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反抗军撤离的同一个下午,奴隶之家里到处弥漫着血腥味,就像是把鲜血直接撒在空中散播开来,极浓厚的味道盖过了这里的原本独有的土壤气息,动作稍多多一点,身上就会蹭到死人的血液。
满地尸体中站着一个男人,他**上半身,黑色长发连同侧脸上的轻微十字伤疤被盖在了发丝下。
头发之间黏着不少已经凝固的血液,手上也好,身上也罢,全都有着死的气息,手中的短剑甚至砍出了缺口,银白色的长剑则崭新如旧。
他有些疲累地站在血池中央,点燃一根吉利牌的烟卷,不适应地抽了几口,就跟手中短剑一起扔掉,单手靠着插入尸体的长剑上,用力的吸索着空隙中那股血腥味,抻了抻懒腰,像从一整夜的沉睡中苏醒过来一样。
“美妙至极!!”
黑甲军们立于他的四周不远处,空出一个圆形把他围在中间,正负责对地上的尸体进行清扫工作,远处一个正靠近他们的男人打破了队形。
“斯科尔兹尼!你叫斯科尔兹尼对吧?”
“对了,是您呢。临时指挥官夏洛特·格林大人。”
斯科尔兹尼愉悦地带着勉强听得出的曲调的声音,悠闲地哼了出来。
“没有活口?”
“严格来说,大人,应该是几乎无人幸存才会。”
夏洛特压低了头盔,只露出脸上的伤痕,四周巡视尸体,斯科尔兹尼左手摆到插在尸体的剑上,右手抬了起来,邀请夏洛特观看这一番场景。
这广场上,老人、女人与孩子的尸体都混在了一起,面目全非的脑袋与看不出人形的肉块遍地都是。
“畜生!”
他看着斯科尔兹尼,嘴上没一句话,却在内心燃起了怒火。
“看来您很满意这次我们的工作呢!夏洛特大人。”
斯科尔兹尼拍了拍手将传令官互唤过来。
“请向指挥官大人禀告这次围剿的战果。”
“夏洛特大人,目前奴隶之家的北区与大厅已经彻底攻克,大部分人都被当场处刑了,南区的人在我们到那里之前就大部分逃离,目前恐怕还在地下隧道和矿区里四处逃窜,我们来的东区方向也一样,虽然没太多人居住,但仅有的居民还是跟南区的人一样,选择了逃亡。”
“结束了吗?”
夏洛特面无表情的问,传令官随后又紧接着开始说:
“但是,比较怪异的是西区并几乎看不到有人,据之前抓到的俘虏说,西区一直都是封闭着大门。不排除我们进入前,他们已经听到了消息撤离了。而昨天夜晚火灾的始作俑者相信也是西区的奴隶,过去就有过案子记录西区奴隶的残暴与肮脏。”
对传令官的回报,夏洛特仅仅是回以严厉的眼色,瞟了一眼后扬长而去,未打算留下任何机会给这群杀戮成性的黑甲军取笑自己的不忍,在士兵面前那仅仅是妇人之仁。
“那眼神看起来对我们很不满呢,大人”
传令副官望着远去的夏洛特,侧着脸对斯科尔兹尼道。
“恐怕是觉得我们残暴吧,不过我也不介意被这样看待,十一年的军旅生涯里能参加这种盛宴的时候可不多啊,比起女人和钱,还是血更让我兴奋,要是能打场大战就好了。”
斯科尔兹尼扎起了自己的长发,绑了一条马尾在身后。
“绅士们,请收拾这里的残局吧。”
军人们再次开始行动起来,尸体被堆积到了高处的通风口,身上的财物多数被军队搜刮一空据为己有,没多久就燃起了一堆火球将尸堆点燃,烧出来的浓烟顺着数个通风的洞流进了城市内的管道系统,之后又从左侧城墙的裂缝冲冒出。
滚滚浓烟,飘到了城市高空,跟给致远花戴了一顶灰帽子一样,久久不能散去。
山顶的反抗军营地中,瑟雅斯与特兰因远离靠近城市的营地,并没有被那黑烟呛到其他地方,但此时浓烟已顺风飘到半岛山脉上空,离他们不远了。
初时还以为只是逐渐黑起来的天空,等那味道顺着风先到达他们的鼻子里时,才意识到自己身后有什么东西正在燃烧,那股恶臭对特兰而言,比血爪蜈蚣的嘴巴还要难闻,乃至刺激到令人流出眼泪。
“又是火灾?”
