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空洞的声音传播到很远,似乎又近在耳边。薇儿拉像是毫无意识地自言自语,却因为小小的嘴巴被人粗鲁地掰开,在口中填塞满异物,而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喂,我说您们是不是认错人了?她就是把‘主人’伤成那副模样的人?”
“绝对不会错!那头银发,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
当薇儿拉迷失在“龙骑士”的过去的时候,有两个身穿黑色斗篷、宽大的兜帽遮住面容的人走进了关押少女的房间。
先走进房间的那个人看到被丢在阴冷的地面上的瑟瑟发抖的少女,一副怀疑的语气对他身后的同伴接连发问:“一个小孩?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我们何曾见过任何一个小孩成功变为‘同族’?难道她来自圣米都山的另一边?”
“我哪里会知道!”对于前者的质疑,随后进入房间的那个人表现的有些恼火,“那一天,一个银发的女人突然从墓地的入口杀进来,一瞬间让我们折损了许多人。幸好‘主人’及时赶到拯救了我们,用他强大的力量击退了那个女人。哼!你真应该庆幸自己当时不在这里。不然只怕你活不到见证‘主人’的力量的时候。哼!”
“你……算了!现在跟你争吵并没有什么意义。我只是从认知上不能接受这么一个小女孩竟然会是导致‘主人’受伤的罪魁祸首。而且,如果她真像你们说的那么厉害的话,现在怎么会像这样老老实实地被你们抓住呢?”
“哼!要是那天你也看见这个女人是多么可怕,就不会说出今天的这种话来。当然,要是你真的见识到了的话只怕也活不到今天。你应该感激‘主人’强大的力量,若非如此你同样也活不到今天。”第二个人不屑地冷哼道,“把这个女人带来的不是我们,是那个蠢猪伯爵。可恶的臭猪!”
“那个蠢货?真不知道那个蠢货是怎么想的。竟然会在城堡里下手。果然‘主人’没有对他进行完全的洗脑控制就是很麻烦啊。‘让人类遵从自己的欲望,而我们只需要加以引导’我不是否定‘主人’的想法,但是这样一个不受到我们绝对的控制的蠢货,很难保证他不会做出什么威胁到我们的事情。”
“这点还轮不到你来操心。‘主人’自然有他的想法,我们只需要遵从‘主人’的命令行事。‘主人’的命令是绝对的啊!”说着,第二个人从地上拾起手脚都被粗重的麻绳牢牢捆绑住的薇儿拉,将她像布袋一样搬起来。然后他转过身面对眉头紧皱的同伴,面带狂热地说:“看,这不是很简单嘛!‘把她带到我面前。’这可是‘主人’亲口发出的命令,然后我们来到这里,看到这个女人就在这里,毫无反抗。就连‘世界的意志’都偏向‘主人’。像这种威胁到我们的敌人都会自己送上门来。哈哈。”
第一个人默不做声,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主人’当时究竟在留守在这里的人眼前展示了怎样的力量。从那天开始,许多同伴对于‘主人’的态度都改变了,像是神智受到了操纵,狂热地崇拜他们力量的源头。
“对‘主人’的敬重是我们这些‘眷属’烙印在灵魂上的契约。但是他们突然转变成这样异常的狂热,希望这种改变不要引起什么不好的事情来啊。”他叹了一口气,立刻从心底打消这些不好的想法,“‘主人’的命令是绝对的。不管怎么样,还是先把这个孩子带到他面前吧。无论是当成‘献祭’,还是当成‘敌人’……那样的事情,我不是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吗?”
两个轻飘飘的脚步声像鬼魅一样渐渐远去,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他们其中一个人滔滔不绝的吹捧和夸耀的词句。在这幽深的地下,似乎之后千百年不曾改变的黑暗和禁锢……
……
此时此刻,女仆艾米丽美艳的脸上似乎戴上了一张恶鬼的面具,金色的马尾辫几乎因为愤怒竖立了起来。虽然在地牢里没有一丝光亮,但是这并不妨碍女仆和与她对峙的人互相看清楚对方的面貌。
“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知道?”女仆双手握拳,微微屈膝,摆出一副临战的架势。
对方拍了拍自己脏兮兮的破烂斗篷,像个老派的绅士那样行了一礼,恭敬地回答:“在下名曼普洛斯,如您所见只是一名迷路的旅行者。骑士女仆小姐?先生?”
“就是那个!”女仆翠绿色眼瞳里闪过一丝危险的光。
“哪个?如果是在下的语气冒犯到您,那么在下诚心地向您道歉。在下的话语中并无恶意,当然,也没有善意。在下只不过是顺从‘安’的意志,行走在世间的使徒。不知您有何指教呢,‘前’帝国的龙骑士大人?”
倏——
空气被撕裂开来,发出刺耳声音。
铛!砰!
紧接着是金属与石头的碰撞声和人体倒地的声音。
“你是怎么知道的?”女仆压在那个名叫曼普洛斯的男人身上,她用一把铁质的餐刀贴着男人的耳朵插在地面的石砖当中,“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你知道这件事?”
