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就像往水面扔下一块石子产生了涟漪,又如山洞中呐喊回音无穷。
仅仅是口气再平淡不过的一句话,却刺激了特兰的每一根神经,他耸起了自己的眉毛,把额头都挤出了皱纹。
那是愤怒与恐惧之间徘徊的面部表情,既没法用言语表达,也不能用动作传递,只是最单纯的告诉了每个看到的人,这绝对不可以。
胡斯还是一副不变的表情,莱恩抿嘴低头,那不是笑而是一种无奈。
格温德琳闭紧了眼睛,不想面特兰扭头对准墙壁。
“放弃?放弃谁?”
“放弃他们,没错!正是如此,我们带不走那些奴隶或平民,他们有自己的命运。”
“可你们是反抗军,这里除了你们就没人能拦得住那群疯子,那群人需要你们的帮助。”特兰质问之余,一点也顾不上胡斯的面子。
“不切实际的愚蠢行为会毁了我们。”胡斯回答。
“最起码你可以为他们而战,就像我小时候我受欺负时你和夏洛特保护我一样。”
“现在我们都已经长大了不是吗?特兰。而你还是个孩子,思考问题的方式依然不成熟。”
胡斯再瞧了特兰一眼,便往大门外走出去,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弟弟身上。身后的特兰马上想追上去,却被莱恩伸手拦截。
“他说的没错,我们确实可以在这里战斗。我们也并不怕死,只是还不能死在这里,在这战斗无论过程如何结果一样会死,只有逃离这里才有机会反攻。”
莱恩摇摇头,示意特兰不要再做任何奢望试图改变结果。
“过去我从来不管你们的事,也不在乎,可现在你们为了什么而才去战斗?你们有看到这外面有多少无辜的人吗?”特兰压低了声音。
“我们为这个国家的未来做争取,但如果全都死在了这里,还拿什么来改变国家,难道你就不明白吗!”
“在我眼里,只有你们能帮助他们,但你们却抛弃了他们,亏这些人还总是把你们当做救星。”
莱恩被说的有些恼火,声量开始提高,特兰也更进一步,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我会留下来陪他们。”
正在争执的两个人同一时间往一个方向望过去,看到的是格温德琳转过了身,好像想好了答案。
“你在说什么?”
他们又同时发出疑问。
“我想留在这里,帮助平民和奴隶抵抗军队。”
莱恩马上放下与特兰的争吵,走到了格温德琳身旁,伸手轻拍她的脸颊:
“醒一醒!别被一时的愚蠢控制你的情绪,意气用事改变不了任何东西,就凭你的伤势谁也帮不了,而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保住自己的性命。”
听到这番话的格温德琳也冷静下来,想说点话来反驳却无从开口,对自己的懦弱有些忿气,但她也很清楚事实正是如此,一个人的力量无法改变什么。
当小腿上的痛处再次传来时,剧痛让格温德琳咬牙低叫,更令她无心再说多余的废话。
看着脚上流血的莱恩,急忙跪到她身边,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擦拭血迹,却发现伤口渐渐裂开,凝固的黑血沾满了脚部与裤子,情况比之前所见要糟糕得多。
“尽量不必要的运动,我现在去外面看看情况,等一下我会叫人来用担架接你到第三层跟胡斯他们会合。”
他对格温德琳吩咐完就跑到了门口,转过头抬起手指着特兰讲:“你也一样,别做蠢事。”
身材相对矮小,行动又敏捷的莱恩两三步就跑出了他们的视线范围内,屋子里只剩特兰与格温德琳。
“你对反抗军感到失望吗?”格温德琳对特兰提问,更多是一种自责。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这世上总有无法改变的事情,只要别对自己失去信心就好。”
痛楚有所缓解的格温德琳轻声细声,试图重新唤回特兰对反抗军理想的信心。
“我会坚持到底。”
特兰在那阴沉暗淡的眼睛里又燃起了充满信心的火光,刚刚才绷紧的脸上勉强地对着格温德琳露出了不自信的笑容。
伤痛让格温德琳无法自如的欢笑,却为了回应特兰而把嘴角撑到了最大,对他笑了起来。
几分钟后,负责接走格温德琳的三名反抗军成员抬着担架到了门口,将格温德琳抬到了担架上,特兰也跟着一起往前行,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之前受伤的人纷纷死去。
血液的腥味愈发愈浓厚,哀叫声也渐渐沉寂。
包括特兰在内的五个人走过了数层向下的楼梯,穿过用作过渡的大门来到了更深的第三层,这里人更多,伤员更少。
三角形的通道中,不时可以见到衣着破烂却手持武器的男人们聚在一起商议着某些事情。
格温德琳拽了拽特兰的裤角,让他蹲下靠近担架。
“怎么了?”
