着。我冷冷一笑,那还是我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这个词,十年来,一个从来没有见过自己女儿的父亲。
“你在顾虑什么呢?怕你的仇家会用我们来威胁你、报复你?你会在乎吗?”
也许在这里讥讽他就是我的幼稚和不成熟吧,我心里应该已经很清楚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两年前美月死的那个时候就该知道了!
他的声音平静如故,
“你觉得我在乎过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是这样的一个男人!为什么原本什么都不知道的我要被强行牵连到他们的世界里!
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我抬起手对着他的脸颊就是一拳,紧接着又是一拳,就好像发疯了一样。我想要打烂他的脑袋,看看这里面究竟掩藏了多少秘密。保镖们因为他的暗示一动不动的任由我为所欲为,直到,我听到那个声音,熟悉的声音,
“加贺,不要了,求求你,不要。”
她抱住了我的身体,我的身体便像丧失了所有机能一般,瘫倒在地上,任她轻轻搂抱着我的身体,抚摸着我的脸颊。奇怪的感觉,靠在这个孩子的怀里,竟然是那么的平静和温暖。
“对不起,加贺。”他用手擦拭着脸上的血迹,在我面前躬下身,继续说,“对不起,叶。”
他抬起手想抚摸叶小姐的额头,叶小姐却是一甩头躲开了。那个瞬间,我在他眼中看到了悲伤,从未有过的悲伤,甚至比叶小姐出生的那一天更加的悲伤。
之后樱庭先生便住进了这所大房子,或许他真的是想改变些什么。每天不再和那些杀气腾腾的男人们进进出出,即使有事出去也会在天黑前回来,每次回来也都会带些礼物,有玩具,有衣服。只是他对挑选东西这样的事情并不在行,笨拙的,甚至连衣服的款式和饮料的口味都会搞错。难道是我们在他的心目中变得重要起来了?不可能的吧。又有什么企图吗?
“加贺,他是谁?”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大约一个月那么久,叶小姐终于忍不住问我。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即使再不想承认,血缘关系也是不争的事实。
“他是你的爸爸,父亲,或者还有别的什么称呼方式。”
“爸爸啊……”
其实这个词樱庭先生每天都在说,满脸堆着笑容的对她说,“阿叶,看爸爸今天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阿叶,爸爸晚上会给你讲故事哦”。但是似乎只有从我这里听到,她才真正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