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酒桌闲谈

作者:mm0045 更新时间:2019/4/13 19:57:53 字数:7865

“哦?你说他们啊。那个人是被称作奥利佛·笛卡尔的男人,是从北方贝加公国来的游学旅者,离开海勒古以后就到了这,想靠游说促成我国与海勒古的和平协议,但前不久才被西蒙陛下从王宫赶出来,没想到在这他的理论挺受欢迎的。说了有几个月了,老妈给他免了房租,他就靠演说和唱歌来吸引客人,偶然还会出去给贵族子弟当教师,到后来慕名而来的看客太多了,连伙食都是我们反过来出给他当工钱。”

赫尔克里没有太高远的目标,并不清楚面前的男人和其他街边骗子的区别,要非说有的话,可能就是纯粹的骗子赚不了那么多钱吧

“进去看看。”

伯纳主动起身,从另一侧人少的怕小门进入酒吧内里,故意挑选较昏暗的角落,跟赫尔克里等待接下来会有怎么样的事情发生。

“感谢奥利佛·笛卡尔先生今日来为我们进行演讲,这是他本月第七次,每一回都有新的论点。那么,今天他会带来怎么样的奇迹呢?!”

前台站着的主持人放喉高喊,围着木桶与桌子临时搭建成的演讲台一圈后,将场地让给了欢呼雀跃的围观者们。

早已准备好的笛卡尔奋力一跃,跟一块铁砧般砸在桌面,激起一片灰尘,还未张嘴就迎来不停息的掌声。

“我记得上次在座诸位应该都还记得我讲到哪了吧?就三天前的事情。”笛卡尔主动跟听众们搭话。

“经济!贸易!还有更远的未来,跟海勒古的关系!”台下立刻有人回应。

“很高兴还有人记得,这说明我的演讲起了进展,过去我说完大多数人都不懂这代表的意思。今天就从经济说起,你们肯定都知道我是个外乡人,来这是为了探索可持续的未来,以一种稳定且和平的方式让生活变得更好,想变得更好,钱是不可或缺的。所以!经济是一切的根本,一个国家的经济足够好,那么也将足够稳定,伴随着生产力的提高,人人都可以安居乐业。”

庞大的身躯跟满是雄性气息的粗厚毛发,与他那文雅的内涵并不匹配,一张口却还是折服了许多期待已久的看客。

“生产力?这是个挺古怪的词。”显然,南方小国的人不多大听过这种学术词汇,伯纳到听得一乐呵。

“你可以简单的理解为产能,一种如何更快更高效率生产我们劳动所需之物的效率比。”笛卡尔希望尽可能将复杂概念简化。

“总之是要依赖某些东西对吧。”其他听众给出了自认为的答案。

“依赖于科技!贸易!地理!这些东西决定了我们生产产品的速度和劳力投入。古代人是用青铜当耕具或者船铆,不够重又太容易损耗,做出来的东西也不能制造出更高的温度来炼钢,如果他们所在的地理上就不存在必要的物资,那么就算一万年过去他们也不可能发展出对应的技术。也因此,地理条件带来的资源缺失,必须要有贸易进行补充,这便是复兴的三元素。”

笛卡尔推了推眼镜,又转向另外一面继续开始说了下去。

“贸易的本质,便是将本地更容易生产的东西,贩卖到其他更需要的地区,以此制造出一种价格差额,而弥补这种差额的产物,便是你赚取到的收入。因为以物易物的时代早就过去了,我们便更需要一种流通性强的安全货币,这也是为什么我提议使用联合帝国的通用币,废除本地质量极差的货币,重新启动经济的源头,否则以本地货币的质量,就算灯石可以出口不少,也活减少大量的潜在合作伙伴。”喘过一口气后,笛卡尔等待观众们的提问。

“那为什么?我们卖给他们灯石,收下一笔钱,海勒古人过去也跟我们这样买,古加拉斯王以后他们也跟我关系转好了,现在他们就又立刻翻脸,是因为这些原因么?”有个年纪较大的中年人有所不解,旁人纷纷便是附和。

