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遍布反抗军营地各处,已经从南面抵达营地边缘的夏洛特一行人听见里厮杀声,在格温德琳的指引下穿越设下的废墟迷宫,不一会儿就抵达了营地南侧设置的瞭望塔前,附近已经空无一人,大部分看起来都撤到了喷泉前,走到那还要一百多米的距离,只能瞧见来来往往的人流,还要时不时落在附近的流矢。
“我就在停下有事做,你们先走吧。”格温德琳叫停了瑟雅斯,扶着瞭望塔靠在栏杆上。
“怎么了?”瑟雅斯觉着是格温德琳不想拖累大家。
“要去释放囚犯,不能就这样扔着不管。”格温德琳说。
“什么囚犯这时候还要管,先想办法管好自己吧。”恩加多不以为然,他不想跟格温德琳处好关系,说话处处显得刻薄,甚至是刁钻。
对此格温德琳沉默不语,借着咬牙忍痛的机会回避了这一话题,夏洛特也看在眼里,大概懂了她的意思。
“你们留下来吧,我去支援胡斯,营地正面必须有人帮忙,回来之后再说别的。”
话刚说完,他就抖起剑鞘,在手心空转三圈,即刻启程前往喷泉中心。
“女人就留在这吧,这可是男人的厮杀!”恩加多还以为夏洛特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发言,嘴角露出微笑后也想跟上去,但身后的阿尔文却突然拽住了他。
“等等,我也必须跟去,如果你也走了谁来照顾她们两个?”阿尔文并非征求意见,更像是下达命令。
未等恩加多发火,阿尔文就追赶着夏洛特去了,单独留下恩加多在原地发傻,虽然他仍然能一走了之,可仔细想了想阿尔文的话,还是咬着牙留在了瞭望塔下,只是高跟鞋的鞋跟在砖缝间咯吱踩个不停。
“要是有个妹妹就好了。”瑟雅斯难得笑了起来,强憋着转头不看过去。
“够了你!”恩加多涨红了薄脸皮,翻着白眼无可奈何。
格温德琳从两人互动里感受到战乱时期难得的暖意,觉着人和人真是没多大差别,刚刚那一刻还勾心斗角,没想到立刻就能发现可爱之处,转瞬即逝的笑容凝固成新的思虑,确定腿伤没有之前那么严重后,凑合着一个人缓慢走向瞭望塔一旁崩塌的石屋前。
“对了,差点把正事忘了。”瑟雅斯晚一步接过格温德琳的肩膀,将棍子重新支撑起来。
“什么囚犯那么重要?”恩加多跟在后面。
“是些可疑的囚犯,不过比佣兵靠谱多了。”格温德琳半蹲在地,扫开一层层碎砖块后大致清出了一个地窖的门口。
“对对对,更可疑的佣兵在保护着你的安全。”恩加多又白了一眼。
“无意冒犯,是说杀进营地里的那群。”
格温德琳掏出胸口挂着的钥匙,试着扭动有些变形的门锁,几经尝试后没有任何进展,连钥匙都卡死在锁孔中。
作为临时囚牢的地窖明显没有其他出入口,因水塔倒塌而崩坏的石屋导致了眼前的困局,哪怕是足智多谋的格温德琳也别无他法,塔鲁在没准可以砸上一上午把这加固过的铁门打开。
“嘭!”
没等格温德琳说话,瑟雅斯就一棍子扫烂了铁门的门栓,两秒之后大门便倒在地面,好像刚才的麻烦都未曾发生过。
“你们的门用猪胶粘的?”恩加多打着哈气第一个走了进去。
吓到的格温德琳用不可思议地眼神紧盯着瑟雅斯,想不到任何话语形容刚才看到的一幕,面前的女人比她过往了解的要强太多了。
患难姐妹刚走进地窖,恩加多的声音就从黑牢深处传来,听上去并非有组织的语言,更类似于表达惊讶的叹息声。
等她们踩着满地酸瓜转了个弯抵达时,才看到恩加多站在一栋牢房前,牢里有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几乎看不到多少肌肉的身躯弯成一团,须发苍白到瞧不出一点活力。
可他仍然生存着,吃力地进行每一次呼吸,几乎被皱纹皮肤遮盖的眼角也没多少眼白,一看到有人进入牢房便打起了精神,四处扫视来者身份,看起来期待了许久。
“是你!”瑟雅斯认出了对方。“梅尔邱!”
