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巨大爆炸冲击后的王宫中,到处都充斥着失去秩序后的混乱,侍者们四处奔跑,试图寻找出爆炸的源头,却不知道这场爆炸的中心正是他们不可以随意进入的国王寝室附近。
天花板与柱子碎裂的裂痕显示出了这里并不安全,或许只要一会就会崩塌下来,蔓延开来的裂纹就像是分叉的树枝一样,又有如人心中的不安,随时间扩散开来。
担心着父亲与兄长安危的年轻王子,全然不顾爆炸带来的骚乱,沿着少有人走过的小路一路狂奔到国王的卧室旁,那条路正是夏洛特觐见国王时曾走过的暗道。
眼见一路走来都不见侍卫的卡尔斯更加着急,生怕父亲或出什么意外,他所有的亲人此时都在最安全的地方中等待最危险的威胁来临。
哪怕跑慢了一小步,卡尔斯都觉得会失去拯救他们的机会。
即便自己也不过是个花花公子,拿了武器也没多大的威胁,可这仍是卡尔斯内心的真实想法。
对他来说,家人与亲情便是整天沉沦于花天酒地的他的唯一救赎。
终于,卡尔斯来到了大门前,他推开了大门,走向内侧。
两名侍卫倒在羊毛地毯上,不知是生是死,虽然并没有明显的伤口,但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他抬起头往父亲常在的床间看去,却不见一人。
窗户反方向的走廊被炸出了一个大洞,让他立刻联想到了先前的爆炸声。
“父亲!”
他大声呼唤,试图在找不到火源的浓烟中寻找父亲的踪迹。
但喊了好几次,一直走到前厅为止仍没有任何回应。
将后厅与前厅相连接的走廊几乎断裂开来,虽然并没有完全的塌陷,但能容许卡尔斯通过的道路也并不多。
走廊之外更是一片狼藉,整座城市内部完全暴露在卡尔斯的眼下,那是他从未如此直接看到过的城市一角。
比起过去站在安排好的位置时,在这个意想不到的时间与地点中,致远花展露了它最真实的一面。
“这到底是......”
卡尔斯的脚步正在走廊仅有的地板上挪移,小心翼翼生怕一不留意就滑下去,可在这缓慢的过程中,反而让卡尔斯注意起眼前这一壮观的景象。
城市是那么的美丽,如同蜂巢一般构架在山体之内。
在天顶照射进来的阳光却并不能均匀的给每一户人家带来光明,唯有通向码头的超长裂缝能够容下外界照射进来的光线,通过瀑布与河水勉强的在白天照明。
但在这美景中还夹杂着更多的惨象,四处都有着塌陷与爆炸后残留下来的痕迹,城中各处都充满惨叫声,广场上更是堆满了尸体。
浓烟与血腥味随着风而飘动,呛得他说不出话来,差一点便昏迷在窄道上。
还好高处雪山吹来的冷风让他立刻清醒,终于撑了过去,走到了前厅。
想起了方才那种震撼与美感,卡尔斯差点忘了自己要做什么,现实的丑恶令他立刻回归到眼前的目标,那尸体与灾景或许在某种意义上对他来说是一种警醒。
在这浓烟弥漫的前厅中,眼睛再锐利的猎手也难以看清楚前方有何物,卡尔斯只能凭借着勉强可以听到的金属碰撞声小步向前,不断摸索着前进。
前厅靠近大门的地方上有一堆人影,其中一道影子正在窗户边俯视着城市,驼着背的身躯看起来依然比别的影子要高。
当浓烟被强风吹走后,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烟幕后露了出来。那正是国家的至高者,这个国家唯一的合法国王与统治人,他的父亲,西蒙国王。
“父亲!是你吗?”
卡尔斯用自己柔弱的声音呼唤父亲。
起初西蒙真的以为是留在自己寝室附近的侍女,当他回过头去时却彻底惊呆了,自己的小儿子竟然在这里出现,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
“为什么你会在这!”
西蒙转过身来,袍子下原来正套着一层镀了银的锁子甲,手臂则用临时性的铁质护腕包了起来,依稀还可见到被砍过的痕迹,刚才的金属碰撞声恐怕正是来自于此。
“那个叫信魔的人会逃脱,我偷听到了那些外来兵团的人说过,他们有意放纵了那家伙,这里很危险!”
