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侧耳倾听

作者:mm0045 更新时间:2012/7/19 7:01:22 字数:11373

“曲目结束!也是时候让主角登场了!”坐在高台出的那个男人说道,“请容许我给自己做一个简短的介绍。”

他收回了脚步,挺直腰骨后抖了抖身子,将本来就不多的灰尘扑干净,双手缓缓摊开,对舞台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全场的观众也站了起来,跟随神秘的中年男人一齐往舞台上的四人鞠起躬来。

“内墨·洛夫克拉夫特,在此为各位效劳。如果诸位愿意,也可以简称我为内墨。”信魔内墨独自陶醉在他的话语里,好像他的所作所为多么成功。

“你杀了我姐还有那么多人!到底是为了什么!”特兰打破了歌剧院里的寂静,主动接下了信魔的话。

他没有回答,捎带得意的眼神瞟了一眼特兰,而后伸出左手来慢慢抬升,三个被锁链困住的黑影也渐渐由歌剧院高处落在半空的深红色木板上,灯光随后便点亮了黑影的身份。

光芒下的黑影身份曝光在四人面前,左侧是失踪了的瑟雅斯,中间的是斯蒂格·特纳,右侧则是他的女儿玛丽峰。

玛丽峰与瑟雅斯正被铁链牢牢实实的捆绑住,用青色的手绢封住了嘴部,清醒却动弹不得,看见远处的舞台的特兰时用力挣扎了几下,看上去并无大碍。

“瑟雅斯!”

特兰和班德看到后几乎冲了出去,却被朱利安尔斯与阿尔文分别拦下。

“冷静点!他在用激将法引你过去,千万别轻举妄动,他肯定有话要问,容我借机观察一下再出手。”

阿尔文在众人耳边细语数句,才让特兰缓和了情绪。

“小心点这家伙!他是个疯子!不是你们能对付得来的!”

没有被堵住嘴的斯蒂格突然放声大喊,尽一切所能提醒眼下几个救星,信魔内墨却对此不以为意,抬头看了眼高处的斯蒂格,似乎有他自己的打算。

“奥利佛·笛卡尔,或者说蓝道夫·笛卡尔曾经在这个国家停留过,你曾经跟他合作过,想必知道他的遗物或者学生相关的话题吧?”信魔问道。

“你问过我很多次了,我什么也不清楚,如果我清楚马上告诉你就是,为什么我要跟你对抗?”斯蒂格感受到锁链越来越紧,来自信魔的恶意愈发明显。

“如果你不清楚,怎么会跟大名鼎鼎的万能投手合作?连给女儿过生日都选在了他跟下榻的同一间酒吧。”信魔内墨扭头看向舞台,万能投手正是阿尔文的外号之一。

信魔的言下之意,似乎仅是追逐着阿尔文而来,特兰和班德不禁皱起了眉头,但现在还不是抱怨的时候,要是没有阿尔文,他们不知道早死了多少次了。

“仅仅是巧合而已!”斯蒂格仍然否认一切。

“是么?”

内墨打了响指,两个座椅上的人偶立刻站了起来,撩出袖子里的长刀,随时准备抓住玛丽峰一落而下。

“求你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斯蒂格哀求着,但信魔无动于衷,反倒是玛丽峰比预想的要平静,但大喘气的节奏仍难掩她的紧张。

“那就让她下来吧。”

一声令下后,换来的不是和解,人偶们的杀戮之刃随即要落在玛丽峰身上,可还没碰触到,仅仅接近而已,人偶就不自在地剧烈抽搐,从外部开始融化,马上就从红到黑变作血水,原来的衣物里钻出了一条挣扎翻滚的巨大蛆虫,没过一会也烂成血泥。

“感染虫制作的第一代总是这么不稳定!这年头做坏人凡事都得亲力亲为么?”他打算亲自完成刚才的承诺,带了白手套的双手刚要靠近时,空气中却闪现出了短暂的火花。

“这么稀有的体质在这种时候被激活了!可以无效化巫术与魔法!我懂了,你女儿就是笛卡尔的学生吗?”

内墨既惊又喜,怒不可遏地扭头看向松一口气的斯蒂格,亲自捡起地上的长刀,不再打算依靠他人之手。

局势已经到了最后关头,趁着没有发展到无法婉转,阿尔文总算率先发起攻击,拔出两把长刃俯身向信魔飞奔而去。

信魔内墨并没有马上聚焦到身后已到十米外的阿尔文身上,仍然想要先杀死玛丽峰达成目的,不为后方的威胁所动色。

眼见无法吸引内墨的注意力,阿尔文其中一把长刀脱手旋转飞出去,一道白光“唰”的切断了绑住玛丽峰双手的铁链,深深钉在出口的门框上。

“五米!”