瑟雅斯掩住口鼻跑回了营地,特兰紧紧跟随在她身后。
塔鲁刚好经过,听到了瑟雅斯的自言自语便回答:
“应该是地下开始焚烧死者时冒出来的烟,赶快跟住我们一起撤,在这味道下待时间长了可是会死人的,不死也会一辈子染上一身尸臭。”
此时整座城市都被尸体所燃烧出来的黑烟所包围,恶臭带着酸气的味道离几十米就可以闻到,尤其是在山顶的反抗军们,不得已被这令人厌恶的尸烟驱赶到了靠近山顶灯塔的雪山旁。
那里只有往灯塔的道路,而又容易被人发现,更高处的雪层有随时崩落的危险,但好在有一道湖泊,时不时会结成冰盖,对驱散味道来说是再好不过的地方。
为了避免意外发生,山顶营地的人手再次被胡斯减员,多余的人被分配到远离城市的山脚树林扎营,只余下十几个人,由胡斯带领搭建了白色的帐篷在雪地一旁,等一切安顿下来,天幕早已入夜。
不久前的大撤退再加上尸烟的影响,营地中所有人都筋疲力尽,没任何心思再做其他事,多数人也被恶臭的烟雾弄的没胃口吃下东西,太阳彻底落下没多久便在帐篷中睡下。
塔鲁带着三个人负责放哨,即使这里是无人居住的山地,也不可以掉以轻心,胡斯一直这样吩咐着他们,才使得反抗军多次不必要的危机可以度过。
瑟雅斯吸入不少浓烟,没吃东西就睡在了胡斯的帐篷里,一个人发抖地盖着麻布和羊毛毯子,对一旁的特兰摆摆手打算入睡。
“替我问候格温德琳。”
“我会的。”
特兰拿走了挂在木架上的一大块灯石,挂在了身上的绳索上,当做移动光源,既方便他人看清自己,也有助于辨识位置。
回过头放下帐篷卷帘的特兰,对着冷空气深呼吸后,发现这里出奇的寂静,有着城中绝无仅有的安宁,没过脚腕的雪层铺在营地四周围,星光与灯石光线混合,反射出一片山河。
他顺着风吹往山崖边的位置走了几分钟,终于找到一块无人的岩石,静静坐在原地,回味这么多天发生的一切,又不自觉地被眼前景象所吸引,忘却了数不尽的苦恼。
山脉上多数地方都是常年积雪,高山的雪水暖化,从顶层湍流而下的雪水形成瀑布,瀑布又将城市一分为二,以此为源头形成了流向各地的白河。
特兰喜欢接触河、山、瀑布、星星或雪地,但却更想看海,小时候瑟雅斯与提米婆婆的睡前故事里,时常描述着海的潮湿与气味。
还有那强大的力量且不可预测的风暴,看着大索加瀑布顶峰的常年的雷云,他常常以为大海就在,对孩子来说常识不足的便莫过于童心会带来冒险的行为,一个人主动跑出去,以为可以在山顶眺望到彼方的大海,便是特兰到现在都耻于回忆的一段往事,时不时还会被拿出来笑话一番。
即便如此,却依然没有什么可以改变少年对大海的憧憬。
虽然在这里还是看不到,哪怕再高一点也一样,但特兰的确看到了远方的大河,甚至乎望到了以造船业为主的船镇。
极远处望去,弯曲延绵的河面,在星月光辉下就跟一面镜子,特兰在那上看见了一闪一闪的星星,被吸引得抬头看去,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吱。”
雪被踩在脚下的挤压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马上就将注意力转到身边一处未经污染的雪场。
好奇心与孩子内心中的冲动立刻支配了特兰,他稍微站在那一会儿,痴迷于眼前所见到的大片雪地,兴奋地呼出来的白色热气,马上跟贪玩的小狗一样“整只狗”翻到雪地里打滚。
某个男人顺着雪上的脚印跟了过去,离特兰很远就停了下来,肩上披着褐色的长衣,一头金发扎了辫子顺过自己肩头,脚步轻盈又快捷,就像一只小心的狐狸一样,到了特兰身边也没有让他发现。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贪玩啊,特兰。”
“胡斯!”