“海勒古是随着联合帝国的成立才被迫推动现代开化,他们通过奴隶的劳动来生产精良的护甲、黄金、稀有矿物,然后以低于北方的市价卖给北方的国家,渐渐的开始获取通用币,然后用来对外扩张获取更多奴隶,但这招模式无法永久性维持,周遭国家迟早有联盟的一天,只靠出售资源也不是长久之计。致远花能靠奴隶维持到今日,纯粹是因为只有本地出产大量的灯石,但我们不使用通用币,无法融入联合帝国的贸易体系内,海勒古作为最靠近我们的贸易中转国,根本无法从中获得任何利益,贝加、加尔迪亚便有能力靠直销的灯石,压低海勒古的产品价格,因此仇恨自然而然便集中在我们身上了。”笛卡尔不以外人身份自居,他虽然承认自己是个外人,可说话时总是一口一个我们。

“我大概是明白了,只要我们拿通用币跟他们买糖吃,海勒古人就不会烧我的尿布了?”年幼的孩子抱着祖父的大腿发问,他问出了其他大人也想讲的话。

“孩子,你的尿布谁也不想烧,拿来做剧毒武器还差不多。”笛卡尔笑道,周围的人也笑出了声。

“可大概是这么个道理吧。”成年人们仍旧想问个究竟。

“基本上是的,可前提是我们要能维持足够的产能来达到足够的贸易额!我们都知道北方有个国家叫拉苏,他们正在与贝加展开长期的战争,拉苏急需武器,但跟贝加关系较好的弥诺斯人拥有最好的矿脉。这意味着拉苏无法从北方任何地方获取足够的金属,偏偏海勒古需要贝加与加尔迪亚的手工产品,积存了大量的武器盔甲,想卖给武器过剩的贝加么?当然不!他们肯定想卖给拉苏,可北上的白河被杰宾斯城卡住,贝加也禁运了海勒古的部分货物,那么该怎么办才好呢?有哪位可以回答我。”笛卡尔像个老师一样将问题投向人群。

众人面面相觑,对这种又长又复杂的话题感到高深莫测,毕竟致远花读书的人不多,读过书还能有一定学识的更是少之又少,唯一的大学一年只收几十人,能进去的出来也大多做了官员候补,还多数都是大贵族子弟,又怎肯到这平民酒吧来。

“我知道!”一个矮个少女突然在人群里伸出手来,大部分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咦?这丫头不怕丢脸啊?”挡住她的人让开了道路,也给众人回头的机会。

那是个金色头发的少女,蓝色的瞳孔看上去就是艾兰思的血脉,一身白底的丝布长礼服,短袖的肩膀上盖了浅蓝色的披肩,听众们并不能看见她穿的是什么鞋,但脚下无声的道路证明绝非普通渔民的木板鞋。

“喂喂,让让!给我家大小姐让让路。”就在少女起身的那一刻,两侧就有六名男子一齐起身,用剑鞘推出一条道路来,跟随在少女身后。

“哟,是戴安啊,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笛卡尔会心一笑。

“戴安?戴安·艾兰思?那个艾兰思的长女?难怪是金发!”很少见到大贵族的平民们也顾不上刚才被粗暴对待,虽然之后没少用口水对着粗暴的保镖们喷回去。

“又是艾兰思。”伯纳想起了白天遇见的蒂亚,赫尔克里则有所思考的多看了伯纳一眼。

“海勒古既然被贝加禁运,那唯一能利用抵达拉苏的水路航线就是我们连接大海的鲸湾,但我们不将通用币作为纳税币种,海勒古人跟我们做生意又离不开北方贝加的手工产品,就只能用通用币做贸易,我们本地出口的货物里只有灯石是最具价值,如此一来海勒古把武器盔甲转出口让我们再卖给拉苏的话,海勒古只能付通用币然后收到大量且无用的灯石,而北上通往贝加的商路并不在海勒古的控制下。除非我们将灯石停产或增产,否则海勒古积攒的灯石就会砸在手里赔钱。往西海岸的商路就算船运成本是我们的商人负担,考虑到通用币的兑换率和我们的灯石产能,根本不可能弥补海勒古的贸易差额。”戴安在众人面前搬了张椅子,倒过来坐了上去。