阿尔文估算着双方的距离,双手握好了较短的另一把武器,在较低的地势踩着椅子腾空跃起,直勾勾望着内墨的双眼,想要看着生命的光芒从他眼中淡去。

“哼。”

信魔内墨并没有闪避,他举起左手打了声响指,哪怕白色手套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旁边坐着的肉人偶却立刻堆了上来,跳到阿尔文的面前挡住了他的武器。

一开始窜上来的并非之前常见的敌人,而是一个失去神色的小女孩,看上去与其他已死的躯壳不同,仅仅是被控制了的样子,面无表情做出不为她自由意志所操控的动作。

收不回来的剑刃穿透了她的胸口,带着一涟旋转在半空的血花溅洒在阿尔文的脸上,那后悔也来不及的表情被信魔内墨尽收眼底。

就在那一霎,小女孩似乎恢复了她的意识,却一句话说不出口,嘴上吐着鲜血,不知所措地望了望阿尔文,对视不到一秒便永久地停在了那一刻。

一贯冷漠的信魔反而露出笑容,两侧赶来的肉人偶趁着武器无法快速拔出的间隙对阿尔法发起夹击。

被刚才那一幕刺激到的剑士不得不放弃武器,带着愤怒转身离去,仗着比肉人偶更灵活的身躯在椅子上来回跳跃,翻到信魔内墨上方的区域,时刻吸引他如指挥一场音乐会般舞动手指,从而死死拖住对方,让剧场内数百个肉人偶跟蚂蚁般追赶他一人。

“我们还等什么?”

特兰看得出这是个绝佳的机会,信魔内墨正背对着他们,既无暇关注身后的事,也没有时间处理其余三个人质。

“傻子!看到了差距就别去送死,难道你要让瑟雅斯看着你死吗?”班德今天罕有的第三次发火。

“现在不是当胆小鬼的时候,谁知道阿尔文可以撑多久?”特兰当即反驳。

“我有个主意!那些白灯石!还记得么?要是这地方被烧了或炸了,估计有人要生气咯。”朱利安尔斯马上就准备行动起来,看着特兰点头后立刻冲回了原本的舞台后方。

“我怎么跟你们这群疯子走到一路了!”听见要点燃白灯石的方案,班德光是哀叹也没用,下一秒特兰也从右侧的通道冲了上去。

“你去救人质!我来吸引注意力。”

留下一句话的特兰有样学样,只是不如阿尔文那么矫健,最多是翻过几排座椅,瞧瞧靠近远处被肉人偶包围的信魔内墨。

班德则无奈地以最快速度从右侧的人行通道移动上去,抵达了瑟雅斯被绑住的地方,两人刚好能互相对视,处于信魔内墨的视觉死角,但瑟雅斯的注意力却全不在班德身上。

他看到了瑟雅斯惊魂未定的面容,正从迟疑变为恐惧,顺着眼神望去,发现她的目光投在特兰身上,那孩子正从信魔背后靠近,支起手肘一跃而上,就要砸在信魔后脑勺。

目标突然转身抬手掐住半空中的特兰,捏着他的脖子高高举起,力气大的完全不像正常人。

“大摇大摆跑过来,就这样也算偷袭么?”

信魔刚才虽察觉到气流的变化,只是唯一没想到主动进攻他的是三人中唯一的孩子。

“原来是你啊,从攀塔比赛里幸存的孩子。可惜,就快变成无法从歌剧院屠杀事件里幸存的孩子了!”

