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人偶的速度越来越快,踏在石板上的声响在高耸的墙壁间回荡,吵闹得令人不安,却又有着一种特殊的节奏,在某种有序运动地控制下一同前进。
当它们的冲击距离特兰与赫伯特仅剩一小段距离时,赫伯特收起了武器,两只手抓紧了特兰的牛皮腰带,用尽全力扔到了附近较矮的屋檐上。
那样子就犹如愤怒的猎鹰抓紧猎物后的投掷,完全没有时间与机会顾忌特兰本身是否会因此受到伤害。
“赶快跑!”
特兰听到了赫伯特对他说过这样一句话,那时候他还在半空中飞旋,五感已经不能用来帮助他平衡自己,对于几乎是遗言的告别,更加没时间反应。
一切发生得都太过突然,连伤感都来不及,特兰便被赫伯特用尽全身的力气抛了上去。
当他狠狠落到屋顶时,连同自己的剑一起摔在了石屋上,比鼹鼠酒吧里被丰塞卡摔那一下还难受。
尽管如此,疼痛也驱散了其他念头,特兰咬着牙拖着被摔麻右手往前匍匐移动,用左手撑起半边身子,露出肩膀以上的位置回望仍在下方的赫伯特。
“我也能战斗!为什么要这样!”
“你在这我会施展不开手脚,现在你唯一的任务就是活着离开这。”
“可你的伤......”
“够了!我没有什么能教你的了。以前我没有辜负提米!你也不要辜负我现在做的一切,远离这个国家的是非!好好活下去!”
重新用双剑摆出防御架势的赫伯特,背对着特兰,略微扭头大喊道。
过度用力后的脱虚使他两手发抖,伤口因运动幅度过大而撕裂的疼痛,激起一排排青筋在他的脸上。冷汗从额头的发际线越过了这些青筋,离得再远也可以看得出他身体的疲倦。
赫伯特低下了脑袋不再看他,只是摆好姿势迎敌,准备与只差几步之遥的肉人偶们搏斗。
想要帮助赫伯特的特兰几乎忍不住要重新跳下去,挣扎一阵后,内心的冲动还是被抑制了下来,理性重新占了上风。
特兰非常清楚,即使重新回到赫伯特身边也只是累赘,可他已经不想再有人为自己牺牲。
班德的影子重叠到了赫伯特的身上,两人同样都为特兰付出,但最终特兰都认为自己没能报答他们的恩情。
面对几乎同样的场景,特兰作出了不同的选择,他果断地站了起来,在赫伯特还背对着他的时候逃离了这里。
轻松在屋顶间穿梭跳跃,由一间跳到另外一间,为了不辜负赫伯特自我牺牲的心意而逃生。
特兰的离开显然引起了肉人偶们的注意,四条道路上的肉人偶全部停了下来,同一时间往特兰的方向看去,将目标由赫伯特转向特兰,用扭曲的四肢跟虫子一般试图爬上屋顶。
墙壁间的过细的间隙让肉人偶们难以将手指嵌入,尝试多次后便转为堆叠人墙,几乎就要碰到特兰的脚腕。
直到此时,赫伯特才明白它们的目标一开始就只有特兰,自己不过是个附属的小礼物,如不能在这阻止肉人偶,无论特兰跑到哪都不可能真正安全。
“你们这群怪物!看这面!”
为此,他大喊了出来试图吸引肉人偶们的注意力,却没有丝毫反应,从这一点他更清楚的意识到这些怪物背后的确有人在控制着,唯有制造出真正能威胁对方的麻烦,才可以分散对方的注意力。
他深呼吸后挥舞起手中的两把长剑,一口气切断了几个最下方肉人偶的脚腕,使得一整栋人墙坍塌。
还没等彻底落下,赫伯特又踩着几个人偶的脑袋跳了起来,半空周双手跟交叉,剑柄几乎碰到背部,对着墙角狠狠削了一刀,重击一下就砍断了用于支撑石皮房屋的木梁。
屋顶随着断开的木梁向两边塌陷,无法顶起整个屋顶的天花板压倒了两侧房屋的墙壁,四条道路中的三条被碎石掩盖起来,在其下方的肉人偶也无一幸免,即使没有死去也无法继续战斗,只剩下残肢抽搐,没过一会就彻底停止运动。
在他背后,只剩下一条道路的敌人没有被清理干净。
对于这些肉人偶而言,也终于意识到眼前的这人或许更加麻烦,旋即放弃叠人梯向上的计划,一个个自由落体摔在地面,然后爬起来站在原地,停留才不到一秒便迫不及待地冲向赫伯特,被路上的石头碎片绊倒在地,也依然扭动双肩在地面蠕动前进。
赫伯特回过身去,同样跑了起来,持起双剑交叉在胸前,将身心全部交予手上所握之剑,投入了生与死的战斗中。
另一面,特兰还在奔跑着,一刻也不敢松懈,连头都没回直奔人多的地方。
附近曾经不变的景色也不知何时开始消失,换成了往日常见的街景与人群,远远站在屋顶,便可瞧见巡逻军总部的一侧楼角。
“到底发生了什么?”
