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帐篷中,某个白发的男子被绑在架子上,某种刑具正放在他身边。
而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等待对方回答问题的女性,手上握紧了沾满辣椒水的鞭子,眼神里没有一丝仁慈,就连表情也几乎没有变化,说是冰冷但更像一种麻木,对于眼前这种行为的麻木。每一次审问起来,被鞭打的男人都一声不出,即便受到了威胁也毫不在意,双唇紧咬在一起,眼睛也合上,等待着对自己的最终审判到来。
“不怕死吗?”格温德琳问,她刚刚与胡斯的争吵只是徒增她的愤怒,无处发泄的她只有来到这个囚禁犯人的帐篷里,用这种唯一可以合理发泄的手法,来释放自己的压力。
“失败的时候,我已经跟死人没区别了,继续活下去也对任何人没意义。”他回答。
“你说过你叫做新凯,这名字还真少见。”格温德琳再次对准什么都没穿的身子挥舞长鞭时犹豫了一下。
“这是我这个被部族抛弃的人唯一还留存下来的东西,不过现在也没什么意义了。”新凯似乎有些兴趣与眼前这位女子交谈下去。
“请别小看我们的情报,我们已经知道了你是平时住在奴隶之家,效命于福克西纳的刺客,也可以说是他的家臣吧?刺客的那种。”格温德琳说。“可别怪我下手太狠,毕竟你是我们的犯人,得到更多的情报才是我们的目的。”
“记得刚刚被你们从瀑布里救下来的时候我就说过了,你们会得到想要的情报,但不利于福克西纳大人的东西半点也别想从我嘴里撬出去。”新凯笑了起来,不在意的讲。
“为什么要为了那种人卖命,在奴隶之家长大的你应该可以了解到这个国家的悲剧到底是从谁的身上延续下来的。”格温德琳对新凯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在她有点纯真又冷酷的世界观里,只有对与错,甚少存在所谓的灰色地带。
“你是孤儿吗?”新凯的态度变得更为认真。
“你可以猜猜看。”格温德琳不打算告诉他自己到底是或者不是。
“如果你是孤儿,那你就必定能够理解那种孤独与无助感。福克西纳大人收留了我,训练我抚养我成人,对我来说,他就是父母、师傅、主人!现在你让一个曾经一无所有的人去背叛那个让他拥有一切的恩人。别说笑了,哪怕一丁点消息也好,我都不会告诉你。”新凯不在乎死亡,但在那之前他在意是否会因为自己而给福克西纳填了更多麻烦。
即便格温德琳知道他说的一点都没错,却仍要被迫做这种违背自身意愿的工作,鞭子还是继续的抽打在新凯的衣服上,有些寒冷的帐篷里很快就将一身热血凝结住,跟着又会被鞭子抽打,旧有的伤口跟着一同裂开,如此重复下去,一直到新凯再次昏厥为止。
这个时候,帐篷外有人提出建议,将受了伤的新凯扔到雪地上去,令他可以继续清醒的接受拷打,但格温德琳拒绝了。这并非出自对新凯的善意,而是一种对自己做法不能加以认同的反应,因为无论怎样继续去挥舞鞭子抽打不能抵抗的新凯,都不会得到任何情报。对格温德琳来说,与其徒增使用这种无意义的暴力,不如少一点去做出这样子的行为,至少能让她好受一点。
过了一段时间,新凯苏醒过来,身旁放着的是取暖用的炭炉,身上的衣服换了一件,还缠着不少的绷带用于止血,而坐在他面前的格温德琳直勾勾的看着他,一头白发被火光照得发红,双手摆在腿上一动不动的就坐在那里。
“那是白色的头发吗?”新凯的视力不算太好,火光中朦胧的颜色让他产生了更多的疑问。
“你知道些什么吗?”格温德琳也曾经留意过新凯的发色,在南方拥有白色头发的人并不多,她曾经认为两人或许有亲缘关系,但现在看来并不可能。
“只是有些怀念罢了,但我想你才是真正好奇的那个人。”新凯不愿意去看格温德琳,把脸部转向了炭炉,白色眼睛肿映着炉中的火光,像是想起了过去的某些事情一样,眯起了眼睛。
“你是我自出生以来第一个遇到有着白色头发的人,跟我的一模一样,也许你可以说些什么,而且继续强迫昏过去的人继续被我抽打也不符合我的性格。”格温德琳坦白了自己的想法,当场就承认了出于好奇心与同情而为新凯处理好伤口。
新凯低下了脑袋一会儿,闭上自己白色的眼睛,有一两分钟的时间什么都没说,格温德琳就在坐在他的面前等待着,也同样的不发一语,双反的交谈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中。
“不想说的话也不要紧。”格温德琳转身想要站起来离开。
“很久以前,我有一个弟弟,他与我分散在这片土地上,那个时候我还很年轻,没什么能力保护好自己与他,大灾难的发生让我们远离了自己的部族,在这国度上流浪了一段时间,但最终还是分开了,那是我的错,我没能保护好他。”新凯突然开口,让格温德琳立刻回头,又重新的坐在了他面前。
“那么我......”格温德琳想要说些什么,但不知道从何讲起。
“很遗憾,我确实不是你的什么至亲,但毫无疑问我们是同一个民族,只是不知道你是怎么流落到这个国家来的,如果可以追溯的话,一定会是亲戚吧。”新凯说完了自己的话,便不再打算讲下去。
无法接受这一事实的格温德琳满脸的失望,或者说是一种失落,如同期望落空了一般,灵魂都被抽走了一样在新凯面前弯下了腰。
“你猜对了呢,我的确是个孤儿。很久以前就一直孤伶伶的一个人生活,即便有了如同家人的同伴,但我仍希望真的可以有父亲母亲或兄弟姐妹,哪怕只是奢望,我也一直打心底相信这世上仍然有我的亲人们存在,但随着时间的推进,我觉得那一定只是我的幻想罢了。”格温德琳哭泣了起来,但在新凯这个犯人的面前,她尽可能的抑制住,鼻腔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让人感觉出她伤心的语气来。“你出现的一瞬间,过去的幻想又一次的被我想起,即便是审问你,但我仍然在想,你可能就是我的家人也说不定,现在看来我真是自作多情。”