格温德琳扶着栏杆打开门锁,冲到里面搀扶起垂死的老人,试着用自己的办法让梅尔邱乔清醒一些。
“怎么会这样,还有另外一个白头发的囚犯呢?”格温德琳想不出答案来,也知道面前的老者无法回答她的问题。
“夏...夏洛特呢?”梅尔邱用喉咙发出微弱的声音。
“夏洛特?他不在这。”瑟雅斯明白到梅尔邱的意图,夏洛特曾提到过的老人,就是用一枚戒指与他联络,正是梅尔邱本人。
“一定要...找他来。”梅尔邱抬起枯木般细长的手指头,上面一枚橄榄枝样的戒指竟然化为灰尘。
“先离开再说别的。”本身就不方便移动的格温德琳,尝试搀扶起脆弱的老人。
刚抬起腿走出去,哪怕有瑟雅斯的搀扶,三人的重量还是压住了她们的脚步,这时一旁看戏许久的恩加多才一声不响靠近他们,似乎打算出手帮忙。
“别太用......”格温德琳说出半句话,却看到恩加多掏出了大腿上别着的匕首。
恩加多的匕首高高举起,也不顾惊吓到的格温德琳作何反应,把刚明白过来的瑟雅斯也轻轻推到一旁,揪住了梅尔邱的脑袋,匕首从上落下,刺在恩加多自己的手心上,穿透了肌肉令鲜血喷涌而出。
这一超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震惊了格温德琳,瑟雅斯更是不知如何是好,恩加多的手心持续流血了一阵子,喷洒的血点落在梅尔邱的面部,冒出无味的烟雾。
十多秒后,梅尔邱再次苏醒过来,面部也没有了之前的那种衰老,虽然他本身就有够老的,但看起来活力充沛,仿佛从高烧里突然好转的那份轻松,来回眨动的眼皮,证明了梅尔邱摆脱了刚刚的垂死状态。
“你做了什么?”瑟雅斯刚发问,恩加多手上的伤口就在众目睽睽下逐渐愈合封闭。
“说了你们也不懂。”恩加多检查手心,好像还有点感觉。
“是龙火的力量,很熟悉,有十几年没见过了。”
已经缓过来的梅尔邱开始抬头发言,他用看老熟人的眼神打量着恩加多,从头发到面容,想了一阵后心里似乎有了答案。
“不懂你说的什么,我从小就有这能力,别老这样看着我,很渗人啊。”恩加多尴尬地把视线转移开,走到地窖入口前就先一步跳了出去。
“刚才他怎么用血把你治好的。”格温德琳想起了佣兵们的治愈药液,看到刚才那一幕觉着有些联系。
“龙所蕴含的火焰能净化一切生命的污秽与不协调,死亡走到尽头便是新生,自然中的腐殖化为肥力也是一个道理,那男孩体内的血液大概跟龙一样吧,好在靠他总算活下来了。”梅尔邱嘀咕一阵后被旁边两人听在耳里,对于完全未知的神秘事物,也只能耸耸肩作罢,暂时将注意力都集中在营地的内乱里去。
扛着仍然虚弱的老人步出地窖后,刺眼的阳光让站在高处的恩加多背光成了一个高大的黑影,但阳光穿过了他的金发,看上去晶莹剔透,好像散射到水面的光弧,一种神圣感油然而生。
“怎么了?”恩加多留意到停下脚步的三人。
“没事。”格温德琳因嘲弄过恩加多而羞于询问刚才的奇迹,即便非常好奇,也只能减少交流的机会。
“现在该去夏洛特那了,之前你还提到他来着。”瑟雅斯没心情去管太多,也不在乎恩加多的奇迹,想起了唯一要紧的正事来。
