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短暂的寂静后是震耳欲聋的大爆炸,抹去所有的白色过后是完全被重塑了的地形。
爆炸的光芒褪去后发现地面开始大范围的塌陷,还未搞清楚发生什么就被波及的夏洛特与肖娜,闪躲的稍微慢了点,两人就一起落到了下方。
夏洛特一手拽着肖娜,另一手则拖住上方断裂的水管,勉强才找到一块断裂的铁皮,趴在上面不敢随意动弹,眼看着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洞,马上就明白到附近肯定有废弃矿坑因爆炸的冲击坍塌,要是这节骨眼掉下去,就算不摔死也永远上不来。
完全黑暗的街角变成了一片开阔的空地,爆炸的痕迹好像在原地挖了一个大坑,却不大感受得到温度的变化,稍有常识的人便知道那是白灯石爆炸时特有的现象。
冲击波卷起的高温热浪与石砖,将刚才不及防备的柯力卷到了一片废墟之中,等一切彻底平息之后他才总算能喘口气来,用剑当做拐杖支撑起沉重的身躯,布满身体各处的阵痛让他不得不赶快检查伤口。
隐约的肋间刺痛明显是护着肖娜在医院的那一下,衣服下隐约能看到殷红色的血斑透了出来,刚才靠近血爪蜈蚣的左侧身躯也被烧伤,手套与皮制护肩发出一阵焦味,过度使用斩纹的代价则是浑身的肌肉酸痛,一切不该来的麻烦都堆积在一起。
原本就颇为沉重的长剑“鲸弧”此时单手摆布起来愈发困难,好不容易从一大堆厚重砖头里脱身,就能看见一个男人正在靠近夏洛特与肖娜所在的位置。
柯力二话不说地冲了上去,那个刚才对他说话的男人马上察觉过来,扭头就往后倒退,黑暗中又窜出几道影子挡在他们中间,一眼望去全都是戏服打扮高矮不一的蒙面者,清一色的着装下还有完全一致的动作,身上仍然留有爆炸时点着的残焰,却丝毫不慌乱地防备着柯力。
柯力没有任何犹豫,一直以来的苦恨全在此时爆发出来,鲸弧在他手里变成了极为致命的武器,斩纹被附着于刃身,每次挥舞时都能穿出鲸鱼鸣叫似的声音,还有海蓝色的光芒。
自称信魔的男人连忙闪避,身边的几个蒙面傀儡也试图阻挡,结果不出几步就被砍翻两个,剩余的几个手持各式各样的古怪剑刃,在信魔的调度下很勉强地与柯力周旋于废墟上,他本人则躲在后方,即便只看到了身影也能让人觉得他狡诈无比,显然也无力正面对抗柯力。
复杂的剑阵暂时拖延了柯力的进攻,但那些粗制的武器绝不是鲸弧的对手,如它的名字一般,柯力将斩纹如鲸鱼呼吸时的水流一般从鲸弧的骨孔上喷射而出,又如雨水一样落下,自己刚好处于正中央时,周围几个敌人早就被落下的斩纹刺穿了身躯,连武器也被打成了铁渣,遍地都是坑洞。
以他为中心的五米范围内,没有任何一处是完好无损的,四周围到处都跟用铲子挖了一遍一样,斩纹应有的热浪也不曾见到,反倒是柯力挥舞鲸弧时,一股股有淡蓝色光芒的斩纹如潮汐般涌荡在剑身划过的轨迹间,在被打的残破不堪的敌人身上予以巨浪似的重击。
刚才五个傀儡人偶应声倒地,柯力马上乘胜追击躲起来的信魔,在一大堆碎石建筑间轻轻敲击鲸弧的剑柄,配合微弱的斩纹,寻常人听不见的声波穿透碎石的角落,反弹回来时立刻被柯力找到了位置。
“在这!”