“所以你的鞭子才那么软弱无力?”新凯带着愤怒的语气在问着她,像是自己一心求死的勇气被侮辱了一样。
“请别误会,这种工作本来就不符合我,换做是其他人你现在已经死了。”格温德琳重新振作了起来,并且打算离开。
“真漂亮的项链。”原本精神恍惚的新凯被格温德琳胸前一条银色的羽翼型项链所吸引。
“你会得到应有的处理,即便是同族,但我不会因为这个原因放掉你。”格温德琳重新回到了原本有些冷酷的样子,站了起来说。
“那才是我所希望的,你如果是我的亲人的话,我或许会忍不住告诉你一些消息。比起那样子,我宁愿死在这里。而且对于你来讲,杀死一个不相干的人,一定要比被负起责任去拷问一个可能是亲人的家伙要好受吧?”新凯笑了起来,试着让格温德琳开心些,看样子他的心中还是挺在意这样一个没有任何关系,却能在这片对他们来讲并非真正故乡的国度里带来一丝安慰的同族。
“再见。”格温德琳对他说。
哪怕只有一丁点,格温德琳还是能感受到新凯对她的一丝体谅,在遥远之花的国土范围中,有着同样独特白色头发的新凯或许也同样没有任何一个亲人,就像是拥有另一个人生的自己一样,两人都切身的体验到了对方所说的那种生活,比谁都要清楚对家庭与亲情的渴望。
帐篷外的不远处,胡斯正在一旁盯着走出来的格温德琳,特意的隐藏了起来,避免被对方发现。
“你还是很在意她的吧?”瑟雅斯发现了躲在帐篷后的胡斯,瞧瞧的接近他,然后拍了拍胡斯的肩膀。
“可不要误会。”胡斯误解了瑟雅斯的意思,生怕她将那种感情理解为爱慕。
“傻瓜,我当然不会搞错。你与她,就像夏洛特与我一样,大家总是争吵,实际上心中又关心着对方。”瑟雅斯并不真的在意胡斯与格温德琳间的事情,反而一提起夏洛特便想起了之前所发生过的事情,现在来看却又觉得自己当时太过冲动。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让你们远离战争,至少不用吵完以后才知道曾经可能讨厌的,在失去了的时候是那么珍贵。”胡斯的语气中充满了遗憾。
瑟雅斯听得出他所说的是什么,在过去的那段岁月中,她不单只是与胡斯在同一个屋檐下长大,两人还同样是一位老师的学生:“你是指那时候跟老师的争吵吗?”
“谁又能预测未来的事情呢?当时如果真的知道的话,我一定会跟他好好谈谈,而不是想现在这个样子生活在遗憾中。”
“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但在我看来,三个学生中只有你是没能从阴影中走出来的那一个,甚至还踏上了这种道路。过世的老师知道了的话,大概会伤心吧。”与胡斯一同长大的瑟雅斯,很清楚他的性格。
“国王为了一己私利而处死了老师与学者们,就必须受到惩罚,那种腐朽的贵族社会只会毁了这个国家,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不会放弃推翻这一切。你只是个女人家,完全没有承担起责任的必要,但像是夏洛特那样子为了他所说的和平而投身于国王的统治下的话,说是背叛了老师也没错。”胡斯提到了夏洛特的做法便颇为不满,甚至乎使用了“背叛”一词来加强对夏洛特的愤怒。
“他希望我们能成为别人的英雄,正如我是特兰的英雄,照顾他陪伴他,让他可以健康的在这世界上生存,那是我想要做的。夏洛特身为管理治安的人,也是这土地上所有需要保护的人的英雄,你也该考虑一下他的良苦用心才对。”瑟雅斯对胡斯的说法采取了直接的否定。
也许确实有些无情,胡斯留意到了自己用词的错处,急忙的更正过来为自己开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的快要成功了。”
“成功?那可不是你说说就做得到的。”瑟雅思的意见就跟喷泉一样,从没有停下的时候。
“我与莱恩,很早以前就策划在城市中进行哗变,几年来的宣传在前几天达到顶峰,人人都以为我们要进攻到这座城市中,只要把握好机会,国民就会开始支持我们。”
“说得真好听。”她说。
“好吧,我只是说说。”胡斯知道自己的确做过了,但他并不想因为这一话题的缘故与瑟雅思争吵几次。
瑟雅斯犯了一个白眼,勉强的认同了这种说法,她可不愿意继续再争辩下去,否则按照以她自己的话来形容后续会发生的事情的话,那会是如同几年没洗过的酒杯底一样,全是麻烦。
当两个人的交谈算是结束后,格温德琳早就不见了踪影,胡斯也放弃了原本的找她好好谈谈会议中发生事情的打算,难得的陪着瑟雅斯在这个不大不小的雪中营地里漫步起来,先从原先开着会议的帐篷走过,与打算从小道迅速离开的摩拉维亚做了道别,围起营地开始兜了起来。
独处没有维持的太久,心事还没谈完,莱恩便找到了他们、这让两个人感到有点惊讶,但一想起这片营地的大小就明白了自己为何那么快的被发现。
见到他们的莱恩没有偷窥两人的闲情逸致,一脸焦急的从帐篷上跳了下来而没有踩踏脚底的支柱,换做其他人可完全做不到,但若是莱恩便能轻巧的在这些地方行走自如。
“你可真的要吓死我了。”正握着胡斯手掌的瑟雅斯低下了头,有点不好意思的红起脸,还试图把手臂从胡斯的手掌中抽离出来。
“那可真抱歉,瑟雅斯。不过我的确有些非常紧急的事情要说,就跟鞋底着火了一样。”莱恩回避了一下,但还是忍不住瞧了瞧两人。
“就不能换个时候吗?”作为酒馆老板娘的瑟雅斯难得的抱怨了起来,一般来说她的脾气也不算好,只不过却不会对某些事情有什么埋怨的想法。
这一次的事情,在瑟雅斯看来属实不太一样,胡斯却不在乎莱恩与自己的未婚妻怎么看,也不管是不是有些尴尬,只是将瑟雅斯的手扣紧在自己的掌中,向前走了一步,特意的站在了莱恩的身前,皱着眉头问:“怎么了?”