“在下名为曼普洛斯……”
“你骗鬼啊!连城堡里那些蠢货都知道这是个假名。”女仆打断那个男人毫无情绪波动的话语,餐刀抵在男人干瘦的脖颈上,“那么我换个问法。你不是人类,你来自山的另一边?”此刻餐刀已经割破了男人的皮肤,却没有血液流出来,像一副空空的皮囊。女仆不禁皱起了眉头。
“在下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我不属于任何有生命之物,只是一名使徒。一切都要遵循‘安’的意志。”曼普洛斯的语气没有丝毫波动,像一个会发出声音的人偶,却只能重复人类教授给他的话语。
“你为什么在这里?”这时候,女仆几乎把餐刀完全扎进了那个男人的脖子、割断了他的声带,显然她并不想得到回答,而是找一个抹杀这个男人的理由。
“传递‘安’的信仰,完成‘安’的使命。”即使喉咙被破坏,这个叫曼普洛斯的人依然能发出这种毫无起伏感的声音,那张像是死人一样的脸上没有一点点变化。
“啧!好吧!我承认你绝对不是‘人类’。”女仆把餐刀从曼普洛斯的脖子里慢慢拔出。看到创口以肉眼的可见的速度愈合,女仆啧了一声,说:“现在‘另一边’的吸血鬼都是你这样的半死不活的吗?呵,我倒是忘记了。你们本来就是从坟墓里爬出来‘死人’。”
“就这一点来说您跟我们是同样的……在下还有必须要完成的使命,请您手下留情。”曼普洛斯偏过头看了一眼左边的肩膀处——手臂消失的地方,竟然用没有情绪起伏的语气破例地开口求饶,“请您务必保留在下的右手和双脚。”
“呵呵,就你这样也算是‘求饶’吗?将近六十年以后,你们这一代的终于连脑子也腐烂了吗?”女仆残忍地笑着,此刻的她简直像是一个嗜虐的恶魔,“我可以给你一个……五次机会。我会问你问题,你必须给我一个让我满意的回答。答错一次,你就会失去右手的一根手指。当你答错五次的时候……反正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我会很‘仁慈’地把你分解成细小的肉块。你是没有感觉的,对吧?你很幸运,不必忍受多余的痛苦。那么,开始吧!第一个问题:我曾经的身份,你是怎么知道的?”
“一切都是‘安’的……请等一下,在下并没有说谎话。”这时女仆已经掰起曼普洛斯右手的拇指削断了一半,“在下并不知道您的真实身份,只是当在下遇见您的时候,自然地就会有一些信息出现在我的脑中。我们将其称为‘神明——安的意志’。”
“喔?真是一个有趣的现象。难道说是比我跟那只母蝙蝠的之间的契约更深层次的联系吗?”女仆勉强相信了曼普洛斯的话,继续问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德纳沃斯这座城镇?又为什么出现在这座地牢中?”
“为了完成‘安’的使命。”曼普洛斯老实地回答,“‘安’的意志是不容违抗的。我们遵循‘安’的意志,寻找一位‘契约’的履行者,她是继承白夜之王与十三始祖约定之人,她是一位生而为王的统治者。”
“哈!我就知道是这样!”女仆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她手里的餐刀一挥将曼普洛斯的拇指上刚刚恢复的皮肉的一半再次切断,“白夜?始祖……是因为她的关系吗?我做的那些奇怪的梦。”接着,女仆又逼视着那个看上去更加“干枯”的男人,凶险地问道:“让那些‘傀儡’袭击我们宅邸的也是你吧?还是说你们?你们有多少人?都在什么地方?”
曼普洛斯似乎知道自己说谎只会让这个疯狂的女仆更加暴戾,他表情的脸上终于透出一种自暴自弃的气氛。
“是的,只有在下一人来到这里。正是我‘迷惑’了一些人类替我传递消息。”曼普洛斯眼睁睁地看着右手的拇指擦着自己的鼻尖飞到远处,“为了迎接那位大人,在下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
“喔?什么准备?献祭吗?”女仆冷漠地嘲讽道,“我家的那位大小姐可看不上你送来的那些劣等货色。”
“不是人类。”曼普洛斯空洞的眼中破天荒的闪过一丝崇敬,“那位大人是生而为王的统治者,她是我们的救世主。王,不应该带着束缚降临世间。”
“所以说,你的目标是我?包括你告诉那头肥猪伯爵我是一个吸血鬼,还有给他的那个东西?”
“是的。为了迎接王的归来。您是必须要除掉的障碍。”
“但是你的计策落空了。你们这些吸血鬼杀不死我。”女仆冷漠地笑着,“束缚?障碍?难道是那个‘契约’吗?”
“是的,为了破坏您与那位大人之间的联系。我进行了许多准备。”曼普洛斯一字一句地回答,但是他依然看见自己的手指一个接一个地从鼻尖上飞过,“我在花园中意外发现了那位大人,因为时机尚未来临,我不便于出手就将她交给伯爵阁下。因为‘安的意志’告诉我,伯爵阁下会帮助我将那位大人转交给一位进行仪式时必要的人手中。所以,我遵从‘安的意志’把‘安’赐予我们的那个东西植入那位大人的体内,而另一件交给伯爵阁下。一切都是‘安’的安排。”
“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一种金属,一种植物。‘安’告诉我们,它曾属于一道契约、一条纯白色的荆棘编织的项链。”
……
女仆艾米丽……不,现在的她是曾经的龙骑士杰米特。他像一头恶魔那样用低沉的声音诅咒道:“那个——契约,将我从地狱里拖回来的蜘蛛丝。总有一天,我会亲手将其扯断。连同那只母蝙蝠的性命和这个不应存在于世间的幽灵。”
……
女仆踏着沉稳的脚步在黑暗的地牢中前行,黛墨色的长裙垂到她的脚踝,荷叶边的围裙虽然陈旧却显出非常干净的亮白色。金色的长发扎成一束马尾,柔软地在身后摇摆。
曼普洛斯已经不知去向,或许只有他口中不断念叨的神明才知道他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