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求求你,不要这样……不要……我不想……不要……”
不知不觉间,她渐渐安静了下来,不再挣扎,身体仿佛认命一般任由我摆布,只是依然气若游丝的重复说着这样的话。我抬起头,看到她被我扯得散乱的头发遮盖住了那张布满泪水的脸颊,我怔住了,愤怒的心底突然变得平静,变得冰冷,整个身体也因此微微的颤抖着。干裂的嘴唇一张一翕,似乎想说些什么,却都觉得难以启齿。伸手拂过她的脸颊,一片潮湿的温润。于是,我再次畏惧的退缩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对她做出这样的事?不是喜欢她的笑容吗?不是说过要保护她吗?为什么让她哭了呢?
我怔怔的望着她悲伤空洞地双眼,往后倒退着,倒退着,直到倚靠到冰冷的墙壁,才慌乱失神的夺路而逃。
这一次她不会再追赶上来了。再也听不到那些熟悉的声音,也再看不到她的笑容了。再也不会……不会有任何瓜葛了,也不会觉得悲伤痛苦了。但是,会寂寞吧。
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全身酸软的瘫倒在地上,连指头也动弹不得。要是能就这样昏睡过去不再醒来,也许也是件不错的事情吧。
“信。”
没有听错吗?……在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如此温柔的呼唤着我的名字吗?
“信,”
模糊地人影在面前停驻,是不同于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有些低沉。我挣扎着想抬起头,却被他拥进怀里,
“信,我是航。我是航啊,信。”
“航?”
*
难以置信的相遇, 一切就像是被算计好了一般,但是那时的我却并没有多想。只是觉得欣喜若狂。航依旧还是比我高些,却很消瘦,只穿着背心的身体裸露出些陌生的伤痕。
“航……”想说的话很多,比如这些年他去了哪里,遇到了些什么样的人,经历了什么事。关于我们的曾经,关于那些美好的承诺,他还记得多少。但是突然间,就像是丧失了语言能力,干涩的喉咙竟然发不出一点声音。
“信,对不起。”他要的两杯伏特加刚刚端上来,他就端起一只在我面前的那杯轻轻碰了下,随之一饮而尽。
为什么会说对不起呢?真正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吧。
烈酒浇灌进干涩的喉咙,好像要烧起来一般。原来这就是他现在喜欢的味道。
“我最后还是没能带走你,对不起。”
“航……不要再说了。”我握住他骨瘦嶙峋的手腕,有些疼痛,却不知是源自哪里。他果然没有再说下去,又将酒杯倒满了酒,从中端起一杯来,迎着灯光,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彩。
“信,你为什么会和她在一起?”
“谁?”
“樱庭家的大小姐。”
在见到航的那一刻,我似乎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而此时,那股刻骨铭心的痛楚似乎又被牵扯起来,一阵阵的发作着。
“离开了你,我不知道该去哪里……莫名其妙的,就在一起了。”我含糊的应答着。航的眼中却隐隐的闪现出些怨毒的光芒,
“不过,她确实很漂亮啊。”
“其实,她对我也很好。只不过我……”想到她那双不断涌出泪水的眼睛,悲伤着的表情,我不知道该怎么再继续这样的话题。航把酒杯放在一边,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她对你好可不是那么单纯的,她身边的那些人也是一样。难道说,你现在还像以前一样愚蠢?”