他站在特兰身边有一段时间才发言打断了特兰在雪地里的玩耍,特兰有些惊讶,甚至忘了拍除黏在脑袋上的雪。
特兰从半跪的姿势站了起来,原地不动楞在那,喉咙不受控制地吞下口水,略带紧张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胡斯双手叉在胸前,向左稍微倾了一点,嘴巴的右角抬起一道明显的褶皱,双眼也闭了起来,好像是在笑着什么。
“看到我以后就忘记说话了?还是说,你至今仍然为奴隶之家的事情在记恨我。”
“我......”
“犹疑的心始终都是你无法摆脱的东西,无论是你小时候还是现在也好,多年过去了你的外表虽然改变了很多,但内在却不曾有过一丝变化。”
“你不会是讨厌我了吧?胡斯。”
特兰从雪地里抬起了自己的一双手,抖掉了手掌上的雪,眼前的胡斯想伸手去搓特兰的黑色卷发,那是他过去经常捉弄弟弟的行为,特兰却故意地躲开,用不太好意思的神情瞅了他一眼。
“人总是会强迫自己去做那些打心底不想做的事情,实际上只是被所谓的道德感所束缚了而已,当打破固有的枷锁时,就可以看到真正需要的东西,你作为一个孩子是无法理解我们面临的抉择的。”
“利益至上吗?”
“并非那样,如果利益至上那就会抛弃道德,变成只为利益服务的奴隶,就像是那些贵族们一样,即使身为真正奴隶的主人也还在为利益纷争不停,说到底都只是利益斗争的一份子罢了。”
“那么反抗军们又是为了什么而战?”
特兰还是想起了被抛弃的奴隶们,心有不甘提起了这个问题,侧面的暗示着自己的想法。
胡斯很清楚他话中想要说的事情:
“为了整个国家而战,短视的利益只是当下需要,国家需求的是生存空间与改革,如果国王碍于小部分人的利益而忽视了国家的未来,那么我有必要用这把剑刺进他的心脏。”
胡斯拔出金丝佩剑,不到两指宽却显得存在感十足,一米多的长度没有让这把武器显得很笨重,反而在他手中像一只精致的匕首一样快速旋转,剑柄最终停在了手掌中,随即用力握紧了剑柄,用力对着雪地挥了一下,带过的微风吹开了地面的刚刚没沉寂多久的雪。
恰巧一阵风从灯塔方向吹来,将原本就轻飘飘的雪花四散带开,吹往了天空银河繁星所在之处。
“胡斯,我很难理解那种所谓伟大的抱负到底是什么,但我绝对清楚人死去了就再也无法复活。”
“这一点,我也很清楚。我的老师与班德,他们都不会再活过来。哪怕你或者我哭的再厉害也好,结果是不会变的。不过人的意志是可以互相传承,只要相信就可以做到。”
“我不懂你说什么,要是觉得那样做是正确的,就尽管做好了,反正看起来你也不肯听人劝。”
特兰撅嘴扭过脑袋到一旁,故意不睁眼看对方。
“我坚信这样做是正确的,但并不一直都是。十二年前我的老师试图改革这个国家,带来更多的知识,用温和的手法改变这里的居民。但整个国家的命运与前途在国王眼里却比不过他的荣华富贵。”
胡斯抬起剑身,从剑柄处往剑尖望去,刚好看到了立在远方的灯塔,鄙视那象征王权的高峰。
“看来我们想说的并不是一样东西,没什么事的话我想我该先回去了。”
特兰开始不大耐烦,装出生气的样子,一副叛逆的模样不想听任何人的“大道理”,转身就想离去,反正雪也玩够了,却突然被胡斯**起头发来,这次他没闪躲。
“只不过我们的经历不同,哪怕是相同的语言也有很多不能表达出来的东西,所以我无法清楚的告诉你,到底是什么在驱使我,但在达到终点前的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这话你肯定跟夏洛特说了很多次吧?”