捏着特兰脖子的手加大了力度,好像在那副白色手套加持下,信魔瘦弱的身材也能释放出足以杀人的臂力,被高高举起的特兰毫无他法,两手还没来得及敲打,就失去了在半空中的着力点。

就在双眼一黑失去意识的瞬间,特兰感到自己突然被甩出了几米外,挣扎着从倒下的椅子间爬起来看,发现阿尔文正攀爬在二楼的柱子上,对准信魔抛出了一把匕首,更好划伤了信魔的手背,连带白色的手套一并破坏,刺在特兰一侧的椅子上。

那把匕首好像被烫开了一样,不断冒着白色浓烟,有股刺鼻的酸味在附近蔓延,此时的信魔咿呀大叫,捂着手上的手掌,指挥起肉人偶们堆叠起一道人墙,将自己包裹在内。

特兰攥着袖子拔出匕首,却发现表面已腐蚀殆尽,好像与带魔力的手套碰触后产生了常识以外的剧烈反应,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破魔”吧。

失败的进攻让他不得不继续倒退,搀扶起不远处的玛丽峰,往瑟雅斯与班德的位置撤离,挂在墙边柱子上的阿尔文仍然在与少数肉人偶缠斗,并且时刻观察更加谨慎的信魔动向,只是这次他再也没有武器可用了。

“请救我父亲!求求你了。”玛丽峰被拿掉了堵嘴的手绢,第一句话便是恳求特兰去救人。

这要求对他来讲也许有些夸张,但特兰还是支撑起自己的身体,试图回应玛丽峰的恳求。

玛丽峰的父亲斯蒂格·特纳夹在正中间,最靠近处于防卫状态的信魔内墨,眼看又要回到危险的信魔身边,特兰难免犹豫了一下,可下一刻的情景却又驱使他下意识地向前移动。

信魔内墨似乎猜到了对方的打算,人墙里分出一名肉人偶,径直冲向斯蒂格,特兰只想着去救人,顾不上太多危险,踩在椅子靠背上跳了几转,却又立刻察觉到身后有一阵阴风扫过。

那是另一名肉人偶,从信魔的人墙分离后奔向玛丽峰,制造出特兰无法解决的困境,试图拖延他的选择。

特兰隐约可以从人墙中看到信魔内墨的眼睛,虽然瞧不见面部表情,却也感觉得到他正在隐隐微笑,那恶意让他恶心无比,连忙看向斯蒂格,却发现这位没有被堵住嘴的富商,如今竟然没有挣扎,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去救她,求你了,救我唯二的爱。”

斯蒂格说完合上了眼睛,下一秒就被肉人偶结结实实撞进了地板,一阵血雾从凹陷的木地板下喷出,特兰立刻明白到自己要保护的人就在身后。

他猛地试图在半空扭转身躯,前面几个座椅靠背在脑海里被幻想成水面上的荷花,不能有任何闪失地一个接一个跳踩过去,终于赶在肉人偶之前冲到它头顶,凌空一脚踹在脖子的部位。

空中奔跑加速的力量集中于一点,肉人偶被踹开了一小段距离,本来就脆弱的身躯刺穿了后面断裂的木桩,卡在上面不停挣扎试图脱离,却怎么也再站不起来,任何生命都不会以如此扭曲的形式存在,那副恶魔的模样让特兰多看一眼都不愿意。

他再次扶起双脚无力的玛丽峰,却发现这名比他年纪大的女孩已经失去了意识,也许是刚才看到父亲惨死的一幕悲愤交加,再也不能承受这些惨景,特兰也只好带着她往瑟雅斯与班德所在的位置移动。

远处的阿尔文处境有所好转,接二连三的失败让信魔内墨开始注重于自保,调动起肉人偶也不那么流畅,抓住这个机会的阿尔文赶忙跑回地面,将武器从早已死去的女孩身上拔出。

略带迟疑的手法,映射出阿尔文对弱者被蹂躏的愤怒,他将所有矛头都指向信魔,这次不再有任何犹豫,直接冲向没动静的人墙。

手中的武器微微振动,产生淡蓝色的光芒,就在他要甩出去的一瞬间,人墙突然崩解,肉人偶们朝着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奔跑,一面是班德、瑟雅斯与特兰的所在,另一面则是舞台上方,信魔本人也趁机脱离,逃向舞台正中央去。

就在不久前一模一样的困境就发生在玛丽峰父女之间,这次阿尔文想不到信魔还会故技重施,想起小女孩的遭遇,他头也没回就追向信魔本人。

在信魔刚爬上舞台转身的一瞬间,就投掷出手里的长刀,一下就刺穿了信魔的左肩,把他钉在背景板上,想要尽快杀死他来阻止肉人偶们的行动。

另一半,特兰刚抵达瑟雅斯身边,两人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就看到几十个肉人偶正在朝自己快速移动,三个人都被这一幕吓呆,但没过一会儿,班德却是第一个抬起脚来推动大家离开的。

“快走!马上往大门那跑,到那堵住大门还能活命!”

