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变奏曲

作者:mm0045 更新时间:2013/7/23 20:00:49 字数:10182

大厅里的人都被信魔的举动吓了一跳,就连不夜光也没有预料在内,他右手握在刀柄上向前垮了一步,想要把信魔拉回来。

从王座一侧走出来的的霍吉尔迈出一脚故意挡住他的去路,另一只手将信魔推到西蒙面前,带着近卫将不夜光的人与西蒙隔绝开。

“原来佩戴红色腰带的亡国之子还活着!你们是想复兴南北联盟吗?”信魔绑着双手,回过头去望向国王。

“别把私人恩怨带到公事上,之前好像你不愿意谈,既然想发泄私底下再说,我乐意奉陪。”不夜光在霍吉尔身旁小声道。

霍吉尔什么都没说,只是松开了手倒退回去,近卫们这才放下警惕。

不夜光的部下们很不满意致远花国人的做法,但碍于身份没有大吵大闹。身为领袖的不夜光也压制着愤怒,手离开了刀柄,示意没有起冲突的打算,背身走远拉开了距离。

“这家伙杀了那么多人,既然已经被抓到了,就该由我们来审判,在出结果前清你们继续留在我国。”

西蒙国王靠在扶手上的左手抬起了一根手指,直指着信魔。

“陛下您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我必须带他回去交差,除非您接受我们之前的提议。”不夜光走近一步说。

“我给你们一部分人可以随意在这宫殿内通行的唯一原因就是在抓到这混蛋后立刻让你们赶过来。至于你们谈的条件,很诱人!可现在不是时候。”

西蒙在王座上看起来十分不耐烦,眉毛上方的抬头纹都叠了起来。

“哪怕您认为如此,我们还是要完成任务,这一点谁都无法改变,即便是您,西蒙陛下。”

不夜光丝毫不退让,坚持要带信魔离开,他大体猜得出国王拒绝的原因,近日来在西蒙国王默许下打听来的情报,都知道储君继位和贵族的事有说不清的纠缠。

对北方的大国而言,谁领导致远花并不重要,换个领头人也一样能达成目标,但对当下的王室来说,却是灭顶之灾,西蒙毫无疑问早就摸清楚了这些套路,想要在不切断与北方大国谈判条件的同时,掌握更多主动权。

一旦彻底控制了作为囚徒信魔内墨的去留,唯一的谈判对象就只能是王室而已,到时候这群来自北方的精锐,为了谈判也只能选择协助王室,将贵族们潜在的叛乱和不满压制到最低。

像不夜光这种级别的剑士,整个致远花大概也就一两人,更别提他可能还要强的多,这点西蒙作为老练的战士,早就看在眼里。

“作为王,我有责任保护领民,市民们被这疯子骚扰的惊恐了几个月,受害者们的灵魂得不到安抚,难道要我现在就把他交给你吗?”

“审理要多久?陛下?我可以等。”

“至少到冬天结束,明年年初。”

“还要等上好几个月?”

“死者成千上百,全国都是他引发的灾情,就算一天处理十个案例,也根本不是短时间能解决的。”

“可......”

“够了,你们这群北方民的傲慢我见过的太多,不想再浪费时间在这种话题上,我是国王,我便有权与责任维护我子民的利益!”

“既然如此,如您所愿吧,陛下。但海勒古人可一直在蠢蠢欲动......”

双方依然无法为这件事到底该如何解决而定下结论,除了国王也没人可以做出决定,不夜光只好暂时听从西蒙的提议,接受自己被困在致远花国的事实。

“不如我给你们第三个选择。”

有一个人打断了这场争辩,在场众人都诧异地将目光集中到了那人身上。

不出西蒙与不夜光的意外,那人正是信魔。

“你这罪犯害死了多少人?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

霍吉尔走过去对着信魔的鼻子狠狠打了一拳,把他一拳打翻在地,鼻血顺着嘴巴喷洒了一地。

“一个由无数齿轮构筑而成的精密时钟每过一段时间都要报时!如果齿轮被拿掉了,这座钟塔最终会发生什么呢?!哈哈哈!”