他的说辞就像质问莱恩现在所看到的的有何好回避一般,可能还有些恼火。对胡斯本人来讲,与自己的未婚妻双手牵在一起独自两人在什么地方散步都是他的私事,也没什么不正常的地方,莱恩的尴尬反而给人一种古怪的感觉,像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连连退后。
好在莱恩没有真的就着胡斯的那句话如实回答自己心里所想到的事情,否则事后一定少不了一顿痛骂,但一想起胡斯很少骂人,就连诅咒也没有过,心中的负担便减轻了不少,想着想着差点忘记了原本要说些什么,被瑟雅斯提醒了一次才回过神来。
“赶快!去西面那里,有个麻烦的家伙闯进了营地,我们的人正在跟他僵持,那混蛋躲在帐篷里到现在都没出来!”莱恩的手指对准了西面,还连续不停的甩了几下。
“你就不能自己搞定他吗?”莱恩立刻松开了握着瑟雅斯的手,扯开时还受到了牵扯,但仍未能阻止他飞奔离开。
莱恩跟在胡斯的身后,没跑远前回头瞧了瞧在原地有些无奈的瑟雅斯,像是道歉一样点了点头,便与前方已经甩开自己一定距离的胡斯一同跑了过去。
“工作总是比我更重要啊。”瑟雅斯的无奈不是没有原因的,难得重聚的日子中,胡斯依然是随时都准备离开她,为了任何可能需要他的工作而努力。但那些被称为工作的事情,实则却可能是危险的战斗或卷入差不多性质的麻烦当中。
西面的营地尽头,一大群人正围着某个帐篷等待其中的闯入者再次出现,本来已经准备好的弓箭此时也对准了那里,只需要胡斯或者莱恩的一声令下,随时随地都可以把入侵者变成刺猬。
只不过在还没接到命令前,任何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就算没什么提示,在场的士兵们也知道不可以随意杀死这个发现营地位置的家伙,先要套出话来,确认对方的目的后才可以处死。
等待的过程不算漫长,胡斯与莱恩的脚步声随风而至,给在场的人一剂强心针,至少不会再因为不知该如何是好而在原地傻等。但有趣的是,帐篷中的人也没有离开过,像是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一样。
或许正在想着自己的遗言?还是挖了地道逃走?莱恩是这样子想的,但他认为第二条太过荒谬,还将差点说出来视为自己的耻辱,心中暗暗发誓以后要加倍小心。
“塔鲁呢?”胡斯穿过了弓箭手与士兵间,离帐篷只有六七米的距离停了下来,问起身后的莱恩。
“他啊?”莱恩有点懒散,毕竟只有一个人还不至于让他忙的要死或是紧张过度。“正在大帐篷里收拾那些地图,已经有派人去叫他了。”
“吩咐其他人去巡查四周围的情况,再派些人手去瞧瞧被抓来的俘虏怎么样了。”胡斯打了一个手势,让其他人不要靠近,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还有!不要让任何一个人从他们的手上射出任何一只箭。”
“当然。”莱恩回过头去,对身后的几个士兵下达了刚刚胡斯对自己说过的命令,几个人跑开,而其余在场的士兵则放下了弓箭,把涂了白油的短弓放回身后的弓鞘中。
以往遇到一些困难时,胡斯从来都是独自一人应付,那种孤僻又带着骄傲的性格令他成为太阳团的领袖后也依然习惯独来独往,即便得到部下的支持与信任仍然与他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就连处理一些特殊事务时也一马当先,凭着他傲人的剑术与体力,大多数的反抗军成员都尊敬起这个喜欢亲自上阵的团长来,就像是看戏一样,每当这个时候就会纷纷靠近等待胡斯解决问题。
这一回也不例外,士兵们往前走了几步,瞧着胡斯拿出自己的金丝佩剑,挑开帐篷的帘布,离得远远就往内部瞟了一眼。里面一片漆黑,外面的光线难以照射进去,胡斯不愿继续冒险,便挥舞起佩剑,对准帐篷横扫过去。如果是他的话,劈斩时所掀起的气浪足以割裂羊皮与木架组合而成的帐篷,剑的位置也足够高,刚好高过一个人的身材,除非躲在里面的是塔鲁般身形的两米巨汉,只有那样才会被气浪来带的冲击所杀死。
帐篷顶盖被掀开的一霎间,胡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与大意,但那神秘的入侵者没有给他反思自己是有多么愚蠢的机会,趁着顶盖离空飞起的时候跑了出来,来不及收回金丝佩剑的胡斯被他撞倒在地,或说是被打了一拳也可以,这拳快的没人看清,就连胡斯自己也只是隐约看到了对方的拳影甩在自己的肩膀上。
