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和平谈判

作者:mm0045 更新时间:2018/5/16 18:35:27 字数:9869

号角声还在城市间回荡,这座数千年历史的巨城给出了回答,一阵积雪从高处被震落,从码头吹进来的漩涡气流将它们卷成画幅,铺天盖地散落在各处。

参与和谈的三方各自在湖边倒入找来的可燃冰,这些奇特的物资一接触低温的湖水,立刻制造出大范围的冰面,整个大坑湖不到一分钟就全面冻结。

适合谈判的场地立刻就被塑造出来,胡斯首先跳到冰面,反复踩踏过后向双方展示安全无恙,为等一会儿的面见铺垫一个还算温和的气氛,夏洛特第二个跟了上去。

格温德琳也带着梅丽尔与桑妮下了冰面,众多干部只有塔鲁则作为监督留守在地上,随时应对可能出现的局面。

接着走下冰面准备谈判的是奴隶一方,费雷德里克那教士袍从肩膀处拖了两道十几米的红布在地面,跟随他的有上百人。

等另外两方齐聚冰面的正中央,国王军才派出一队白甲军,大约二十多人的规模,缓缓用梯子走下,外界瞧不出谁是头,只知道这批厉害到了不得的士兵在掩饰着什么秘密。

趁着谈判还没正式开始,胡斯先主动去见费雷德里克,绕开那些有点敌意的奴隶们后,总算亲自面对这个最大的靠山。

“胡斯,真高兴你亲自来见我,我还以为你投敌了呢。”费雷德里克远远就讽刺道,一挥手就让随从们散开。

“看开点,对现实妥协不代表我们就是敌人了。”胡斯手握剑柄回应说,“过去我比你更恨国王,可终归这不是我们一个人的战斗。”

“作为唯二能回避我读心术的人,看不穿你总是让我感觉不安,偏偏你还让格温德琳来见我,更神奇的是我营中少了一个重要的人。”费雷德里克终归还是怀疑到了胡斯身上,他觉得一系列的麻烦出现的太过于巧合,一切有利的环境都在倒向反抗军。

“战争里意外就是这么多,所以才必须统停下来,我失去朋友和亲人都快有一打了。”胡斯不想承认任何事情发生过,仍旧保持过往的态度。

费雷德里克找不出借口,更没有直接证据,无法提出对反抗军的指控,只好合上嘴巴,吞下这口怨气,揣测其他想得到的可能。

“还有些礼物给你。”胡斯说完抬起手指对空中点了两下。

后面的格温德琳解开了奴隶少女们的绳子,有些不舍地交出了梅丽尔跟桑妮,她们二人走在夹雪的冰层之上,很不情愿地迈步向前,还没走到一半,就觉得鞋底有东西在摩擦,往下看时发现冰面在飞速变化,一抬头才发现正有某种力量拉扯着她们,送往费雷德里克的手中。

抵抗这股强大的力量毫无作用,越是反抗梅丽尔越能感受到更多的束缚,一眨眼就跟桑妮一齐被抓到了费雷德里克的面前。

他的大手握住梅丽尔的脑袋,轻轻抚摸一头秀发,用慈祥的面孔看着这位他曾予以期待的女孩,如今却成了新的罪人。

“你知道么?梅丽尔”费雷德里克弹开了桑妮,单独留下梅丽尔在他身边旋绕而行,“我没有子嗣,至少我觉得我不需要,可解放同胞的伟业终须有人继承,那时我看好你作为继承人,哪怕你只是个小女孩。”

胡斯让开了空间,返回反抗军的一侧,留下这对奴隶领袖自己解决家门里的麻烦事。

没有了干扰者,费雷德里克更自在地表现出他对梅丽尔行径的不满,伸手玩弄指头上的戒指,每次戒指闪出白色的光芒都将梅丽尔扯的更靠近他。

“我没背叛任何人。”梅丽尔勉强才说出话来。

费雷德里克听到后顺着旋转一把出手抓住梅丽尔,用虎口托起她的下巴,将她拉到面前,笑着压制内心的怒火。

“果然是刚进入叛逆期的孩子,连错都不承认。”他说。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非要说的话,梅丽尔并非完全不清楚,只是还有许多疑问,生怕被人知道戒指的事情。