特兰以为市区遭到了同样的袭击,但看起来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人们依然在他脚下的街道间行走;或是叫卖货物,只不过比平日少了许多,空气中还有一股浓厚的铁锈味。
虽然有别于以往,可看上去并无异常,特心底告诉自己需要冷静无数次后,确认安全才走下屋顶,从边缘水管滑到无人狭窄的小巷,又转到到人流来往稠密的大道上。
往巡逻军总部方向走了两三百米,特兰发现靠近城市中心的霍特尼斯主广场方向,人群并非往来有序,而是几乎一面倒的全部跟他走往一个方向,甚至有人跑向前方巡逻军总部,看上去有事发生。
本想从人群间挤过去的特兰,突然被后方传来了的埋怨声与口号声吸引了过去,扭头一看顿时有了安全感。
一队三十多人的巡逻军队伍在人群中齐步向前,正前方负责在人群中开辟道路的人,正是特兰见过几次的麦斯小队长,也是朱利安尔斯现在的副手。
他是那种记性非常好的男人,正因此才会一直被夏洛特留在队伍中,即便他曾是个欺软怕硬的流氓,也不妨碍麦斯身披巡逻装发挥自己的作用。
特兰曾在夏洛特家中与他见过几次,虽然谈不上是朋友,但起码还算熟悉,更别提夏洛特和麦斯是关系要好的老上下级。
看到队伍仍在前进,特兰立刻跳了出来拦在前方,马上也被麦斯注意到。
“是你吧?叫什么来着?”
“特兰!我是夏洛特的弟弟,你还记得我吗?麦斯先生。”
“当然!特兰!你怎么在这!现在可不是乱跑的时候。”
“怎么了?”
“跟我回总部,到时候再说。”
未免队伍停下不动,麦斯立刻抓着特兰肩膀,把他带到了队伍中,低声在他耳边细声打探,时不时还盯着附近的看着他们的人群。
“比起那个我需要你的帮助,我的.....我有一个朋友,他被信魔袭击了!肉人偶那种东西你知道吗?就是歌剧院里的怪物!被信魔内墨控制的那些玩意!!”
麦斯听见特兰的描述却不以为然,只是沉默着继续拉着他向前走,速度逐渐提升起来,三十多个全副武装的巡逻军们则不顾脚步整齐的也快奔起来。
很快,他们就抵达了总部前方的广场,附近的民众大多都往此处移动少说也有四五百人。
平民们被另外一群巡逻军用铁链分割成数个区域,使他们远离总部前的空地,那是当初富人们聚众闹事的位置,一直到看见麦斯带队归来,才纷纷放下铁链,好像盼到了救星一般。
“你有听到么?有人等着你们去救,你们可是巡逻军,不能不管这些事吧?!”
特兰少有地歇斯底里,他一秒都不愿意耽搁,紧张地拽起麦斯的衣袖,不自觉表达出狂躁与愤怒,吓到了周边的队员。
直到这时,麦斯才肯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后抓紧特兰肩膀,安抚眼前不知所措几乎流泪的少年。
“今天我们在城内各处都接到了有怪人袭击平民的消息,然后广场附近的水渠外又突然出现了一堆尸碎。更重要的是,里面仍有许多活人,失去踪影的两名队长之一也在里面,然而那群人大部分都晕迷不醒,醒来的都失去了理智,不是见到人就杀,要么就是失神抱着自己。”
麦斯捏紧自己的大腿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另一面又挥手示意队伍继续前进。
“可......可没有你们,他会死的,他是我很重要的人。”特兰喊着。
“抱歉,我们绝大部分人手已经分了出去,全国同时有几百个类似的事件发生,光是来请求援助的人就不知道有几千了,黑甲军和城防军都已经出动协助我们。即便你是夏洛特先生的弟弟,也得明白理解这一点!”