跟着,满身缠着黑布又浑身黑尘的入侵者继续往士兵的防线前冲过去,试图阻挡他的莱恩被那带着帽子的人怀中长刀所伤,拿着短剑的手掌的大拇指被割了一小刀,刺激带来的反射令他将短剑摔到了地上。没有时间去回头捡上武器的莱恩,顺势的拿出藏在身后的飞镖,把麻雀大小的三枚飞镖以常人看不清楚的速度抛了出去,每一枚都对准了入侵者的背后,刚好避开了要害。
期待目标受伤倒下的莱恩看到的是从入侵者从面前方向往回弹射来的石子,数量却只有一颗,仅仅的一颗在打中了飞的最快的那枚飞镖后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弹射到其他的飞镖上,并且统统打落在地。而扔出石子的那名入侵者连看都没有往回看一样,莱恩所意识到彼此差距之大,已经超乎了自己的理解范畴,平日里最拿手的投掷技能在此刻完全派不上用场,挫败感让他一度丧失了继续追击的自信,呆呆的在原地看着那名入侵者用对付胡斯的方式同样的去对付那些没来得及反应的士兵们。
三十多人的士兵占了这百余人营地中的三分之一,即便包围成一个圈子,但其覆盖的范围内也仍有十几人会阻挡任何人离开,用帽子和破布扣紧自己黑色长发的入侵者毫无压力的便从这些士兵身边穿过,还有几人被莫名其奥妙的缴械。一层层人墙在没有指挥的情况下,变得混乱而不堪一击,对方仅仅是一个人而已,却也无法阻挡他的步伐。
摔倒了的胡斯终于站了起来,看到这一景象又一次愤怒起来,这是他今天至少第三次生气,而这一次所见到士兵们的软弱与杂乱无章才是他怒火充满胸膛的真正原因,在士兵面前出丑已经算是倒霉,等好不容易爬起来看到的确是自己精心挑选的部队无能为力的一面,任谁都会觉得被人玩弄了一样,忍不住给那家伙的胸膛赏几个窟窿。
金丝佩剑成了胡斯的支撑点,在有些滑的雪地上勉强找到了平衡,却未能在那拳头打来的冲击下完全恢复,别说是跑动追上去,就连走动可能都有些困难。好在塔鲁这时候从另一侧带人赶来,刚好将入侵者夹在两支队伍的中间,这逼迫的那入侵者不得不站在原地重新审视起该如何行动。
“你去冬眠了吗?”莱恩对着塔鲁喊叫起来,是人都知道他正埋怨着塔鲁的迟来。
准确的说,塔鲁没有迟到,只是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也太快,让人对时间的感受变得迟钝起来,哪怕前后可能只有几秒,但对某些人来说可能就如同一辈子一样,当回首时才发现刚才所留意到的东西早就不在原处。
塔鲁不是一个喜欢等待的人,他挥舞起自己手里的巨斧,转了一圈便对准入侵者砸了过去。那是有半个人大小的长斧,比睡觉时躺着的床板还要搞,常人根本无法举起,即便是塔鲁这样的巨人也只可以在白蜡木的帮助下简单的挥舞起来,做不出什么复杂的动作。与其说是斧头,不如说是锤子,即便开了锋,那斧头自身的重量仍然是造成杀伤的主要原因,这也导致有些人暗地里将塔鲁换做用锤的黑汉而不是用斧的塔鲁。
入侵的那个男人似乎看起来完全不在意塔鲁的进攻,破布袍子下的长刀终于整把都露了出来,特殊的花纹在上面被阳光照得闪来闪去,令塔鲁的攻击偏移了少许,打到了地面上。强度巨大的力度将落地点一定范围内的地面雪花全部震了起来,覆盖在下面的薄冰也被彻底的击碎,没人知道最下层的石头是不是也出现了裂痕。
塔鲁很快的就准备起第二击,与后面赶来的莱恩一起合作对付眼前身份不明的敌人。
“其他人不要出手!”莱恩从士兵当中突然窜了出来,从一名士兵的手里取下了一把长剑攻了过去。
一如既往,莱恩的攻击仍然以飞镖作为第一波攻势,同样的三枚飞镖没有再次被石头弹开,而是被对方的长刀以一个漂亮的弧形在雪花中被切断,击中时的摩擦力爆发出了阵阵火花。入侵的男子没有就此作罢,弧形的攻击顺势变成了一个圆形,从他的背后绕了过来,硬生生的接下了塔鲁正面没有任何偏差的一斧。
“铛”
像钟声一样,一个声波传播开,低沉而响亮。两种武器所碰撞出的声音就是如此的美妙,让塔鲁有一瞬间真的以为有什么钟在响闹。眼前见到的确实自己斧头被挡下的事实,入侵者所使用的长刀有三分之一深入地面,在他的身下拉开了一道有接近一米的裂痕,那是挥舞长刀时,为了切入地面可以完美挡住塔鲁斧子攻击而划出的切入口。
意外之极的塔鲁不知道对方感受到了怎么样的冲击,但自己或许不能再继续这样打下去,刚才的冲击没能震掉对方的武器,自己的虎口与手指细缝却被摩擦损伤,留了不少血痕但又看不见有明显的伤口。反观手持长刀的入侵者,非但没有将手离开刀柄,就连倒退也没有试过,仍然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