他心里确定了目标,马上冲刺过去,一剑击穿了墙壁,逼得信魔翻滚跳出,可不知怎么地又多了七个傀儡人偶在身边,好像就杀不完一样。
这次柯力不再浪费时间对付小角色,集中全部精力对准了阴影里不漏面容的信魔,顺着每个人的脚底甩出一股海啸大潮般的冲击斩纹,将眼前七个敌人统统击倒在地,自己则趁机跳到信魔身前,鲸弧的锋芒随即落下。
“给我去死!”
挚友去世的悔恨,半个佣兵团同袍们死去的愤怒,对一切感到无力的他想发泄了所有的情绪,试着趁早结束这一切噩梦。
信魔并没有如他所愿一般死去,在马上要被刺中时他舞动了手指,两个在他左右的傀儡人偶立刻挡了过来,跟夹心饼干一样叠在信魔身前,帮他挡住了最关键致命的一击。
被卡在敌人体内的鲸弧一时间无法拔出,柯力只好用光所有力气向下施压,试图让剑锋前端穿透躯干刺死信魔,尽管看不到信魔的脸,但从身下的颤动柯力确信信魔已经产生了恐慌。
只差一点点,他感觉到了剑锋已经穿透第二个傀儡人偶,唯一的阻力便是最下层信魔试图用某种硬物抵抗的动作,他拼了命想将信魔毙命于此,脚底都被踩出一个小坑。
“马上!马上!就差一丁点。”他扭着剑,鼓足了力气准备不顾身体的负担再发动一次斩纹。
就在快要成功之时,柯力看到下面伸出一只白色手套,上面印有复杂的几何图案,那只手对准某个方向打了响指,立刻就把柯力的注意力吸引开。
“嗡。”
砖块脱离了曾经瓷实的地面,被一层蓝色波浪推开后不规则地散落,也将那量具尸体从中炸开,信魔趁机爬了出去,刚才他的刺击偏离了心口,只是撕掉了他的一截领带,其余的全部冲入了地面,要是刚才被打中了哪怕半下,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三具了。
柯力放弃了唯一可以击杀信魔的机会,因为眼前有了更重要的东西,信魔打起的响指换来了隐藏在暗处埋伏的傀儡人偶,竟然跑到了夏洛特与肖娜所在的深坑前,用长矛对准石块做好撬动的准备。
拯救仍然活着的朋友,还是击杀眼前的仇人,柯力毫无疑问选择了前者,他拔出鲸弧飞一样的想赶过去,可距离实在是太远,几十米外完全不足够他做出任何能改变结果的举动,连将武器当做标枪抛射出去的力气也不足够。
“停下!”
刚才的信魔声音此时又再次响起,立刻就叫住了柯力,准备动手的人偶也将双手停在半空不动。。
不到一秒后柯力再次向前,这时人偶又一次动弹起来,好像只要他靠近就会干掉坑洞下的夏洛特与肖娜。
“难道你不觉得这太冲动了么?柯力先生?这可有损你『潮汐踏破』的威名”一个有礼的声音带着戏谑的味道仿佛在嘲笑他一般不知从何处传来。
“滚出来!”
柯力罕有地宣泄着愤怒,失控的情绪甚至忘了让他再去寻找信魔的身影,仅有的理智也在压制着他攻击面前敌人的冲动。
他可以做得到,但也知道夏洛特与肖娜将必死无疑。
躲藏的男人总算冒了头,剩余的五个人偶组成人墙包裹住了他,人墙后的信魔对刚才柯力的怒火无动于衷,反而悠闲地开始在废墟间漫步,身旁的几个怪人也做出一样的动作。
“让我们做个游戏好不好?柯力先生。”
自称信魔的神秘男人开始用高调尖锐的声音询问。
“别告诉我又是你那些文字把戏。”
柯力喘着气让自己冷静,同时也注意到了夏洛特与肖娜的困境,尽管看不到他们,但从石头落下的回响也能判断附近的地洞有多深,不得不稍微答上几句拖延时间。
“不止是文字,有时候你还要靠其他方法去表达自己,文字只是一种故事的载体,靠血爪蜈蚣让你们参与进来,也是一种切身体验。”
信魔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仍旧不看露出面容。
“......”