班德指出了唯一的活路,也管不上阿尔文和朱利安尔斯此刻怎样,跟特兰一起背上玛丽峰,艰难地向上跨越最后几道椅墙。

“混蛋!快点!快点!就差一点了。”班德嘴里说出一连串的话,像是诅咒什么一样说个不停。

肉人偶的速度在特兰眼中突然变得缓慢,像是舞会中缓步向前的绅士一样,可就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一切让人心中感到后悔与恐怖的想法都在仍然清醒的三人脑海中想象了一次。

是该放弃吗?还是继续留在这里阻拦他们?

这一刻特兰产生了犹疑,曾经毫无他想的脑袋里钻进了一个名为“自私”的恶魔,时时刻刻的敲打着他的灵魂,让他为自己而生,无需管别人的死活。

空气像是凝结了一般,特兰的世界慢了起来,就连瑟雅斯的泪水也停在脸颊的下方,没有落在他的脸上。

“瑟雅斯......我......”特兰似乎要哭了出来。

一贯被依赖的姐姐没有办法回应他,只能用那双双蓝眼带着泪水凝望弟弟,尽可能地安抚他的绝望。

肉人偶如预料般一步步逼近了众人,摩拳擦掌想要把眼前的手无缚鸡之力的猎物们撕成碎片。

高大身躯所形成的黑影把他们包围在一个圆圈内,其中一个肉人偶举起连着长刀的手,对准特兰的头就挥舞下来。

曾有过抛下家人逃跑想法的特兰已经无法再离开这里,试图鼓起最后的勇气,迎接他不认为可怕的死亡。

但这一刻,他没能成为心目中那一个英雄。

“特兰!你还小,有些事情还没到你该承担的时候......”

当特兰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记忆突然把他拽到了好几年前的某个时间,走马灯般回想起过去的每分每秒,停留在了一个时刻上,想起班德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有一段日子里,特兰受到了街上恶徒的欺凌,稍有还嘴就遭到肆意打骂,连鱼骨头的招牌都被淋上了红油。

幼时性格要强的特兰无法接受这种结果,没有等待夏洛特从外归来就独自寻求复仇的机会,用家中的餐刀刺伤了对方的首领,也为此付出了惨痛代价。

当班德焦急地寻找到特兰时,特兰正被踩在脚下吃着烟灰,身上被抽打的没一块完好的皮肤。

借着谈判的机会,班德抽空放走了特兰,自己独自一人面对烂摊子,也成了被仇视的主要目标,在某个属于艾兰思家族的废弃仓库中被施虐了数日,也始终没有供出过特兰的去向。

街上的混混碍于鱼骨头酒吧人多嘴杂的原因,也只敢在班德身上出气,想办法逼问出特兰的下落。

担心逃回家会给姐姐带去麻烦的特兰,打算再次独自一人承担,他从未离开过仓库,仅仅是躲藏在其中,班德三天来的苦难他都看在眼里,想有样学样救下班德,却在最后一步被发现,再次沦为了阶下囚。

两人一起被倒吊在仓库中,直到夏洛特用手撕开仓库的铁皮门为止,长期是施虐与悬挂让他们濒临死亡,特兰干脆晕厥了三天,夏洛特以此为契机将一条街上的混混都。

三天后,少年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姐姐瑟雅斯,她趴在自己床边因疲劳睡过去,以及正在做早餐的班德,只是他浑身缠着绷带,笑容依旧,仿佛前三天的事从未影响到他。

“惊讶么?瑟雅斯可没少受累,我知道婆婆过世你很伤心,可你不能老是这样折腾自己了。”班德笑着说,以往的狐狸眼还是那么细小。

“对不起。”特兰很少对任何人表示真诚的歉意。

“别说对不起,想想睡前故事,我们对一个人表示最有礼貌的羞辱时该说什么?起码我觉得那天你找他们打架前得学骑士芒多跟佣兵班尼那样,用神圣决斗一个个对付他们,单打独斗他们准不是你对手,除非他们想要自取其辱破坏规则,到时候你再传出去,赢的就是你了。”班德依旧调侃着特兰。

“我根本打不过他们,他们都拿着棍子。”特兰侧过脸,看着另一侧的阴暗墙面。

“那就更该去打不是么?你到底是谁,你到底又觉得什么是你自己,那才是决定你怎么做的原因,狼跟羊待在一起会觉得自己也是羊,羊反过来也一样,我出生的村子里就有一个孩子被羊咬掉过一只手指。”班德故意装作少了一根手指的模样。