麦斯坚定的眼神告诉了特兰,那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
“那夏洛特人呢!?”
“午休时他会家里吃饭了,我们派出去不少人调查袭击事件,还没来得及去通告他。”
“平日从不回家吃,怎么偏偏今天午休才回去!见鬼!”特兰狠狠踹了一脚地面。
“冷静点!”
“这叫我怎么冷静?!那个信魔就是元凶,肉人偶肯定是冲着我来的,可我的朋友为了救我替我挡住了他们,就因为我从歌剧院里活了下来!现在跟我来去抓信魔,他一定在那附近,我们可以尽早结束这一切!!”
特兰差点吼了出来,但剩下的理智压抑着心中罕有的冲动。
“瞧瞧你旁边的河流的颜色吧!全城死了算上这里的死者有几百人,我必须去按照我的职责保护国民!也许我平时那种吊儿郎当,但现在必须履行自己的职责。”
麦斯指着天空上的瀑布,由把目光投向瀑布汇聚而成的中央河道,特兰此时才注意到往日洁白的水流被染成了深红色,从鼹鼠酒吧逃脱后闻到的铁锈味就是来自于此。
“怎么会这样!”
特兰瞪大了双眼,完全无法反驳,他没办法将自己伙伴的安全放到他人性命和安全之上。
那是一种诧异的眼神,平时绝对不可见到的一些景象,此时如地狱般呈现在了现实当中,特兰的心理感受到了莫大的冲击。
“求求你,至少派几个过去,几个人就好。”
见到那景象后的特兰的双膝软了一下,噗通倒在地上,用近乎哀求的口气恳请麦斯帮帮他。
“我真的帮不了你,就算是夏洛特也会给你一样的答复。学校、市场、老人院都遭到了袭击,我没法只为了你说的一个人去让更多人受伤。现在你不要离开,保护你的安全是我唯一能帮你的事了。”
麦斯回到了队伍的尾端指挥起附近的巡逻军,特兰别无其他选择,只有跟着麦斯一起进入到了队伍当中。
队伍抵达总部门前后,四周围的人群突破了铁链的封锁,再次将入口堵住,观望尸堆的;看热闹的;来报案的人,哭着喊着笑着挤成一堆,将整个巡逻军总部围堵的水泄不通,陆续归来的巡逻军小分队也被隔绝不通。
麦斯在外将指挥交给了另一面副官,自己带着特兰回到了总部之内,门口迎接他们的是朱利安尔斯,没等麦斯张开口解释就一把拽出了特兰,对着麦斯质问起来:“你疯了吗?这种时候还让他进来?”
“是我自己来的!和麦斯先生无关。”
“那你也疯了!你看不到这群人现在把我们堵的出不去,我们的人回来又进不来吗?”朱利安尔斯甚至没时间对特兰出现在这感到意外,罕有地身边人发火。
“我在路上遇到了特兰,他说他的一个朋友也被那群怪物袭击了,总不能把他扔在外面吧。”麦斯很不耐烦,但还是解释了一番。
说完,朱利安尔斯带有疑惑地回头看着特兰:“你真的可以确定是信魔内墨的肉人偶吗?特兰?”
“当然,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特兰用力点了下头。
听到答复后,朱利安尔斯看了一眼附近来不及组织起来的人手,才意识到巡逻军此时根本拿不出多余人力,马上意识到当下处境极为棘手。
正如夏洛特前不久所说,预期最差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广场中央所发生过的事情也与最近的经历串联在一起,唯一意外中的欣喜,便是特兰在没人保护的情况下能从袭击中幸存。
可这又产生了新的疑惑,信魔是如何选择目标的?
未有亲眼见到各处袭击现场的朱利安尔斯,在思考答案后瞬间皱起一身鸡皮疙瘩。
“糟了!”
朱利安尔斯立刻牵起特兰的手腕,拖拽他往大门外跑去,连给提问的机会都没给他。
“朱利安尔斯?我们怎么办?”麦斯在后面追喊。
“随机应变!我现在去夏洛特家找他!让拉赫马队长带人一起去支援我!”
两个人头也没回就挤开了外面想涌入总部内的人群,麦斯不知因由,但本着对朱利安尔斯的信任也配合着让一部分人从侧门走了进来,顿时扫清了特兰两人前进的障碍。
“我们是要去哪?”特兰问道。
“你是歌剧院的幸存者,信魔内墨怎么可能随机挑选目标,那些袭击不过是为了掩盖他要杀死歌剧院事件幸存者的幌子罢了!”