柯力无心听取信魔的话,眼睛盯着左侧不远处的坑洞,做好了马上出手营救的准备。
“别浪费时间了,此地是一早就准备好诱你们来,稍微意气用事就忘了自己才是被动的猎物,这场追逐战与其说是你们在追击血爪蜈蚣,倒不如说是我在等候你们的到来。”
那些小心思都被信魔看在眼里,他虽说不露面容,却看穿了柯力的一切想法,布下的陷阱在柯力抵达前绝对会要了他们的命。
“说,你想玩什么?”
不敢轻举妄动的柯力马上意识到信魔别有所求,看来连血爪蜈蚣爆炸前后的一举一动早就都是被算计好的,一向沉着乃至于理性到让人受不了的他,现在正为冲动付出代价。
如今,唯一能解决困境的便是等待援军的到来。
“非常简单,只是做个问答,输了的人要付出代价。”
说罢,信魔将身边的两个**控着的蒙面怪人调到了他与柯力之间,怪人们各自随即掏出五份信封,一半摆在信魔身边,另一半则在递到柯力跟前。
“北方的传统契约,这些纸张出自同一棵树同一个工坊,用同一份带魔力的裁剪刀渗了我血液而成,只要把你的血液也滴到上面,我们就算是在建立了纽带,十个信封里代表十个提问,当你拆开信封时心里所想问题就会以文字浮现,然后在脑海里浮现对方的问题,如果不能完成就会付出代价,我们两个轮流来答问。”
“什么样的......代价。”
柯力想起了卡松德的死法,大约估摸到这八成就是信魔杀死卡松德的办法,不考虑这些跟魔法有关的神秘事物是否真的会起作用,但他肯定信魔也不会特地杀了上百人只是为了在此时跟他开个玩笑。
“肉体以及精神上的。”信魔阴影下的脸显然笑了。
仔细思考卡松德的血如何会滴到上去时,蒙面人偶已经把信封放到眼前,好不容易思索出一点眉目又被打散。
“如果我做到了......”
“放心吧!信封内容可不是什么你完全做不到的事,相反都很容易,这信封对我同样有效,根据法则我也会回答五封信,只要把你滴血时所想要说的从记忆里选好五个,到我拆开文字时自然就会看到,可别耍花招哟,执念超出自己所能承担的现实时,可是会反噬掉你和你所爱的人,单数我来问,双数你来问,属于你的五个问题全部问完就算胜利,我会放了他们,这也是你可以要求签订在契约里的一部分。”
信魔的话不像撒谎,柯力原本希望借着听来的规则试探一下,但这样一来别说动歪念头,连逃跑都是奢念,眼下的这个信魔显然是为了某个目的铺垫了许久,就是想单独把他们引来盘问,至于之后他所说是否句句真实,是假的又会否如约守信,只能听天由命了。
可答案究竟是什么原因?柯力在困惑中咬破了手指,滴在五个信封上,另一手握着鲸弧剑,时刻留意十米开外信魔的变化。
“事先声明,开启第一封信后,十秒内没有回答,或者回答后十秒内对方没有抽下一封信,都会出意外哟。”信魔说出了规则的另外一条,看上去不想柯力拖延太久。
“我先来。”
柯力首先抽了一个信封,挑开后发现里面是亮红色的公文用纸,展开时本没有任何文字的纸张里渗出了墨水,逐渐组成一句句草书撰写的文字。
上面所写下的第一个问题:「求问于汝的第一问,请道出你真实的过往与出身。」
“这算是什么问题?”