卡尔斯拽进了附近的手臂,强烈地表达着自己的心情。
西蒙身旁的侍卫们对卡尔斯王子的出现都感到无比担忧,但并没有插嘴两父子的对话。
“如果是再早一点我可能很高兴,你终于可以按照自己心愿去做事,可现在我只想你逃离这里了,你怎么能自投罗网!还好你哥哥躲了过去现在应该在安全地区,要不然我得照顾你们两个才行。”西蒙将卡尔斯向后一推,让他远离了大门。
“对方的目标是你!你一定要离开这里!父亲!”
卡尔斯不管父亲的命令,挣脱了父亲的手腕。
“陛下,大门顶不住了,请您先从后面的走廊撤退。”侍卫们把两人围在后方,转过身去对着被横叉一道桌脚的大门围成一圈。
西蒙本想杀出去,想起卡尔斯在身后,还是听从了侍卫的建议,走到了卡尔斯进入前厅的走廊旁边,没也迟疑立刻踏上了一只脚想要走过去。
在脚步刚刚踏上不满裂纹的地板上时,大门的门框也彻底抵挡不住门外敌人的冲击,在一阵灰尘中倒下。
朦胧烟雾中的几十个影子越靠越近,开始攻击起侍卫们,看不清状况的灰尘中,到处都是厮杀的声音。
一切发生的远比想象的快,从卡尔斯出现到大门被攻破,前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让西蒙和卡尔斯都没法准确判断局势。
“把手给我!卡尔斯!快跟我一起过来!”
西蒙伸出手,对仍站在原地的卡尔斯说。
他吼叫着,但卡尔斯却跟不上反应,等到意识到问题时,烟雾中走出来的一个人影一拳打晕在地上,离西蒙悬空的手臂只有一米远。
国王眼看即将儿子倒在地上,不由得地想要往回迈步,但一看到四周围正在搏斗的侍卫们便冷静下来,想起了自己身为国家统治者的意义与重要性。
就在他沉思的一两秒间,打晕了卡尔斯的人影便脱离了烟雾的笼罩,拖着卡尔斯的衣服走到了国王的不远处,两个人之间隔着一道空隙对视着。
“我们又见面了,陛下。”
信魔就站在那里,左手支撑拐杖,右手拖着已经晕厥在地的卡尔斯,背靠墙壁从灰尘吹过的裂口处对着西蒙国王,身后的厮杀也渐渐平息。
“放开他!在我发火前。”
西蒙的脑袋低垂了一些,鼻翼的肌肉开始抖动,连胡须也随之颤抖。
他很清楚一切都是眼前这人的策划,连那只有落款没什么内容的信件,也在提醒他爆炸即将来临时与爆炸一同发生,当即决定再次了断一切,若留下信魔的性命,那种技术无论给谁都会造成巨大的灾难。
“当然没问题,但前提是......”
一位侍卫试图从信魔的背后偷袭,却被信魔就出手在前,连杖剑都没拔出就回身打碎了侍卫的鼻梁,然后拽着难以挣脱的头盔,被推到了西蒙与信魔之间空隙中。
一声惨叫过了一会那侍卫才从近百米高的王宫坠到地上,信魔回过头来斜视着西蒙:“前提是告诉我去地下的方法,那数千条隧道里总有几条还可以用吧?”
“你到底想要什么?”
西蒙试图隐瞒某些事情,同时也明白到信魔出现以来的真正目标。
“别装傻了,我亲爱的陛下,这种情况下你没资格谈条件,看看你那些卫兵还有几个活着的?或者说比起亲生儿子的死活,你更关心需要保守的秘密?”