“又是睡前故事么?我才刚睡醒。”浑身的无力感不妨碍特兰为此稍微笑上一阵,班德总是能让他感到轻松。

“知道为什么古老故事里,英雄们要在黑暗来临的时候选择与之战斗,而黎明到来的时候偏要瞧瞧离去吗?”他问道。

“听上去很奇怪不是吗?”特兰反问。

“因为我们最渴望保护的某些东西,也会是你最珍贵。可能看不到也可能无法说出来,但最珍贵的东西一定就在自己身边。当你最珍贵的东西受到威胁的时候,你一定会挺身而出为之战斗,而一旦战斗结束了,你就该沉默起来静静的继续在某一处守护自己最珍贵的东西,总有些东西是每天早上唤醒你的动力,你会为了保护它拼上一切的。”班德回答特兰。

“我还是有些不明白。”特兰摇摇头。

“你会明白的,特兰。我们摔倒就注定要再爬起来,每一次都令人期待又痛苦。”

“可我不想摔倒。”特兰想起了那三天的毒打。

“因为可以令你成长,即便那非常痛苦。”班德戳了特兰的额头,大笑了起来。

“可你也不是故事里的英雄,怎么会知道这些呢?”特兰发现了问题所在,小孩子的心理又开始作怪。

“这个嘛,倒的确是呢。”班德装起镇定,笑着应付特兰的提问,试图圆上这个言语间的漏洞,没想到吵醒了瑟雅斯。

往昔一幕渐渐淡去,即使是过了那么多年,此番情景依然映在特兰的眼前,就像是昨天的事。

班德与瑟雅斯为了自己都付出了巨大的牺牲,从那个吵闹脾气又火爆的提米婆婆过世开始就是这样。

整天吊儿郎当的班德也有认真的时候,胆小又贪婪的面孔后还有着一个充满正义感与勇气的灵魂。

“特兰!”

被呼唤着名字的男孩回到了现实,看清眼前的景象,那面前站着的并不是把拳头砸向自己脑门的肉人偶,而是一直既像瑟雅斯般照顾他的“保姆”,又像是夏洛特这个犹如兄弟般给他指路的“导师”——班德。

是班德,那个曾经胆小害怕的班德,做事像女人一样斤斤计较的班德。

更加是为自己的朋友、亲人在危难时刻挺身而出牺牲自己的班德!

“特...兰!记得...站起来?。”

班德颤抖着吐出了几组词汇,组成了一句寄托思念的话语,肉人偶刺穿了他的胸膛,鲜血直接从胸口流出来洒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小血泊。

此时此刻,瑟雅斯与特兰的世界仿佛崩溃了一样,从未有过的巨大悲痛把他们卷入了痛苦漩涡之中。

瑟雅斯的泪水激流如涌泉,真正的咆哮了出来,她没有办法给出任何理智组成的话语。只有无尽的嘶吼,从温润的声音到歇斯底里纯粹为了宣泄情绪的嘶吼,一个没有血缘胜似亲人的老朋友死在了她的面前。

而那曾经阳光向上的少年,此刻完全崩溃,亲近之人死在眼前的打击让他对整个世界彻底绝望,过大的悲伤只会让人感到无助,这时无助的人正是特兰自己。

过去可以保护自己的人又消失了一个,教导自己培养,也把自己当做弟弟一样的班德死在了肉人偶的拳下。

肉人偶收回了拳头,支撑不住的班德跪在了自身鲜血形成的血泊中,他回过头看着眼里无神完全崩溃了的特兰和几近疯狂的瑟雅斯。

“抱...歉..了。”

班德用最后的力气致以歉意,随后整个人倒在了满是鲜血的地板上。

特兰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突然起了变化,随着班德的倒下出现了内心崩溃的表情,眉毛褶皱而又弯曲,没有泪水的眼睛只有无尽的迷茫,盯着班德已经倒下的身躯,喉咙里很勉强才从思绪的碎片中找到一个名字。

“班德?”

过强的情感冲击让他瞬间失去了知觉,翻着白眼跟玛丽峰一样倒在了通往出口的路上,瑟雅斯还未来得及从班德死去的情感中抽离,就又必须面对弟弟晕迷的悲剧。

前所未有的无助感席卷了她的心底,但凡有机会能帮上忙的,她都愿意试试看,心中祈祷了无数遍,奇迹终究没能发生。

肉人偶继续向她走来,没有丝毫停下的打算。

“序幕就要落下了,让我给你们一个充满痛苦的人生终点吧!”