内墨毫不在乎自己的伤势,只是躺在地上大笑,被示卫们抓了起来,霍吉尔又上去打了他一顿,不夜光却焦急地想上前阻止却被侍卫拦住。

然而西蒙默许了霍吉尔的做法,每下砸到信魔脸上的拳头,都代表着自己对信魔所作所为的怒火,直到差不多才使了眼色让霍吉尔停下,免得把内墨打死无法审讯,这时侍卫才让不夜光一个人靠近信魔内墨。

“为什么你要解除自己的武装,然后自投罗网?明明你应该在歌剧院的大爆炸里死了才对。你到底藏了多少秘密?你的人偶们呢,那种魔法即便在这里也应该可以用吧?”

不夜光拽起了倒在地上的信魔,发现几乎没有太大伤势,才带着相对温和的口气问。

他知道信魔内墨主动投降肯定有猫腻,也许这恶魔早就跟城里的贵族有勾结,今天出现在此不过是个打探虚实的幌子,所以没打算对审不出的答案追问不停。

其余的几个在场者都认为信魔仍然很危险,包括霍吉尔在内也这样觉得,他想要走过去拉开不夜光,这次反轮到他被国王拦住,西蒙同样好奇信魔出现的原因,与不夜光有一模一样的顾虑。

只有不夜光知道的情报此时正好派上了用处,他轻声细语刺激着内墨的软肋,试图用软刀子让这个不怕死的疯狂男人心中滴血。

“我记得你叫内墨对吧?来之前他们告诉过我你的一些事情。”

一听到不夜光的话,内墨马上有所反映,楞在原地若有所思,紧接着就立刻捂住耳朵,一副痛苦的神情拼命摇头。

“你的妻子和女儿,尤其是你的女儿,她们都是你的挚爱对吧?”

“不!不!!别说了!别说了!!”

内墨抱着脑袋,在地面弯成了一条大虾,

“听说是因为你妻子因为其他人离开了你,然后你发疯烧了房子,还弄的整个城镇都遭了火灾,对吧?难道说你也会被刺激到,想挽回什么才偷了这些技术想卖给谁的么?这里是你跟买家的接头地点?”

作为某国知名剑客的优秀学生,十五岁时不夜光就曾做过审问犯人的工作,在刺激别人的时候,那毒舌也同样不输于自己深藏不露的武艺。

只不过他嘴里的更多是基于已有资料的猜测,对信魔内墨这个人他也并不了解,唯有更进一步上前抓住内墨的衣领,逼着他听自己说话。

“你的女儿呢?你还想见到她吗?我可以保证你回去后活着被判无期,至少还有机会看到她。”不夜光继续说着。

言语很快起了作用,信魔看起来很不好受,眼睛避开了不夜光的目光,急促的喘着气息,鼻翼上的肌肉也开始配合眉头抽搐。

愤怒在他心头一点点积聚起来,在某个瞬间像烈火一样蹿升爆发。

“够了!”

信魔大喊,用力挣脱了不夜光的双手,狠狠将自己摔在地上。

他哭了,跟受委屈的孩子似。

红肿眼角的泪水在地面与血迹混成一处,不经意间浸湿了他的头发,过程中没有嚎啕也没有大喊大叫,只有默默的抽泣。

内墨紧闭着双眼,让自己的悲伤尽情释放。

“告诉我!为什么你要来这里!”

不夜光加重了语气,不再做假设性提问。

信魔没有回答,面部朝下仍是哭腔。

“看来我们问不出什么了,这男人的精神比我们想的脆弱,你能确定他不是被真正的信魔送来的替死鬼吗?”西蒙国王终于开口叫停,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不夜光听到。

“当然,他的相片....哦,不,那项新技术还没传播到这,应该说是画像,他的画像我看过很多次了,听外面的守卫说有人被杀,能控制那些人偶傀儡的也就他一个,我本来也不指望能问出什么,只要您给我后续陪同或单独审讯的权力,犯人的控制权在贵国审讯结束前都可以不用移交给我们,而且我会很乐意提供帮助。”

从反应来看,不夜光很确信眼前的就是信魔内墨,不存在第三人的一丝可能,主动提供了一个折中的方案给西蒙选择。

“很好,我很高兴你能做出一个让我也满意的决定,现在把他关起来吧。”国王带着满意的语气立刻回答了他。

卫兵们很快开始动手将信魔从地上拽了起来,拿过不夜光下属递来的特制手铐后,囚住内墨将其带离了大厅。

他没有一丝留恋就离开了大厅,看上去再也没之前的游刃有余,像是变了个人,不过对他那种歇斯底里的性格而言,阴晴不定的情绪变化也许更符合众人预期中的“恶魔”。

余下的一群人在原地看着对方,气氛有些尴尬但好在并没有维持太久。

“你不担心所谓的魔法帮助他逃脱吗?还是说你想故意......”霍吉尔带着猜疑主动提问。

“手铐上的符文构筑了反魔法方程,能把他与魔法绝缘,没必要担心。你最好不要再带私人情绪跟我说公事,把精神头用在检查那家伙有没有同伙,他一个人没可能做那么多事。”

