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上旬的惨痛记忆,没有让六月后的特兰停下重新站起来的脚步,夏天也过了一半,眼看着六月就快结束。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着,穆纳医生与佣兵赫伯特总会在对方离开的第二天来到小巷,一个负责医治特兰,测试他的身体状况,另一个则教会特兰各种剑术,训练者他的体能。
看到特兰情况非常乐观的瑟雅斯,总算有将更多精力投入到酒吧的重建当中,好在有不少老街坊以及有心人的捐助,在原址上重建被烧毁的酒吧的资金已经大致集齐,唯独缺乏时间与人手。
没了班德的协助,瑟雅斯一个人忙的完全没时间照顾特兰,却也让特兰有更多时间进行训练,进步速度也快的超出他对自己的预期。
自从得知了瑟雅斯与夏洛特之间的争吵后,特兰也责备起自己来,四个世上与最亲密的人当中,一人消失在了与整个王国对抗的暴风雨中,另一人则为保护自己而死,剩余的两个也因而针锋相对,或者说是瑟雅斯单方面对夏洛特的不满。
沉浸于学习剑术的特兰,将哀伤化成对信魔的仇恨与愤怒,完全发泄在战斗训练之中,肌肉不但在训练当中恢复过来,甚至力气也超过了之前许多。
命运当中的一切好似安排好一样,歌剧院事件后,很多东西都恢复了原貌,引起的恐惧风波同样随之平息,朱利安尔斯也时不时的来这所借给特兰居住的房子探望他,但却唯独不见夏洛特与阿尔文。
自从瑟雅斯将夏洛特扔出门外的那一刻开始,两人的关系就很难再修补,夏洛特也近乎自暴自弃,没有鼓起勇气再来见妹妹与弟弟,直到穆纳医生说出自己是夏洛特的朋友,应约来为特兰看病,在特兰心里对夏洛特的疑惑才彻底打消。
“又是我自己一个人呢,跟小时候一样。”
因为工作的原因,瑟雅斯没回来过夜,只留下特兰一个人在家里。
刚训练太多睡不下又觉着无聊的特兰,顺着屋子外层露出的木架与岩石,爬到了十几米高层的房顶,借着那唯一可以从城墙笼罩下看到星空的一片天,双手抱头躺在了屋顶上,凝视着天空眼睛也不眨,一时傻笑又一时泛起无奈的眼神。
此时他所想着某个人,一个一直以来都未能对他说出谢谢的人。
“阿尔文在的话,一定会喜欢这些繁星的,话说这家伙到底跑哪去了?”
他继续往深空探视。
自从歌剧院事件后,阿尔文便再也未有现身,城里到多了不少一看就是北方士兵身份的人到处走动搜索,甚至还有几个人去过鱼骨头酒吧旧址询问,口风紧的特兰知道那是上个月抵达搜捕阿尔文的北方军队,便鲜少与他们接近,生怕被扣住逼问阿尔文的下落,哪怕他自己也不知道。
特兰一直认为阿尔文已经完成了自己的旅程,回到了该去的地方,但难免还是会有失落感。
一个朋友就这样离开了自己,让他不免会想起儿时的孤单岁月,在成为孤儿来到致远花前那段记忆接近模糊的日子。
哪怕只有一点,他还是伤心的,尽管他不希望流泪,却也无可避免的哭了出来。
想念着每一个人,阿尔文也好班德也罢。
甚至早就过世从未见过的亲生父母也被他列在了名单中。
过去的夏日,特兰常常坐在高层岩石露出的城墙上,借着王宫的灯光往深夜的高空望去,在那附近可以看到极远的世界,是他从未探索过的彼端。
偶尔时,他也往最南端看去,那则是他儿时的家乡,连绵十几公里长的平顶石壁后方,一片大草原上东连无人居住的大树海森林,特兰曾生活于此。
在这几乎无人居住的草原上,有一家子在这里种植葡萄酿造上好的红酒及草药,专供每年来往一次的流浪商队购买,以此换取金钱以及生活物品,特兰正是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当中。