“回答的完全正确,文论口试里这样算得上满分了,跟你笔试的工程学分数一样。”笛卡尔有些失落,竟然没难到她。

“谁让我可个好学生呢。”

戴安对自己能得到笛卡尔认可很满意,开心地笑了出来,跟刚才那种捎带冷峻的表情完全不同,霎时就变成了这个年龄该有的样子。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必须提高本地的生产力,否则跟海勒古交流永远都只会回归于战争这一话题。海勒古人当然好战并且总是那么狂热,可如果大家的社会同样落后,那么谁先完成改革谁就能站的更稳,致远花更强,海勒古的生存空间就更少,一旦致远花能生产处大量的手工产品,海勒古就会开始依赖于我们而不是贝加。致远花太过于依赖灯石与奴隶这两样东西,离开了奴隶这国家的矿业就会衰败,离开了灯石就会毫无依附,这才是本地经济的死结。那么多的奴隶人口却只拿来供应少数大贵族们无意义的敛财,南草原巨大的平原耕地配合白河的水脉就放着不管,真是暴殄天物。”笛卡尔最终道出他想针对的要点。

“这话说的太大不敬了吧。”戴安的保镖们翻了白眼,要说其他人也许他们还会私底下帮腔批评贵族,可一提到奴隶,连在场其他人也抱以同样的眼神。

“我认为老师说的没错。”

身为大贵族的戴安竟然表现出完全相反的看法,酒吧里几乎一瞬间停下了所有动作,往日中的喧嚣也在此时荡然无存。

“小姐,你说这话老爷可是会寒心的啊。”保镖们立刻开始劝解戴安,还以为听错了什么,也不知戴安反对的是贵族们的敛财,还是对奴隶的同情。

对此种看法,戴安并不后悔,还颇满意地对老师弯曲了嘴角,好像在告诉他没有白栽培这个学生我,可其他人已经炸了锅一样,场地顿时就陷入了沸腾。

人声的热议中,戴安被迫在保镖护送下离场,留下的是说个没完的酒吧看客们,他们都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不止是惊讶艾兰思家里竟然出了个“叛徒”,还没想到有人敢为奴隶进行辩护。

“那又该怎么解放奴隶?”突然间,又有发言让空气中的诡异气氛再次凝结起来。

笛卡尔并未料到还会有人发问,本已准备好下个话题的他,回头看见一个翩翩少年就坐在角落里,瘦弱的身形看上去不大是普通平民,整齐的黑色长发留了个麻花辫,编了金丝的贵麻衣领与袖子一瞧至少是个富豪人家。

“我不想说信心或者其他什么的那么缥缈,但我想说这需要时间。”笛卡尔明白到眼前少年是个心里早有好奇心的人,便不再像对其他人那样装的太过客气,直接当其他人听不明白的说出了实话。

“时间么。”少年唉声叹气,拍了拍脑袋。

“怎么了?”笛卡尔感觉他就是个聪明的普通男孩,看上去就有很棒的前程,但不知为何忧心忡忡。

“我经常跟奴隶一起玩,也觉得奴隶很可怜,可不知道该不该帮他们,我试着帮了一个奴隶,父亲警告过我一次,我今天又帮了,现在有点后悔,也不清楚怎么办才来这的。”少年还不知晓怎么应对,脸上的巴掌红印大概是前一段时间留下,至今仍未消退。