只是没等到他们继续准备攻击,入侵者便重施故技,轻松的打倒了不是他对手的士兵们,往山下跑去。莱恩与塔鲁自认为那已经超出了自己能力的范围,对于自己的无能而引致的结果悔恨万分。要知道,如果对方是国王派出的斥候间谍,一旦这里的地理位置被曝光,那么就再也没可能得到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推翻王室与贵族们的统治。
正当他们还处在脑海中对自己的责备,另一个黄中带白的人影也窜了出去,对准了跑路有近百米的入侵者狂奔而去。
“交给我!”那是胡斯在众人眼前消失时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声音越传越远,足见胡斯的速度之快。
他离开没多久,慌张的格温德琳收到了发生冲突的消息,带领着一小队人从另外一侧跑来,瑟雅斯跟在他们的身后,离得远远穿着白色的棉衣在帐篷后等待着。
留下的的士兵们收起了武器,莱恩与塔鲁也互相搀扶站了起来,审议起接下来要准备的事情:“真的没问题吗?敌人那么强,却只有他一个的话.....”塔鲁切身体会到了与那种怪物战斗过后的正面直观冲击,丝毫没有添油加醋,而是自内心深处认为胡斯的行为有些鲁莽。
“胡斯比你跟我都要强,士兵们面对那种程度的高手也派不上用场。确认对方身份后我们才不会吃亏,能站这种好地点也是运气的一部分,我可不想失去这个机会。”莱恩查看了一下被切开的飞镖,发现切口十分完整,毫无疑问不是飞镖的质量问题或敌人的刀刃过于锋利,而是对方单纯在技巧上的取胜,施力均匀到控制长刀如四肢一般。
“虽然我也相信他那份强大,但身为领袖就这样子不带护卫跑出去,真的可以吗?而且现在的情况来看,也许要再他回来前就撤离,这个基地搞不好已经被人发现。”塔鲁难得的发表了对大局的意见,只不过在这方面的才能,的确是莱恩更有天赋,仍需请教他。
“不!”格温德琳上气不接下气,显然是跑的过为激烈而导致。“先告诉我刚才发生了什么,我需要完整的事情经过。”
“当然。”莱恩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一会又轮到了塔鲁,两个人所耗用的时间加在一起不算太多,但格温德琳还是搞清楚了每一个细节以及这些人的行动。
“现在该怎么办?那家伙说不定是斥候。”塔鲁说。
“仔细想想,敌人如果是斥候,那么发现这地方后跑回去的可能性最大,也符合刚才那家伙的行动。但若是斥候的话,侦查范围不可能在这一带,就算会来,也一定早就被我们的哨兵侦查打,这说明他不是从我们知道的道路达到这里。这意味着还存在着我们未知的道路或者是一些可通行的地方。”格温德琳判断着对方的身份,斥候是第一个被排除的。
“间谍呢?潜伏在我们的队伍当中也说不定。”莱恩提供了另外一个可能。
“间谍?当然不可能,我们的情报系统运作远比他们所想的复杂,记录线人的名册只存在于我跟胡斯的脑袋里,每一次都是我亲自去城里接触情报员,不撬开我的嘴就不可能得到情报。更让人怀疑的是,难道你不觉得既然作为间谍,穿上那么奇怪的衣着,将自己故意暴露在众人眼前,还试图逃跑是件很愚蠢的事情吗??如果有那种身手还潜伏在我们当中的话,别说你跟我,就连胡斯也会被暗杀也说不定,可他却迟迟没有下手。”格温德琳也否定了间谍的可能。
“也许他就是天生那么蠢,不过既不是间谍也不是斥候,那还真是奇怪呢。”塔鲁实在想不出什么,只能让几个人抬起自己的斧子,往回走起来。
“你这样的傻大个就不能多用下脑袋?可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天生爱犯傻。”莱恩嘲笑起他来。
“如果我的手还没受伤,我一定会掐住你的小脖子。”塔鲁威胁着莱恩,但对方丝毫不惧怕,反而一脸得意的神情走在了他的前面。
格温德琳也跟在他们身边,没有理会这种日常常见的繁琐小事,仍然不停地分析着:“我的推断是,这里并没有被人发现,至少现在还是安全的,真正被发现的话,军队也应该会攻上来而不是等到卧底被人发现以后才行动,至今没有见到更多的敌人,这意味着有一些特殊情况存在。”
“也有这个可能性呢。”莱恩说。
“瞧,这才是最让人感到奇怪的。”格温德琳停了下来,扯起了莱恩受伤的那只手掌,查看起伤口来。“你说过胡斯只被打了一拳吧?只有几个人受了刀伤,但充其量也只是小小的伤口,不到一星期就可以好得差不多,受伤最严重的塔鲁反倒是因为自己的武器而被擦伤。这代表着对方没想过要杀掉谁。”
“怎么可能?”塔鲁觉得这才是最不可思议的,敌人为什么会拒绝杀死敌人?