天上有东西划了过去,带起一片闪烁,躺着的特兰集中看了一眼,从漫天银星中找到那颗最亮的;也是闪烁最频繁的星星。
这颗星并没有统一的叫法,北方离开家乡的商人们管它叫做远途星,从南方结束贸易回到家乡的则称之为归途星,因为他们总要颠簸在路上,那星星却永远在他们的远方。
纯粹的冒险旅人们则称之为“庇护所”,那是来自古老传统的一种延续,自有历史以来冒险旅人们就一直踏在旅途上,那些拥有群星信仰之人,更是坚称那闪烁的星星,指向女神爱若拉停留所在,也即那生灵无法靠近的“终息地”。
无论是否与神话或宗教有关,“庇护所”也跟历史一般与他们共存,而在外的旅人总是希望获得一个安全的庇护地,恰巧这个闪烁不断的星永远在大陆的南方,落雨前也会黯淡无比,总是可以为路途上的旅人们带来明确的方向与信息。
正是这颗星星,一直以来引导着特兰,伤痛孤单时他都会去望一眼,尽管有时也许不在那片天空上,但特兰却知道归途星就在某处,俯视着他照耀着他,为他指引道路。
“我以为你会在屋子里,没想到你真的跑到上面来了,夏天他们为了降温,开了好几个蓄水池,蚊子可不少,怎么你是来喂蚊子吗?”
一个弯着腰的身影一步步从楼梯方向爬到了房顶。
特兰没带灯石,黑夜里想要看清楚面孔并不容易,等那人走近了,一闻身上的烟味才发现是黑斯特瑞。
“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你。”
特兰发现是老熟人就又恢复到刚才那种散漫的状态,他跟黑斯特瑞年龄差了不小,但从来都更像是损友,很大程度上也要源于黑斯特瑞自己更乐意这样相处。
“除了我还能有谁?”
“你好像瘦了很多,是病了吗?”特兰说出他没立刻认出了的原因。
此时的黑斯特瑞比起平日的矮壮粗身材瘦下许多,原本胖胖的脸颊凹了进去,侧脸颧骨都凸出一截。
就连他那常被瑟雅斯拿来开玩笑的大肚子也不复存在,像是饿了好几十天的难民,差别只在于没那么脏罢了。
“人生总有尽头,我的恐怕也快到了吧。”
黑斯特瑞拿出烟斗坐在特兰身边吸食起来。
听到这句话的特兰马上明白黑斯特瑞的意思,用着不可思议的眼神瞧了黑斯特瑞一眼,然后皱紧眉头深叹了一口气,有些事情哪怕他变得再强也不能避免。
“别担心我啊,小子!我开玩笑的。”
黑斯特瑞摁住特兰的脑袋摸了摸,勉强撑起笑容对他笑了出来。
“每次我看到天上的归途星时我都会想起很久以前的事,遇到大灾难成为孤儿时候,那颗星比往日都要耀眼。”
特兰死死盯着天上闪的比往日都亮的归途星,发现这几个月来它的光芒正在逐渐增强。
“我看那只是一种天文现象而已,而如果你认为那颗星星能引导你的命运的话,那就去改变命运,证明它是错误的。否则比起你心目中的我们,我们会先失去平时的你。”
他的话虽然有些复杂,但却包涵情谊,那是一种犹如对家人般的爱,尤其对眼前这孩子。
特兰还没膝盖高时,黑斯特瑞就认识了这不爱说话的孩子,如今他已经成长为一个即将成年的男孩,那种从很多年前就栽下的种子早就发芽,在他们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家庭”里长成了参天的大树,将这些人紧紧连在一起。
“可我只感到了无助与愤怒,以及对自己的失望。”
“那你就更应该放下仇恨,虽然我自己也做不到就是了。但有时候,我心底很清楚,有些东西我们一定要抛弃过去,才可以看到更远的未来。”
特兰没有回答黑斯特瑞,只是呆呆地继续看天上的归途星,实际上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你烟烧的这么糊,小心把肺咳出来。”
少年闻到一阵糊味,一脸厌恶地对黑斯特瑞说。
“哪里有烟?”