不夜光嘴上的还击让霍吉尔更难以忍耐,刚想上去跟他吵个痛快,就又一次被西蒙劝阻。

“你们的私事我不做评论,霍吉尔和你的往事我也从他那有所了解,没影响到当下的正事或引起骚乱的话,我都不会干涉。可你说他有同伙,是指仍然在逃的阿尔文·安斯艾尔?”

“也许吧,我暂时还没知道那么多消息,但他们被追究的罪行逻辑起码是一致的,内墨怎么从大爆炸里幸存,一定有人能解答。”不夜光回答道。

“罪行的逻辑?”

“阿尔文·安斯艾尔在白狮召集他十二骑士时违背了命令,内墨偷窃结束也发生在同一时间,两者必然有联系,不过这要抓到安斯艾尔才能知道了。”

“哼,什么样的急事能让十二骑士必须被召集,还居然缺一不可?真是想不到么。”西蒙罕有地冷笑道。

“关于这些信息,我也只是最近才从信鸽那了解到,与致远花发生的事毫无关联,请您不要再多联想了。”

“既然如此,今天暂告段落吧,反正致远花也从来不是联合帝国的成员国,我没责任管你们的闲事。”

西蒙吃力地走下了王座,甩了袖子驱开想搀扶他的侍从,一个人走到长子格伦与宰相福克西纳身边。

“看到卡尔斯了吗?我想见见他。”

格伦听到父亲走下来先开口问弟弟的去向,憋着气有些不愿开口,福克西纳此时不得不出来打圆场。

“小王子可能是起的太早,跑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又睡了,刚才看到他身边的女孩们都擅自回了内庭,恐怕卡尔斯殿下主动追回去了。”

老狐狸将矛盾转移到下仆身上,西蒙停顿了数秒就给出了命令。

“把她们换掉,找个中介商卖给鸟羽人,跟前几次一样。”

“我明白,陛下。”

西蒙走出几步,脚底再也撑不住他的身躯,差点向后滑倒,好在福克西纳和格伦从后面稳稳扶住,才没让外人瞧见西蒙体力下降后的失态。

这一切却全都被他们二人看在眼里,立刻明白为何西蒙有侍从不用,也要走到他们身边,并不只是单纯询问卡尔斯的下落。

国王转身在大儿子与宰相的搀扶下离开了大厅,霍吉尔带着近卫与侍从们断后,跟国王一样消失在王座后方十来米外的小拱门里。

大厅很快就清静下来,属于致远花王国的侍卫或侍从一个不剩统统离开,好似有意的冷暴力一样,故意留下偌大的空厅,变相驱赶北方来的军团自行离去,却无意间创造了他们自由交流的契机。

在场只剩下不夜光与他的部下,还有远处被所有人遗忘,正睡一座半身雕像下的卡尔斯。

“那国王可真够狠的,落后奴隶制盛行的无非也就南方这种蛮荒地区了,居然管不好儿子不顺心就把活人卖给鸟羽土著,去了连奴隶都当不上,只会被那群怪物当牲口慢慢吃掉吧,可怜的女孩。”

不夜光的部下中有人提起刚才的事,都对南方的落后感到格格不入,虽然北方的文明也只是某种程度上的。

作为指挥官的不夜光没表达出太多个人情感,有所思考地观察着王宫和外面瀑布。

他还太过年轻,给不出这群比他年纪还大的士兵正确的指导,分内的工作固然不成问题,分外的道德评判对他来说却格外艰难。

“团长,自称为信魔的犯人肯定有计划在酝酿着,刚才我们按照你一早吩咐的把有缺陷的手铐用上,放任不管的话没问题吗?”