“人都有自己的命运,跟从内心就好。至于可怕的后果么,反正我从没考虑过,如果违心的活了下来,那跟死了有什么区别?”笛卡尔明白这只是一个少年逃家后的迷茫,没有任何犹豫就给出了他自己也绝对遵守的答案,纵然笛卡尔学过很多,他打骨子里也认为一切都是有所安排,人能改变的一部分便应竭尽全力,其余的坦然面对就好。

想凑热闹的人群觉得问答无聊,又牵扯到敏感的奴隶话题,今日的兴趣也消散一空,纷纷转头各忙各的,笛卡尔与问话的少年也不知何时就看不到人影,酒客里该离开的人也没有过多等候,还有几人趁机逃了酒钱,刚出门就被守在门外的阿加莎扔了回来,赫尔克里这回又有得忙了。

“你也管这个?”伯纳看到赫尔克里准备好对付想赖账的酒徒,觉得稍有些掉价。

“虽说我这个身份做这个有点寒掺,但家务活怎么也要做啊。”赫尔克里没法磨叽,听见阿加莎的喊声拿起挂在墙上的青茉莉剑跳了出去。

本还想与赫尔克里讨论刚才所听的事,却没成想一点机会都没捞到,又变成孤自一人在角落的横卓上,望着蜡烛顶端晃动的火苗,一切又回归于平凡。

哪怕是看着他人的伟大而变得感动于其中都好,甚至是跟那个少年与叫戴安的少女处于非议也行,伯纳渴望某种不平凡的事发生。

“咣当。”

一个装了半瓶酒的木杯从伯纳的桌面滑过,洒出的黄色泡沫花刷出一条长长的拖痕,伯纳顺着望去发现有个让他感到意外的人正在走来。

“蒂亚·艾兰思?”伯纳瞪大了眼睛。

“叫我蒂亚就行。”蒂亚明显半醉,走路的姿势都与以往不同。

除了前进的步伐,蒂亚身上还有一种和之前所见完全不同的活力,跟炸开了一样突然让人感受到世界的鲜活,连周围的酒客都被她带动起来,竟然跳起了舞。

“你......怎么了。”伯纳红着脸,发现蒂亚的衣着露着腰,手也搭在他肩膀上。

“什么怎么?瞧不出来?老娘喝醉了。”

红晕盖住艾兰思家族独有的皙白皮肤,染了汗水的金色发丝又遮住红晕若隐若现,在那之下的又是半苏醒的蓝眸子。

“瞧出来了。”伯纳也红起了脸,但不是因为醉酒。

“白天.......白天看你就觉得你不对劲,怎么?喜欢我啊?我们才见面总共不到......”蒂亚翻着白眼思考着问题。

“不到三小时!”伯纳腼腆地后退了一下,让蒂亚抓了个空。

“对!才三小时哦!你就喜欢我了啊?”抓空后的蒂亚不甘心,又有意向前靠拢,身体也更加倾斜。

“怎么可能!”

伯纳骨子里的大男孩露出了马脚,明明没醉却说话都不利索。

“没有又脸红做啥?”蒂亚捏住了伯纳的脸蛋,靠的更近,呼吸都喷到了他的鼻子上。

“你......”

伯纳不舍得推开又在不便开口,想看看别人眼光,却发现根本没人在乎这种事,比这更夸张的都随处可见。

出于对女性的尊重,他还是握着蒂亚的手腕,将她一点点压到旁边的桌面上,等她安然坐下后,立刻摘了平时挂在肩膀上的青色披肩,围在蒂亚脖子上。

“放心,我还不至于醉到胡说八道,跟你开玩笑而已。”蒂亚仰着额头,冲着天花板说话。

“那就好,要不然我也不方便解释,到是你怎么会出现在这。”伯纳喘了口气。

“渔夫和矿工身边见到你这么一个家伙,是个人都会好奇,我头一次听说贵族家的孩子会来这。”蒂亚背靠墙面,双手横扶椅背两脚搭在台面,一只手拿着啤酒杯喝了起来。

“我家跟这里的老板家族是世交,到我父亲这辈还有些交情,但到我这一代只有我一个人整天往这跑了。非要说的话,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贵族,你自己不也是艾兰思家的孩子么,竟然也会说我?”伯纳总算能吐出怨气,确认了蒂亚只是耍弄他罢了。