朱利安尔斯说到这里时,特兰猛然反应过来,一切都是针对他的家人。
“该死!该死!一切都是设好的局,先通过炮灰在前几天借奴隶之家屠杀的事情,煽动其他人测试堵塞是否可行。然后在城内各地先袭击造成兵力分散,让来报案的人堵塞交通隔绝信息。最后再转向真正的目标,集中在你和夏洛特身上!我怎么一开始没想到!”
一路上朱利安尔斯不断自责,也让特兰听明白了前因后果,奔跑的同时侧脸一望过广场北面的尸堆,才意识到整件事的铺垫有多么恐怖。
绕过半径四十多米的圆形尸堆时,恶心的残肢肉渣被脚印踩的四处都是,只穿裆部的少数仵工正在清理尸体,一个个张开的手指,以及被苍蝇爬上瞳孔也毫无反应的灰色面容,让特兰忍不住哭了出来。
“一切的一切,就只是为了杀我们几个吗?!!!”
他内心叫喊着,泪水也随着高速移动甩到了身后,那份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残酷,把自己卷入到一个只要活着就会有人因他而死的命运中。
一想到悲剧不断因他上演,特兰的脚步就迈的更快,速度甚至超越了朱利安,跑在前头,最先抵达夏洛特的宅邸前。
狭窄的房门遭到破坏,外面还涂有血迹,一张巨大的红色被单铺在楼梯和副手上,走上楼梯时还能感觉出脚下全是玻璃碎片。
特兰上去扯开不知谁披上去的被单,发现一块见方一米左右的铁箱被摆在门前,看起来格格不入,却也没时间多想,注意力只集中于眼前。
“嘎吱~嘎吱。”
每次玻璃碎片被挤压时的噪音,都刺激着朱利安尔斯和特兰的神经。
显然,已经有人比他们早一步“访问”了这里。
特兰抽出背后的剑,侧身从碎到只剩一半的门缝穿过,试图静悄悄前进,却在走廊发现了一具瘫倒在地上的尸体。
还未等他走近查看,就看见主厅壁炉篝火前的宽沙发上,正坐着一个男人,看见特兰进门立刻举剑对准特兰。
“你怎么在这!!”
这时一看,特兰才发现那不是别人,正是兄长夏洛特,进入主厅回头看地上的尸体,发现那是一具被破坏的肉人偶罢了,主厅内还有其他几具也以同样的姿态趴在地面,不像是血液的黑色粘稠液体流了附近一地。
“特兰!?”
还未等夏洛特来得及发问,一个女人的声音却先声夺人,特兰顺着声音看去,发现玛丽峰正一身女仆长,撸起袖子将清洁用具挂在腰间,双手吃力地拎着一桶水从洗浴室走出来。
“夏洛特!”
特兰立刻跳上前拥抱兄长,欣喜地拍打他的后背。
后面的朱利安尔斯也看到了房内状况,终于松了一口气,将短刀放回刀鞘。
“我们晚来了一步。”
他对屋里屋外的状况念念不忘,自责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那不要紧,我反正也能自保,就是玛丽峰在的话,难免要顾及周边的人。到是你跑哪去了!特兰。”
夏洛特略带责备的口气,不忘检查特兰身上是否有伤势。
“我让他去图书馆帮我找点东西,不过估计黑斯特瑞不在吧。”玛丽峰放下水桶,立刻帮特兰打起掩护,换来了特兰眨一只眼抬起大拇指的饱满笑容。
隐约猜得出两个人有事瞒着自己的夏洛特,当下并不像深究,反而好奇朱利安尔斯来这的原因,不过大概也猜得出来。
“信魔内墨果然是还没死,而且这次专门来袭击跟歌剧院事件有关的幸存者,你是因为意识到了才跑来的吧?朱利安。”
夏洛特蹲在地上,检查起被他砍倒的肉人偶,用玛丽峰递来的毛巾捏着尸体的伤口,低头观察内部的构造。
“不止是这样,全国各地在你午休回来后都发生了攻击事件,特兰中途也被针对性的袭击,他跑回来时遇到了正归队的麦斯才把他带过来的。全国到处都发生了袭击,广场上还有我们之前失踪的人,活下来的不多,有些人还不太正常。”
“想必是信魔想靠这种手段瘫痪总部,然后借机来袭击我们这些老熟人。”
确定地上的肉人偶与人类构造颇为相似后,夏洛特更为在意为何信魔内墨的目的。
“那混蛋还没死么!?”
