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沙杜瓦的话音刚刚落下,双手已然握住大剑的剑柄,一个飞跳跃到半空,剑身被他扛在背后,近乎三百六十度角的抡下来。
可怜的马儿被大剑从颈部斩断,硕大的马头一滴血都没喷洒出来,剑身产生了一种独有的高温,瞬间就烤熟了伤口。
弗里恩仍旧端坐在马背上,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化,过了几秒慢慢低头往没有脑袋的身下马匹看去。
“噗通。”
几乎就在他的惊讶写到脸上的同一刻,死马轰然倒塌,四肢往外断裂,把弗里恩本人也摔到了地面,下巴落地前一双棉鞋顶住了他的脑袋。
“要请你作为战利品活一段时间咯。”
他抬头往上仰视,努沙杜瓦正用饿狼围观绵羊的目光打探着他,身后早就忍不住的佣兵们火速冲向原本围攻不夜光的艾兰思士兵。
一阵阵的浓雾掩盖了中军的所有人,令城墙方向或拜亚所处的南部都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在他们观察不见的大雾伸出,正发生着一场压制性的屠杀。
一些从背叛中反应过来的骑兵在雾气里立刻掉转枪头,十多人一组的冲向有最多噪音的区域,试图将大量聚集在一起的佣兵快速消灭。
然而佣兵们早有准备,提前设置在地上的绊马索扫倒了任何试图从空旷地区进攻的敌人,覆盖了重甲的马匹落下时连带骑手们一起砸死,还没有被压死的也再也不曾站起来,佣兵们很快就上前杀死了可怜虫们。
另一面接替前锋骑兵的佣兵早就走到了他们附近,使了眼色后立刻从背后袭击过去,没有准备的骑兵们被人用钩子从马上拽到地面,再用想得到的任何办法被人所残杀,等站位较远的骑兵们从屏蔽声音的头盔里留意到身后的威胁时,已经有两三百名骑兵被佣兵们杀死。
过于密集的骑兵队形让艾兰思骑兵失去了有效的抵抗能力,马匹乱做一团,骑手们也被同伴们遮掩了视线,长矛也架不起来,仅剩下手里的佩剑可以保护两侧。
有经验的军官很快就从混乱之中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抛弃了身边来不及组织的部队,先往佣兵的反方向移动一段距离,再在较为空旷的雪地上重新召集部队。
消息传播的非常迅速,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就有专人驾马奔出东营地的大门,在刚好覆盖到出入口的浓雾撞出一个缺口来,抵达城墙下的草原上,给埃米利奥带去了不幸的消息。
探马刚一落地,还打算在但罗身上划出更重伤势的埃米利奥就听到了远方传来的声音,心底最糟糕的设想成为了现实。
不止是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猜出答案的埃米利奥在短暂震惊过后便认清现实,强板着脸穿过骑兵,一眼都不看察觉出不对劲的霍吉尔跟埃因,直接回到他的马匹旁边。
埃米利奥曾在不同身份的人身上挂了不同的铃铛,有一类情况他早已预测得到,专门给少数几个人挂了声音最沉厚的铜铃,虽说万不得已也不会发生,但若有这个必要,那就会再次救下他们一命,避免重蹈泽维埃叛变时的覆辙。
“佣兵吗?”埃米利奥旋即上马,握剑的手改为握紧指挥棒,等待刚抵达的探马汇报。
“佣兵们在军营内制造了哗变,我们的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没见到弗里恩少爷突围,应该是被当做人质抓起来了。”探马如实禀报了营地内的情况,还特地压小了声音不让霍吉尔听到。
几名看上去是高级将领的骑兵靠近了埃米利奥,仔细观察附近的地形后说出了心里的担忧:“大人,骑兵们不撤出来就没法再冲进去,炸药在冲进西侧墙壁时就全用完了,要想其他办法展开部队。”
“还好大人您考虑到了这个可能,特意把精锐部队留给了后方,努沙杜瓦一定以为东南营地里的精锐骑兵只是后勤人员。”有一名将领说道。