“等下,为什么你会来这种地方。”先前头脑混乱的梅尔邱未曾想过瑟雅斯出现在前线的原因,被寒冷的空气一刺激,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因为......”瑟雅斯迟疑了一秒。
“夏洛特都告诉你了?”梅尔邱言下之意已经再清楚不过。
“是你告诉他的吧,特兰的事.......对吗?”瑟雅斯被迫再次回忆起不愿意细想的痛苦。
“唉。”梅尔邱唉声叹气,却没有任何对瑟雅斯哀伤表示遗憾的感觉。“总是要你们承受这种痛苦,真对不起。”
“是特兰自己想去的,我不会怪你。”瑟雅斯嘴上虽然这样说,眼球却来回乱转。
对此,梅尔邱并不想否认任何责任,他选择缄口不言,在其他两个也知道特兰死讯的人还没搞懂跟他有什么关系前,还是不要把问题搞的太复杂。
“接下来要去哪?”瑟雅斯问格温德琳。
“跟胡斯汇合。”
确定了接下来的方向后,几个人一声不吭往北面开始移动,奔着夏洛特与阿尔文早已抵达的喷泉广场去了。
抢先一步抵达喷泉附近的夏洛特,在十字路口处最先瞧见从两侧撤退的人群,前后不过五十米的距离,往左面就能看见死守路口的反抗军士兵,后面则是一大群的老弱病残,至少还有十来分钟才能撤退完毕,偏偏此时阿尔文不知道跟进的途中去了哪,夏洛特回头时才发现只有自己一人。
喷泉左侧路口激起的灰尘中,胡斯的金发反射着光芒,夏洛特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固执的兄弟,些许时日不见,竟然消瘦不少,剑技精进得更多,用偏软的金丝剑竟然也能弹出斩纹,让前几个月才掌握这项技术的夏洛特吃惊不已。
他拔出武器,没做太多思想准备就冲了上去,砍翻两个试图袭击他的佣兵,接近了胡斯身边的范围,还未来得及张嘴,就见到拿着金丝剑的胡斯头也没扭就刺过来。
“唰。”
金丝剑在半空扭曲成金影,在白色雪地上刷出一大片掺着橙红色光影的高温斩纹,近两米多长扫向夏洛特。完全没有料到的反应让夏洛特措手不及,站在原地硬是打出了另一道蓝色的斩纹试图抵消。
两道斩纹交叉在一起,摩擦出刺耳的噪音,制造出极短的真空,然后将胡斯与夏洛特一同弹飞。胡斯撞到了附近的民居中,夏洛特则在地翻滚一圈重新站起来。
反抗军跟佣兵们都停下手中厮杀,将注意力投放到刚才发生的那一幕上,几秒后就再次回归混乱,忘掉了这个短暂的小插曲。
从破烂砖块里重新站起来的胡斯瞧见对面的身影熟悉,稍微思考过后走到斩纹碰撞后在地面留下的黑色剑痕上,已经明白到刚才究竟是何人。
“你要连我也杀了?”夏洛特打趣地问,调侃中试着舒缓上次不欢而散的尴尬。
“夏洛特!?你在这,那瑟尼人在哪?”胡斯先是惊讶,后又觉得理所当然的会在这见到哥哥,只是下意识又让他先想起了未婚妻瑟雅斯。
“她执意要跟来。”夏洛特没打算隐瞒。
“你.......”胡斯罕见地直接表达出愤怒,想冲上前去,但却被人意外打断。
一把巨大的镰刀从旁侧的浓烟里由上落下,几乎就要刺中胡斯下一步要走上去的位置,没有一鼓作气直刺到底,反而在失手后快速转向,从劈砍改为轮转。
胡斯倒后翻了两个跟头,一直到无路可退,大镰刀还是跟了过来,直接在墙壁上划出一道缺口来,等胡斯迎着镰刀从浓雾里扫来的方向跳过去时,远处的夏洛特才能看到半空闪过金丝剑的光芒,胡斯背身跳过袭击者的同时,也用金丝剑发起了反击。