信魔用手杖顶住了卡尔斯的下巴,另一只手扯住头发把卡尔斯摆在了西蒙眼前。
“矮人或者是精灵的传说吗?如果你真相要那种东西的话去图书馆或许比找我更有意义。”
如果可以拖久一点,或许先前离开没被爆炸波及的格伦会带卫兵来增援,西蒙是这样考虑的,借机试图将话题变得更广泛,尽可能的拖住时间。
“那位叫黑斯特瑞的老头子吗?是有趣的人,可惜守口如瓶,很早以前我乔装打扮也没能从他嘴里套出什么话来,不过却因此留意到你对图书馆的监控是有多严密,他明明是你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却被这样监视,真让人心寒。”
信魔开始嘲笑起西蒙,卫兵们没有任何支援的迹象,显然是全数被灭。
此时此刻的格伦身陷于被爆炸后的前殿中,别说提腾出时间来营救父亲,哪怕在混乱之中自保也非常困难。
“不会有别人知道才对。”
西蒙心中突然意识到信魔背后曾有人透露过一些关键的讯息给他,甚至自己与黑斯特瑞的关系也可以了如指掌。
但西蒙却完全想不出到底是谁会知道这一层关系,哪怕是对儿子们也从未说过,更别提外人。
“如果现在就告诉你为什么我会知道的话,就太没意思了,往往一个故事在最后结尾时有戏剧性的转变才算得上好故事。不过的确几个月以前我就知道了这王宫的构造,每天都花大量的时间一面制造一个虚拟的杀人犯吸引你们的注意力,一面铺垫这天。不过我真正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在这个王宫里制造纷争,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信魔很自豪的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有些忘乎所以地哼出一首曲子出来,这在西蒙看起来就是在嘲笑他,但此刻的他除了手里的一柄剑外什么都控制不了。
“地下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给你!那里不过是一片废弃矿坑,偶尔有逃跑的奴隶自以为在那可能找到他们的救世主然后再也没法活着出来,我派过很多人去探索,没人回来过。”
西蒙迫切地否认信魔想要知道的答案,目光也在四周围搜索是否有能用得上的道具。
“随你怎么说吧,你就是这钟楼里的齿轮,就算你不愿意告诉我,只要把你抽走,一切就会停止运作开始崩坏,到最后一样我会得到想要的东西,你不会以为我亲自到这王宫里就是我的全部准备了吧?”
信魔内墨瞧出了西蒙的意图,又一次自大地展示着自己的计划,对西蒙的小心思毫不在乎。
“那么我最后再问你一次,尊敬的陛下,你到底是选择牺牲儿子保守住秘密,还是现在就说出来?你可以选择从这里逃跑,但我一定会得到我想要的。”
信魔不再开玩笑,将开始苏醒的卡尔斯贴近了空隙旁,下方便是空荡荡的高空。
“是第三道大门!通往大深渊底部的盖子时,古人修筑的主干道会遇到十二座大门,每座都要用几百升的血来开启,但只有第三大门能穿过底盖往更深层前进。除了十几年前启蒙者带领的学者团队外,没人知道具体有什么。”
西蒙还是说了出来,历代掌权者保守的大门秘密被信魔所得知,这过程中西蒙虽然有挣扎过,但他很快便放弃了,比起儿子的性命,这些他从来没用过的知识,也许会在未来某日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却远不及所剩无几的亲人重要。
“谢谢陛下您的合作。”
信魔听到答案后鞠躬致谢,满意地拽回卡尔斯,似乎暂时不打算做出什么来威胁西蒙国王。
“传说对你有什么意义?矮人与精灵在矿坑深处什么都没留下!他们都死光了,只有一大堆无意义的建筑残骸,你到底要在下面找到什么!”
西蒙心里的绷紧的弦终于松缓,紧盯着卡尔斯的眼睛转到信魔脸上,开始质问起对方。
“死人骨头对我确实没什么意义,但在那最深之处所存在的东西可以让我在新世界当中活的更自在。而说到这里,你就不需要再问我到底有什么东西存在于我们的脚下了。你不会希望知道的,作为一个活着的人来说。”
信魔眼睛扫视着周围的环境,有意无意间打断了西蒙套话的可能。
本来只是想拖延花时间的西蒙,被信魔勾起了更大的兴趣。
他从未想过为何历代相传的秘密之下到底有何种意义,原本只以为是因为与奴隶之家过于接近,为了防止奴隶们在矿坑发展推翻贵族与王室统治而保护的消息,却从未更深层的想过到底为何而保密。
即便更深一层,也是担心北方大国对致远花因古代遗迹的发掘展开入侵,毕竟过去曾发生过有国家因为发掘出古代遗迹,进而引发争夺战争灭亡的事件。
“现在你满意了吗?把他放下!”