黑斯特瑞也闻到了糊味,但肯定不是从他身上传来,因为他的烟斗压根没点火。
两人不约而同注意到了这个问题,马上开始四处探头搜寻糊味的来源,在发现之前就听到了尖叫声,转眼就看到一团红色大火在第三层的高处燃烧。
他们过度集中精神在归途星上,竟没有发现在第三层城区冒出一大片火光,四周围又不知何时冒出了奔跑的人群,他们虽然离得很远不会被火焰波及,可却依然有不少人试图远离火灾中心。
这件事令特兰十分好奇,他翻身跳起,拉着黑斯特瑞一起离开屋顶,走到靠近霍特尼斯主广场的主干道上,揪住一个头部受了伤的男人,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暴动!是暴动!”
“什么?”
特兰着急地晃了晃那个人,一不小心却让他跌倒在地,但那男人根本不在意,爬起身来往原本要逃走的码头方向继续流窜。
“奴隶暴动了!是奴隶!赶快跑吧!要不然就跟三十年前一样命都没了!”
那个人边走边对着特兰喊,一会就消失在越来越多逃难的人群中。
奴隶们的暴动对于涉世未深的特兰来讲,绝不是个清晰的概念,他知道何为暴动,却从来未经历过,三十年前的奴隶大起义也没太多了解。
但此时此刻,他光是从旁人嘴里,就能意识到危险正在到来,而让他真正激动的事情,便是火灾附近正是瑟雅斯今晚停留的地方,尤其是暴动的情况下,这个模糊的概念反刺激着特兰紧张起来。
而不想再失去任何家人的他,此时此刻只能往暴动与火灾所在的危险区域出发。
“怎么回事?我看到好多受伤的人。”
“他们说是奴隶们的暴动。”
黑斯特瑞好不容易跟上来问时,特兰已经从墙缝中取好武器,又一次返回了主干道上,打算从侧翼的楼梯往左城区出发。
“那你现在这是要干嘛?”
“瑟雅斯在那附近,我不可以放着她不管。”
老人眼睛死死盯着特兰手上的东西,将没走出几步的特兰牢牢拽住,枯瘦如柴的手腕捏的少年发疼。
“我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家人了。”
特兰侧过脑袋湿了一双眼睛,带着无限温柔地看着身后的老人。
“我也一样。所以,保护好自己!”
黑斯特瑞松开了手,压住了声音对特兰讲。
此时,两人之间唯一的隔阂也被打破,一种出于关爱的对立由黑斯特瑞亲自终结,他很清楚阻止不了的事情再怎么抵抗都是徒劳无功的,哪怕他知道那绝不是瑟雅斯希望特兰去做的,但人始终是要成长。
少年人的身形也被火光映了半片在地上,他想抬腿向前走去,没伸出半步就停了下来,回头对黑斯特瑞说:
“当然!”
说完,他手持铁棍飞奔出去,背后挂着赫伯特赠予的短剑,一路快跑直往连接上下左城区的通道楼梯。
泪水顺着老人的脸颊流下,远处的火光隐隐约约能把那行泪照亮。他深呼吸了一次,咬紧了嘴唇,手抖动着把烟斗再次放到了嘴边。
第三层的火焰越烧越旺,甚至石制建筑都因烈火侵蚀而崩塌,不时总能见到逃生的人为了不被烧死而从第三层的围墙跳下,四周围则总能看到身份不明的人扭打在一起。
眼下第三层的通道已无法使用,大火没有燎到通道内侧,可浓烟早就将这熏的滚烫,特兰只好转身往另一条路线跑去。
踏入主干道后,特兰选择直接爬到了平时少有人走上去的鲸骨桥上,不通过正常渠道而是选择翻爬各楼层凸出的建筑向上前进,就跟他当初在攀塔比赛里做的没什么两样。
来到桥上后的视野足以让特兰看清周围状况,原本看不到的高层贵族区,突然多了一群在阳台上拿望远镜观摩火势的男女老少围观火势。
顺着那群贵族的视线,他发现桥的另一侧也燃起了火灾,其中一个不太起眼的区域里六个蒙面持刀的男人打碎了几间店铺的玻璃,四处搜刮不太值钱的饰品与食物。
他没闲心理会这群匪徒,继续在鲸骨桥上小心翼翼前行,向着桥前方几十米远还未被烈火包围的入口走去。
正当他打算离开时,某个难以忽略的事留住了他的脚步。
肆无忌惮的匪徒们正试图捕捉一个慌乱且脚腕受了伤的女孩,十三四岁的面容,留着一头半黑不红的头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匪徒们像饿狼一样把她彻底包围,那少女毫无退路可去。
流着口水的匪徒们也不太在意附近烧不到他们的火焰,显然眼前的这名少女更值得注意。
“我要不是扭伤了脚,就把你们一个个剁碎了喂狗。”
女孩虽然脸上还有雀斑,声音也嫩的出奇,可嘴里却喊着最吓唬人的话,只不过匪徒们听了也理所当然的无动于衷。
当其中一人抬手向前,抓住了女孩受伤的脚腕,将她一脚踹在地面,几个人一拥而上想要控制她的身躯,一支铁棍突然从高处刺了下来,吓得匪徒们缩了手掌。
“什么东西!?”