“那是黑帮的雇佣兵,本来是打算去被封锁的西区的,现在全都被逼退回这里,你要小心点,别跟黑帮扯上关系。”
特兰回过头去看了看那些人,对方就像背后长了眼睛,立刻转身死死盯住特兰,直到他们再次抬起担架往前移动为止。
奴隶之家的第三层更深处,那里连灯石都没有,只能依靠挂在路旁边的几盏油灯来照明,居民区里的建筑破烂不堪,甚至连门都看不到,奴隶们正一家家的蜷缩在其中。
特兰好奇的往其中一间“洞穴”里望了望,却发现内部破烂不堪,没任何的家具,惟独有一张不知名动物的皮毛与稻草铺垫而成的“床铺”。
奴隶们两三个衣不蔽体的堆在一起取暖,女人正抱着还在几个月大要吃奶的婴儿,孩子里大一点的则抱着小的,身上只有一块黄绿色的破布盖住了左半身与下肢,他们又用一些简单的麻绳绑紧破布,以此不让“衣服”掉落下来。
“为什么只有女人和孩子,老人与男人呢?”特兰问。
“男人通常会被带到外面工作,或是死在了前不久的袭击中,平日留在这里的多数都是孩子与女人。而能活到足够老被称呼为老人的奴隶通常是不存在的”。格温德琳回答他。
听到这个回复,特兰并没有再做询问,他很清楚那就是事实,没有任何疑问需要提出,正如他一路所见到的一样,奴隶们就是在这里世世代代的繁衍与死去。
每次看到这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群体,他都会产生冲动想要帮助他们,却不知该从何而起,时间稍微一拖长,就开始有些疲倦与自私的在自己脑海中寻找借口来为开脱。
特兰用力握紧了挂着铁棍与短剑的背带,加快脚步走到了队伍前方。
又过了几分钟,抬着担架的人引领他们走到了一个偏僻无人的阴暗角落,附近几乎看不到任何光源,黑暗里的这样一个地方,便是此呈的终点。
“快点吧,现在只剩下你们了。”
黑暗中走过了一个人,他拿起了灯石照亮了自己的脸部,正是反抗军的巨汉干部塔鲁。
抬担架的几个士兵放下担架上的格温德琳,接二连三地走了过去,几个人聚到一起以后寒暄了几句话,就开始谈及现在地下的情况。
塔鲁凑近担架上的格温德琳:“别担心其他人,他们都已经走了,等他们把你也抬走以后,在这里等莱恩回来就可以完成撤离。”
“我姐姐呢?”