“看来你果然不能理解呢,满脑袋都是打打杀杀非死即生的家伙。”莱恩这一次总算说对了,塔鲁某些方面单纯的了不得,但也朴素而诚实。
“谁知道呢,在胡斯回来前先不要转移阵地,我会去跟瑟雅斯说清楚的。”格温德琳甩开了另外两人,想要单独一个去找瑟雅斯,却不知道她所寻找的那人正在她的身后望着她。
“你要注意身体,受的伤就算用特殊的草药加快了治疗的速度,但不代表你完全康复了。”莱恩提醒着她不要忘记关注自己身体伤势带来的不便,还多了一份关心。
“当然。”她回应着莱恩的心意。
换做是原本的格温德琳一定会觉得这样说起来显得有些婆妈,但经历过较早一段时间与新凯的对话后,她的内心中萌生了一些对家人的渴望,而身边她所一直忽视的正在召唤着她去尝试,格温德琳不清楚心底到底怎么了,但仍对这种关注与爱护感到莫名其妙的兴奋。
没等莱恩想要说出第二句,便被塔鲁拽去喝酒,喝酒的确可以在这冰天雪地里暖身,手掌受伤的塔鲁也一味的认为喝酒便可以治愈伤口,不顾队伍中医生的劝阻与莱恩走向了帐篷,当做是自己在这一天内一系列劳累的补偿。
莱恩有点恋恋不舍,但还是把头到胸前,扣紧了脑袋上的帽子,不太安心的往前走动起来。
雪地较远的地方里足迹仅有两人,一前一后的展开了追逐战,入侵者的足迹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减慢,对付起脚下的凹凸不平的山地也轻松无比,跟在他身后的胡斯则开始气喘吁吁,好在仍能坚持,只是想要追上对方的难度大了许多。
追逐战持续了十分钟,胡斯终于将对方赶到了山崖边,前方继续往下便是城市上层,难以继续向下前进,角度不一的岩石与屋顶汇成了一大片的障碍与陡峭斜坡,让人无论由上至下还是反过来看都一样觉得惊悚。
“你无路可退了呢。”胡斯往那人身后的悬崖望去,打量着对方的衣着与行动。
身披破布的那名入侵者没有太多犹豫,在胡斯说完话前就跳到了脚下几米外的斜坡与石块当中,借着山坡的斜度,加快了前进的速度。哪怕在乱石丛生的这块高空险地,也丝毫没有停顿,如白鹰般闪过。
对方做出这种行动的确是出乎了胡斯的预料,迟疑了片刻也跟着一同跳了下去。胡斯内心中对于某件事情的执着令他无法放弃眼前的目标,一想起基地可能暴露的事实,便多了一份动力。
两人脚下的石块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则是在最高层贵族区的屋顶,一个个白色的屋子旁没有太多的附属建筑,让两人的速度一同减慢下来,到最后时只有踩着蓝白彩条渲染过的砖瓦才可以勉强前进,每一次向前都有更大的空隙等着他们。
无法再冒险追逐的胡斯跃身向下,从六七米高的屋顶跳到了第二层的阳台上,避开了受惊的女仆与老人,又从长方形阳台左侧的尽头跳到了满是绿油油嫩草的草地上,在下方的贵族居住区的广场间继续追赶入侵者的身影。
奔跑间,胡斯终于发觉了自身的行动有多么的愚昧,没有一名护卫在身旁,即便自己比起其他人再厉害也好,仍可能陷入敌人的陷阱。这一想法令他产生了退意,尤其是此刻眼前的目标忽然消失不见,令他不免开始担心起远在山顶的营地,生怕因为自己的冒失行动而发生意外。
几乎有那么一瞬间,胡斯真的想要放弃,但神秘入侵者的身影突然又从屋顶的前方屋子间的窗户中穿过,令他再次燃起希望,尽可能的不去思考过于冲动而来带的危机,不知疲倦的越过了障碍以及贵族们的卫兵,开始死死跟紧入侵者的踪迹,朝着更下层的霍特尼斯主广场跑去。
很快,胡斯便脱离了卫兵们的追逐,迅速的进入了用于上下同行的旋转楼梯,一连几次的重复着这种转圈的行为,没过一会就达到了地面,可这时他却无法再追踪到对方的身影,本应是在家中等待国王诏令的市民们,纷纷离开了家中,有为数不少的人带着孩子与妻子,身上背负着大小的包裹,在人群中穿梭。
“这到底是怎么了?”追逐入侵者的过程中,胡斯太过于专心眼前的事物,反而忽略了城市中的现况。
超出想象与认知的这一片情景让他忘记了来到这片土地的目标,只是站在原地发傻,让身边的人群不断的穿过他,再走回来。没一个愿意停下来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任何人打算像他一样停留在原地。
霍特尼斯主广场是致远花的基石,自从一千三百年前南部地区出现最早的移民开始,这广场便已经是先民遗迹中的一部分,后人们在这片土地上结婚生子,然后劳作一生并且安眠于此,任谁都了解这广场对于这国家的意义。
无论是经历过黑暗时期与大瘟疫年代的摧残,以这广场范围所发展出来名为“致远花”的城市从未消亡过,居民们哪怕遇到外来的灾难再强也好,也没有放弃过。
这样的故事被人民一代代的颂传,成为了如童话般的儿歌,每一个出生在这里的孩子都听着祖先坚定不移的在这霍特尼斯广场上保卫祖国的故事长大,无论国王还是乞丐,没一个人是例外。胡斯也一样,他也坚信着祖先们的努力与故事,从未怀疑。
眼前的景象令他难以置信,人们放弃了祖先的荣耀,为了生存而四处奔走逃难,完全背离了他的初衷,而回想起来,正是因为他自己散播着战争将到来的谣言,才导致这一景象的诞生。
在城外那条白河末端的水域前,他曾发过誓言,绝不为任何事物动摇自己的心,也不会因此而退后。城市内市民们的情况让他想起了过去说过的话,不由得的重新思考了过去的所作所为,怀疑在他的内心中四处蔓延,在他即将自我否定前却突然消失。
狡诈是狐狸的特点,这是与胡斯为敌的人经常用来形容他的词语,久而久之的成为了胡斯的代号。但身为人类的一面,胡斯却是出了名的固执,当遇到自己不能左右的情况时,总是会选择更适合自己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该死!该死!腐朽的国王与贵族!烂透了的制度与官员!”这是胡斯在思考过后的内心独白,他身体的每一寸都充满了对这国家的怒火与不满,刚才的自责此时全部消失殆尽。