“损失了五六百人,对福克西纳大宅毫无办法不说,竟然听从他的命令去换取通过楼层的机会。更重要的是,我听到了消息是因为你的错误决定才导致的这个结果。”

费雷德里克送开了手,但梅丽尔仍然漂浮在空中。

“这些就算了,谁又没犯过错呢?何况你还很年轻。可是你的错误过于致命,我们被迫与国王军谈判!不能攻克福克西纳所在的楼层,无论是部队还是我在内,就没人能威胁到王宫的安全,千万别认为这戒指是无所不能的,居民们逃离时带走了绝大部分的补给,我们自己带来的可不多。”奴隶之王不紧不慢地解释着他愤怒的由来。

他没有提到戒指的事情,梅丽尔总算安心下来,她没见到费雷德里克用于读心的戒指在闪烁,心里也不再去想真正试图隐瞒的事情,转而开始担忧起奴隶们粮食补给的问题。

如费雷德里克所言一样,十万人只有不到一天的口粮,切割者炸毁废镇时本就不多的粮食能带出来的所剩无几,要是没有费雷德里克几乎自我牺牲式地制造出传送到地表的出口,他们也将注定在黑暗中慢慢死去。

哪怕地面能找来一些补给,也不过是残留的少数物资,真正储存大量食物的粮仓早早就被清空,再有就是还未被攻克的码头,那里聚集了一批外国佣兵和商船,不善水性的弱点让奴隶们无法用人数优势立刻取得控制权,更别提获得码头的鱼获。

也许还有其他麻烦困扰着费雷德里克,但那都不是梅丽尔拿捏得准的东西,现在她只需要考虑自己会遭到怎么样的处置,地面上听她命令的奴隶也就七百多,算上地底的废镇奴隶,总数两千上下,福克西纳大宅一战后,恐怕也不会再有太多人支持她了。

一想到这,她就说不出话来,比起面前的费雷德里克,她开始担忧老甲与桑妮会被怎么处置,还未想清楚时,费雷德里克手上的一道白光掠过她的眼角,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老甲与桑妮会被怎么处置么?”费雷德里克在那一瞬读了她的内心,得出一个模糊后又相对准确的答案。

“罪人与叛徒会被怎么处置呢?”他反问起梅丽尔。

少女狠狠摇了摇头,表现出了少有的软弱,差点哭出来可又动弹不得。

费雷德里克挥手示意,其他奴隶便将老甲为首的十来人都推了出来,反手绑住压到地面,跪着与梅丽尔面对面。

“抱歉了。”老甲知道她就在对面,咬着牙撑住了接下来的每一秒。

奴隶之王点点头,大手一下扣在老甲的头上,两枚戒指同时闪动,在空气中制造出让人看不清事物的扭曲景象,老甲的脑袋也被震动起来,面部的肌肉变得异样,巨大的力量作用在脖子上时,骨头承受不住而咯吱巨响。

啪的一声,他的颈骨断开了,血线沿着五官滴到地幔,刚才还活着的人化为了一具死尸。

“不......不!”梅丽尔发出了声音,试着冲向费雷德里克,换来的是更强力的束缚。

魔法压不住她的泪水,两道泪痕携着少女的悲伤洒在大地上,看着老甲噗通倒地,而后其余的十几人也一齐被挨个处死在她面前。

最后,终于轮到了桑妮,费雷德里克似乎没有打算伤害她,大手轻抚哑女的脸庞,用看不出恶意好意的笑容转视梅丽尔。

“我会杀了你!我保证!”梅丽尔哭着叫道。

“也许吧,谁又知道未来呢?生老病死是人生必经的过程,不过你可要快了,因为等一会也许有更多人想抢在你前头干掉我。”

费雷德里克抖抖眉毛,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表示出对梅丽尔的肯定,再将目光投向正在赶来的国王军谈判团队,暂时告别了梅丽尔。

“把她们两个带到墓地去,在她死去的朋友墓边上也挖个坟,接下来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

当他离开后,梅丽尔被控制的四肢即刻松脱,取而代之的是其余奴隶士兵们交叉在梅丽尔身上的武器,即便如此她还是挣扎着搂住桑妮跟死去的老甲,不顾周边世界的变化,一个人哭个没完。