柯力心里琢磨时,往阴影里的信魔脸上望去,尽管看不见他的人,仍然能感受到明显的恶意,这种生死关头他自己却还在用文字游戏散漫等待援军,每每想到这一点,柯力就露出皱眉头的自责。
“直接大声回答就好,这位置没人能听到,附近居民都在这了。”信魔指着他操控的傀儡人偶说道。
“柯力·亚哈,我母亲姓费戈,我对外总是自称柯力·费戈,三十六岁,家族里最后的捕鲸人,但我已经转行二十年了,有条鲸鱼害死了我父亲,我跟我母亲出海复仇遇到了事故,那条鲸鱼吞了我们的船,我母亲也死了,我带着船员们杀了那头鲸鱼,成立了佣兵团,然后再也没出过海。”
过往的岁月被柯力一句句说出,他特地多讲了一些,既然是拖延时间,也为了探索未知魔法的规则,这大概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跟魔法相关的事物,是否真的存在还需冒险测试一番。
如今手里的鲸弧就是那头鲸鱼最坚硬的骨头制成,里面的中空结构还藏了高浓度的鲸油,只是这些没有必要说出来,而且在关键细节上他也欺骗了信魔。
“唔?”
上一句话刚说完,一股力量就捏住了他的内脏,从未有过的剧痛在他身体里来回搅动,好像有一只穿透了身体的手在拉扯胆囊一样,让他痛的立刻跪在地上,嘴和鼻孔则滴下了粘稠的血液。
“难道......”
母亲和父亲死后他出过海,那头鲸鱼也没立刻死去,而是拼命地游向海岸边,似乎竭力在躲避深海里的什么东西,在远离事故地点的浅海受伤死去,柯力最后一次出海是从它身上取下骨头作为武器而非所描述那般。
“看来你撒谎了呢。”
信魔叹了一口气,转而又开始笑了起来,大概也没有想到柯力真的会在这种问题上试探真假。
跪倒在地上的柯力意识到了一切都是真实的,缓过劲后往上一瞅,才发现刚才他回答信封已经烧成了灰,看起来回答问题的规则必须基于他自己认为且知道的事实才行。
“你体内大概某个器官被碾碎了,不过应该不会立刻要了你的命,接下来的问题可千万别再取巧了哟,该我了。”信魔说完就拿来另一封信。
墨水马上就扭成一堆文字:
「求问于汝的第二问,你或你的人到底会不会履行诺言放了夏洛特与肖娜?」
“当然,我绝对会放了他们,包括任何与我有关的人或物。”
信封跟刚才一样在半空燃烧起来,但信魔身上没有任何异常发生,柯力只能勉强支撑起身体,咬着牙缓了一阵抽出第二封信。
「求问于汝的第三问,你的剑术与知识师从于何人?」
新的提问让柯力感到一头雾水,信魔似乎比起别的更在意他的身世背景,这完全是不该有的事情,没人会在生死搏斗间布置这种完全无关的东西,更别说他根本没有任何老师,自己一个人在黑斯特瑞的图书馆里学习,剑术也是无数次战斗力摸爬滚打自学成才。
他有意拖延,等了十秒都不说话,信魔却没表现出应有的焦急,很快柯力就能发现手臂好像被什么东西捏住,全身被无形的力量包裹成一团那股力量越来越大,就快压断他的肋骨。
“我没有老师,剑术与知识都是自己通过学习得来!”