“精锐骑兵只是预备手段,我没想到他们真的会叛变,这节骨眼上做这种事到底是为了什么?”埃米利奥想不出答案,他多少年的经验中一点可以用于猜测的理据都找不出来,啃着右手的大拇指反复琢磨。
“假设努沙杜瓦提前知道了城里发生内战的情报,也许会认为他的几千人可以掠夺致远花,顺便把过去被打疼的仇一并报了,前提是能打败我们的话......”军官推测道。
听上去挺合理的推测让埃米利奥更加感到困惑,他自始至终都在监视着佣兵们的一举一动,安插进佣兵里的密探也并未给危险的讯号,更别说努沙杜瓦比他们还要早一步了解才发生没多久的内战。
“努沙杜瓦是个直来直去的佣兵,但不是蠢人,一定有更深层的原因让他做这件风险如此大的事情。”
合理的假设进一步让埃米利奥否定了身边将领给出的推测,一挥手就暂时放下讨论这问题不管,心里面考虑着儿子的安危前,留意到一件更棘手的麻烦。
“问题是,霍吉尔会有什么反应?”埃米利奥小声嘟哝道,让他的将领听见他的忧虑。
“要杀了他吗?但罗也还没死,一起处理掉然后接收士兵,后方就不会有威胁了。”部下问。
“没必要制造更多麻烦了,留三百人在这里盯住溃兵跟但罗,霍吉尔手中没有武器,但那个加尔迪亚人不一样,假设他们有反扑的打算立刻杀死但罗跟霍吉尔。”埃米利奥说。
周围军官点头赞同,埃米利奥连招呼也没打就驾驶马匹疾驰,火速奔向营地的门口一侧,从城墙下一千多骑兵里带走了七百多人,其余的则都留在城墙前看守。
被扔在原地的霍吉尔,猜得出营地里或许有些变化,但拿捏不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即刻想要扭头回去,却发现身后一排长矛把他包围了起来。
“看起来你们的余孽在大营里似乎还想造反,埃米利奥大人解决他们以后就会继续接受你们的投降了。”领头的骑兵用威胁的口气说道。
矛尖戳了戳霍吉尔的胸口,把本来就残破了的衣服彻底挑烂,一圈长矛组成的圆弧从两侧把霍吉尔包围起来,让他进退不得。
霍吉尔隔着人墙往埃因的方向看去,发现这位加尔迪亚的将领也受到了同样的待遇,甚至比自己的更严峻,步兵将他缴械,强迫他跪在地面,再用长刀夹住他的脖子。
“我们已经投降了。”霍吉尔高举双手低声下气的说。
“那你就更该听从我们的命令了不是吗?俘虏。”骑兵们顺着霍吉尔的话回答。
暂时想不出脱身计划的霍吉尔只好消停一阵,放下双手后蹲在地面,等待未知的命运到来。
另一面,奔驰回营地里的埃米利奥总算找到了留在中军的指挥官,了解过后才发现大部分高层军官早就被努沙杜瓦的佣兵斩首,对方早就盯着他们的军官,看起来背叛并非临时起意。
原本应该拉开距离的骑兵,被佣兵们拖在原地,缺乏军官指挥的骑兵看不到后方的支援,前方视线又被诸多障碍物阻挡,隔绝了与营地门口的联络。
埃米利奥与先前有经验军官组织的少数部队汇合,加在一起也才九百多人,城墙方向算上三百人看守败军的人数,能调动已经全部聚集在这。
狭窄的营地门口阻碍了冲击的宽度,营地里还有两千人被努沙杜瓦的佣兵围困,倘若不去就出被围困的部队,不但最终兵力损失会超出负荷,连埃米利奥手上骑兵也完全无法压制致远花溃兵的作用。
“营地里的人不能展开队形迟早要被消灭,砍门口的木墙已经来不及了,我们该怎么办,大人。”骑兵们的几个百夫长询问着同样着急的埃米利奥。
“直接冲进去,跟努沙杜瓦的人对着消耗。”埃米利奥说。
“可是.......”
放弃骑兵的优势跳入包围网之中,谁也想不出原因来,领导骑兵的百夫长没有想出答案来。
“所有精锐骑兵都在拜亚那,等会冲进去扩大包围圈的范围,让努沙杜瓦跟着我们分散兵力扩张防线,到时候用阿特拉斯灯石的信号弹在对天发出夹击讯号。”
话刚说完,埃米利奥就从裤囊掏出一直亲自保管的信号弹,比划给信心动摇的部下看。
通常他都不会做多余的事情给那些他看不上的部下,但今天却没得选,高层认识的军官大多已经死的七七八八,剩下的全都留给了拜亚和城墙的看守部队。
用铁管制作成的信号弹颇有分量,整个小臂那么长,跟捣米舂差不多长,当做棍子也完全能轻松杀人,里面装满了埃米利奥搞来的阿特拉斯灯石,全都是从国外高价回购来的珍宝,再也没有什么比这东西更能在战场上隔空传递讯号了。
“准备!”
