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儿拉沉浸在夏夜的宁静中的时候,从城堡的另一侧,有几个人影悄悄避开参加宴会的宾客们的耳目鬼鬼祟祟地来到花园的入口。
一盏煤油灯散发出橘黄色的光,在灌木竖起的屏障后面绕来绕去。
薇儿拉早就注意到了这些人,但是她现在不想露面,更讨厌让女仆艾米丽发现自己难堪的模样。薇儿拉猫着腰,依靠灌木丛的遮掩在静谧的花园里游走,凭借着即使在黑夜里也能够看清楚周围环境的眼睛,踏着轻盈的脚步避开满地的落叶和藤蔓。
煤油灯的光球在花园里绕了一圈,最后在灌木丛的深处停下,此时它与薇儿拉中间恰好仅隔着一道低矮的树篱。
薇儿拉蹲在树篱后面生怕被提着煤油灯的人发现,她怀里抱着蓬松又碍事的裙摆把小小的脸蛋埋在里面,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树篱的另一边,只听其中一个人用空洞的声音幽幽的说:“……烙印圣痕的使者,穿过荒原和废墟,它将抵达世界中心的国度。在那里,‘安’的意志会指引所有人。所有的愿望都会变为现实,所有的疑惑都能得到解答。”
另一个人声音里有一些尴尬,他试探着问道:“尊敬的曼普洛特先生(Maplotter),不是我不能相信你,只是,可不可以请您把话说得再简单一些呢?”
听到第二个人的声音,薇儿拉心头一紧。内个什么伯爵?他怎么会在这里?这下可惨了。要是被那个“大肚子伯爵”发现的话他会不会去告诉艾米丽我在这里?怎么办?必须要逃走!
那个空洞的声音并没有因为胖伯爵蠢笨的问题而产生丝毫波动,他就像是一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人在自言自语:“伯爵先生,‘安’的意志超越一切,是被束缚了灵魂的人类无法揣度的至高意志,世界的意志。”
“是的,曼普洛斯先生,现在我已经明白了您的意思。一切都是‘安’的意志。”内伊伯爵的声音像是发自肺腑,“但是,曼普洛斯先生,我能为您提供的帮助也只有这些了,您也许也已经注意到了这座城镇面领的窘境。因为这里是附属于圣米都的城镇,所有的居民都只为了唯一的使命而艰难生活——守卫人类最后的壁垒。一代又一代的年轻人陆陆续续被征召到东方高山上的城堡,直到留守在这座城市里的亲人们一天又一天地老去,却再也罕见他们当中有人回来。”胖伯爵说着说着已经是声泪俱下,“曾经我们也许是一个辉煌的帝国,即便如此,那场战争从我们先祖的手中夺走了一切——圣米都——从那座山脉的往东的地方只有数不过来的废墟、废墟、废墟,还有盘踞在那里的、吸食人类血液的恶魔。”
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胖伯爵的大肚皮也随着他每一次的哽咽上下起伏。胖伯爵用手帕捏了一把摇摇欲坠的鼻涕,又把黏糊糊的手帕塞回到裤袋里,像是为了稳定情绪那样解释说:“在那片地狱中,也可能真的像您所说的那样可能存在有无数的财富,名声,甚至是‘安’的启示。它们中每一个对于我等凡人来说都有着无穷的吸引力。曼普洛斯先生,我相信您也是一名高尚的人,怀着崇高的理想踏入东方的土地。你是一位了不起的成功者,带着财宝和珍贵的启迪回归人类的世界。我也渴望您的教导,能够成为像您一样的人。但是那里对我来说太过危险,虽然我有心帮您……曼普洛斯先生?你要去哪?”