“嘁。艾兰思家的孩子,真刺耳。”蒂亚一脚踢翻桌面放着的空酒杯。

伯纳此时才回想起父亲跟他说过的话,蒂亚是艾兰思家的私生女,这几年不得不回国又不能踏入主宅,才被安排在家中旧宅停留,心里顿时紧张起来,害怕蒂亚因此记仇。

憋了半天,他只能想到一句话。

“抱歉。”

“知道就好。”

蒂亚很轻松接受了他的歉意,面部表情也放松下来,打了个哈欠后想要主动发言,缓和刚才的尴尬气氛。

“私生女这种身份,我也不是想接受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她想了半天才说出口。

“因为我想你用的是艾兰思的名号,没猜到你的身份。”伯纳想了一阵才说。

“上一代家督还在时,古加拉斯王时代的风气也没变,像我这种非婚生的,别说得到艾兰思的名号,连性命都会不保,假设不是我父亲真心爱着我母亲,而我的诞生是玩完就扔的意外,那我恐怕也不会在这跟你说话了。”眼前的艾兰思女子一直乐观向上,可这一刻还是有些许阴郁。

“这也是为什么我回国的原因,此处仍旧守旧、愚昧与落后,起码在我离开前我还没差距,你也肯定有同感吧。”伯纳说起了他想讲的正题,找个相对陌生的人倾诉一番。

“跟你不一样,我去北方是为了避难,这一代的新家督人很好,但老贵族们不同意我回去,对我的存在有极大的意见,所以才找了你父亲,把我安排在没争议的地方。”蒂亚解释了自己远离血亲的缘故。

“平时你就做医生?”伯纳问。

“不止是谋生的技术,我还指望有一天能重拾童年的记忆。”

“你失忆了?”

“一部分,孩子时的,也是在酒吧时,那是就六七岁大,因为出身的缘故被人劫走了。”

说到过去的细节时,蒂亚开始变得躁郁不安,合上惺忪睡眼试图记起她那时的每一秒。

“痛苦的记忆应该被忘掉才对,你干嘛还要回想起来。”伯纳根本不理解。

“有几个人救了我,感谢他们的唯一方式就是不忘了他们,可我偏偏那段时间的一切记忆都是模糊的,忘了父母忘了亲人和青梅竹马,只是大致上记得自己的身份和姓名,许多都是最近才浮现出来,比如我今年回来后,很快就被青梅竹马认出来,这一年来都有他帮我,要不然在这城里真是无依无靠,所以我想从医术方面着手,慢慢找回所有记忆。”提起那青梅竹马时,蒂亚脸上的不愉快又一扫而光,她自认为的记忆中给了这位男孩重要的一席之地。

听见这句话时,伯纳心中稍有失落,他对自己这种想法并不理解,或者说理解了也不愿意承认,只能尽力克制脸部肌肉的微妙抽动,不将任何情绪表露出来。

“那....真好,一切都比你原本预期的要更好不是么。”他又瞅了一眼门外的阿加莎和赫尔克里,试图找东西分神。

“我想是吧,也许,大概,可能,或者,诸如此类的说法。”蒂亚说了一连串,心底始终有某种犹豫,喝了酒跟人吐露心声也毫不介意。

“对了,今天初次见面时打扰你了。”伯纳转过头来岔开话题。

“那个?完全没所谓,费林德先生对我非常好,你两对兄嫂还是我的好朋友。我没有近亲了,他们却待我跟兄弟姐妹一样,除了家督艾兰思,我想就属你们里佐家能正眼看我了。要道谢的是我才对,到是我以前没听说过里佐家还有个小儿子,刚开始见到你,还以为是里佐家不知哪来讨债的穷亲戚。”蒂亚开始渐露笑容,显得不再如之前那般有距离感。