特兰听到内墨就咬牙切齿,玛丽峰则沉默不语。
“能用这种诡异的办法把人变成肉人偶的,也就只有他了。可有些地方很奇怪......”
“好像来刺杀你的数量,有些太少了,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吧?”
朱利安尔斯回答了夏洛特一直就有的疑惑,以夏洛特的身手,两个肉人偶完全起不到什么作用,那目的又究竟为何。
“你们来的路上没遇到袭击吗?”
夏洛特旋即询问,特兰与朱利安尔斯都摇头否定,这答案让他愈发感到奇怪。
来时的路上敌人截击应该是最好的办法,为何偏偏要四个人聚在一起,毫无作用的肉人偶也只能起到打草惊蛇的作用,信魔内墨也绝非如此敷衍的敌人。
“家门口到是多了个铁箱,是我们家里的东西吗?”特兰问道。
“铁箱?”
“嗯,就在外面。”
越想越不对劲的夏洛特提剑走向家门,刚到走廊时虽然看见一块端正的立方体停在门口,特兰也在后面观摩,隐约想起了在特纳家大宅的遭遇,马上引起了他的警觉。
“夏洛特!搞不好是灯石炸弹!”
特兰与朱利安尔斯二话没说,在夏洛特反应过来前就冲到了门口,跟他一起试图推动眼前的立方体铁箱,从筛网状漏洞缝隙里隐约透出的光芒,印证了特兰的猜测属实。
然而三人的力量下铁箱几乎纹丝不动,后背顶住铁箱用足了双腿的力量才勉强推开十几厘米,此时精疲力尽地特兰背靠在铁箱上,休息时余光注意到街边有一排人影正盯着他们。
对面无人的街边站着三个穿礼服戴大帽的男人,并排整齐且一动不动,随着特兰的注意,夏洛特与朱利安尔斯也留意到了他们。
三人一同望去,那群男人也给出了回应,他们同一时间抬起一根手指,将帽檐顶了起来,露出的却并未五官,而是跟人体皮肤一样的肉皮。
看不到五官的脸部没有毛发或形状,就像是头部跟肉瘤一般,在原本五官的位置上画了鲜红的双眼与笑脸。
双方注意到彼此的同一刻,对方俯身动作向他们鞠躬致意,那是让特兰噩梦不断的场景,那是三个新的肉人偶。
未等特兰发作,朱利安尔斯就抬刀想要冲上去,夏洛特却注意到肉人偶们的动作,正在抬起手指,随着他们的举措变化,地上的铁箱也在极速升温。
他马上意识到那是受遥控的灯石炸弹,就是等着他们全部安全回到夏洛特家中,特兰与朱利安才一路没有受阻,炸弹的威力一定会波及几个街区,等他们出来才想引爆,只不过是信魔内墨一贯的傲慢,为此嘲讽他们的无能为力。
从以往的经验判断,炸弹爆炸也就是几秒的事情,别说阻止二十几米外的肉人偶引爆炸弹,就算是立刻翻身逃跑,也仍然位于灯石爆炸的必死范围内。
那一刻,夏洛特做出了选择,他一脚提起残破的木门,试图盖在门口挡住爆炸波及屋内的玛丽峰,左手抓住懵了的特兰,右手死死扣住朱利安尔斯的腰带,将他们两人抱在在自己身前,背对着灯石炸弹试图撑过这一难关。
“嘣!”
比预期要小的爆炸声传来,让夏洛特的手指捏的更紧。
几秒过去了,尽管有声音传出,炸弹却仍然没有爆炸,他们还都暂时活着。
扭头看过去,肉人偶仍然站在原地,可姿势没有改变,到是有一个留长发的男人从他们身前走过,看上去还有些熟悉。
长发男人左眼戴着黑色的眼罩,一头卷起的棕色长发,尖领的老派风衣外挂着一条绷紧的布带,左肩上佩了巡逻军独有的三重圆形徽章,手中正在将不知何时抽出的兵刃收回鞘中。
空气中也随着风吹来了一股火药味,刚才的爆炸声显然是来自于此。
“哟,格林先生,你跟你法赛兰队长的关系还真好呢。”
“拉赫马?!”