柯力抢着说完后那股力量即刻消失不见,说出口的答案也没有任何问题,静了一阵发现一切如常,信封也从手中开始燃烧飘落。
如信魔先前所说,开启信封的前后都无法等待,思考慢了几秒等待自己的可能就是重伤。
听到回答的信魔第一次表现出了困惑,他扭着头一言不发又抽出了另外一封,对柯力特地测试不说话能坚持多久的做法却没感到意外。
「求问于汝的第四问,血爪蜈蚣和你究竟来自哪?」
看到问题时,信魔突然笑了出来,摇摇脑袋后才肯回答。
“血爪蜈蚣这是他自己喜欢的名字,可不是我起的,那家伙本来是城里奴隶之家中一直流窜的邪教信徒,信众们在一次突袭中大多被杀,我救了这家伙,给了他一点小启发,就激发了他体内无限的潜力,至于吃人嗜血的行为,只是我工作时需要一些材料,加上他个人的信仰爱好,除此以外的恶趣味我从来没要去过。”
他停了一秒,继续开口说道。
“至于我,则来自过去的加尔迪亚,也就是你们常说的北方大国,当然了!现在它也在那不是么,就是统治者换了不知道几代。说来也巧,我也是在图书馆里长大,在那我发现了不少秘密。”
回答结束后,柯力听到了他想要的内容,也明白了这种被魔法约束的问答游戏该如何玩下去。
一个北方的加尔迪亚人,用无法描述本质的方法横行肆虐,让他坚定了在此消灭对方的信心,可一想到夏洛特的处境就进退两难,血爪蜈蚣确实已死,如今要面对的才是真正的困难。
他挪动了一下脚腕,试探着对方的行动,发现影子里的信魔不曾有反应,身前的傀儡也仍旧是那副模样,柯力开始研究如何在几步之内冲到信魔面前砍下他的脑袋。
「求问于汝的第五问,你有兄妹几人?」
又是无关痛痒的奇怪问题,柯力逐渐开始怀疑其对方的真正目标,那也是他下一个打算问题的。
“我是独生子,如果非要说妹妹的话,肖娜就是我的妹妹!”
没有争议的回答让信魔内墨的声音开始逐渐减少,他的沉默显然是出于一种对当下状况的愤怒,而柯力无法猜测到愤怒的缘由,期待救援队的抵达似乎太过遥远,信任敌人会给自己招致不幸,他开始认真考虑利用提问的规则摸清楚双方实力的差距。
「求问于汝的第六问,你来致远花的目的究竟何在?」
“归乡!复仇!”
信魔的声音变得扭曲,并非是血爪蜈蚣的怪音,而是一个充满怨恨者的喉咙怒吼,刚刚还彬彬有礼的家伙转瞬间就歇斯底里,柯力能从言语中断定这家伙的自恋也是基于某种自卑,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摸清了问答的法则。
提问并没有约束回答者回答的内容,只要不过多拓展出无关的细节,就不会触发法则里带来惩罚,因为那是根据内心而牵动的规则,人在回答问题时脑海中构成了事实,只有与自己认为的主观事实互相抵触时,魔法才会起作用。
魔法只负责惩罚谎言,从没规定必须说多少,答的越少越好,那便是唯一的规则。
「求问于汝的第七问,奥利佛·笛卡尔留在世上的遗物现在在哪?!」
“蓝道夫·笛卡尔?”
柯力想了想这名字,脑海里却给不出接近的答案,但笛卡尔这姓氏许多年前到是有一个家喻户晓的男人曾经名噪一时,给致远花带来第三次复兴的“启蒙者”,只不过不叫蓝道夫。
“我不知道。”
跟信魔一样的简单答复果然如预期般奏效,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在柯力身上,两者无声较量间,逐渐冷静的柯力占了上风,他确定了信魔把他认作跟笛卡尔有关的某个人。
完全否定与没带来惩罚的回答,让信魔顿时感到乱了阵脚,他即刻意识到找错了人,扭头往大坑里仍然挂着的两人望去,下一步的动作在老佣兵柯力的眼中如透明一般被预测得到。
显然,这份靠血维系彼此的契约纽带并没有说过要留在原地,柯力也意识到了这点。
他一把抢下面前傀儡手里的剩余两个信封,先一步越过了信魔,往他身后的大坑跑去。
作为佣兵的反应速度略胜一筹,蒙面的傀儡人偶反应过来时柯力已经跑出一段距离,还未抵达就感到一股力量限制了他的活动,扭头看向信魔时,发现他早已拆了信封。
「求问于汝的第八问,除了契约约束外,你是否有其他办法伤害夏洛特与肖娜?」
“呵呵,大概有吧,现在来测试一下便知道了!”