冰面的另一端,国王军二十多名白甲军中露出一名身穿黑色亮甲的男人,身上用肩章扣了半身的鹅绒披风,手里拿的大剑让人一眼就认得出他的身份——国王西蒙。

看似安静的氛围下,三方的领袖汇聚一处,站在了城市正中央的位置,开始了代表命运的谈判。

远在费雷德里克想好开场词前,胡斯就认出了黑甲老者,他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抱着半信半疑侧身仔细观看对方的容貌。

“是你?”西蒙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意外,他们早就相遇过了。

从上年纪的脑袋里搜索片刻后西蒙再次确定了胡斯是他见过的人,两个人曾在黑斯特瑞的图书馆有一面之缘,那时是西蒙挺身在阿尔文的刃下救了胡斯,一个源自于他本性的善举,如今成了毁灭他生活的根源。

命中就注定的敌人,无意中却早有了瓜葛,再没有比这更讽刺的笑话。

比起西蒙那五味杂陈的心态,胡斯彻底乱了方寸,他有生以来极少有的怀疑起自己还站在这的目的,那个不该拯救他的国王,实实在在的救了他,骨子里极端固执的性格,让他更难以接受这一事实。

造成一切问题根源的西蒙国王,又怎么会舍命挡在刀刃下替自己扛上一下呢?

深呼吸后,胡斯还是想搞清楚他究竟遇到的是不是国王,更没忘了来这冰面上的原因,强装作没事发生后沉默不语,闷头走向西蒙。

他的举动引来白甲兵们的高度警戒,西蒙只是挥挥手就解除了不必要的敌意,连战斗的打算都没有。

“谢谢你,由衷的感谢。”胡斯用尚算友善的话作为开场白,“如果你没救我,那时也许我会被杀死。”

“我不是为了你,只是不忍看着一个年轻人莫名其妙死在别人手下,不过我也不会后悔,别太想的理所当然。”西蒙摆出无所谓的样子。

“那就更应该谢谢你,没有你我今天不会站在这。”胡斯重复了他的谢意。

“你在嘲讽我吗?没有你,我也不会落到今天这地步,为了应对你们的压力,全国抽调了三分之二的人进行日常巡逻,这才给了各种疯子机会。”西蒙对着地板冷笑了起来,还有点无奈。

“说的没错。我们都在这,是致远花的一份子,作为我们存在的理由足够了。这国家不可能再是某个人的那么简单,时代变了,任谁都该学会适应。”胡斯也用同样的方式回应。

“笛卡尔只懂得这点,然后他死了,留下一个未竟的改革事业,由你这样的愣头青继承,本该安稳过渡的未来如今都没了。”面前的胡斯身上有着他老师的影子,西蒙一说起来就难免提到笛卡尔,甚至有点怀念当时的那个人了。

“能让我们说正事吗?”费雷德里克站在一旁有一段时间了,他最终还是没忍住,主动打断了两人的谈话,“谁救了谁,谁又害了谁,这种事全世界每天都在发生,让我们谈谈齐聚于此的原因吧。”

“你就是奴隶们的王么?穿了一身教士袍就把自己当救世主?”西蒙不屑于费雷德里克的干预,没有任何保留表达出对他的厌恶,说话时连正眼都不瞧他。

“就是因为尔等自认上等人的傲慢,才铸就了今天的田地。”费雷德里克不打算争口头上的一时之快,手上却有了小动作,将手掌背过身后,尝试用戒指的魔法读取国王内心的想法,结果毫无作用。

等他察觉到西蒙手指上的红色光芒时,才终于意识面前的人就是一个魔法戒指的持有者,同样的魔法互相之间无法起效,这样一来他最大的优势将完全无法使用在谈判上。

“和谈不是为了给你们站到一起互相喷口水话。”胡斯插在中间,试图避免两人因几句话不欢而散。

“我的要求很简单。奴隶与反抗军解除武装。”西蒙仍旧谁都不看的说道。

“然后呢?等着你们的屠杀么?”没等胡斯提问,费雷德里克就抢先质疑。

“和平,这是我可以给你们的。城里的贵族被我消灭了相当大的一部分,他们参与叛乱,罪该万死。剩余的你们也清除了一部分,还有最后一点没影响力的家伙。只要你们愿意,敕封新的大贵族绝对没有任何阻力。”西蒙保持的高傲稍微有点改变,他的口气软化了许多,强硬过后抛出了橄榄枝。