胖伯爵冗长的话还没说完,另一个人却好像受够了似的转身离开。
好机会!薇儿拉悄悄挪动脚步,想要趁着树篱另一边的人发生分歧的机会偷偷溜走。忽然,一阵疾风从身后袭来,薇儿拉慌忙向后扭头,却看到明晃晃的光亮在眼前一闪而过,接着薇儿拉感到脖颈上一阵刺痛,再就失去了意识。
“真正应该被恐惧的不是性命的威胁,伯爵阁下。”那个空洞的声音的主人从树篱的尽头现身,而这时候他的手臂下面似乎夹着一堆花里胡哨的布料,“那些更加可怕东西,它们会掠夺所接触到的一切生命体的记忆。到了那里,也许有一个梦想并不是什么好事,伯爵阁下。”
曼普洛斯先生走到胖伯爵面前,手臂用力一甩将“布料”往伯爵圆滚滚的肚皮上砸过去。
胖伯爵下意识地以为曼普洛斯要袭击他,本能地往一边躲避,可当他看清楚飞过来的物体,竟展现出了非同寻常的应变速度,慌忙回到原先站立的位置把那一卷“布料”稳稳地托在肚皮上。
“曼普洛斯先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内伊伯爵看看怀里又看看转身离去的曼普洛斯,脸上浮现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过去许多像我这样的人都曾相信,那片太过遥远的土地上遍地都是敌人,那片土地上有数不清的财富。人人都渴望着那片土地能够满足所有人的欲望。”丢下那个东西以后,曼普洛斯也没有回头再看一眼胖伯爵而是直接转身离开,他空洞的声音穿过稀疏的树篱传到伯爵的耳朵里,“一个又一个的时代,一直到现在,历史中也许曾经富饶过的土地如今不过是一片层叠的墓地。至于‘那个’,就当作送给伯爵阁下的另一件‘伴手礼’。”空洞的声音消失在杂乱的灌木丛之后,内伊伯爵保持着那个人离开时的姿势呆呆地站立了很久,直到他忠实的管家一路寻找过来之后才恢复了平时盛气凌人的样子。
“老爷,您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随从们就在花园门口,却因为没有您命令不敢进来。”管家弓着身子一副担忧的表情,却侧着脑袋悄悄地窥视伯爵的脸色,“老爷,宴会厅里出了一点状况,一位客人……呃,不,一个女仆她……”
一听到耳边传来聒噪的声音,伯爵突然就变了脸色,指着管家的鼻子臭骂:“招待客人的事情不是全部交由你来负责吗?出了什么你就不能去自己解决吗?”
伯爵将怒火发泄到管家身上,而管家则是低着头在主人面前表现得唯唯诺诺。
胡乱地发泄了一通以后,内伊伯爵的气也消了。他怀里抱着一卷华丽“布料”,挺着似乎可以发出“啵悠啵悠”声响的大肚皮,向管家询问:“刚才除了你们以外还有没有别的人来过这附近?”
管家恭敬地答道:“回老爷的话,除了我和您的几名随从,还有您的一位客人刚刚从花园的正门离开之外并没有其他人接近这里。”
“是吗?那就好。可恶的‘曼普洛斯’!”胖伯爵愤愤地咒骂着不在场的那人。
管家看到伯爵这幅样子心里已经猜出了大概,他也知道这个时候自家主人一定是要找个方式发泄的,于是只能硬着头皮问道:“老爷,您跟那位贵客的商谈还顺利吗?”
“哼!鬼话连篇!依我看那个家伙根本就是一个骗子!”果不其然,伯爵一张口又将那个人骂了一通,“‘曼普洛斯’这个名字也八成是个假名。管他什么神明还是恶魔的‘感召’,只要能赚到钱,要我陪他胡扯多少乱七八糟的鬼话都没问题!”
“那么,我的老爷,关于那位先生的事情,您需要我去做怎样的安排?”管家笑了笑,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
“不用管他。”内伊伯爵摇晃着大肚皮慢吞吞地往花园的出口走去,“‘曼普洛斯’说的话虽然不可靠,但是他带来的那些珠宝却似货真价实的。不要做得太过明显,按一般的商人的标准接待就可以。”
借着管家手里的煤油灯,内伊伯爵低头打量他用软绵绵的肚子托着少女,渐渐地伯爵脸上的表情发生了变化,他自言自语:“倒是他给我的这个伴手礼似乎有点沉重啊。依您说,我该如何是好呢?帕卡鲁西亚家的女仆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