一个部下提出了质疑,很显然他对不夜光这个年轻人的决策有些无法信服。

“的确是啊,团长。我们的任务是最大可能将犯人活捉。直接交给他们还留了破绽,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都不太合适,比起这些外行人,曾经参加女巫狩猎的我们更擅长对付他。”另一人又插嘴道。

不夜光不为所动,坚持自己的做法,并且尝试解释自己的目标:“想要强攻把他抢下来没可能成功。如果信魔是跟城里的某个势力合作,我们卖破绽等他们的计划得逞了,让尝过苦头的国王陛下意识到靠自己根本没法解决信魔时,就会与我们合作了。”

“在那之前呢?”有人问。

“安静的等待,在王宫周布下埋伏,别让人发现。”不夜光低声吩咐道。

部下们停止了质疑,对不夜光担当团长有所担忧的人也一个个闭上了嘴,静静跟随不夜光一起按照原路返回。

走在最前端的不夜光,看起来略显矮小,面部姣好如同龄少女一般,一头黑色长发和来自他故乡的“公主切式”刘海,与身后那群彪形大汉格格不入,更别提作为他们的领袖在异国他乡执掌全局。

可他那锐利的眼神与端稳的胸膛偏偏气势上无人可比,以他为首的队伍也从容有序。

只是,包括他们在内的所有人,完全忽略了某人的存在。

躲在远处等待的卡尔斯王子几乎听到了所有内容,哪怕当时声音不大又有些模糊,可仍听出了大概。

等北方的讨伐队成员彻底消失在大厅后,卡尔斯立刻从被凿开用于摆放雕像的墙洞里跳了出来,试图从王座后的大门越过,追上父亲的踪迹,结果却发现大门已经被锁死。

他唯有跑回原处的小门,从那里兜远路重回王宫后方的贵族休息区。

不久前离开了的国王,通过王室专用的小拱门通道回到了私人房间,与宰相福克西纳分开后,跟随一同前来的只有长子格伦与最亲近的侍从霍吉尔。

他在霍吉尔的搀扶下坐到摇椅上,舒舒服服总算能休息下来,王政大厅的潮湿与寒冷让他颤抖不停,但霍吉尔很清楚那是一直以来的疾病所致。

“谢谢你,霍吉尔,有你真好。”

西蒙极为罕有地表示了感谢之意,对于他一个行将就木的人而言,霍吉尔无微不至的关照让他倍感安慰,偶尔能体会到身为帝王家无法享有的家族之情。

“我也很荣幸担当您的侍从。有什么事摇铃铛就行,我先去外面处理别的了。”霍吉尔就此离开,从他们面前倒退了出去。

偌大的房间内只余下一对父子,格伦与西蒙两人对视着,一个站在茶几前,一个坐在摇椅上。

“该好好谈谈了。”

西蒙先开口说。

格伦明白到西蒙留下他一人的原因,为了掌握主动权,他在西蒙说主题之前便表示自己的观点。

“我会听你的,跟贵族女子结婚,但我必须先娶梅做我的第一任合法妻子。”

“那不过是在进一步羞辱他们罢了,什么时候你能不这么幼稚?”

“我们生而为人,不是为了抛弃一切感情,抛弃所爱的人去与现实妥协。你会抛弃我妈或某个亲人来获得王位吗?”

“这就是你的最终回答?”

西蒙心底的极度失望写在了脸上,两人所预期的目标无法达成一致,这样下去的结果,便是西蒙会履行曾经的诺言,处死梅来换取格伦的婚约稳固贵族们的情绪。

但他仍然没打算将清洗贵族的打算告诉给任何人,哪怕是应该最亲近的长子。

在霍吉尔离开前,他还考虑过全盘托出,可一看到格伦如此的孩子气,马上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要是对格伦说出自己的真正目标,还没等他离开这屋子,就会传到艾兰思的耳朵里。

现在只能庆幸对格伦试图拉拢贵族培育奴隶军队,以此获取贵族支持的做法及时加以阻止。

奴隶之家的屠杀分割了格伦与贵族,将格伦单方面对贵族的依赖,变成了一种离不开,合不上的裂痕。

“你不能伤害梅,她是我最重要的人。”

格伦头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跟父亲说话,即便他们从小到大交流时往往都不欢而散。

西蒙靠在椅背上楞了一下,这一句话刺激到了他内心深处最不愿谈及的问题,如同被利刃突然刺穿肺腑,猛然坐了起来。

格伦察觉到他刚才所说的那句话有多么的过分自私,带着羞愧的语气靠近了父亲,想去碰触又在快摸到父亲的手时收了回来。

“抱歉,我不是要否认你跟弟弟。我.....我......”