特兰想拍塔鲁的肩膀,却只能碰到他的背部。
“我找到她以后,已经让她跟胡斯一起撤离到城外的山上了,你们必须也快一点跟着上去,在居民区的人意识到军队目的之前。”
塔鲁催促起来,顺手拨开了特兰满是冰凉的手掌。
放下担架的那几人又重新回到了岗位上,在格温德琳的担架前挂上照明用的灯石,随时准备与特兰一起离开。
“等等。”
特兰张嘴叫停了他们。
“我想留下来。”
“留下来?我也马上就要走了,你还为了什么留在这里。”
塔鲁叉着腰低着头对又走回来的特兰说。
“格温德琳小姐先走吧,我想最后再走。”
“别闹了,你还是个孩子,在这里只会给我添麻烦的。”
塔鲁推了特兰一把,转身继续守望居民区的状况,而被推开的特兰并不甘心,回过身去又说了一句:“我想再看看那些人。”
“跟他们非亲非故,为什么要看他们?赶快上路!要不然没办法跟瑟雅斯小姐交代,小小年纪别学人逞英雄,你以为背着一把剑就可以当英雄了吗?”
塔鲁开始不耐烦了,说话的语气也没有之前那么温和。
“走吧,特兰。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格温德琳也劝解他说,眼下谁都知道不可能留得住。
本以为特兰会与塔鲁抬杠一阵被赶走的众人,却发现男孩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扭过头回到了队伍中,一句话也不说就跟上了队伍,往那黑暗中无人的秘密通道中走去。
“这种小鬼真麻烦,非要大人生气才肯听话。”
塔鲁在原地又等了十几分钟,整个奴隶之家的反抗军成员只剩下他与莱恩,那耐性差的鲁莽脾气终于让他开始走向有光的地方,与特兰等人离开的方向刚好背道而驰。
没走出几步,一阵骚动声从远方大门处传来,在他的位置看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很明显是些有威胁性的东西在逐渐接近,又有一名身材较矮的男子飞速奔跑过来。
“快跑!傻大个!”
莱恩直接撞在了塔鲁柱子般的身上,但对方却丝毫未动。
他吃力的站了起来,拉住塔鲁的手就开始往黑暗的密道处跑去。
“怎么了?”
“军队杀进来了!”
这最直接最简明的一句话瞬间就带动了塔鲁逃跑的欲望。
两个人没时间回头望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了惨叫声与孩子的哭声,等他们逃到了隐秘的密道入口时,才敢拿出灯石照明。
虽说是密道,但其实只是太过隐蔽没人留意而已,这种数量众多且结构复杂的小通道遍布了整个遥远之花,从地下的奴隶之家开始以环形的方式围绕了整个城市,甚至连同山体一起也打通了道路。
“还好胡斯选择离开,要不然我们肯定会全灭在这,黑甲军未免突击的速度也太快了。”
“如果他们是慢慢排查,就不会滥杀无辜,国王这次肯定会把对奴隶下死手的黑锅往我们头上扣,要是我没做好这些密道的检查,怕是真的逃不出去。”
借着塔鲁的推开石块的工夫,莱恩不忘聊起后方正在发生的事情,以及未来一段时间反抗军的处境。
“但这种东西到底是谁建造的?”
塔鲁等莱恩走入石块后的入口,一转身也翻到密道中去,又加上了几块巨大的石头遮掩缝隙,在黑暗里低头走了一段时间,有些闷便发话问起前面的莱恩。
“据说古时候的奴隶们就是用这种东西来逃跑的,有些心善的贵族也特意参加了建造,扩大了密道的范围,上个世纪到三十年前的奴隶大起义为止,都拿来当做蓄水库,后来直接改造成了奴隶之家中用来居住的各个区域。不过内战之后这种密道绝大多数都被封死,避免奴隶们出逃,能找到一条对我们来说帮助就足够大了。”
莱恩边说边走,脚步越来越快,就好像是在回避身后不时能听到的惨叫声。
“大深渊矿坑的矿场也是吗?”