愤怒给人力量与冲动,胡斯的眼睛再次从人群中搜索,即便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仍相信自己可以做得到。当神秘的那名入侵者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帘当中时,正独自一人站在高处,向着远处的图书馆看去。
将自己对国王的愤怒化为动力的胡斯撞开了几名为争夺珠宝互相殴打的路人后,一只脚踩到了平顶屋的碎石上,跳跃于屋顶间,很快便靠近了入侵者。即便胡斯迅速如冬天的雪狐般,还是被对方发现。
于是,两人的追逐战再次展开,只是这回比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激烈,他们彼此总是靠近后又分开,胡斯的手指一度还碰到了对方披在身上的布条,但没等抓紧就被刀背弹开手指,疼了好一会才继续追上去。
体力不支的胡斯在图书馆的黑白广场前停了下来,不见目标的踪迹,但他确信所想要寻找的人就在图书馆当中,便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门前,推开了没有上锁的沉重大门,进入到这阴森且带着霉味的藏书之地。
这是他最近这些年来第五次进入这里,一次是探望年迈的黑斯特瑞,另一次则是与瑟雅思见面,其余的两次则是为了在这里找寻附近山脉的地理资料,以及王宫的构造。即便这通常是格温德琳与莱恩的工作,但他仍选择亲自走下来看一看,顺便与黑斯特瑞下几盘棋。
与以往不一样,胡斯没有什么心情与黑斯特瑞叙旧,看着黑斯特瑞的卧室门口紧闭,心中想着他多半是没有睡醒或外出。为了避免被人发现,还特意的蹑手蹑脚在咯吱作响的老旧木板上走起了猫一般的小步,却引来更大的噪音在这十几米高的大屋间回响。
就像是在回应着对方的步伐一样,另一种声音在书架间传了出来,一名面部沾满煤灰,黄色带黑破布缠身的绅士样男子站到了高台上,侧身向前的立于胡斯头顶。
“我这里没什么可以给你的,陌生人。别像看到伤口就纠缠不清的乌鸦一样,我可不是老弱的病人,如果你要战斗,我不介意给你的短短人生划上一个公平的句号。”那人亮出了自己的武器,这一次刀锋对准了胡斯。
即便在这昏暗的环境下看不清对方的面容,胡斯仍能感受到与谈话间所接触到的自傲。
“告密者!叛徒!躲在暗处的贼!你没资格要求我做任何事,告诉我你的名字,让我在击败你的时候至少知道是谁败在我手下!”狂怒席卷了胡斯理智的每一部分,让他更冷静集中,固执也成倍的增长。
“阿尔文!阿尔文·安斯艾尔!”
亮出了自己名字来的人正是与特兰阔别已久的阿尔文,自从差不多一个月前班德过世后,阿尔文便失去了踪影。他的故事被瑟雅思传述给了胡斯,皆因为在软弱无助的情况下,作为一个陌生人,阿尔文付出了超出他义务内的努力去试图帮助瑟雅思与特兰姐弟。
听到了那名字的胡斯第一时间想到了瑟雅思所说的那个男人,之后又想起了闻名于中央大陆的绿野游侠,与前不久贴满在城墙内外的通缉令所画的人像对比过后,隐约的确定了阿尔文的身份,只是目的与从何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营地中依然一无所知。
“我曾听说过你的名字,但这只会增加我的好奇心。为什么你会出现在山顶,你的目的是什么?”胡斯拔出了自己的金丝佩剑,却已经改变了主意,下定决心要问个究竟而不是单纯拼个你死我活。
“想要做些什么都好,都与你无关!不过我可以透露一些我的经历,至少这样可以令你明白我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那里!”阿尔文没打算在这图书管理与对方战斗,他很喜欢这里的书籍,不愿无故的去破坏这些仅存于此地的文献。
“说!我会记着,然后决定是否使用我的武器,但你仍需要跟我回到营地。”胡斯吓唬起对方来,此时的心火已经有些冷却,让他静下心来思考其是否有能力捉捕对方回到营地中。
“我为了某个人而来这个国家,却误入了地下错综复杂的隧道,用了很久才从中脱离出来,山顶便是我离开那以后的第一个地方。无论你相信与否,这都是事实。”阿尔文已经不在乎胡斯是不是相信自己,已经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他的心思稍有些放松,等重新将目光移回到胡斯身上时已经不见了对方的踪影。意识到自己大意的阿尔文立刻拔出了长刀,对准左眼侧面闪过的白光劈去,却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在他转过去的时候,身后又有一个身影出现,将笔直的长剑对准阿尔文的左肋刺下去。
胡斯的计谋没有得逞,长剑直穿破布后刺入到地面,将地砖也击碎成数块,凹凸不平的围绕着剑锋立起。阿尔文细心叙说自己故事的时候,胡斯已经扔出了一枚短镖到光线下反射出光芒来引起阿尔文的主意,算准了阿尔文扭动脖子时的速度,从另一侧视线无法看到的死角进攻过去,却被早就习惯于这种战斗的阿尔文所闪避开来。
剩下的几秒内,阿尔文已经开始了反击,将长刀转了一圈,从身前以最短的距离直刺到胡斯的心窝,没有一点犹豫,不像是之前那般每一招都手下留情。
刀尖在贴近胡斯的心口前减慢了速度,过长的距离令阿尔文不能在胡斯向后闪退前便刺中目标,如果是继续往前几步,或许还可以打得到,但面对胡斯这样身手不凡的对手,就算是有着很明显的实力差距,也不宜随意的去贸然犯险。