“同病相怜,我是小时候落水失忆,又被家里人送去北方,一边希望我在赫叶萝的学院中有所成就,另一面也是就近在始祖树的国家上找好医生,不过我没你那么夸张,大部分事情我还记得,就是经常忘掉,现在好多了。除此之外,你救了我爷爷,还没正式跟你道谢”伯纳说完就想站起身来掏出一笔谢金,却被蒂亚所阻止。

“道谢就免了,说一句只有你能明白的实话,里佐老太爷这次的病是我故意拖着不放才会变严重的。”蒂亚面无表情说出了真相。

消息来的太突然,伯纳差点以为是蒂亚喝醉了戏言,可他的理性瞬间压制住了这个想法,取而代之的是疑问。

“里佐老太爷的病很多,吞吐功能变差只是其中一种,有几次别的病发作了,我虽然学医,作为外人却没法决定所有事,驻家的专属医生你也看到了,遇事就只会献祭,国家就算明令禁止还是私底下做这种事,老太爷的病本身不严重,我用药后便可以自愈,他们却归功于是献祭的和土法医疗的功劳。”蒂亚好像想到了什么,大拇指戳住了食指关节。

“你的意思是?”

“那个叫茉莉蓝的奴隶女人,以前有六个孩子。”

“?!”

伯纳不敢相信他听到的,但第一反应却是诧异于奴隶的处境,即便献祭了那么多的子女,却仍旧无动于衷么?对他来说,此时最厌恶的不止是堪称神棍们的医生骨子里的无能,还有对奴隶在懦弱中服从的卑微。

“是吧,我想你一定能明白的,这是只有从北方来的人才能明白的不可理喻。我也认识一下年纪稍大点出去后又回来的贵族,他们大多认可这种制度,奴隶们就是奴隶,勉强算是人吧。这国家就这点把我压的透不过气,就是想找个人说一说。”蒂亚终于吐出心中的真正不快,这大概也是他在酒吧里遇见伯纳后坐下来的真正原因。

联想起半小时前笛卡尔在人群中的演讲,伯纳今天的好心情被彻底弄的一团糟,回家之后他所期待的景象完全不如预期,那个他小时候就没有感觉的残酷制度,如今正刺痛他身为人的尊严,连呼吸都背负罪恶感。

伯纳是这样一个人,他会欺骗别人来达到目的,也算不上一个纯正的好人,目的性总是很强,可仍然有一套自己认可的道德逻辑,接下来要适应骑在奴隶头上的生活,是他真正要考虑的。

而这一点,就在蒂亚提醒他过后,却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顺其自然就好,我一开始也受不了。”

有同样经历的蒂亚,主动伸手拍拍伯纳肩膀,明明年纪更小,反倒过来安抚他人。

还没等伯纳想好回应的思路,有人从门外走向了他们,余光望去那并非赫尔克里,等正眼看见时,才瞧见是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年轻男人。

“蒂亚,你怎么又在这里喝醉了!”男子二十来岁,稍长的黑发看起来与跟伯纳差不多,只是少了英气多出文雅,看衣着只是普通平民家出身,闻起来也不像渔夫或别的,八成是个商贩。

“哟哟哟,瞧瞧谁来了。伯纳,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青梅竹马,整天管这个管那个的。”蒂亚站起来,指着来人的鼻子开玩笑道。

“你好。”伯纳没有自报家门。

“伯纳是里佐家的小儿子,刚认识的朋友,很聊得来。”蒂亚还想相互介绍,可醉意却来了劲,说话的调子越来越乱。

“谢谢帮我照看蒂亚,她总是太活泼了。”

“哪里,有她这样的人在你身边,不是坏事。”

“那么,再见了。”

没有太多的寒暄,男子留下一句话后就扶着蒂亚离开了酒吧,伯纳又继续停留了一段时间,在阿加莎与赫尔克里的陪伴下将多年来的经历一一诉出,有开心的有苦闷的,但总而言之,他已经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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