信魔向整个歌剧院大喊,就像没人能阻止他一样,双手又一次抬起,不顾被刺穿了的肩膀,对着已经怒不可遏的阿尔文低头示意。

班德的死,让阿尔文意识到自己中了计,眼前的疯子根本没把自己的生命放在眼里,就跟他对其他人一样,原本打算能逼迫信魔自保,从而救下班德等人的阿尔文,这次彻底输了。

那个与他接触时间不长不短的狐狸眼班德,虽然胆小又怕事而且喜欢杞人忧天,却不失为一个好的朋友。

在共患难的这一段时间里,两人总会谈到一起去,就像是认识彼此很久一样。

阿尔文是个对朋友情感充沛的人,此时忍着泪跑上舞台,拔出长刀后确信内墨再无反抗之力,为了发泄眼睛也不眨的斩断了他的右臂,对方却没有一点痛苦的模样,连叫都不叫一声,仿佛手臂与他无关。

失去右臂似乎对他毫无影响,那些控制肉人偶的魔法也没有停下的迹象。

“快点把这魔法停下!”阿尔文怒吼着。

内墨全然不予理睬,目光投射到远处即将被杀死的瑟雅斯身上,正想看着好戏上演,出口的大门突然被顶开,传来了刺眼的光芒。

“放箭!”

光芒中射出一阵整齐的箭雨,将任何高于跪坐在地的瑟雅斯与特兰的生灵射杀殆尽,即便肉人偶们被魔法驱使,仍然是凡胎之躯,乱箭之下齐刷刷的倒在地上,显然这跟信魔内墨本人虚弱到极点有关。

数十名手持弓箭身配利刃的巡逻军徐徐冲出,用了一小会慢慢排成有秩的阵型,形成一道防御为,将瑟雅斯与特兰三人包裹在内。

“信魔就是你?”

夏洛特从巡逻军的阵型中探出头来,虽然没有表情,但瑟雅斯看得到哥哥脸上的青筋暴涨,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愤怒。

“很荣幸你这样叫我......”

信魔嘴上说这话,靠近巡逻军小队的某个肉人偶爬起身来也重复道,刚说完就被夏洛特一剑砍倒。

“看来你的破魔武器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厉害,不是吗?”

内墨瘫倒在地,仍不忘嘲讽阿尔文,好像已经摸索到了眼前剑客的套路。

“胜负已分,你这种疯子注定在这失败。”

阿尔文有意羞辱眼前的信魔。

“你不会以为这国家的秘密守得住吧?还是说你觉得我是唯一一个来这的人?别忘了你自己也是为了探究古代的秘密才追逐我到这的。现在你再也回不去了,「白狮」会派人猎杀你,听说他们已经到了。”信魔毫不在乎,完全无视了阿尔文的嘲弄。

“解除魔法,否则我就把你削成人棍。”阿尔文的盛怒已经顾不上其他,刀锋戳在信魔的左腿上比划。

“就算我的肉体消逝了,这魔法也不会解除,只有我活着才能做到。而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信魔的笑愈发诡异。

“?”阿尔文迟疑了片刻。

“你们的死亡!”

附近被击倒的的肉人偶们又开始行动,做出活人不能完成的动作,四肢扭曲成怪异的形状在歌剧院四周围攀爬,直到用了十几秒的时间把整个歌剧院的天花板与墙壁布满为止。

顷刻间,整个歌剧院发出了悲鸣一样的巨响,听上去似乎是由肉人偶们的呼喊组成一样,令人感受到混乱与不详的集合体,正通过声音来传播自己对着世界的憎恨。

“你们谁也别想跑出去!”

信魔发疯了似的,不管自己一直打理的发型,摇晃脑袋带动嘴唇,发出一连串从来没人听过的古老语言,如诅咒一样的声音响彻大厅,某个更低沉怪异的声音则在肉人偶们的和声中回应着他。

声音刚一落下,肉人偶们就倾巢出动,从上下左右全方面的袭击刚进门的巡逻军们。

此时的肉人偶数量比起一开始,多了至少一倍,上千人的规模正在从天花板的暗处跟蟑螂一样漏出来,然后再爬到天花板中央从高空坠落,有的甚至看不到脑袋,只有翻转扭曲的四肢。