“不,那些与其说是密道,不如说是用来运输矿物的隧道,一直通往地底的矿场,大部分没有人曾走到过尽头。历史上走过最远的记录用了三天时间,三十人的队伍最后活着回来的只剩下十二人,多数都是因为迷路与矿坑下的过度压抑导致精神失常自杀而死。”
“不过听说地底有奴隶活动的迹象,大深渊矿坑一般人也去不了,我好几次见过或听过有眼部疾病的地下奴隶出没在这一带,传闻不会是真的吧?莱恩。”
“如果不出意外,三十年前奴隶大起义失败后,奴隶们的救世主恐怕还活着,还带着他的人躲到了这里。”
“建造这些隧道的人还有够无聊的,明明城外就是平原,却全都要挤在这么破的小地方里。”
“人?那可不一定是人造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古代传说。”
莱恩停下来,黑暗中确认了路线后回头问塔鲁,紧接着继续前进。
“什么传说?”
“有一则童话这样叙说我们国家的古代史,矮人们先在地下拓建王国,而后凿空了山修筑了大门。矮人灭绝后,精灵们来到这里建造了致远花古城,并且创造了一座城市在此处繁衍。精灵灭绝后,人类的祖先在此地生活,历代王朝在先古的基础上不断拓建城墙,将山的缺口围了起来,最后形成了我们所知的外城墙。”
“只是童话而已,精灵和矮人这种东西怎可能存在。”
塔鲁说完便磕到脑袋,刚才直勾勾的通道突然多了一层墙壁,附近已没了其他出路,脚底下却多了一对不知道什么年代的骨头,他顺着莱恩的眼神摸着脑袋往上望去,发现了等下就要走的“道路”。
一层层回旋楼梯在三角形的筒子楼里沿着墙壁,与其说那是楼梯,不如说是凸出的墙沿,岁月早已将原来的楼梯腐蚀干净,只剩下一些边角料,中间还断断续续,实在谈不上安全,这也是常年荒废的原因。
“跟住我,要开始盘旋网上走了,从这到山顶要一段时间,抵达营地的出口就在某个位置。小心脚下,走差一步都会要命。”
低下脑袋的塔鲁被莱恩抓住了手臂,一拽就往前走动起来,两个人一齐踏上了楼梯。
手上的灯石勉强可以照亮前方数米的道路,尤其是在这种极度黑暗的环境中,哪怕一点微光都显得耀眼,山顶不知道多少米的高处,一个小小的光点正在不断闪烁。
那是最顶端的天窗一样的天然缺口,连接着外部世界与黑暗潮湿的通道,尽管眼前便是希望,底部的骸骨,却也宣告着很少有人成功,出口便在接近天窗缺口的某个位置。
在仅仅一臂宽的楼梯上走了几分钟后,他们已经绕过了十几个回梯节点,莱恩放缓了速度,微微扭头想要说什么,结果却是欲言又止,回过头继续前行。
塔鲁知道他有话想讲,便替他张口说:“你是想讲我们放弃奴隶之家这件事情吗?”
“我虽然在别人面前总是装作游刃有余,但心里也不免在颤抖。手无寸铁的孩子与女人因为我们的退缩而死,起码本来还可以救一些人的,要能倾诉的对象也只有你了,总不能去跟格温德琳说这些吧。”
莱恩的脚贴着墙边,用力踩在古老带裂痕的花岗岩楼梯上,完全不在乎会不会下一步就踩空,对自身无能的愤恨甚至盖过了对高空的恐惧。
“还以为只有我这样的人才会冲动,没想到你也会这样子。”
塔鲁自我嘲笑了一番,对老友所表述的也有同感。
“我也是人啊,更何况那里可是我长大的地方,父亲与母亲都死在那里,就算过去再多年,那里的都是我的家乡。”
莱恩深呼了一口气,稍微好了点。
“如果说我不是反抗军的成员,只是一个普通人的话,这一次我会留在那里的。你也一样对吧?但我们不再是四处流浪的盗贼团了,是由胡斯带来的反抗军。有时候就是要这样子去牺牲某些东西来换取更多的东西。”
塔鲁鼻子抖了抖,眼睛里有些湿润。
“别哭啊,傻大个。难得你也愿意跟我说说心里话呢,你不是一直在说男人不应该随意流泪吗?”