“最重要的?不!你最重要的东西不是那个女人,也不是我和你弟弟,对于未来的国王来说,权力才是一切!致远花国才应该是你最重要的东西!也将是你未来要花一生时间去爱的东西。”

国王纠正了他的说法,似乎不是因女人的问题而生气。

“我......不想做这些,我想更自由些。”

格伦像是被教训了的孩子一样,很不自然地站在西蒙眼前。

“渴望自由或许是你的本性,但你却充满不切实际的妒忌,做出了不该做的事情,如果你真的不在乎这个位置或权力,为什么要纵容福克西纳在攀塔比赛里的行为?他是一条好狗,所以我不怪他,可你呢?”

西蒙伤心的讲,比起平时火爆的他,此刻言语间却露出无数悲伤。

沉默不语是格伦能给出的唯一回答,他实在做不出反驳。曾经默许他人刺杀弟弟,哪怕没有直接的表示也不曾阻拦。

如今面对父亲的暗示,几近无地自容。

“你幼稚!哪怕到了这年纪也一样。羡慕自己没有的,又嫉妒别人,甚至憎恨他人,那些贵族里的老狐狸早就把你看透了。但我很清楚那不是你的本质,也并不一定是你必须要追求的东西,你想要表现的让我满意,就应该舍弃孩童时的不成熟,以及那些人或回忆。”

平淡之中,西蒙道出了他成为王的道路。格伦瞧见那副坚毅的面容,不禁想起了去世的母亲,就知道父亲舍弃了多少东西才走到今天。

“我不能回到过去了吗?”

格伦问。

“没东西可以让时间倒流,所以你必须懂得珍惜。尤其是你的弟弟,他比起你还要天真,你必须学会保护他还有属于你的东西,只有你们两个必须齐心合力才可以延续王族还有这国家。”

“可你所给予给他的关注,一丁点都不能给我吗?”

格伦对卡尔斯的怨气,更多是冲着父亲,好像在西蒙眼里,成为国王就必须走向一条他给格伦规划好的路,以至于在这种期待下,格伦迷失了自我。

怀疑化成了愤恨,渐渐看着从小带到大,那个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弟弟愈发仇视,想证明自我获得父亲的认可,一举一动却都得不到认同。

“父亲与母亲不同,你妈妈她有的,是我永远给不了你的,那些我很清楚。我能给身为长子的你的东西,也就只有权力和责任感,这是身为王位继承者的必要条件。不要去嫉妒卡尔斯,他需要你的庇护,而我给不了他的,在未来你都可以,否则你会失去所有,跟我们的祖先一样。”

“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以为你会知道。可到头来,你什么都不懂!”

格伦扭头走向卧室的大门,回头打开们伫立在原地许久,望着日渐憔悴的父亲,强忍着将目光移开,咬紧嘴唇走了出去。

西蒙捏着鼻梁,与床前挂着的妻子画像对视,泪水顿时模糊了的视线,回想起妻子还在的时候,每一分每一秒每个记忆碎片,都是他再珍惜不过的时光。

正沉浸在过去岁月里的美好时,西蒙眼前一闪,一道强光突然夺去了他的注意力,早上关好的拱门型落地窗和红色窗帘不知何时被风吹了开来。

他颇为恼火于回忆被打断,想要呼唤侍者来责骂,却发现窗户旁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封信,发黄的羊皮纸上印着带有漂亮花纹的的封口漆,右下角还特意写着收信人与作者的名字:

西蒙陛下收,您诚实的内墨·洛夫克拉夫特

同一时间,王宫山体内的审问室中,正关押着这国家最危险的囚犯——信魔。

他正被吊在一根柱子之上,双手扯地高举过头,脚下却无一物让他立足。

常人难以想象的拉伸正折磨着他,鲜血也从手腕的伤口流淌到白色的袖子上。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遵从“沉默是金”的原则,哪怕被九尾鞭抽打了十几次的满是细微的伤痕,也从未嚎啕求饶。

审讯犯人的地方谈不上阴森恐怖,也没那么血腥,只是非常闷热,加上封闭小屋内还存在着一座烧火用的炉子,在这地方里任谁都会大汗淋漓。

负责审问信魔的两名狱卒被迫忍受着高温,只穿了破烂口袋似的长裤,带上黑色露双眼的头套,光着身子在屋内徘徊挑选刑具。

不停审问信魔的两名狱卒早就不耐烦起来,开始拿起烧红的烙铁在信魔垂低的面前摆弄,想要吓一吓油盐不进的犯人。

“你出现在我们国家到底是因为什么?如果你不说出来,可不是想着活着离开的事,而是求着什么时候死的事了!”