以为手掌被打中了的匪徒咽了咽口水,两眼瞪着面前突然冒出来的矮个男孩。
在出手前,特兰也有思考过,犹豫片刻便做出决定。
虽然他不确信能救出这女孩,但还是这样做了,选择了他想要的命运。
“所以你要做护花使者吗?小子?”
被吓到的匪徒回过神来,发现对方不但是个乳臭味干的孩子,所拿的也只是普通的铁棍时就不再有所畏惧,这是惯犯才有的反应。
发现自己处境不妙的特兰开始后悔起来,他所想到最坏的情况不单只是无法救到瑟雅斯,甚至连十几分钟前对黑斯特瑞的承诺也做不到。
匪徒们纷纷拔出了自己的短刀,把他们围了起来。
“你不用背后的剑反用一根铁棍就跑出来救我?”
那女孩似乎也很惊讶,皱起眉头来。
实际上,特兰还无法流畅使用赫伯特送给他的剑,最重要的是他从未想过要杀死任何人,哪怕对方要杀死自己。
脑中早乱成一团线球的特兰没理会少女带着嘲讽的回答,而是全力让自己的身体不抖动起来,以此面对自己第一次的实战,一场极为致命的实战。
“给你肩膀开个洞然后穿铁环卖到城外当奴工吧!”
一个匪徒持着短刀跑了过来,对准特兰的肩膀直刺了过去。
练习让特兰养成了条件反射,没等对方的刺中,就已经闪到另一侧,胳膊握着铁棍抬到脑袋后面,整个身子连同胳膊一齐甩了出去,由身躯所带动的力量全部集中到铁棍之上,用看不清的速度砸向匪徒的右肋骨上。
“嘭。”
似乎有什么东西爆裂开来,随着这声音传播开来的还有匪徒的惨叫声,在特兰扫击路径上的手指也被铁棍扫断了几根,以完全相反的角度往另一个方向扭曲。
一切都表明了特兰影子般的重击远超过了匪徒的承受能力,不但肋骨和手指被打断,就连内脏都遭到了相当程度的冲击。
看到同伴倒地的匪徒们眼神立刻凶了起来,他们并不畏惧特兰,一个个握起短刀用一股脑的全部冲了过来。
他再次想要挥棒击敌,却发现手中空空如也,直到此刻特兰才意识到自己太过集中忘了控制手中的握力,铁棒甩开了都不知道,手心磨破了的皮隐隐透出一丝血红与火辣痛楚。
“本来只想教训你一顿,现在看来逞英雄的小鬼杀了才最好!”
“在那啊!”