让人感到恶心的笑声再次传来,眼前让人感到意外的一幕也同时发生。
信魔的确没有或没有办法让肉人偶直接攻击夏洛特和肖娜,即便现在被戳穿也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毕竟对柯力来说发现的已经太晚。
他戴了白手套的双手一挥,身旁几个高大的傀儡就将拿着信封的人偶傀儡徒手撕碎,掰断了脊椎与四肢,将暴露出来的骨尖当做长矛,一口气全抛向正对着大坑的同伴。
扔出去的骨矛速度极快,带了血肉又加大了它的杀伤力,“嗖”的把大坑便的傀儡人偶顶了出去,刚好向着夏洛特坠落。
被打成碎片的人体跟乌云般遮盖了夏洛特的视野,他看不到也听不到地面发生了什么,被他勉强抓住的肖娜也早已失去意识,突然而来的血肉残渣马上就令他开始动摇,死死抓紧的水管被他捏的发出声响,可眼前一切都无法改变。
“夏洛特!”
柯力到了坑前,在那堆黑色的血肉落下前对夏洛特伸出了右手,左手将鲸弧当做钉子固定住身躯,电光火石间两人抓住了彼此,避开了落下的躯干碎片与碎石。
“上面到底怎么了?”
“没事!你还撑得住吗?”
“我都还好,可肖娜她......”
晕迷中的肖娜顺着脚尖滴血,红透了的背部让柯力前所未有的着急,尽管身上的伤也并不轻,可他的意志与肉体强度仍足以负担两个人的重量。
“把她的手给我!”
柯力用肩膀顶住了鲸弧剑,左手也放给了夏洛特,又一次吃力的交接后夏洛特总算得到解脱。
“夏洛特,拿剑干掉他!”
还未等夏洛特问出究竟,柯力的面部开始扭曲抽搐,大量的汗水唰地从头顶流淌到下颚,平日里偏白的脸色也红的发黑,浑身的剧烈颤抖通过与夏洛特握紧的手把柯力的痛苦传递了给他。
比起继续去问的同时拖累住他,夏洛特选择尽早爬上地面,他腰间的主剑还在,拔出后直接插在偏脆的坑洞断面中,可向内倾斜的坑底因水流的原因越来越滑,甚至在边缘形成了落下的流水瀑布,让他无法一口气爬上地面,只能做到松开手掌,自己挂在墙面,让柯力稍微轻松一些。
他并不知道,柯力刚才的剧痛来自于腿部,超过二十秒没有拆开的信封触发了魔法契约对他的惩罚,一股力量将他的左脚捏得粉碎,更逐渐向上移动,柯力咬破了嘴唇不想让夏洛特担心,用空出的右手拆开了信封,那股力量才在靠近膝盖的地方停下。
「求问于汝的第九问,死亡时,你会感到恐惧吗?」
“夏洛特。”
柯力对下方看不见的好友说出了话,声音已经无法连续完整地说出完一句。
“小心信魔,是......他。一切......都是他在搞鬼,他在搜索.......笛卡尔的学生与遗物,千万要小......心那家伙,等他过来时千万别......出声。”
“柯力?!难道......”
夏洛特隐约察觉到了问题所在,此时却无力改变一切。
“以前的话,也许会吧,现在我一点也不恐惧了,只是......以这种形式到来未免......太让人不甘了。”
像是对自己短短一生的总结,柯力拆开了最后的一封信,这场源于他珍惜同伴生命的失误也该结束了。
远方传来稳健的脚步声,那是木板皮鞋在地上常有的清脆声响,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暗示着信魔的靠近。
「求问于汝的第十问,难道你不怕死么?」
“追求怎么样的死亡才是我人生剧本里剩下该做的事,死亡文学是我毕生所渴望的艺术,每个人在关键时刻都会有自己的选择,而你选择了自己的死亡去救下他人,也有的人会选择为自己谋取出路。瞧见了吧,只要我轻轻一推,一切就水到渠成了,这城市也马上会被血与火给淹没,好戏就要上演咯!”