他收起信号弹,对身后的旗官与百夫长大吼。
“出发!”
九百多人的骑兵分成五排,以一贯的箭头阵穿插进入营地门口,迅速清扫出入口附近的散兵游勇,接应几乎被包围的营内友军,逼的佣兵无法合围,原本被撕裂的骑兵方向也被重新填补。
等九百多人的骑兵群控制了营地的出入口后,汇聚营内残余的近两千人人,在人数上与佣兵们形成相对应的阵势,大部分骑兵都下了马,步行走到前方,利用盔甲的优势强硬撑起方向,任凭佣兵们的破烂武器敲打盾牌或厚甲,也没有丝毫撤退的打算。
本来是弧形的阵线,变成了卵圆的战阵,前端的“帽子”越拉越长,佣兵们也被压出了最有优势的草地,被迫在带油河水的烂泥地里跟艾兰思的部队短兵相接,没几分钟就死伤过百人,但下一波的攻势却越来越猛烈,完全没有消停的打算。
埃米利奥稳坐在马背之上,在随从的配合下射杀五十米外的敌人,每次有佣兵组织冲锋想要窜进防线里时,单凭他的箭术就把这些人击溃,连亲兵都不大需要,直到原本沿着山脉与河道前进的大雾把他们也笼罩了为止,才为了避免误伤放下弓箭,下马拿了一面盾牌,等待佣兵进一步的进攻。
浓雾之中,学聪明了的佣兵开始捡起死去士兵的武器,或是长矛或是刀剑,从防线之外抛射进来,艾兰思士兵很快就开始相同的举措,两轮下来佣兵的死伤反而更大。
还不到五分钟的战斗在浓雾下被迫僵持了一阵,前方看得到的佣兵突然开始减少,几十秒后西侧营地出入口的位置传来了惨叫,埃米利奥这才反应过来,不知何时佣兵就埋伏在左右两翼,拉的过长的战线让薄弱的后方难以防守。
惨叫声停止后,一大波佣兵又从后方杀了过来,五六十人连盾牌都没拿就拼命冲杀,换来了一批羽箭,一半人应声就倒在地面,能冲到艾兰思士兵身边的不过十来个,很快又被盾墙给撞倒两米以外,等新的一轮冲击时,他们已经被佣兵彻底包围。
前线杀回几名百夫长,试图想要从埃米利奥那得到新的命令。
“大人!我们该撤退了吧?五分钟的工夫我们死了至少死了五百人了!现在用骑兵直接冲出门外还来得及!”
百夫长动摇的比谁都快,却发现埃米利奥没有太多疑惑,对第一个跟他说话的人抽了一巴掌。
“我连儿子死活都不管了,你们却在这里劝我撤退?”
埃米利奥忍着怒火没跟以往一样杀死任何一人,现在他清楚很需要这群基层军官。
“佣兵们的战线已经变薄了,我们作为诱饵拉住所有的注意力,坚持的越久,努沙杜瓦越相信身处此地的乃是我军主力,用于防守后方骑兵的人手也会被抽调离开,到时候拜亚与盖温会彻底解决他们。”他冷静过后解释道。
百夫长们不知做何反应,心里面却大多放下心来,看到埃米利奥连弗里恩的性命都置之不理,那他们也没理由再去逃避,咬咬牙就都往回走。
埃米利奥看着他们离开,还没走出浓雾里的视野极限,不过十多米的距离,就能听到前线一阵哀嚎,天上飞起了几条肠子,落下时挂在埃米利奥座驾的脖子上。
一个手持镰刀般大剑的家伙在防线里撕开了巨大的口子,满脸血点地傻笑着,很快就注意到了埃米利奥的存在。
“埃米利奥大人!我来索取报酬咯!”
猎人追捕猎物时发出的兴奋欢叫声听的埃米利奥浑身发麻,他认出那是努沙杜瓦,没撩到他会亲自出马在这极为危险的混战场里,这佣兵的疯狂与强大也远超他的意外。
本能让埃米利奥即刻后退,亲兵跟随从组成了临时的保护盾,十多人上去与努沙杜瓦肉搏,试图拖延他的速度,在努沙杜瓦碰触到埃米利奥前让更多人意识这面发生了什么。
“这面被打开缺口了!”