受伤的女孩捂着脚指着匪徒们身后的火堆,飞甩出去的铁棍插在其中,特兰用仅剩余的几秒主动冲匪徒们跑去,利用他们一脸惊讶的瞬间从裆部划了过去,刚好到达铁棍旁边。
匪徒们反应速度过来,转了方向往特兰处杀去。
这一次,特兰有足够的时间准备,他拾起了前端被烧红的铁棒,在通红的夜色里挥起一阵火花,刚才的测试让他对自己信心更胜以往。
占了长度优势的铁棍在特兰手里成了利器,比起对方没有系统性训练过的无章法进攻,特兰巧妙利用仅多出二十厘米的空间主动打向靠近来匪徒的手背与胸口,有几个人被烫的直接扔掉短刀,捂着受伤的地方哇哇直叫。
即使是如此,特兰也费了很多时间与他们纠缠,铁棍的温度很快下降,没办法完全击倒他们,总在不一会儿后就捂住伤口又爬起来。
最终,地上除了开始被打到再起不能的匪徒,又多趴下了四个人。
“好了!小子,放下你手里的棍子!现在让你看看谁才是老大!”
光顾着防御的特兰,并没仔细注意倒在地上的人数,等他往声音来源投射目光时,一个伤不重的匪徒,已经死死抓住了那个受伤女孩。
另一手的短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即使这女孩扭折了脚骨无法站立,他也照样硬托着她,不让她倒下。
“人质的老游戏吗?老娘才不怕死!”
那女孩的确害怕了,但并没有因为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就忘记调侃一番,她的语气既倔强又显得讽刺与恼火。
特兰没放下铁棍,眼前的情况是他在剑术课上完全学不到的,脑袋立刻就陷入了大量的矛盾中。
“我说放下棍子!你这小瘪三,不是要救人么?这次可给你机会了!”
最终,特兰犹豫过后就甩开了铁棍,地上爬起来的匪徒在他脑袋后面狠狠用石头一砸,眼前便陷入黑蒙蒙一片,整个人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不到二十秒的时间过去,特兰总算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正被抬起,与那个女孩一同绑在了一根石柱上,想要反抗却毫无力气,意识也模模糊糊分不清东南西北,后脑勺湿热的感觉,一想就是流血导致。
“我很想把你慢慢片成骨架,不过今天可没那么多时间了,我更想看到你被烧死时的样子。”
某个匪徒走到仍不太清醒的特兰面前,嘲笑了一番后注意力转向了旁边的红发女孩。
“至于你,跟他留在一起吧,可没时间再把你带出去享用了。”
“呸!”
红发少女喷了一口口水在对方脸上,换了的就是一击毫无保留的巴掌,打的她耳鸣到几乎晕厥。
火势逐渐蔓延开来,原本这里还算安全,但浓烟与高温开始毕竟,这也是匪徒们不愿再停留慢慢折磨他们的原因。
现在,特兰开始真正后悔,这次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任意逞英雄却是这样的下场。
一阵喧闹声却突然传来,特兰抬起头看着前方,一个脑袋围着红色长巾,身穿黑色紧布衣的男人落在匪徒之中,紧靠着手臂上的铁甲防护,一拳打在第一个注意到他的匪徒脸上,整个鼻梁和上颚都陷到了肉里。
飞溅出的血液和碎牙就落在了特兰脚前,等再仔细看那神秘男人时,已经有两个人被打晕,粗暴的手法看上去全然没有保留,可偏偏他背上形状奇怪的长剑却没有**。
从那神秘的男人出拳开始,到最后一个人倒下结束,整个过程用了不到六十秒,一场超出他们预想的战斗就此结束。
那家伙的每一招都打在了匪徒们的要害上,从脖子到心口,甚至连**都没放过,全都在一套动作内完成,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蒙面戴围巾的男人往特兰方向走来,像撕开纸一样轻松的扯断了一根手指粗的麻绳。
“真的是你。罪恶切割者!”
红发女孩用一种崇拜的眼光看着面前的神秘人,直到听见「罪恶切割者」的名号,特兰才反应过来,那是最近几个月来成立鼎鼎有名的义侠。
“这里不安全,赶快离开。”
罪恶切割者用明显不清晰的声音说道。
“那这些人呢?不管他们吗?”