巡逻军的士兵们从未见过这般景象,早就已经楞在原地,连夏洛特也被那一幕震撼到,但一看到班德死去倒在他身边的尸体,心底的怒火就盖过了对未知的恐惧,主动站在部下面前,带头手舞自己惯用的青茉莉剑,将任何胆敢进犯的肉人偶劈成碎片。

阿尔文不想再犯上一次的错误,他果断放弃了信魔内墨,以那种伤势他绝对活不了多久,如果魔法在他死后仍然有效,现在当务之急便不是阻止他使用魔法,而是从注定要失败的抵抗中,救下那群拼命厮杀的人。

更重要的是,朱利安尔斯已经从另一道侧门奔跑而出,因不在信魔内墨的视角范围内,巧妙避开了大部分的肉人偶,挥舞着手臂对阿尔文打手势,那意味着先前朱利安尔斯准备好的工作已经完成。

前方有军事训练的巡逻军士兵们,围城圆圈后虽然没有盾牌或太多长矛,但也足以抵抗大量脆弱没防备的肉人偶,信魔内墨操控的太多,以至于不能精准将意识分布在少数个体上。

那些肉人偶的行动迟缓且满是破绽,唯一的麻烦就是倒在他们脚下的尸体越来越多,血水渐渐漫过了特兰的脚踝,瑟雅斯抹干了眼泪,抱着班德的尸体,攥住特兰的手,坚信他们可以从这逃离。

比起普通的巡逻军士兵,阿尔文的利刃所到,肉人偶们几乎无法阻拦片刻,没过一会就抵达了夏洛特面前。

“好在你来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阿尔文清理出来的区域足够他们缓冲一段时间。

“是我的错,这么危险的事情,打一开始就不应该大意。”夏洛特心底的懊悔,简单几句就让阿尔文听出了自责。

“难道你是背着上面的命令来的吗!?”阿尔文问道。

对此,夏洛特没有任何回答,显然无论是哪种情况,夏洛特都有办法处理,只是一开始对王权威信的小小服从,居然换来了他一生追悔莫及的结果。

“金发的巡逻军小子正在点燃白灯石炸弹,我们准备把这阴森的鬼地方炸成碎片。”阿尔文又检查了瑟雅斯与特兰的状况,然后才对夏洛特交代情况,顺手告知了朱利安尔斯的所在。

往大概十几米外望去,朱利安尔斯正在快速靠近,但肉人偶们也同时注意到了他。

“交给我!”

阿尔文刚休息没多久,马上又抬腿奔跑过去,一路击垮了阻拦他的肉人偶,救下朱利安尔斯后,迅速开始向外撤退。

知道停留在此终将失败的夏洛特,放弃毫无意义的战斗,对部下们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凭借两人作为剑士的强大战力,肉人偶们难以组织起有效的冲击,一旁的阿尔文搀扶着崴了脚的朱利安尔斯也走出大门后,夏洛特仍然留在原地不肯出来。

“快走啊夏洛特!白灯石要爆炸了!”朱利安尔斯对着他的老上司大喊。

“该死!该死!”

夏洛特对着几个靠近自己的肉人偶用力挥剑,已经谈不上任何章法,仅仅是将剑身跟棒子一样砸在上面,毫无保留地释放自己的哀伤,直到听见朱利安尔斯的声音,才总算回过神来。

一脸血沫子的他,双手早已被染红,在朱利安尔斯看来甚至有些陌生,尽管带来的士兵没一个死去,可却总觉得有什么永久留在了这,带着遗憾将剑收归鞘中,结束了断后的工作。

敌人的撤离没有让信魔内墨感到懊恼,他很清楚肉人偶们的水平,也准备好了接下来该怎么玩,数个由大量肉体组成的人形怪物,正在慢慢从血肉碎片中站起身来,几乎碰触到六米多高的二楼平台。

就在这时,信魔总算察觉到了异样的声音,背后化妆室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煮沸一般噼里啪啦作响,突然一个激灵让他猜到了答案。

“难道说......”