浓雾中不知道是谁在高呼,无论哪一方都顺着声音来源汇聚过去,彼此发现了缺口的存在,大量佣兵也尾随努沙杜瓦进入到防线的内侧。
能腾出手的艾兰思士兵也开始回防,让方向越缩越小,之前上百米的防线成了不到五十米的圆阵。
埃米利奥趁着躲开的来的几秒,立刻拿出阿特拉斯灯石的信号弹,对准天空发射出来。
飞上天空的一绺黑烟在二十米高的位置停下,瞬间化成巨大的光球,跟太阳般照亮了整片战场,驱散了笼罩所有人的浓雾,重新把日光带给了他们,也在意外的致命危险中发出了求救的讯号。
在营地东南方向的拜亚与麦斯也看到了光芒的照射,由他率领的精锐骑兵们本还是一脸迷茫,不知道接下来的打算,都被阿特拉斯灯石那奇妙的光彩激发出谜一样的兴趣。
早几分钟前,还没人看到佣兵们的举动,只是听到了大量的喊叫声,一切真相皆被浓雾掩盖。
信号弹驱散了浓雾,将战场暴露在拜亚和骑兵的面前,当天上光芒仍持续时,拜亚身后就传来了飞快地马蹄声。
“是讯号!埃米利奥大人的阿特拉斯灯石信号弹!”盖温第一个骑马冲了过来,忘了先前拜亚对他无意间的戏弄。
“我们要冲锋了?”拜亚没有安全感地问,手里还不时玩点火用的火绒盒。
“佣兵们虽然背叛了我们,但只要现在我们一起冲上去就能把他们全歼。”军事上没成就的盖温也看出了这个道理。
“也亏埃米利奥叔父能那么快的反应过来。”拜亚随口说。
“我听跟着埃米利奥大人回来的骑兵说,部分大人的心腹配上了有特殊声音的铃铛,一拔掉铃铛里的锁就会开始作响,一路上的人马听见声音都不得阻拦,专门应付佣兵们的叛变,所以才亲自挑选了部队在后方,一出事可以就地处决或快速报信,如今我明白这个道理了。”盖温自认为解释了骑兵在后方的原因,试图博取拜亚的青睐。
“集结部队吧,盖温大人。”
拜亚发出了作为一千四百名骑兵指挥官的第一道命令,盖温随即原路返回,招呼他旗下的四百人,顺便组织名义上听从盖温的其余一千人去了。
一直在原地的麦斯在盖温走后有了反应,挥手扔出了一样东西,拜亚反手接住,放在手心观看。
那是一枚铃铛,看起来很特殊,又大又轻,铃铛顶上还插着一块横栓,拜亚抽出栓块,打开了铃铛里的锁,听着铃铛的响声,心里便不是滋味。
“成年人要懂得自立,不是吗?”
麦斯只留下一句话,就扔掉身上的毯子,往正在赶来的骑兵队伍中走去,爬上一匹给他准备的马匹后就隐匿不见,有意回避等一下的战争与拜亚。
出于尽快支援的需求,盖温很快就集结了所有的骑兵,近一半人是看到佣兵们叛变后自行组织起来,连拜亚的命令都没有就主动在附近等待,偶尔路过的几个腰间或马尾上都拴了铃铛,剩余另一半反倒有些懒散,没有太多的挂饰或多余举动,看上去都在观摩拜亚的反应。
盖温拔出长剑,刚要大喊出发,就想起了拜亚还在一边等待,特意用询问的语气问了一句。
“出发?”
拜亚默默点头,是或不是都改变不了结果,手中的火绒盒转的一次比一次快。
“出发!”