“从一开始就躲着我,听人说这国家就属你最强了,拿出点志气不行么?”身为袭击者的努沙杜瓦从灰烬里露出面貌,乱七八糟的头发与胡须,挎着肩带的宽松蓝条衣物,手中的直角大镰刀从剑柄处燃烧着非常浅薄的蓝色火焰,战斗给他带来的兴奋前所未有地高涨。
“千万别大意,这家伙叫努沙杜瓦,是佣兵团的领袖之一,虽然比黑皇冠弱很多,但我一个人也应付不来。”胡斯嘴上说话时,视线从来不敢离开努沙杜瓦半秒。
“这就你一个人吗?”夏洛特抖了抖剑身,散出悦耳的剑振共鸣。
他没有如胡斯一般小心翼翼,竟然直接走向了努沙杜瓦,这一举动让胡斯惊讶万分,对努沙杜瓦来说更是感到好奇。
“哦!你就是那个夏洛特·格林吧?他们都说你才是这国家最强的人呢,可别让我失望哟。”
努沙杜瓦用满嘴的胡茬笑出让人感到惊悚的笑容,伸出一根手指来左右摇晃,好似警告夏洛特别太自大。
恍惚之间,努沙杜瓦发现夏洛特的身影不大稳定,竟然能透着光线看到站在后面的胡斯,下一秒才立刻意识到眼前现象的原因,连忙甩起大镰刀来。
刚架起来的同时,夏洛特便双手持剑从左侧袭击而来,青茉莉剑在他双手有如铁棍一般,一大股力量贯穿了努沙杜瓦的武器,弹到了握柄上,把他打的不得不后退重新握紧。
夏洛特的微小斩纹有如岸边浪潮,一层叠着一层,接二连三打向了努沙杜瓦,虽然这名老佣兵全挡了下来,但也几乎失去了主动权。
一旁观战的胡斯熟练地介入战场,观察到努沙杜瓦右手握着武器的死角,特意绕到右侧令他无法将镰刀正面对准胡斯,被迫再倒退一步躲开夏洛特的斩纹与胡斯的夹击,压缩着努沙杜瓦有限的活动空间。
保守的撤退没有让胡斯真的攻上来,他故意吸引努沙杜瓦的注意,将主攻机会给了另一侧的兄长。
夏洛特低身俯冲猛地向上扬起手半剑,在剑柄与手肘位置卷起无杀伤性的螺旋斩卷,当做扭动剑身的推力,将手半剑直刺的密度大幅度提高了数倍,做出超出寻常武者所能理解的夸张动作。
“樨萼芽!”
青茉莉剑所击出的一连串无声闪光过后,努沙杜瓦完全阻挡不住剑身穿透他防御的空隙,只能眼睁睁看着夏洛特的武器切开他身上护甲的薄弱处,擦中大腿与肋部的肌肉,庞大的镰刀也被敲出巨响。
刚才努沙杜瓦所遭遇的连串攻击,大致上也想明白夏洛特的用意,一定是看出了自己所使用的镰刀过于庞大,试图让武器失衡或破坏薄弱部位,以此达到速战速决。
在佣兵里实战经验丰富的努沙杜瓦很清楚还击的手法,他坚持站在原地不动,在避开了第一波的致命伤后,竟然主动挪开镰刀的防御范围,暴露出面前的空隙,将镰刀双手紧握扭到身后,准备用力扫出属于自己的斩纹绝技。
对夏洛特与胡斯而言,不过两米的距离足够他们先出手进攻,尤其是镰刀会先打到夏洛特,胡斯有足够多的时间先出手进攻。
绝佳的机会让胡斯相信是时候出手,没有打算停下前进脚步的想法,金丝剑已经进入斩纹的起手式,只等着下一刻揭晓胜负。
敌人的诡异行为让夏洛特感到奇怪,他没着急乘着刚才剑技的优势乘胜追击,反复在眨眼都勉强的时间里思考努沙杜瓦放弃防守转而反击的原因,注意力转到努沙杜瓦破烂的盔甲上时,被风吹动的衣物下露出了没有血迹的古铜色肌肉,让夏洛特明白到了什么。
“胡斯!这家伙可以在活动时用钢本!”