身材较胖的审问者声调由低到高,到最后则近乎嘶吼。

面对威胁,信魔始终没有回答,低着脑袋抬头不抬。

“说出来让我们满意的情报,就让你以从这东西上下来,再给你一大杯的冰水。你帮我们,我们呢......自然也可以帮你。”

较瘦的高个声音温和,手指在桌上的冰水杯沿转了一圈,撩起一抹冰水,滴的内墨的脸上。

听到这句话的信魔起了一点反应,他的脑袋微微抬起,眼珠向上一瞟,然后又低了下去,嘴角咧出笑容,笑声从喉咙里阵阵传出。

“让我再给你点颜色看看。”

胖审问者撩起信魔的衣服,烙铁对准他的肚子几乎要贴了上去。

“等等,他好像有话要说。”

瘦子拦下了胖子,特地从保温杯里取出冰块,放在信魔脸边让他感受那股低温的清凉又不故意贴实。

“说吧。”

“你们很有趣,一胖一瘦。经典组合!只不过有点俗套,我连猜都不用猜就知道后续的剧情。”

信魔说边笑边说,甚至到了要忍着不笑的地步,这一举动反激怒了胖子。

“不喜欢吗?”

胖审问者甩起九尾鞭抽打信魔的右肋,瘦子扔掉了冰块,脸上也掠过不快的神情。

“典型的红脸与黑脸,好人和坏人,还说不老套?”

信魔继续自言自语,也不知说给谁听,眼前两人反以为自己是被针对着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就那么想死!”

胖审问者抓住内墨的脑袋用手肘猛击两下,溅洒出的血花落在烧红的石炉上时瞬间被汽化,发出“噼里啪啦”的噪音。

挨了打的内墨丝毫没打算停下,依然自我地讲:“你杀不了我,应该说你们不能杀了我,对我来说你们只是一群想打探我消息的死人,但对你们来说,我是重要的囚犯。”

两名狱卒互相望了对方一眼,头一次遇到这种完全不怕死的犯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审讯。

“要是我死了,你们两个会倒大霉,说起来很奇怪不是吗?比起一个你们眼前的杀人魔来说,你们却更害怕下命令给你们的人,权力这种东西有够是神奇的,真讽刺呢!”

“难道你还想继续吊在这?”瘦子压住了想继续打几拳的胖子。

“想让我说出你要的东西,就别在这用根本没法兑现的承诺骗我,人要有点现实感才行。我清楚你身上可没有钥匙,那个肥猪身上也没有,因为这东西根本用不着钥匙来打开。”信魔大笑起来,晃了晃锁着自己的架子。

“他怎么知道的......”

胖子的惊讶没头没脑将他们知道的事情暴露出来,立刻就被瘦子堵住了嘴。

“这东西叫赎罪锁,根本不需要钥匙。纯粹靠重量挂着而已,想要打开就必须爬上去扭动螺栓,犯人被吊着的时候永远爬不上,一个人根本解不开,向上用力就会承受全身的重力,能支撑的就只有另外一只手。

内墨看到面前的狱卒们强掩着惊讶想装作真的,转头又继续看向上面的锁架。

“犯人孤身一人时,都会以为可以逃脱,冒着手腕断掉的风险想拆掉螺栓,到听见骨头断裂声时才发现必须用两只手才行。对有知识的人来说,看一眼构造就知道答案了,没有三四个人帮你们,根本没法放我下来。”

“看来你读过不少书嘛。的确,多数时候调整锁链的长度就足够犯人碰不到螺栓,不过对你这种犯人耍诈没什么所谓,所以我更喜欢叫这架子为绝望锁。”

瘦审问者变换了之前和善神情,一副游戏玩腻了的样子。

“罪人们想要赎罪却陷于绝望,既无法堕入深渊又脱离不了世俗的枷锁,这不就是你们这群人的现状么?”信魔停止了笑声。

“想好了吗?既然不肯交待,只能严刑拷打了。”

胖子重新拿来烙铁,离得远远就可以感受到让炙人的热量。

“好吧好吧!游戏玩腻了,差不多该老实交待了。我身上有一封信,你想知道的资料全在那。”

信魔像是泄了气的球一样,又低下了脑袋,一副认清现实的模样。

“你全身我们都翻过了,放在储物柜的衣服里可啥都没有,还想要拖时间吗?”