盖温再次高呼,身后挂了闷铃铛的骑兵跟随他如喷泉般从南营群涌向北,先前等待拜亚的另一半人紧紧跟随在他身后,并未随从盖温的队伍。
一千四百人的骑兵队伍迎着天空的强光突飞猛进,比冲入营地击溃致远花军时来的还要激烈数十倍,马蹄铁在地面敲出了震天巨响,一公里左右的距离两分钟就跑到底,佣兵们从厮杀和阿特拉斯的光线里还没回过神,背后就被一大群金甲骑兵重击。
来得及回头的佣兵眼里,七百多金甲骑士反射出的光芒好似一团大火,忽的吞噬了所有景物,跟着就是满天的鲜血与头颅,包围埃米利奥的军围一瞬间就崩溃的七七八八。
带领精锐骑兵的盖温也许没有军事头脑,但战场上英勇还是有余,七百多的骑兵一个没死,穿插过佣兵后,又拉开距离展开了第二次冲击,反复如此几次,很快正前方的佣兵们就都散到左右两翼,正中间的努沙杜瓦反成了被人包围的猎物。
稍晚一步抵达的拜亚看不清战局里的细节,只是天上阿特拉斯的光线渐渐变淡,让他感觉命运里必然要面对的改变即将来临。
他亲自下达了新的命令,让另外一半骑兵跟着一起冲锋,仅限一次后返回。
自己却躲在大后方,远离弓箭可以射到的范围,目送骑兵们奔赴战场,远远的又能从骑兵末排见到一个骑手脱离了大队伍,从马背上跳下,翻滚落地后兜了一圈,蹿进了帐篷里。
拜亚几乎肯定那就是麦斯,也许装扮有些改变,看起来更像艾兰思士兵,但没有艾兰思士兵会就这么脱离战场,不过此时就算麦斯走了或跟懦夫一样逃跑,拜亚也不会责怪,他心底比任何人都清楚原因。
听命于他的骑兵加入了战局,结果是身边连个侍从都见不到,只有泥泞中掺杂大量油花的河水,顺着河岸渗透到整个草原上。
他下了马,向前走了十来步,在稍微干燥的地方蹲了下来,眼角的泪水便止不住的流出,为自己的懦弱和自私懊悔,懊悔之前以及接下来要做的每一件事。
两百米外仍旧鏖战在大量死尸中的士兵们,再也顾不上阵型,大多混到一起,连埃米利奥的状况也不大理想,追随他的亲兵和随从被努沙杜瓦杀了一大半,蹿进防圈的佣兵有几个人用剑割伤了他的肚子,他捂着几乎要露出肠子的伤口前行了十来步,努沙杜瓦却发现了他。
任何试图阻拦努沙杜瓦的艾兰思士兵都在站出来后不到两秒被撕成碎片,努沙杜瓦没了盔甲的上半身露出大量刀伤,证明他远比埃米利奥想象的要强。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从二十米很快就变为不到五米,镰刀大剑只要抬起落下,就几乎能碰到埃米利奥的肩膀。
没有其他人阻拦的努沙杜瓦即将成功,一个金色影子快速从他左眼的余光里闪过,跟着有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撞飞开来。
埃米利奥总算等到了盖温带领的金甲骑兵,更多的精锐骑兵暂时解决了一侧的敌人,松下一口气的埃米利奥顾不得肮脏,倒在了散乱的煤球中,甩一甩沾了油的手,想要拿披风擦抹,却发现连披风上都是黏糊糊的血与油的混合物,干脆放弃了这个打算,忍着痛在煤球堆旁喘气。
局面稍微被控制后,盖温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埃米利奥,从马背上翻身跃下,单膝跪在泥浆之中,用不可思议的眼神观察着埃米利奥的伤情。
“很好,你......来了。”
曾经的大贵族埃米利奥再也没了往日的架子,如今不过是个被疼痛折磨的无法自我的老人。
“大人,忍一忍,我们消灭了佣兵立刻就能找医生救你。”盖温想哭又哭不出来。
“就这一会儿我还死不透。”埃米利奥喘了口气才继续说道。
“可是。”
盖温低头看了眼埃米利奥已经坠到大腿上的一串肠子,鲜血顺着烂掉的甲胄直流,哪怕肠子塞得回去,出血量也会要了埃米利奥的命。
“没时间.....了。你来时......有弗里恩的消息吗?看到他了吗?他还好么?”埃米利奥用虚弱的嗓音问。
对这个有些残忍的话题,盖温希望他有一个让埃米利奥满意的答案,然而他却只能摇摇头否认了一切。
“能找到尸体就请把他葬在......我妻子的坟墓旁,我就算了,让我烂在这吧,我没脸见我妻子。”
埃米利奥摇摇头,露出了愧疚的表情。
“可是......找到他,或者说他还活着的话,请替我对他说一句对不起。”
作为一名父亲,埃米利奥没更多的话要说了,他感受到四肢发冷,杀过许多人的经验立刻提醒他那意味着什么。