刚喊出去时,夏洛特已经做好跳出镰刀斩击范围的准备,胡斯愣了一下看着夏洛特的位置,仍然不顾地往前移动,努沙杜瓦那把巨大镰刀也同时甩了出来,背后夹杂不规则地斩纹光芒,随着转动的同时变得巨大起来,攻击面积扩大了将近一倍,三米开外的夏洛特都感受得到脸上被高温烧灼的痛楚。
没有夹杂斩纹的普通剑技根本无法打穿努沙杜瓦的防护,这是夏洛特总结得来的答案,胡斯的攻击也许能破坏努沙杜瓦的钢本防御,他却无法承受对方的斩击,这便是努沙杜瓦敢在他们二人面前放弃防御的唯一原因。
一切在面前的景象丞相给夏洛特时,都变得缓慢起来,他飞速进行了无数次预演,挣扎过后放弃了原本的打算,为了救下弟弟性命主动横起手半剑,再次冲进大镰刀的斩击轨道亲中。
“蓝抹!!”
努沙杜瓦引以自豪地斩纹招数通过大镰刀完美的释放出来,以他为中心的三米范围内,统统都被一圈蓝色火焰抹走了平行轨道上的所有东西。
胡斯的金丝剑也在同一刻卷成一团,对准努沙杜瓦的肩膀释放出沉默中的冲击,全然不顾左面与自己脑袋平行的大镰刀就要打中自己的事实。
在胡斯开始产生顾虑前,夏洛特在左侧突然出现,替胡斯挡下了所有“蓝抹”释放出的伤害,尽管掀起了身上的坚硬短袍,还是不能阻止那恐怖的蓝焰斩纹。
刚碰上的一刹那,青茉莉剑就在手中碎成废铁,火焰把夏洛特包围,他所释放用于保护自己的斩纹也被打散,反方向顶飞了他,撞进中央喷泉的水池里才熄灭火焰,身上则冒出阵阵青烟与刺鼻的糊味。
打中努沙杜瓦的胡斯眼见着面前的敌人开始表现出少许慌乱,试图检查身上的伤口,刚发现没有任何伤痕,胡斯便借着刚才斩纹产生的爆风翻身一跃,跳到背后重新释放出另外一道金色斩纹。
“狐印。”
落地后,胡斯在努沙杜瓦面前安静地道出了斩纹绝技的名字,听上去就好像黑足的狐狸轻轻在人身上印了一记潮湿的时爪痕一般。
努沙杜瓦意识到身前的只是佯攻,背后所受的斩纹也在此时穿透了他的胸口,从墨点一般的大小,渐渐扩散到胸前有如巴掌大的十字形伤害。
冷空气窜入体内的撕裂感让努沙杜瓦扑倒在雪地上,颤抖地扔下手中的镰刀,满口鲜血喷吐在白雪上,用力在重伤下尽可能地呼吸着,拼命思考刚才发生的事情。
“在你移动使用钢本时,实际上只能防御一侧,所以才敢正面不防守直接进攻,就算跳过你的大范围攻击,也找不到空隙击穿你的防御,不愧是老练的北方佣兵。”
来自胡斯的夸奖,听上去是在嘲讽,其实对于他自己的判断,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努沙杜瓦没有对听到的话做任何反应,腰包后翻出某块圆球,捏碎后扔到了地面,一股蓝色浓烟随之飘扬,遮掩了努沙杜瓦的身形。
胡斯想起了黑皇冠在艾兰思大宅袭击阵地时使用的烟雾弹,担心努沙杜瓦同样作为佣兵再次故技重施,立刻倒退走出浓烟,掐起手指吹响撤退的口号,留在喷泉正前方等待最后一批前线人马。
“你疯了。”
胡斯扭头往右面看去,发现夏洛特坐在水池旁,正试图摘掉他的袍子,上面早已一片漆黑。
“战斗本来就是生死相搏。”胡斯回答。
“要是我不在,你已经死了,那家伙比我们强。”夏洛特被斩纹打中的那一刻,就意识到胡斯是故意不避开镰刀,明摆着相信自己会替他挡下那一下。