好意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起码不是西蒙预期的那般,胡斯跟费雷德里克均未回答,各自做了冷笑,脸皮上掀出了怒意。

“谁都好,付出了那么多人的性命,都不是为了成为我们要推翻的人。”胡斯这回抢在费雷德里克的前头发言。

“要是上一次起义时我把你逼到这种绝境,那时候还年轻的我也许就接受了。可今天,不不不,绝对没可能,必须有人付出血的代价。”费雷德里克想起三十年前他挣脱牢笼的那一刻,一切早就注定了。

“贵族剥削奴隶,王室剥削贵族,如果你成为奴隶们的管理者,他们可以得到更宽松的环境,若不顾一起地推翻所有你所见到的一切,奴隶们也会消亡。我统治一整个国家,绝对不是嘴上说说就能让所有人在他们的岗位上运作起来。奴隶们有多少会种地,又有多少可以成为铁匠或石匠,我保证大部分人连打鱼都做不到。更别说贵族们那些更专业的技巧。”西蒙进一步详细描述他认可的事实。

“那也不过是一个新的循环罢了,最终在我们死去以后的某代人身上又会走回老路。”胡斯从另一方面反驳西蒙的看法。

“每次清理贵族都会带来极大的不稳定,跟站在针尖上跳舞差不多。他们剥削奴隶,也着实付出了血的代价,如果奴隶能做一些退让成为新的地面居民,至少能避免无辜者的死伤。贵族中的失败者会成为新的奴隶,你恨的对象成为曾经的你,一切完美而不用再流一滴血或泪”。西蒙开始用不确定的眼神在胡斯跟费雷德里克之间转动,摸索两个人的真实关系。

“哼,贵族?奴隶有十万人,占了全城人口的七分之一,加上去就是八十万,我不觉得你有能力安置下来。”费雷德里克也极懂得人情世故,听西蒙的口气觉得也许深入谈谈不是坏事。

“当然有,毕竟消灭了所有人,奴隶成为自由人后也要自食其力。成为更大家庭的一份子也不是什么坏事,战争即将来临,海勒古人最近几年可不安分,我们会需要大量的人口与战士保卫国家。”西蒙立刻给出了他的想法。

“等等!我支持和平,可重新把一群失败者划为奴隶只不过是维持旧有的制度罢了!这不是永久的幸福!终有一天今日的局面还会发生!”胡斯听出了谈话里不大对路的细节,连忙抢在中间试图阻止。

“那什么又是永久的幸福呢?世界就是这样从古至今运作,一群人为另一群人服务,创造出他们的价值来给人使用,遵从他们出生前就开始的古老规则,每个世代里也许有人会反抗,可那一定是上百年后,而又能改变的了多少,现实点吧!我们的一切,就是建立在血与泪之上。”西蒙抬起左手,向他们展示这座古老城市如今的面貌。

“血与泪?真讽刺。”费雷德里克低声中也伸出两根带着戒指的手指,白色与淡红色的两枚戒指名字正好叫做血之戒与泪之戒。

奴隶之王暧昧的表态让胡斯难以开口,他清楚费雷德里克的性格,越是劝阻越是唱反调,骨子里跟他一样是个反抗者,可人总是有区别的,这一刻的区别格外地明显。

“既然是现实,就说些更具体的话题吧。”费雷德里克挺直了胸膛,认真对待其西蒙接下来的每个提议。

“我主导成立了南北联盟,以此制约海勒古帝国的扩张,当米勒都司覆灭后,他们又开始蠢蠢欲动,贝加却陷入与拉苏的长期战争中对我们置之不理,迟早有一天海勒古会吞并我们,也许就在几年内。海勒古人的奴隶比你们更悲惨,甚至法律上被划分为牲畜。你们或我们,在海勒古人眼里没有区别,国家需要一个强大的领袖,继续支持我的合法领导,王室对外的关系便可以维持许多盟友。”