“再仔细想想,特兰。你到底是一名孩子,还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
“我去看看格温德琳小姐,她毕竟救了我。总之,再见到你我很高兴。”
少年红着脸转身拥抱起多年不见的哥哥,眼里一下就被一转泪珠填满,他强忍着装作没事发生,立刻扭头打算离开。
“我也是,特兰。”
特兰听到了这句话,却没停下来,也没回头,步子迈的更大,踩过了大片过膝盖的雪地,往格温德琳的帐篷方向走去。
“跟小时候的傻劲一模一样呢。”
胡斯伸出手掌接下在黑夜里飘荡的雪花,看着雪花的纹路在掌心慢慢融化,极罕见地笑了出来。
他望着特兰走进帐篷里才收起金丝剑,蹲下身子绑好了皮靴子,踩着高处的石头往灯塔方向为了某件事移动而去。
不远处的帐篷里,晚上刚做完手术的格温德琳睡在左角的鹿皮床上,旁边的莱恩坐在木椅上打盹,双手交叉,胳膊摆在膝盖上,脑袋低垂下去贴紧了小臂。
当特兰掀开布帘时的一瞬间,冷空气进入帐篷内的第一秒就唤醒了莱恩,他习惯性地拔出小腿上绑着的匕首,迅速站了起来。
当看到是特兰以后才放下心来,接着又瞧瞧身后在病床上的格温德琳,收起了匕首重新坐回了椅子。
“抱歉,我不知道是你。”
莱恩揉了揉脸,显然他很久没好好睡下了。
特兰摇摇头:“抱歉的应该是我才对,我来的太突然了。”
“听胡斯说闻到营地附近有血腥味,我怀疑是有什么野生动物在附近游荡,你也要小心点。”
“格温德琳小姐怎么样了?”
特兰能看得出格温德琳的床单下方被染红了,右侧的木台上全都是凝固了的血迹。
“胡斯给了我一份地址,跟着我请回了一个医生,他拔除了插在格温德琳腿上的箭头,但恐怕以后那只脚都......”莱恩咬咬牙没说出最后的话。
“我听说动手术的人十有八九都会因手术失败死去,而且不使用草药麻醉的话,也一样会痛死。”特兰的注意力还集中在满是血的木台上。
“她可是幸运者当中的幸运儿,那位医生很厉害,利用药物帮助她挺过了难关,还带了输血用的设备。”
“格温德琳小姐是个很坚强的人,她肯定可以挺过去。”
特兰试图安慰莱恩,也是在为自己之前的顶撞道歉,他好像明白了两人的关系,至少单方面来看是如此。
“那么,我先告辞了,要是她醒了可要帮我道谢,没有格温德琳小姐我早就死了。”
莱恩对特兰的致谢点头示意,特兰便退出了帐篷,往自己的专属帐篷走去。
“是爱慕吗?实在无法理解这种情感呢,不过看起来好像很有趣的样子,大人的世界还真是有够复杂的。”
他在心中想着这对少年来说有趣的事物,脸上露出了孩童般的微笑。
此刻远在灯塔附近的胡斯,早从营地走到几百米外,薄薄的雾气盖在了雪上,从远处只能看到营地朦胧的灯火,脚下那巨大城市的光芒透着冻人的雾气围绕在灯塔上。