莱恩擦了擦自己脸颊上的泪水,把没有指筒的手套沾湿了一片。
“现在只能期望他们能从隐秘的管道里逃出去了,军队只攻陷了北区与西区,南区的人较少,如果运气好的话应该可以通知到在外的人吧。”他又补充说。
“但愿如此。”
隧道中的时间过的是如此漫长,正犹如两人脚下的阶梯一样,黑暗狭窄的空间里微微能感觉到气流的波动,虽然不大感觉得出空间感,但却可以从空气的味道来判断通风孔大致的方位。
那种新鲜空气里淡淡的雪味在他们身边越来越浓,随着脚步的加快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雪山山风的味道,夹杂着三月份开始盛开的蓝冬茉莉,今年最早的茉莉花香。”莱恩抬头望向仍然不确定有多远的顶部光点,很快意识到即将抵达出口,马上加紧脚步,想要尽快抵达。
楼梯的坎坷已无法放缓两人的脚步,当风吹过来的时候,他们发现了出口,走完最后的楼梯,终于踏上了一块石板,在出口的隧道拐了几次弯,光线马上就盖在了他们脸上。
“到了。”
两人在阴暗无光的地下待了几十分钟,山背面照射来的光芒此时显得无比刺眼,塔鲁与莱恩遮住了眼睛才顶着山风勉强走了出来,迎接他们的正是反抗军的首领——「光狐」胡斯·沙罗温。
“把大门堵上。”
他吩咐部下们,身边的人立刻准备起来,用早就准备好的大石从隧道出口上方推下来,然后两侧稳固了巨型石块,用几箱碎石倒入大门的缺口当中,将它完全堵死。
过了十几秒,刚回到地上的两人眼前事物的轮廓终于清晰起来,此地正是无人居住的山顶。
在致远花的西面山顶,距离王宫有上千米的路程,站在最高的岩石上勉强可以看到灯塔下方的王宫与最高层的城墙,正面则可以看到伟大的灯塔与林立在附近的女神雕像。
往北面望去,隐约可以见几天路程外的彼方,群峰脚下是连绵数百公里的山峦,一座分割南北的巨大弧形山脉。
人们对那山脉的称呼不一,有的喜欢称它为半岛山脉,也有的喜欢说是黑山脉,但没人在意它叫什么,因为它一直在那。
致远花所依靠的雪山,正是半岛山脉南方最重要的分支,古德尔山脉。
二段瀑布从古德尔山巅阴暗的雷云中落下,在灯塔附近形成湖泊,又继续落下穿过王宫,成为城中瀑布的源头,此地距离地面至少两百米的高,加之常年冰霜,几乎没有人会在此地居住,也自然成了反抗军备用据点。
“很高兴你们能回来,现在开始重新整顿部队,点查人数。”
胡斯忙着自己身边的事情,对莱恩与塔鲁的回归比较随意。
“那么我就去整理军备了。”
塔鲁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收起了自己与莱恩的灯石,迅速离开了他们。
“莱恩,有件事情要拜托你。”
莱恩的注意力还集中在山顶的雷云与瀑布,就被胡斯的一句话又唤回了注意力。
他拨了拨自己的金色头发,不以为然地问:“又要去刺杀谁?”
“这次不用。”
胡斯瞧了他的胸前挂着的飞刀一眼。
“我希望你去绑架一个人。”
“是一名医生对吧?”
“还是你最清楚我的想法。队伍里没医生,分部医生最快也要两天才能抵达,也未必能通过路上的军队关卡.......”