瘦子立刻反驳了内墨,他检查过内墨无数次,眼前这男人身上除了腹部有刚缝合没痊愈的伤口,啥特殊的地方都没有。

“那封信在我身体里。”

信魔内墨低声道。

“看到拿到伤口了吗?我把写了许多秘密的信缝在了体内,就在皮层下方。”

两名狱卒听到内墨的话,面面相觑数秒才反应过来,在内墨左腹部摸索了一阵,确定属实有东西在里面,才徒手小心翼翼挑开针线。

刚一打开,一封半个巴掌大的信封就滑了出来,内墨的伤口却没有继续流血,似乎是精准的手术将信封放在了哪怕裂开也不会影响运动的位置。

瘦子试图打开,却怎么也倒不出在信封中的东西。

情急之下他晃了晃,发现信封内有什么粘在最深处,举高了信封,想要借着火光从下方的空隙中观察,缺看到眼前一个影子正迅速升高。

信魔突然跳了起来,即便他的双手被拷在链环中,仍旧在没有任何支点的情况下,用手腕强撑着整个人加速的力量,跟荡秋千似地摇晃到与瘦子面部平行的位置,对着瘦子手里的信封狠狠踹了一脚,里面藏着的东西也一同撞进瘦子的脖子里。

还没等胖子反应过来,信魔就用坠下的时候两脚夹住胖子的脖子,整个人的体重牵着胖子移动,让他立刻失去平衡。

在胖子被拖过来的一瞬间,又踩着胖子跳到了较高的地方,两脚得以踩住两侧架子的,一窜升到高位不再被体重将锁链拉紧,足以让他解开双手的枷锁。

而那倒霉的胖子,刚刚仅是一脚,信魔有意将他推撞到身后的火炉当中。

烧的正旺的火炉接触胖子的一刹那,就将皮肤变成了熟肉,将整个人黏在烧红的煤炭上。

身体的水分与肥膏在此时转化出大量的了蒸汽,给火炉也平添了燃料,连同飘着焦香味的白烟从他背后漂浮而起。

起初,胖子还非常痛苦地如猪只被杀前翻滚嘶叫,以至于手脚都沾上了数百度的煤灰,这种行为加速了他的“成熟”,没几秒就停止了活动。

显然,高温烤熟了他的背肌,煤灰进入了体内,让他一腔热血比往日更红。

瘦子还倒在地上挣扎,他喊不出一句话来,藏在信封里的东西是一把开信刀。

信魔一早就用混了水的树胶黏在里面,晃得越快树胶便溶解的越快,直到脱离原本的位置,朝下滑动被信魔一脚踢出,如钉子一般刺穿了瘦子的喉咙、气管与声带。

被没锋刃的开信刀刺入喉咙的瘦子,开始跟抽搐似地胡乱蹬腿,难以忍受的疼痛与不舒适感使他无法冷静,口水与血液在他的脖子和喉腔里翻滚并且完全没有任何停下的可能,就差一点便会被血液呛死。

当他终于能集中精神观察周围时,胖子早已死在了火炉上,他的两只眼睛集中精神想要往门外爬出求援,却有一道影子背后遮住了他的去路。

“那把刀刺穿了你的喉咙,包括气管与食道,但没有足够长度更深入一步穿透骨头,大概还会给你留一定时间,好好享受吧。”

脱离了赎罪锁的信魔,手腕上挣脱时的伤痕流出一圈鲜血,将双手染成红色,不慌不忙,站在瘦子身后低声沉吟着,还吹出口哨,吹出有序的曲子。

“手腕被拉扯的痛苦,跟我所经历过比起来挠痒痒都算不上,容我抽走你们最重要的那枚齿轮,然后欣赏一切秩序的链条逐一崩坏吧。”

信魔哼着小曲,找回了储物室的衣物,用之前的冰水清洗伤口与手腕,用未知的手段缝合伤口后,穿上了衣物,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拿起自己的手掌走向了大门。

瘦子用尽最后的力气爬到了门口,试图抬手抓住信魔的裤脚,却连拽紧的力气都没有,最后死在了门前。

内墨笑着哼起小曲悠闲地离开,走出审讯室后,漫步于王宫的画廊间,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对生命并无任何同情,于死者不予以一丝怜悯,对死亡亦无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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