西蒙喘了口气继续说。

“所有人都将得到自由人的身份,每个孩子都会得到免费教育,再划出一块区域专门供原奴隶的居住与生活。工作问题更好解决,我曾经强迫下令压了大概十五年左右对白灯石的开采,如今海勒古人即将到来,我们需要大量的人力挖矿来制作武器和开垦城外新土地的工具。战争会带来一大笔经济收入,也许一年三千万通用币的税收,比平时高三倍还多。”

听上去充满诱惑的条件着实令费雷德里克心动,但始终仍旧有问题困扰着他,牺牲更多的人来换取无谓的胜利的确得不偿失,可并非所有人都愿意接受美好的未来,对有些奴隶而言,他们出生时世界就不曾有过美好。

所谓的救世主,到底是该引领奴隶们获得常人的“永久幸福”,亦或者是一味寻求血腥复仇的宣泄呢?

和谈开始前,费雷德里克没想到会进行的比想象中的要顺利,哪怕开始后也没有猜得到后来的变化,最不愿意和谈的他反而得到了意料之外的优待条件,被西蒙国王打的措手不及。

“你想让我们支持你的再次统治,来合法洗劫贵族们的财富,然后.....”费雷德里克大致上明白了西蒙想要的结果。

“转交到合适的人的手上。”西蒙说完将眼睛往费雷德里克身上一扫。

“旧制度只能制造永久的悲剧,我主动希望你们和谈不是以此为前提!”

胡斯觉得自己有些被排斥在外,却不知那就是老国王西蒙的手段,故意晾在一边,等最有分量的人开始动摇,跟王室矛盾更直接的胡斯就成了“不那么重要”的可替代品。

“反抗军不也只想毁灭自认为陈旧的一切么?许多年前我就在书信里告诉过你,我不反对循环渐进的改善,可你总是沉浸在所谓的复仇里,瞧瞧你的兄长夏洛特·格林,他比你更懂得奥利佛·笛卡尔。”西蒙向前一步,驳斥了胡斯的说法。

“你又懂的什么?是你杀了他!十几年前本该就有一场和平的改革了!别自我掩饰和欺骗,没人把你逼到今天这步,你永远不会带来改变,总是在那里说好话来掩饰!”胡斯弯腰伸手连连指着冰面,强烈地;愤怒地,尝试表达出他多年来的愤恨。

“笛卡尔是个好人,他衷心希望这国家好起来,设计了大量的建筑,规划了许多未来和产业,国家确实在他的帮助下开始在各种灾难后走向正规。可他......”

西蒙欲言又止,在最不该停顿时他想到了有些东西早该被遗忘到脑后,如今却差点脱口而出,善于保密的舌头立刻打了结。

“笛卡尔想解放奴隶,所以你杀了他?”费雷德里克推断道。

“解放奴隶在当时看来不过是个幻想,没我的帮助他什么都做不了。对我而言更重要的是笛卡尔试图公开地下古代遗迹的历史,那是我祖先们唯一留下的禁令,作为荣耀先祖的国王,我有责任阻止任何人带着资料外逃。”西蒙头一回在完全敌对的人面前公开谈论这件事。

遗迹,那是西蒙说出来的重点,费雷德里克跟胡斯同时注意到了,却听出不同的韵味,一个看看手上的戒指,另一人则回忆老师的教导。

“别再用过去当掩饰了。你们的反抗军可以在王室的领导下改编成一支新军,仍然由你统领而不需要效忠于我个人,只需要对国家法律履行责任,军费由政府承担八成,你们可以享有城外的一部分独立封地和黑甲军的旧城堡,解决海勒古危机后我愿意成立了一个议会作为改革的开始,之后你可以领导你想要的未来。”

趁着两人都未进一步表态,西蒙真正对胡斯开出了有意义的价码,甚至违反了他过去的原则。

“国王军必须提前支付两年的薪水给我们,按照码头工人一个人三百的薪酬以通用币结算,任何贵重产品都可以用来付款,同时福克西纳要交给我们处置,他杀了我们很多人,要和谈肯定要有一个让我的人发泄怨气的地方。”费雷德里克还不敢妄下结论,又试探性给出了新的要价。