有一半被冰壳子覆盖的灯塔竖立在致远花城的顶端,从山上流下的瀑布被它一分为二,想要通过到对面的山头,就必须经过由灯塔连接起的浮桥。
如果换做平时,这里也许会有几个卫兵看守,但自从城内几次灾情发生以后,本来兵力不足的王宫警卫队就收缩了防线,以备不防之需。
想要从这里跳到王宫的露台几乎是不可能的,哪怕附近有楼梯也好,这里依然是结了冰的斜坡,危险又陡峭。
天然屏障保护住了王宫的安全,历史上每次试图从上往下进攻的行动,无一例外都以失败告终,这也是为何如今被弃守。
正因为以这种诡异的地形来说,想要进攻王宫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才鲜少有人留意到这里。
然而在胡斯眼里看来,一切都有可能,过去从未有过他这样的冒险者。
他走上了吱吱作响的浮桥,扶着铁链从山的最高处顺着河流望下来,像瀑布尽头下方的王宫方向看去。
“这里要是能再点亮一次就好了。”
他抬头往身旁的灯塔瞧了瞧,拍了拍最底层褐色的石墩,带着怀念的口气说,自从古加拉斯王时代以后,灯塔便越来越少点亮,王室似乎抛弃了这个伤心地,百年前内战中被在此屠杀的王室成员,他们的血迹在石墩上仍然可见。
就在这一小会中,空气里突然多了一种气味,胡斯顺着风闻到了那味道,是血腥味,这便是他追踪而来的缘故。
那味道不是从死人的身上传出来,更像肆意飘散开来的鲜血,血腥味越来越浓,哪怕夹杂在山顶的寒风中也好,胡斯依然能清晰闻到。
危险的气息随着这股味道而来,顺着风声夹杂某些东西飞来。
胡斯没来得及拔出金丝剑,只好将身体向后倒退,让那飞过来的不明物避开脑袋,所幸仅是擦伤小腿。
小腿的伤口流出来的新鲜血液淌在雪上,虽然不多但也足够在胡斯移动脚步的时候掉上几滴把雪层融化,跟着流入河流当中。
暗处的对手没有给胡斯机会,第二次的袭击很快再次发动,又一枚手掌大小的暗器对准胡斯的脑袋飞了过来。
胡斯抓住了机会,一只手拔出了剑,另一只手则卷起了披在身上的长衣,将飞过来的暗器打掉在地上,双眼立刻搜索附近防御的死角。
下一刻,第三枚也飞了过来,胡斯再也没有犹豫,暗器瞬间就金丝剑弹到了数米外,一阵火花后掉入河中。
紧接而来的第四、五枚暗器,两发一同从胡斯背后打来,但结果与第三枚相同,稍微转动手腕,就将隐藏在暗黑中的敌人攻势彻底化解,也看清了暗器的真面目。
“柳叶飞刀吗?”
飞刀袭击停了下来,桥的另一侧则显出一个人影。
胡斯一眼瞧去,一个白发白眼的男人在黑夜里渐露身形,两眼在月光下发出近乎荧光的光彩。
眼前的白发男人,一套无袖黑野牛皮夹克包住身子,胳膊上面绑了不少绷带,浑身缠满装飞刀用的皮带,右肩上的单肩甲厚重,跟一块背带一样,支撑他身后挂着的各种武器。
他腰间别在腰带上的几把黑色匕首,随手抽出两把在手中翻转,踏着露脚趾的凉鞋迈起谨慎的步伐靠近了胡斯。
“不冷吗,刺客先生?”