“对不起。”
胡斯也听得出夏洛特的不满,除了表示歉意外,没有其他能补救的,但在他看来有必要的东西都不该拒绝。
“对特兰说去吧。”夏洛特站了起来,发现身上有不少严重瘀伤,借着疼痛说起话来也恶狠狠。
“我......唉。”
极少表露哀伤情绪的胡斯,一听见夏洛特的话,就知道特兰的事终归还是传到了他们那。怎么传播,又是谁传播,一切都不重要了。
悲剧发生过后,胡斯从来未敢直面自己的罪过,不断找其他麻烦来掩盖自己的自责,更将这份扭曲的哀伤化成怒火,连反抗军的内部都受其影响,时刻提心吊胆不知该怎么对夏洛特与瑟雅斯交代。
现在,夏洛特的话总算让胡斯能暂且放下心中的重担,像个认了错的罪人般轻松放下肩膀,最后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话可说。
“我们来的路上救了格温德琳,佣兵们内部有人叛乱,现在黑皇冠跟他的人不再是佣兵们的领袖了,好像为了什么目的想要搅乱现在的和平谈判。”夏洛特把自己知道的告诉给胡斯,怨气再大也要办事情。
“她还好吗?”胡斯问。
夏洛特没给他任何回答,用力扔下了青茉莉剑的残破剑柄,趁着打退佣兵冲击的这段时间越过了喷泉,坐在后面较安全的箱子上检查起伤口来,留下胡斯一个人在喷泉前看守。
左右两翼建筑群里的反抗军士兵也逐渐回拢到中央的喷泉前,看上去佣兵首领的战败让所有佣兵们都暂且退后,浓烟消散过后也不见附近有敌人的身影,危机暂时被解除了。
参与到防御的人一开始只有五六十,后来逐渐才增加到一百来人,这几分钟走回来的不过十多个,短暂的交锋已经注定了反抗军无法抗衡对方,可撤离还没结束,也许仍有一次苦战等待判定他们命运走向。
又过了不到两分钟,阿尔文才晃晃悠悠抵达了喷泉中央,也不知刚才究竟去了哪,一见夏洛特身上的伤痕与满地剑身碎片,便带着不好意思的惭愧表情慢慢靠近了他们。
“好在我一个人还应付得来。”夏洛特果然张口。
“之前受伤用了佣兵们的药,出现了点幻觉。”阿尔文瞧见夏洛特脖子上发黑的瘀伤,意识到刚才的情况比他想象的更危急。
对此,夏洛特没有抱怨,他知道阿尔文受过的伤,也清楚确实佣兵们存了药物,本来他也没打算指望别人插手,尽量表现对阿尔文的迟到毫不在意,全然没有面对胡斯时的紧张感。
“是加尔迪亚的大骑士!”
附近的反抗军士兵们看到了阿尔文的存在,一个个都在背地里议论着什么,看来上次阿尔文在图书馆击败胡斯的事情,在他回到反抗军营地后并没有隐瞒下去。
远处的胡斯捡起地上的青茉莉剑柄,确定不会有人再突袭后,主动靠近了阿尔文,跟夏洛特保持一定距离,审视面前强大的剑士,惊讶之余也猜到了他为何执意卷到麻烦中来。
“之前的事情是公事公办,不是针对你个人。”胡斯面无表情地对阿尔文说,为之前曾参与追击阿尔文表示歉意。
“习惯了,你们要是很在乎我到觉得不自在。”阿尔文耸耸肩,一副轻松的模样好像之前的不快从未发生过。
两人刚交谈结束后,夏洛特的目光与胡斯便交叉起来,一种异样的感觉在空气中蔓延,阿尔文都不得不跳远点,留给这两兄弟间自己品味。
“你也要对我说公事公办么?”