信魔的声音从后传来,他的语气里透着平静,不知从何处抽来一根杖剑,对准了柯力的心口直接刺去。
没有意外,也没有翻转,剑锋从背后挑开了柯力的布甲,在背部轻轻戳了下,在里面扭了一圈,血液立刻跟小喷泉一样冒了上来,一切就好像用钥匙开门般轻松。
“你是个聪明人,像那样冷静分析局势,连我在契约完成前仍然可以非主观的行动这点只用了十几秒就能判断出来,但我的契约可没骗人,只不过要十个问题都完成以后才可以全部生效,是你自己沉不住气,就算你在二十秒内结束契约我也未必能杀掉他们,那份珍惜让你这样的高手都送了命啊。一对一的话我可不是你的对手,对于既不会斩纹也不擅长肉搏的我来说,一开始那场对决稍微慢一点就要被你杀了呢。”
信魔用丝绸手巾擦拭着剑身的血线深度,确信刚才的剑伤已经穿透了柯力的肺部,现在他应该说不出话来,嘴上全都是喷出的血沫,尽管有意识也回天乏术。
“该说是幼稚,还是你命中注定会遇到这种场面呢?如果你不选择救同伴的话,现在死的就是我。而你救了同伴,现在你们都要一起死了,哼哼。”
他笑着从坑洞上方往下望去,只能见到肖娜仍然被柯力死死攥紧,却不见另一人夏洛特·格林的身影,虽也有些疑惑,但先砍下那只救人的手对他来讲也不是坏事,擦好的杖剑再次高举过头,马上就要劈了下来。
“哒。”
一声来自于鲸弧剑握柄上的机关噪音,引起了信魔的警惕,他立刻向后倒退,却为时已晚,柯力在插入地面时曾用钢线拉到了剑身下方,沿着地面被身躯掩盖,早早做好了埋伏,信魔越过柯力时钢线被拉动,剑柄内的火石与储存在剑身内的高浓度鲸油瞬间燃爆出一团火球,两米宽的烈焰跟太阳一样把信魔的半边身躯点燃。
剑身被炸开的同时变成高温碎片刺在敌人的身体里,信魔立刻向后逃走,扑灭了大部分可能致命的火焰,还有一部分鲸油黏在身上其他位置,愤怒却占了上风,他不顾火势想把柯力砍成渣滓,还没等动手远方就传来了人声与火把光芒。
佣兵团的援兵来了,信魔身上的火也开始重新猛烈燃烧,他那没人见过的面孔仍不想被曝光,站在原地等待火焰扩大到半个背部时,才好像没事发生一样整理起皱皱巴巴的领带悻悻然地重新遁入小巷离去。
瞬间的燃爆将水管的流水蒸发,夏洛特终于得以爬上地面,他先将肖娜拽了上来,再扑灭柯力身上的火焰,把他与肖娜安置在一片碎掉的楼梯前,默默蹲在身边。
他不知该说什么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一向欢快的笑脸如今再也挂不住,右手把剑柄握的咯吱作响,双目与柯力对视,看着眼前的好友用眼神对他作最后的嘱托,左手则被柯力用仅存的力气死死握在手中。
柯力早已说不出一句话,就连能微微挪动的一双眼睛也开始渐渐无力,他最后把目光停留在左面晕迷中的肖娜身上,然后就再也没合上过。
夏洛特身后的黑暗再次被驱逐,佣兵们拿着火把总算到来,他们注意到了这一幕,完全不敢想象眼前所见,纷纷愣在原地,许多人哭了起来跪倒在地面,好像从不可能的一幕,以最不可让人接受的形式发生。
而今,噩梦已然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