“你们有十万人,能工作的也许就三四万,按照这标准我也要支付差不多三亿的通用币,城市里根本没那么多固定库存,财政收入也跟不上。拿贵族的财产去兑换,也要等上起码两个月才能抵达对等的大银行,何况码头工人这年头一年也就拿两千初头的薪酬,你真的是认真想和谈么?”随着吐出一口热气化为白雾,西蒙对面前的奴隶之王开始有点不耐烦,逐渐怀疑起对方的诚意,毕竟他连那么大的退让都做到了,眼前的人竟然还在考虑得寸进尺渴求更多利益。

“半年的薪酬!这是底线了,我们手里必须有防止被人背叛的筹码,通用币可以拿到外面去跟其他人兑换东西,如果有变故起码我能保证同胞们不会出意外,你要明白这是安全保险的必要手段,笛卡尔的前车之鉴我不想重复。”费雷德里克很清楚西蒙拿得起这笔钱,无非是随口开个价,然后等他砍回来,剩下的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价格,看似大胆的要求,实则处处拿捏利益的分界线。

“成交!福克西纳随意你处置。只要你能劝住你手下的人也同意和谈,剩下的就是钱的问题而已了,我会派人来交代之后的细节。至于你么......”

一切谈妥后,西蒙觉得胡斯也该就范了,站姿随意了许多。

“城外的军队怎么处置,想必你们也该收到消息了。泽维埃不见踪影,但罗带领下发生了内乱,埃米利奥的骑兵跟他们互相损耗,又遭到了佣兵背叛,跟着一把大火都烧光了。现在还要上万人在外面,就算过不去城门,也能通过码头的浅水河湾回到城内。”胡斯希望能让费雷德里克意识到奴隶仍然有个致命的漏洞没有解决,码头还没拿下来就放着上万的专业士兵不管,等于告诉别人背后偷袭就能获胜。

“据我所知,霍吉尔还活着,甚至还能领到军队,这就足够了,他们也没有更多的武器构成威胁。我也许老了,但还没无能无知。最起码我还记得,反抗军绑架了我的继承者,还当做没事发生过来这里指责我。”西蒙看着费雷德里克对刚才的议题没表示出任何负面态度,很快又集中注意力主动提起儿子们的事来。

“没人绑架过你的公子哥,别什么都往我们头上推。”胡斯否认了。

“过去反抗军可没少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来充实军费,城里三分一的富人都被你们绑过票,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嘴里你们口碑那么差的原因,别在我面前装傻充愣,要挟着人质来漫天要价是你们一贯的伎俩,难道我还要把王位让给你不成?”没有被承认而在西蒙看来确实发生的事实,直接挑起了刚刚才平息的怒火,让西蒙拔出冰面的大剑,一下敲碎了脚边的冰块。

“没做过的事情,我不会承认,不信你可以亲自去营地里搜索。”胡斯说话时不忘嘲讽了一番,他明知道西蒙根本不可能去,还是偏要说出来激怒他。

“把他儿子还给他,哪怕一个也可以,我们该展示一下诚意不是么?”费雷德里克作为旁观者,极力赞同西蒙的要求。

“我很乐意这样做,要是我真的绑了人的话。”胡斯不以为然,还是刚才的话。

话音刚落下,西蒙就连忙对着空中打了个响指,白甲兵匆匆带来一个脑袋套着麻袋的男人,摁倒在地上后转身离去。

胡斯猜得到了囚犯的身份,无奈地扭过头,等西蒙亲自摘下了麻袋,睁眼死盯胡斯的面部。

“这名叫莱恩的先生是你的人,王宫有证人证明是他亲自绑架了王子们。我以为你逼我和谈的手段会更高明些,竟然还会蠢到派同一人回来嘲讽我?当真觉得我会就这么看着绑了我儿子的人走进来跟我谈条件!”西蒙右手抓住了莱恩的脑袋,另一手则握紧大剑的剑柄不放。