胡斯靠在铁链栏杆上,手里的剑也放了下来。
“你可能不知道我小时候总是被那些贵族家的孩子扔石子,早练出了可以弹开的技巧吧?原理都一样,换了东西罢了。”
“我叫做新凯,会是你最后见到的一个人。”
胡斯脱了上半身的羊毛无袖外套系在腰间,只穿一套白衬衫撸起袖子,看起来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名为新凯的刺客越走越近,最终停在浮桥的末端。
“能毫无防备躲开我的攻击,果然没挑错目标。”
“那么重的血腥味环绕营地还在不断移动,早就发现你了,不单独出来恐怕你还不会现身吧?所以你是赏金猎人吗?新凯先生。”
“早知道就用那小鬼当人质了,攀塔比赛时被他侥幸逃跑,这次刚好凑到一起,要是能带你的脑袋回去,怎么也算是大功一件。”
马上意识到对方是与王族和官僚有关的刺客,胡斯立刻改变了击杀他的打算,新凯的飞刀也在下一秒就甩到了胡斯脸上,快的让胡斯有些惊讶,恐怕会是一番苦战。
刚才的一霎只是虚晃一枪,新凯借机拉近了距离,将两把匕首交叉戳向胡斯的两侧,封锁了他躲闪的空间,正当胡斯还在犹豫对方的目的前,匕首马上改变方向,试图将胡斯的首级斩下。
须臾间胡斯便做出了决定,他没有选择抵挡,而是毫无防御,直接向前抬剑刺向新凯的心口,打算以命换命试探对方的反应。
“嗖。”
新凯果然选择放弃了攻击,转为向后一跳,刚才那一下让他产生了恐惧,这原本不是他这种亡命徒该有的情绪,还未等整理刚才的思维,胡斯马上又攻了上来。
极具柔韧性的金丝剑,在胡斯大力挥动剑柄的时,剑身如柳条一般来回抖动,剑锋的轨迹变得难以捉摸,新凯手中的两把短匕首很快难以招架,稍微有个抵挡不甚就可能被削掉一块皮肉。
眼前的窘境让新凯不得不跳到更远处,试图故技重施,收起匕首马上将好几带子的飞刀打开扣子,隐入浮桥后方塔下的阴影中,准备新一轮的袭击。
“人只要沉浸于某些东西以后,哪怕那些是再恶心的事也不会有所察觉。话都说到这了,想必你很多年没有洗澡了吧?”
胡斯试图激怒新凯,而新凯马上也将飞刀如暴雨一般从阴影中飞射而出。
尽管看不清阴影里的动作细节,但胡斯明确感觉得到,新凯正以极快的速度将大量的飞刀精准且有力度地投射到自己的要害部位,接连不断地飞刀在月光下甚至反射出了一阵阵光芒。
面对眼前的棘手问题,胡斯马上就用力对准铁链挥舞剑柄,被力量扭曲了的剑身打在铁链上,立刻又被弹了回来,以极快地速度在胡斯面前形成一道屏障,将第一轮飞刀统统打落。
四五枚飞刀落地的同时,又是好几枚紧接而来,胡斯屏气开始向前移动,伸手就用剑身弹开了一枚,用经过计算的精妙步法,在飞刀雨之间寻找动作幅度最小的路线。
一秒数道火光闪过,每次都反射着新凯不一样的神情,胡斯的防御反击让他越来越靠近新凯,刺客的脸上也逐渐浮现出惶恐之意。
“哗!”
最后一轮飞刀在半空中被胡斯打断,剑身在空中划了一个完整的圆圈,火花也顺时针在空中照亮了黑暗,被铁链架起的浮桥应声而倒。
胡斯借机跳了一步,走到灯塔上没断裂的浮桥主干,看着退了好几步,已经跑到灯塔另一端浮桥上的新凯调侃道:“飞刀用完了吗?”