胡斯很得意的弯起嘴角,只是对于劳烦刚出城的莱恩回去,不免有些不好意思,这一细微的面部肌肉变化,也被莱恩捕捉在眼里。
“要是不为格温德琳,我这次才懒得搭理你呢。”
“你不是暗恋她么,这次是个好机会才对。”
“谁暗恋她了!才....才没有。”
莱恩红着脸否定着胡斯的话,两人一转攻势,胡斯反而眯眯眼坏笑起来,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
“人选已经选好了,这是名字与地址,尽快把他带回来,别引起骚动,格温德琳撑的伤拖不了那么长时间,一定要尽快,避免留下伤残。”
他将纸条塞到莱恩手里,回头往最大的主帐篷里走去。
莱恩检查纸条后,随手在营地里拿了几件新衣服,转身就从山边小路离开了营地。
北方阴沉的天空上响起了雷声,雨云也正往南移动,反抗军的成员加紧了搭建营地的速度,原本好几百人的队伍被迫分开工作。
大部分的反抗军成员在莱恩与塔鲁回来前就去了山脚扎营,剩下的五十多人则立起十几个帐篷,分别用来居住与摆放补给。
虽然才刚到下午,但浓雾掩盖了山顶,从远处望去那红火的太阳也开始落下,往东面看去,天上不知何时显出了几枚闪星,连同夜色的帷幕一起降临。
头一次在反抗军营地中的特兰,为了免去麻烦,直接从反抗军的军需官那里拿了些食物来吃填饱肚子。
走回帐篷却发现瑟雅斯不在里面,营地里绕了好几圈,才发现她独自一人坐在远离营地的山边。
他嘴上叼着核桃面包缓缓走了过去,用含糊不清的话对她说:“老姐,你坐在这里干嘛?”
蜷卧双腿的瑟雅斯专注看着天边那一抹黑夜,特兰的突然到来似乎吓到了她。
“你要来一点吗?”
特兰很喜欢这种面包,核桃与黑麦混合成的杰作。
瑟雅斯摇摇头,只是抬手召他一起过来坐下。
放下盘子的特兰坐在一旁,也跟着看起天空来。
“今天你跟胡斯都谈了些什么?”
“一些老话题,以及关于我们如何到地下的事情。”
特兰吐下面包问,瑟雅斯却不肯透露太多,只好无奈的吃下手中的冻鸡腿。
“我听说了有关奴隶之家中的事情,他们说你有些情绪波动。”
瑟雅斯低下头侧过去看特兰,特兰停止了嘴部的运动,睁大眼睛看瑟雅斯,不知为何特兰心底好像有什么被重新触动,抬着的手一下送开,嘴边的鸡腿也垂了下去,不顾油污就握紧了红色的围巾,学着瑟雅斯的坐姿哭了起来。
“伤心吗?”
“嗯。”
姐姐伸手抚摸着特兰的脑袋,试图让特兰能好受一些,自己的双眼也忍不住心底的哀伤,不知何时看着太阳红了起来。
“我啊!我想成为英雄!像夏洛特那样!像胡斯那样!想班德那样!可是......可是我总是那么弱,那么胆小,连一点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特兰把食物扔到了篮子里,两手抱着膝盖,脸埋在**嚎啕大哭。
“有时候,我总会对某些东西失去信心,甚至对自己也是。但我从没想过会是这样子,我竟然放弃了他们!”
泪水流了好一阵才停下,直到那之前瑟雅斯一句话没说,只是像个母亲一样继续抚摸着他的卷发。
“我知道你很在意他们,我也一样,无论认识与否那些都是生命,即使是毫无关系的人,只要看着他们死去或者因为自己的无能而失去了生命,都是一模一样的心痛。但别因此自责!特兰你很善良,有着别人没有的特质,正如你的心一样,这是最宝贵不可替代的特质。”
“但我不理解。”
“还记得你小时候每次哭花脸时,班德会对你说什么吗?”
她不得已的提起了另一个伤疤,试图教晓特兰某些道理。
“别哭啊!!!!男子汉!!!”
她沉住了气,说了出来。
听到这一句话的特兰,哭的却更加厉害。
不是为班德。
也不是为了那些死在奴隶之家的可怜人。
而是为自己的懦弱与无能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