“胡斯,不是我,这国......!”莱恩趁机发言,说了不到半句,立刻就又被塞住嘴后用麻袋重新套住脑袋。

“看来一路上莱恩没太多机会给自己辩护。”胡斯用金丝剑指着莱恩说道。

“来来去去只有一种回答,我听烦了!”西蒙的回应简单无比,可当下任谁也说不出花样来。

“让我回去思考一阵,之后我会给你一个准确答复。在那之前,先让我们交换人质,我这有个人你肯定感兴趣。夏洛特·格林,是我兄长!有些情报说他跟你和摄政王格伦都关系密切,你一定急于见他一面。”胡斯慢慢放下剑锋,尝试用更委婉的方式避免冲突,他觉得西蒙有点不搭对劲。

“他是你的哥哥啊,真有你的。”

西蒙并不惊讶胡斯的手段,只是他能俘获住夏洛特·格伦这件事让人感到吃惊,在老国王的眼里,整个致远花近三十年里,除了年轻时的他自己和查德,就没有人能跟夏洛特比肩了。

“挺不错的建议,但答案是......不!我还要你交出夏洛特·格林给我,同时我要留着人质,毕竟我失去的是两个人,这小子对你则没有那么大的意义。不同意也可以,没准杀了他对你也是个解脱。”西蒙逐渐将话语间填充了各种狂怒,喘着气单手举剑架在莱恩的脖子上,只消一用力就能把他的生命抹去。

鲁莽的行为刺激着胡斯的每一根神经,他的箭步闪出一道白影,金丝剑也化做光芒,扬起的雪花落下前就对准西蒙冲刺而去,双方在同一刻看穿了对方的动作,两道剑锋用相同的速度交叉到一起,将彼此都打退了半步。

胡斯单脚落地,扫出一个半圆借着被推撞的力量连忙回击,这回却被某种东西扯在半空,任凭他如何用力,以至于金丝剑开始打卷,都无法刺完这一下。

西蒙也从短暂的交手里明白到为何夏洛特会被俘虏,一下惊醒过来,看着手上的戒指冒出红色的光芒,感到了些许说不出来的异样。

“别把谈判搞砸了!两位可都是读过书的文明人,拿出点地面居民的绅士态度来。”

费雷德里克的手对准了胡斯,手上的血之戒延伸出一道勉强看得见的透明枝条,正拉扯住胡斯的身躯,阻止他进一步行动向前。

魔法的力量完美地阻止了胡斯自豪的武器,挣脱几下后才从费雷德里克的控制中跳出来,几秒的冷静后是更长的沉寂,胡斯跟西蒙都无语于之前发生的事。

“把夏洛特·格林给他,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费雷德里克主动抢先发言,确定了自己的立场。

又一次,胡斯被奴隶之王推到了风尖浪口,连盟友都对他有所要求,接下来怎么也不可能说出拒绝的话,否则等于把自己先推出了谈判桌,成了那个什么事都没想过的捣蛋鬼。

“如你所愿。”胡斯牙齿咬合微动,用舌头吐出了不满。

“看开点,对现实妥协不代表我们就是敌人了。”费雷德里克笑着想了一阵,“过去我比你更恨国王,可终归这不是我们一个人的战斗。”

原封不动的话用同样的节奏还给了胡斯,让这个主张和谈的人再无话可说,一切都超出了能想象到的可能,该说是喜,却也是忧,愁眉苦展不是他唯一的选择,可总是让人活的憋屈,哪怕懂得人生本无一帆风顺这个道理,对胡斯而言也太过夸张了。

他又偷瞄西蒙一眼,发现国王还是那副不变的神情,细数能打出去的牌后,胡斯被迫在半空甩出金丝剑,柔软的剑刃拍打着空气,制造出有如乐器般悦耳的声音,发放出独特的命令。

一阵子过后,夏洛特的身影在西面反抗军众人中浮现,背上套了一件装武器的单肩背袋,穿越了层层白雪与地面的冰尘,路过胡斯时两人未有彼此相看一眼。

夏洛特只是在三人之间站了一阵,打探过费雷德里克后就转往西蒙一旁,没说一句话,也没有任何表态,又在白甲兵的陪同下去往废弃教堂的方向了。

空留下的三人,大致觉得要谈的已经谈完,只剩下对与错,回归到他们所属的一方时,都将带回同等的巨大压力。历史正走向完全对立的三岔路,却没有投石问路的选项,一切过往的岁月都不能成为此时此刻的经验,更有必要违反常识,一切都有若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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