“我知道那件事。她全部都告诉我了,有关于她的病,有关于我的心脏。”
“那她有说起过我吗?”航拿起吧台上的餐刀,慢慢的插戳着铁桶里的冰块,他那双深不见底的深蓝色眸子里涌动着我无法明白的仇恨和不安,“她和你说过他们是怎么对待我的吗?因为我发现了他们的秘密,我不顾一切的想要带你走,结果被他们打到半死,像条野狗一样被装进袋子,丢进海里。已经是初冬的季节了,海水那冰冷刺骨的疼痛,我直到现在都记得。我拼命地挣扎着,喊着你的名字,却只能在绝望中越陷越深。不过所幸的是,居然被些不长眼的海盗救了。在海盗船上的生活也是你不能够想象的。”
“很糟糕吗?”我不敢知道,也不敢再听下去。但是仍旧会问。是出于一种自虐的心理,我知道我欠航很多,那么所有的都要从现在开始来偿还吧。
“做零工,打杂,先是被虐待,然后是被毒打,甚至沦为他们的玩物。最后,就是杀人。既然不杀人就会被杀,那么我还是会选择成为杀人的那个。于是,这双手,不知道沾满了多少人的鲜血。真是有趣啊,呵呵,哈哈哈哈……”他微笑着,右手仍然紧握着餐刀,左手则是高高的举起,得意的仿佛在向我炫耀着些什么。
“……”我默默的握住他的手腕,将锋利的刀尖顶上了自己的胸口,狠狠地刺下去。
“信?你疯了吗?”他反应过来,触电般的挣脱了我的手臂,并没有刺得很深,已经沾上血液的银色餐刀滚落在地上,闪闪发光。
“航,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告诉我该怎么做?救救我,航。”心底的苦痛让我疯狂,似乎只有肉体上那些实在的疼痛才能让我好过一些。
“信,别这样。不要伤害自己。信,我不会怨恨你的,我也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但是要决定怎么做的只能是你自己。我的复仇马上就会开始了,现在对于我来说,要让樱庭家消失,不过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三天后,我还在老地方等你。信,你直到现在也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吧。”
这之后的所有的记忆都模糊了,我一杯接一杯的喝着烈酒,肠胃里火烧火燎的痉挛着,呕吐,继续再喝。那一天,我才知道酒,原来是一种这么美妙的东西,可以麻痹人的神经,可以让人忘掉一切。
摇晃着的身体无所依托,扶着街道的矮墙,才勉强凭着直觉找到了我租住在庭院外的一栋公寓楼。摸索着爬上三楼,拿出钥匙努力的捅着锁眼,门却开了。习惯性的摁亮了吊灯,惨白的灯光散落一地,双眼还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亮,有些刺痛的。
“信,你去了哪里?”
恍惚中,我睁开眼,扭曲的视线中隐约存在着有一团黑乎乎的影子。我条件反射般的抽出了手枪,枪口的那边是她。她的脸上没有微笑,也没有白天里那些悲伤的痕迹,就好像突然之间变成了完全陌生的另一个人。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你是怎么进来的?果然,你一直都在监视我,在骗我!”
航刚刚说过的话在耳边不断地盘旋着,折磨得我快要发疯。
“我没有监视你,也没有骗你。”
“那你为什么要对我隐瞒航的事?”
“我并没有隐瞒,而是你从来没有问过我。”她的表情是坚毅的,亦是冰冷的,没有一丝动容,哪怕是面对着枪口,面对着枪口这面的我。
“闭嘴!”
毫无征兆的一声枪响,我那因为酒精而麻痹的神经似乎在瞬间有了知觉,或者那该叫作痛楚。发出声响的是我手中的枪,而她也没有一丝躲闪,子弹深深地嵌进了她的肩胛骨,她的身体微微一震,脸色惨白着,嘴角向上轻挑,表情凄凉得令人动容,
“信,是不是现在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了?”
“我相信的,永远只有他一个人。”
她用手捂住还在淌血的伤口,用极轻的声音呻吟着,在我面前站起来,朝向我淡然一笑,说道,
“那么,开枪吧,这一次,可不要打偏了。”
不可能的。我怎么可能会对她开枪?我怎么可能做出伤害她的事?我说过会保护她的,我说过会……
“是要放过我吗?那么,下次见面,就是敌人咯。”
她娇小的身躯从我身边经过,摇晃着,似乎随时随地都会晕倒。突然间,我放松了全身的力量,漆黑的手枪滑落到地上,发出玻璃碎裂般、清脆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