夏洛特暗指之前反抗军针对他的袭击,尤其是之后长时间的囚禁,本来还只是立场不同,但当知道特兰的死与胡斯有关后,一股怒火就夹杂着多年来的不满开始隐约浮现。
“只有你把私人感情掺杂到公事里来。”胡斯忍不住还嘴。
“去跟瑟雅斯说。”夏洛特直勾勾望着胡斯,但注意力明显已经转移到他们的左侧。
胡斯感觉到了什么,果然转头往那面看去,发现瑟雅斯正站在喷泉旁边,身后还有其余三人,格温德琳跟恩加多正架着被他们抓来的梅尔邱,有意把空间让给他们,都走到另外一次去与阿尔文会和了,格温德琳干脆拄着木棍去给剩余的十多人下达命令,组织后方反抗军的撤离。
“你不该来这。”胡斯对未婚妻说。
“告诉我,特兰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瑟雅斯没直接表现出哀伤或久别重逢的兴奋,尽管的确有,也还是在渴求的真相前压了下来。
“我误伤了他,他从高处坠落,在那之后......”胡斯并不知道之后的事情,但多少也猜得出,那种高度坠落,常人几乎不可能保全性命,如今亲人们齐聚于此,他心底仍有侥幸的答案早已揭晓。
真相果然还是残酷的,瑟雅斯忍不住地半蹲在地面,低头垂发扶着喷泉,用无声的抽泣掩盖涌出泪水的事实。
即便在来之前她就在心底预演过无数次,觉得自己能挺过这一关,可还是在亲耳从胡斯口中听到那一刻沦陷,特兰的死触及了她心里最不能碰的伤心地。
老师、班德再到特兰,一个个对她来说重要的人纷纷因外力而逝去,瑟雅斯的坚强便成了从内被攻破的堡垒,对现实的迷惑油然而生。
“特兰是死于奴隶的实验,我看着他落到了地面,那时他还活着,是奴隶们杀死了他。”
偶然间,三兄妹听到了来自恩加多的声音,一个不确定的语气在他们身旁响起,往身旁一看,果然是恩加多主动搭话靠近了他们。
“这样说是为了让我们之间好受点么?”瑟雅斯依旧埋头在喷泉边,觉得是恩加多安慰她的话,让她不用把怨恨集中在未婚夫胡斯身上。
“是真的,不信可以去找奴隶那一个叫梅丽尔的女孩,她是奴隶的领袖之一。”恩加多说。
提起这个名字,胡斯与夏洛特都打起了精神,他们都记得梅丽尔,那个充满活力与仇恨的少女,矛盾之中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同样的,他们两个也都知道回到奴隶的梅丽尔可能面对的结局。
反抗军此时在格温德琳的整顿下已经撤退完毕,大部分后勤都进入直通地面的螺旋楼梯,只剩下极少数主动留下负责格温德琳的士兵,空留下一座曾经作为临时基地的大营,还有仍然处于危险地带的胡斯一行人,就在不到一百米外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我要去特兰最后待过的地方。”瑟雅斯抹干眼泪重新站起来。
换做是以前,胡斯或夏洛特都会出来劝阻,但如今他们是穿过了最危险的区域,再顺水推舟向下回到广场上也只是必然的一步,虽然猜不出瑟雅斯究竟想要做什么,但在压抑的沉默中二人都并未反对。
瑟雅斯得到了默许后一声不吭走向格温德琳看守着的楼梯口,胡斯跟夏洛特则紧随其后,恩加多、梅尔邱跟阿尔文三人也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很快,喷泉处空无一人,天空也落下了降于此地的最后一片雪花,在轰隆声中,格温德琳引爆了布置在通往楼梯口处的灯石炸弹,任由房屋随意倒塌,令任何人都不能趁机追来,确定至少能带来短暂的安全直到众人抵达地面后,便隐没于楼梯口昏暗的黑影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