“还有,最后一道命令。”
埃米利奥深呼吸振作些许,死死抓住盖温的肩膀,捏的十分用力。
“隶属或效忠我的艾兰思全军,从下一刻开始,全部听命于拜亚·艾兰思的命令,由他接替我的指挥权,领导我麾下的部队,无论他想怎么决定接下来的战争都可以,拜亚他比弗里恩更适合做领袖。我的自大犯下了许多过错,努沙杜瓦的强大让我的计划全被打破,我的报应现在是时候来临了。”
试图在最后关键时刻表现正常一点的埃米利奥,明明疼的厉害,偏偏越是要让话语说的流畅,等说完那一刻就瘫倒在煤球堆上。
虽然还没死去,却也奄奄一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盖温哭不出的泪水总算哗哗流到地面,他也说不出任何言语,往后退了几步,踩着马镫会到马鞍上,等再看埃米利奥时,光头的胖将军已经合上了眼。
战争仍未分出胜负,即便天平已经倾斜向他们这一侧,可凡事并无绝对,盖温告别了埃米利奥的遗体,提起剑重新加入到同伴的战斗中。
厮杀持续了一阵,从地上的尸体判断至少有两千人死伤在过去不到二十分钟的战斗里,混乱的局势打乱了更多摆在帐篷里的燃油,一道火光突然从南方闪烁而过,几秒就如燎原野火般在冬天全是大雪的营地内烧出一片火海。
也不知是谁打翻了火把,还是碰碎了油灯,在关键的时候又让满地的油污足够多到可以燃起起来。
一系列的连锁反应被大火在同一刻激发,比马跑的还要快的火势几乎二十秒内遍布一半的营地,摸爬滚打中浑身沾了油泥的一些士兵即刻烧成火球,冬日烈火不分身份烧焦死者与活人,空气中传来了扑鼻的香味。
战斗时就骑着马的南方支援部队借着移动的优势,躲开了火峰最旺的那一刻,再次由盖温带领从出了火海,刚冲出来的只有三十多人,陆续又有十几人一组的骑兵队伍脱出,偶尔还能看见死亡的骑兵在战马上燃烧,马鬃也被染作火旗,逆着风在半空画出长尾巴的黑烟。
汇聚一齐的残兵中仅余六百多名骑兵,大部分还是最后一批拜亚派去的人,死里逃生的骑兵们忘了自己身处何地,脑海里留有的全是高温中活人的惨叫,还有喘不过气的窒息感。
他们的金甲全染成了灰色,爆裂的铜漆一片片的剥落,再也没了往日的色彩,看上去狼狈不堪,就连一支没训练过的草叉农民都能轻易击垮他们。
东侧营地被驱散的浓雾再一次盖了过来,配合落下的大雪熄灭了营地内的火势,抑制住这烧杀数千生灵的恶焰,只留下西侧大门出入口的一道火墙和冲天黑烟。
地上到处都是被烧做碳桩的死人,地面除了深黑色外再无其他色彩,雪花还没落上去就立刻融化,让原本就挺大的雾气更浓。
除了风声外,战场上再无其他噪音,死寂中盖温和骑兵们都在回忆不久前的一切。
“喀。”
木材碎裂的响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一匹马驮着一人正在向前挪动,有一名男人牵着马头,跟在他身后的则是另外一个骑手。
盖温很快就认出了他们两人,牵马的是麦斯,马背上被驮着的是晕过去的不夜光,端坐在另一匹马的则是拜亚·艾兰思。
一路走下去的二人对一众骑兵视若无睹,没有任何犹豫就踏上了滚烫的地面,不知为何他们的马匹也极为平静。
也不知是埃米利奥的命令,还是作为军人的使命感,盖温跟骑兵们竟然主动跟上前去,没有发出任何提问,好像一切理所当然,默默地骑着马低头往前。
一行人在炭黑色的地面踩踏出无数马蹄,不做回避的走入西营地门口的愈烧愈弱的火墙中,拜亚第一个踏了进去,所走过的地方火焰恰好熄灭,除了难忍的高温外没有任何威胁。
几分钟后,他们踏出了营地门口,给铺满白雪的大地染出黑影,拜亚在最前方慢悠悠抵达了营外骑兵的所在。
他早早看见还在被囚禁的霍吉尔,抵达他身边时主动伸出手来拨开骑兵的长矛,认得出拜亚身份的骑兵抱有困惑,仍旧为他和霍吉尔让开了道路,连话最多的军官们都沉默了。
麦斯跟上了步伐,就在拜亚在但罗身边下马时所有人都停下来,拍了拍霍吉尔背部,把马背上的不夜光放了下来。
伫立不动的拜亚则观察晕厥的但罗,再走前多步,往迷茫中又伴有愤怒的上万溃兵们点了点头。
他转身回看霍吉尔,发自肺腑说出一早想讲的话。
“此处的战争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