夏洛特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正在走上楼梯的人,还有他那把装了某种机关正冒硝烟的直刃刀。
“噗通。”
肉人偶们纷纷在拉赫马走上楼梯时倒在地上,脑袋和手指被切成了数块,刚才显然是拉赫马在关键时刻阻止了灯石的引爆。
“拉赫马队长?刚才是你做的吗?”朱利安尔斯也反应了过来。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本来我是要去王宫复命的,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不过现在看来跑一趟也是值得的,他们可没机会得逞了。”
拉赫马故意用仅剩下的一只眼睛盯着夏洛特,两个人往日的死敌如今处于一种微妙的氛围下。
夏洛特尤其不知所措,刚被救下又实在拉不下面子道谢,只能全交给朱利安尔斯来处理。
“这就是拉赫马队长吗?你把他眼睛刺瞎了的那个?”特兰小声在夏洛特身后嘀咕。
“你好!你是格林先生的弟弟吧,我记得你好像是叫特兰,攀塔比赛的冠军!对你这个年纪来说,真的很了不起。”
拉赫马伸出一只手来主动等着特兰握上去,然而特兰还是犹豫了一下,瞥见夏洛特没反对的意思,才两手握住了拉赫马。
“你也好,拉赫马先生。”特兰有些害羞,马上又缩了回来。
“是你叫他来的?朱利安?”
夏洛特询问刚才的事情,略显有些不太情愿,可毕竟拉赫马刚救了他们,礼节上只能将情绪压到最低。
“我留了麦斯在总部负责协调,能想到的救援临时也就拉赫马队长了。”朱利安尔斯尴尬地说。
“的确,多谢你了,拉赫马队长。”
夏洛特心底即便无法接纳拉赫马,明面上双方仍是巡逻军的同袍,平日也互相不曾来往,更别谈让拉赫马登门拜访,只是当下他的确救了自己的弟弟,再不济也要应付一番。
“以前的事还请别放在心上,格林先生。我知道我们之间有点小误会,不过那也是你公事公办而已,我对你没任何怨恨。蒙国王陛下恩赐特赦,我早就洗心革面做人,以后还请多多海涵。”
拉赫马看起来不太在乎夏洛特的态度,即便夏洛特曾在他当海盗时刺瞎他的一只眼睛。
多年前夏洛特在城外曾讨伐过一伙著名海盗,其船长便是有“白河灾妄”名号的拉赫马,却没想到一转眼就被招安,甚至安插到了巡逻军来。
尽管对两人来说都有些尴尬,可拉赫马还是选择接受招安赴任,夏洛特心底却是另一种想法。
他从来都对海盗有着发自内心深处的厌恶,皆因在刚加入巡逻军之时,同僚遇到了海盗的袭击,全部死在了充满戾气的海上,只有两人生还,其中一人便是夏洛特自己。
特兰也曾多次听过夏洛特的抱怨,那是一向少流露感情的夏洛特,唯一经常在他们面前主动发的牢骚,眼前的拉赫马正是压力的来源。
似乎夏洛特有着某种精神上的洁癖,并不愿意与拉赫马那样的人相处,打心底不接纳他们所谓的“洗心革面”,只是过了这么久,也没抓到对方的狐狸尾巴,更让他感觉到不自在,偶尔甚至怀疑是不是想的太多。
“看起来你们都安然无恙,这比什么都重要。”
拉赫马用自己仅剩的那一只眼打探着特兰,弯下膝盖让高个子降下来一点,下巴勉强接近特兰的鼻子,特兰看了直接缩到走出门的玛丽峰身后。
“哦!是特纳家的大小姐,之前听说过宰相把你安排到这的事,看起来你过的还好吧,经历了这么一连串的危险,辛苦你了。”拉赫马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我记得我在家里以前见过你。”玛丽峰并不怯生,隐约能察觉到特兰的不安,两手向后将他挡了起来。
“嗯,斯蒂格老爷以前经常找我办事,还请你节哀顺变。”拉赫马低头示意。
“请问,拉赫马队长,其他士兵呢?就你一个人吗?”
朱利安尔斯检查过四周围后发现果然就拉赫马一人,这和之前与麦斯说好的要一队人来支援不尽相同。
“对了,差点忘了。我来是通知你们的,巡逻军大部分兵力都调到了王宫附近。”
“什么?城里到处都有袭击,正需要人力,而且信魔还......”
夏洛特知道那肯定是更高层下达的指令,偏偏却是在当下全城平民都需要巡逻军的时候。
“信魔已经被抓到了。”
拉赫马短短一句话,就将在场四人心底的疑惑之盒彻底打开,谁也想不出那是什么意思,事态正向一个古怪到难以理喻的方向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