西蒙握紧了剑柄,随时准备为救下卡尔斯而与内墨拼死战斗。
“我只答应你不把他扔下去,可没答应你放他走。”
说完,信魔对着刚刚苏醒的卡尔斯又打了一拳,再次让他晕死过去。
即便西蒙心里早就确定了信魔不会遵守承诺,但他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去交涉。
答案已显现出来,他的忍耐到了极限,怒火在一瞬间便涌动到面部上,接连引起了连锁反应。
在信魔犹豫下一刻要做什么之前,西蒙便将身上的长袍飞了出去,从石板上一跃而起,借着长袍在空中转动的一点时间遮掩了对方的视线,跟着长剑便从后方而至。
那一下刺的并不准确,长袍不止遮住了信魔的视线,也包括西蒙的。剑刃并没有如西蒙料想那样扎入内墨的胸膛,剑锋偏离了许多,划过了手臂内侧与肋骨之间的空隙。
但长剑的宽度仍足以划破内墨的衣服,将他手臂内侧的一部分肌肉切断。
即便西蒙先手攻击,但信魔的体力始终优于一个行将就木的病人,反应速度给予他那万分之一秒的时间,条件反射地将杖剑刺入长袍当中,偏离了西蒙攻击原本的轨道。
“咚”
西蒙扑倒在地上,长剑也被袍子拽到了信魔身旁,好在信魔同样陷入了混乱当中,情况甚至比他还要糟糕。
袍子盖在信魔的头顶,长剑恰好将他同袍子一起钉在墙上,剑刃嵌入了墙面的裂痕,使得信魔身子贴着旁边的墙壁,勉强支撑他的躯体,防止随时都会失去平衡而倒下。
六七个肉人偶在信魔不规则的控制下正逐渐靠近,甚至有两个在没有任何征兆的前提下,径直的跨入空隙,从百米高空摔了下去。
西蒙刚才的跳跃与撞击,几乎将腿骨撞断,忍耐着巨大疼痛之余,不再等待别人的救援,咬牙站了起来。
他试图将信魔推入缺口,却发现右臂受伤,甚至抬不起来,左脚也从大腿上留下血迹,明显是刚才信魔的反击所致。
脾气火暴的西蒙此时更为恼怒,焦急中不顾身体状况试图消灭眼前的敌人。
可这却成了致命的关键,当他用身子撞击过去时,伤势让他误判了所需的力度,嵌入裂痕的长剑在冲击下被信魔挣脱了开来。
重新获得视野的信魔又一次避开了突袭,西蒙撞了个空,自己反而失去平衡,脚腕无法施力站稳,随着翻滚掉在缺口的边缘,整个人挂在了王宫边缘,脚下就是空无一物的高空。
唯一拯救他性命的,便是仅剩的左手,两手却又不足以把他自己拉上去,一时间的结果决定了胜败。
“啊哈,瞧瞧现在谁是落水狗。”
信魔狼狈地爬起身后走了过来,从上往下看着在边缘挣扎的西蒙。
“哦,对了。你还没掉进瀑布呢,所以还不能算。”他又补充了一句。
西蒙的左手很快到了极限,他试着挣扎一番往上攀爬,可伤病交加的身躯让他无法再支撑不切实际的行动。
“老实说,本来我的目的是抓住你,带你一起去下面帮我开路,没想到的是你知道的似乎也不多。所以现在不用了!有他在,肯定比你更好办。毕竟你有神话诅咒的血脉,可比普通人的鲜血管用得多,大概只需要一个就能顶上你说的几百升了吧?”
信魔回头看着还在原地昏迷不醒的卡尔斯,笑了笑便拿起杖剑,撬开西蒙握住的那块岩石。
“你不会得逞的!”
西蒙用最后的倔强咬着牙吃力地还击着,可松动的石块很快把他拉回了现实。
只是被稍微撬开少许,石块便被西蒙自身重量拉扯带来的坠力崩坏。
他的左手来不及抓住其他石块,整个人都在半空中翻滚了一圈,直接掉入了瀑布的水花中,不见踪影。
信魔内墨再次确认了自己的目标,抓捕国王的意义荡然无存,现在的他只需要带着昏迷的小王子卡尔斯离开即可,却突然停了下来。
他好似意识到了什么,嘴角咧开来,鼻翼的肌肉颤抖着,从空气中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有贵客到!”
他回过头去,夏洛特正站大门前,脚边倒着几个被劈开的肉人偶,眼神中带着凶火,随时随刻都准备好向威胁他家人、朋友以及部下性命的人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