“好戏现在才开始。”
新凯重新握起了两把黑色匕首,利用身体的灵活性,在半空中跳出了一个回旋,接着又一圈的扫向胡斯,两把武器一上一下,没有规则的运动。
第一次的回旋被胡斯躲了过去,马上又想出另一个计划,借着第二轮回旋的力量,他踩着浮桥的侧边滚到了胡斯的身后,利用回旋做出的假动作割伤了胡斯的腿部。
在新凯翻滚之前的一瞬间,胡斯也跳了起来将外套背着自己扔向新凯,在空中未落地前,用金丝剑扫向新凯被衣物盖住的脑袋。
两个人同时都被对方割伤,跳起时的攻击虽然没让新凯得逞,包住了胡斯自己的脚部,但同样的也干扰到了胡斯本身。
金丝剑上没有如预期般从新凯脑袋上抹出大量鲜血,只是切伤左耳上方一部分,血液瞬间从这两名对手的伤口内泵出。
“没切到吗?”
两个人同时看着武器上的血珠嘟囔道。
“如果能切掉你整只小腿的话就好了。”
“我本来打算切掉你鼻子以上的所有东西的。”
新凯扔开了盖在脸上的衣服,胡斯也不甘示弱,两人都是擅长以技术与敏捷作战的类型,每次都试探都近于生死搏斗,丝毫没有留给自己退避的空间,他们都清楚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不久后,战斗就将分出胜负。
这种技巧互相拆解,灵活性的战术也能被看破的比拼,纯粹依靠运气才走到了这一刻,二人都很清楚当下的处境。
新凯意识到胡斯的反应速度不逊于自己,武器长度也更胜一筹,要说起综合的硬实力,恐怕比胡斯还差了至少一个档次,能凭借策略给对方添加两道伤口,或许已经是极限了
假设想贴近身肉搏,稍微不注意就会被斩断手臂,甚至被人拦腰截断身体。
胡斯也很明白,脚上已有了两处伤口,他无法保持快速运动,更别谈是逃离这里寻求救援。
贴在衣服内侧的皮甲只能保护躯干,剧烈运动再加上皮甲的负担,使得他的伤口开始恶化,对于面前喜欢跳来跳去的对手来说,自己最大的优势便是运动战,偏偏此时被对方针对性的瞄准了弱点,变成了不到快速移动的靶子,破绽可能随时都会出现。
他们没有僵持太久,几乎又是同一时间,各自往前挪了一步,进入了彼此的攻击范围拼比剑技。
拥有体力优势的新凯,故意卖了破绽,引诱胡斯上前刺穿他的左臂,马上借着这个机会抬起匕首直刺向胡斯的动脉。
初出胡斯惊讶于刺客的牺牲左臂的做法,但马上就加快了舞剑的速度,空气中产生了某种炙热感,融化了附近的落雪。
热源来自于胡斯的剑身,一种他不理解的现象发生,一切好像变慢,剑锋处产生了难以抑制的震动,震动又卷起了一阵气流,将雪花吹起。
他试着竭尽全力双手控制,就在握住剑柄的那一刻,一道光芒散射在半空中,就像是雨点般将刺击一口气全都打了出去。
新凯惊讶于那一刹那的光芒,没能及时回避闪躲,大腿外侧被穿了好几个窟窿,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打翻在地,一个没抓紧就掉到了河里。
一切就发生在一瞬间,胜负已分。
胡斯并不着急杀死这个敌人,他放低自己的剑锋回味刚才发生的奇怪现象,稍想一阵才对准了抓住一块石头挣扎的新凯。
“谁是你的指使者?国王吗?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都告诉我!!”
“你以为你们能存活至今是因为自己的实力吗?你们不过是大人物棋盘上偶尔需要拿来用的棋子,跟我一样罢了。”
手下败将的话引起了胡斯的思考,他犹疑了几秒时间,对着眼下的城市望了一眼,好像想到了某些答案。
再看向新凯时,这名来路不明的刺客什么都没说,对着胡斯笑了一下就松开手掌,跌落了湍急的大索加瀑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