一道光在瞬间覆盖了全部,将舞台与观众席吞噬殆尽。

信魔的脸被夺取许多人性命的光照得发白了,他的眉毛挑动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抿嘴微笑迎接那道恐怖的白光。

逃脱出歌剧院的众人,刚刚走到外面的空旷场地,身后就传来几乎刺穿耳膜的巨响。

在爆炸发生前的那一刻,强烈无比的光线洗刷了阴暗的下层无人区,背对歌剧院行走的众人甚至清晰的看到了自己漆黑的影子,抬手也只能看到数不清的重影。

光芒收回去的一瞬间,石头像是被无比强大的力量捏碎,从爆炸产生的烟雾中飞射出来,带着火焰雨碎片砸了附近,所幸并没有波及到任何人。

当高亮的光线渐渐从持续变为散射,这片土地再次回归到阴冷的寂静之中。

及时跑了出来的巡逻军们彼此感叹着,一个个回忆刚才的情景,一般人别说碰到这种事,恐怕看到都会吓到尿裤子,他们不但完成了任务,还活着逃了出来,不少人干脆倒在地上休息。

夏洛特走近了恢复意识的特兰身边,拉着他的手,看着班德的尸体。

“抱歉,我来晚了。”夏洛特似乎要哭了出来,忍着那已经无法掩盖的泪水一字一句说。

“不,是我的责任。”阿尔文走过来,站在他们之间。

夏洛特只看了阿尔文一眼,随后又把注意力转到他的妹妹与弟弟身上去,沉默了一阵说:“这不是你的责任。”

“说抱歉的人应该是我,死的人也应该是我。”阿尔文摘下帽子,单手扣在胸前。

“现在也许不是说这种事情的时候。”

夏洛特对阿尔文点了点头,两人不再向之前一样针锋相对充满敌意,终于互相默认了对方。

“我有绝对无法推卸的责任,要罚的话请处分我,队长。”朱利安尔斯低着头,完全没有抬起来的打算。

“我不打算罚你。”夏洛特没有往朋友身上推责任的打算。

直性子的朱利安尔斯解开他那金色的辫子,举起戴在腰间的长刀往脖子方向切去。

这一超乎所有人想象的举动吓傻了夏洛特跟阿尔文,好在还没等他的刀靠近胸前,就被离他最近的阿尔文夺下,然后扔到了远处。

“你疯了吗?朱利安尔斯·法赛兰!”夏洛特揪住了他的衣领不放,一耳光打在了他的脸上。

“我不能否认自己的错误,看着不成熟的自己再去伤害其他人。我有必要担起责任为班德先生的死负责。”朱利安尔斯缩起脖子,低下头不敢与盯着他的夏洛特直视。

一旁的阿尔文沉默不语,就跟陷入崩溃状态的特兰一样,他也经历过好友战死,很难有人能轻易走得出来。

“这里没人需要你来负责,你如果想要负责最好把那种自私自利一死了之的想法收回去,我不希望在看到任何我的朋友亲人在我眼前死去。明白吗?别像个懦夫一样用自裁来逃避一切,你是我最好最信任的部下!你也是我兄弟!”

夏洛特喘着气,之前还没痊愈的伤口又开始疼痛起来,让他脸上产生了因痛楚产生不自然的抽搐。

“我...知道...了。”

朱利安尔斯再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愚蠢,由直率变为草率甚至差点造成无法挽回的悲剧,被夏洛特点醒的他对夏洛特点了点头,才被松开衣领扔在地上。

突然,哭泣声从他们身后的某个地方传来,是那么的凄惨又哀伤,仿佛有着说不清的悲伤故事一样,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当阿尔文、夏洛特和朱利安尔斯纷纷回过头去时,瑟雅斯已经从之前半晕迷的状态中回复精神,抱着失神无语的特兰在胸前痛哭,泪水甚至打湿了衣领和那标志性的橙色粗布围裙。

注意到这一幕的人说不出任何话来,没一个人敢去安慰,在他们眼前的不是那个小有名气的酒吧老板娘,更加不是他们日常见到的女强人。

他们所见到的,只是一个失去亲人的女子而已,一个弟弟受伤了的姐姐,一个被迫经历地狱般惨剧的受害者,一个单纯以女人身份痛苦,为现实的残酷与自己的无助哭泣的人而已。

她抱着特兰,跪在班德的尸体前哀嚎,把自己一直以来所积累的情绪全部释放了出来,眼泪也从她的下巴留到了特兰的脸上。

感受那湿润水珠的特兰稍微动了动,抬起脑袋看着如母亲一样的瑟雅斯,好像想起了什么。

两人抱在一起,一言不发。

只有泪水与哭泣能代替他们已经无法再对彼此说出的话语。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大小:
字体格式:
简体 繁体
页面宽度:
手机阅读
菠萝包轻小说

iOS版APP
安卓版APP

扫一扫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