特兰回头瞧了瞧地上的匪徒们。
“这种畜生死了才好,人渣始终是人渣。”女孩叫着。
戴围巾的男人没有说话,但却回头看了地上的人一眼,最终选择用本来绑着特兰的绳子系在他们的脚上,一个个拖出了建筑群,放到了逆风的安全区。
这些没了意识的匪徒们衣服已被熏得漆黑,一旁越烧越旺的火焰把这些人的面孔照亮,每个人都被打的满脸淤血五官变形,带着极大的痛苦表情晕死在那。
火焰不仅照亮了地上有罪之人的面孔,还让特兰第一次看清了他救下那个女孩的面容,一段时间之前,他就见过这家伙,当初在阿尔文来时偷了他钱包的橙红发**小偷,以及去歌剧院时路上遇到要他们“缴税”的强盗头子。
具体的名字特兰并不清楚,但显然对方并未差距自己已经认出了她,心里想着不要再多生是非,暗自后悔救了个混世女魔头。
“谢谢你了!小子。”
“不...不用谢,应该的。”
“什么啊,救了我就是救了我,怎么好像繁文礼节的客套上了。”
“对...对不起。”
“唉!你这家伙真是让人搞不懂,总之谢了。现在我也没有别的东西,就给你这些当报酬吧。”
话一说完,橙红色头发的女孩从腰间的鹿皮帽子里掏出一袋金币,问也不问就扔到了特兰手上。
男孩惊慌失措地接下了那袋熟悉的款式,马上意识到是自己几个月前被偷走的钱袋,想张嘴说些话,但又害怕惹出是非,不得不当做之前的事没发生过一样。
可救了毕竟是救了,特兰也不是因一点小事就置人命于不顾的家伙。
“为什么要救他们!难道有罪的人不该受罚么?”
橙红发色的女孩很爽快地处理完特兰的事,转头又问正盯着特兰的罪恶切割者。
“遭到这种攻击后,一些伤痕一辈子都无法消除,有的甚至会变成残疾。他们都已经受到了惩罚,哪怕是为非作歹的坏人,也应该有等待自己回家的家人,就此收手交给应该巡逻军吧。”
被女孩叫做罪恶切割者的男人顺着女孩的视线,也看着地上的那几人。
“人们都说你是奴隶和穷人的救星,对任何罪恶都不留手,可真的有必要对这种人渣讲原则么?”
“有些事法律不能解决,才会有我出面的余地,但法律框架内可以解决的问题,才是我追求的正义。地下街的黑帮中,你梅丽尔的名号可是很响亮的,今天你为什么出现在大火过后在这出现我就不追问了,但我不是刽子手,杀人并不能解决问题,只有秩序才是通往正义的道路”
“也许吧,可制定法律的,不也正是那群行不义之事的贵族们么?我们这样的人在他们眼里没任何生存价值,奴隶和穷人们可不是单纯因为你劫富济贫才崇拜你。”
“那么,作为一个质疑者与崇拜罪恶切割者的人,你相信这份正义吗?”
“我...相信。”
两人的问答过后,被看出身份的少女低头憋了一阵,总算承认了心底对罪恶切割者所言之物仍保有认同,只是嘴上不想说的太直接。
“至于你,最好别往上走,大火已经把上面完全吞噬了。”
“可我有必须去的理由!”
给特兰的忠告并不能改变眼前男孩的意向,切割者稍有迟疑看了他一眼便不再言语,对准旁边的高台一跃而上。
爬到建筑屋顶上开始四处奔跑,跟特兰一样的红色围巾在月下也依然显眼。
叫梅丽尔的女孩对匪徒的恨意并未减弱,拿出的刀子也按耐住性子收了起来,狠狠地对打了她耳光的人踹了几脚,才一言不发扔下特兰在原地,独自一人隐入黑暗的小巷之间。
特兰也不打算停留太久,下一个目的地便是鲸骨桥,过了那边能抵达第三层的边缘,瑟雅斯正等着他,尽管刚才的一段插曲足以给他心惊肉跳的致命体验,但这回他愈发相信,每次的挑战过后,他总能成长,再也不是需要他人保护的“胆小鬼”特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