两人一同退后,这一次阿尔文的速度更快,对准了胡斯连续用斜砍的方式扫动几回,均被胡斯的金丝佩剑所抵挡,但在阿尔文强大的腕力下,刀刃上每一回所施加下来的力量都如同猛虎一般,让胡斯难以招架,不得不连连倒退,没有时间去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进行。
终于,胡斯无法再战斗,手中的金丝佩剑被弹得老远,阿尔文最后也是最为有力的一击将他从高台扫到了灰尘飘动的地面,以背部着地方式摔落在白桦木制成的书桌台间,洒了一身的墨水与碎纸屑。
“结束了。”阿尔文提起自己的钢刀对准胡斯的心脏部位再一次想要刺下去,而此时的胡斯还没能从疼痛中缓和过来,甚至长刀就在眼前也不知道。
在这国家中,强大的剑士与佣兵比比皆是,但如同胡斯与夏洛特一样强的则只有极少数,两人均是同一人的学生,有着同样的资质,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很少被人打败,随着经验与技术的提升,实战中能与他们匹敌的人几乎是不存在的。
想起了以前那份对自己实力如此自信的胡斯,感到了莫大的耻辱,被一个只听说过名字,遭到自己追逐的人轻易的打败,沦落到如此般的地步来。那就好比你把一只老鼠毕竟了绝境,却立刻又被老鼠放倒后拗断脖子一样夸张,任谁都会后悔,如果当初没有追过来就好了。
但对胡斯来讲,这个时候最不能接受的不是失去生命的未来,而是尊严的受挫,没什么比自尊心被打击后更能刺激胡斯的了。
在那之前他还不用担心太多,一个身影挡在了他与阿尔文之间,那是一个佝偻的身影,不高大也不矮小,仅仅因为驼背而缩成了一团,身上披着平民使用的破布衣,白色与金色的卷发混在了一起,隔断了刀锋与胡斯身体之间的接触。
一名老人,并非黑斯特瑞,就这样的用自己的躯体挡住了阿尔文的刀锋,好在只是刺伤了左肩,没有过于的深入,但仍让这名老人疼痛不已,因抽搐而乱作一团的一大把胡子差点让胡斯无法呼吸,直到胡斯翻了个身靠到被打散的椅子残骸上才有所缓和。
阿尔文将刀锋收回入自己的刀鞘中,蹲下身子为老人检查伤势,从已经被打开的卧室门口拿出了一些纱布为老人包扎,另一面没收了胡斯的金丝佩剑,将气喘吁吁的胡斯拉了起来,扶到了受伤老人的身边。
“他昏过去了,你最好想清楚该怎么谢谢他。”阿尔文对着胡斯说。两人原本彼此相杀的气氛此时全无,老人的伤势与胡斯的无力让这次争端就此结束。
胡斯对于这突然出现的救援感到了意外,对老人的关心远高于对自己受挫所感到的不满,一句话不说的看着旁边的人,觉得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看到过。
“把我的剑还回来。”胡斯不甘心的说。
已经彻底输给阿尔文的胡斯,在心里默认了这一个事实,但倔强固执的性格仍然让他不满阿尔文取走自己的佩剑,这对他来讲毫无疑问是一种故意羞辱的做法,只是现在完全没有能力发作,浑身是瘀伤的他就算看不到到底有多少地方变成了紫色,也能感受到袭遍全身的疼痛,别说赤手空拳的继续与阿尔文对打,就算是手持武器也毫无胜算。
“既然我知道在哪可以找到你,那我有一天一定会去还给你的,只要你愿意耐心等待。”阿尔文起身打算离开,连同金丝佩剑一起带走。
在他转身过去想要拉开大门的把手时,大门却在外面被打开,披着一件单薄棕色衣裳的黑斯特瑞正拿着一大袋的食物与医疗用品。阿尔文与黑斯特瑞差点撞到了一起,让两人都惊讶至极。
“阿尔文!你竟然能从那里回来!真是个奇迹!”黑斯特瑞几乎忘记手里还提着东西,差一些便敞开怀抱拥向吃惊的阿尔文。
“你要的东西我放在了说好的地方,这样就可以了吧?”阿尔文没有太过夸张的反应,只是扭过头又瞧了瞧在椅子上坐着的两人。
“我会尽快开始我的工作。”黑斯特瑞也留意到了那椅子上坐下的两个人。
“是时候要走了,还有不少事情等着我要做,那两位你一定也认识吧?”完成了某样任务的阿尔文拍了拍黑斯特瑞的肩膀,就像是知道他会怎么处理身后的两人一样。
上了年纪的人总是遇事不惊,无需任何人的解释黑斯特瑞也能大概的猜到发生过什么,他不愿浪费时间继续追问,点点头便走进去,放下手边的东西,蹲在胡斯面前。
“那位老人家醒来以后,请替我对他说声抱歉。”在离开图书馆前,阿尔文觉得心中仍有遗憾,特意倒退回来对着黑斯特瑞说。
“当然。”黑斯特瑞,用手掌推高了受伤老人的下巴,从衣服内侧检视着伤口。
在黑斯特瑞与阿尔文交谈时一言不发的胡斯,此时终于张开了嘴巴:“你认识他,还是说他是你派过去的。”
黑斯特瑞没有立刻回答他,先是将受伤的老人抬回了自己的卧室,另一面扶着胡斯躺倒了对面的宽椅上。他也跟着坐了下来,就在原先两人曾待过的那张椅子旁。
“我属实委托了一些东西给他,但与你无关。不过我可以猜到你为什么在这里,是突然出现在你的某个营地里对吗?然后你就追了过来,连护卫也不带。”黑斯特瑞点燃了一只烟斗,瞧着嘴巴对胡斯说。
“哼,你还像以前一样总是喜欢胡乱推测。”满身是瘀伤的胡斯笑了起来,有些苦中作乐的风格。“那老伯又是谁?总觉得哪里见过。”
“你可以叫他西蒙,这家伙是我很久以前的老朋友,以前是在王宫里为国王效命的官员,那件事发生后落难到我这里,如果不收留他的话搞不好会死在外面那种到处有动乱的地方啊。”黑斯特瑞的话语间,就如同他曾亲临现场一样,吐出的烟圈扑了胡斯一脸。
“咳,他救了我呢。”从不吸食过烟草的胡斯开始咳嗽起来。“不惊讶吗?我突然出现在这里?或者说他救了我?”
“人生中已经经历过太多的波折,经常要强装镇定来维持局面,久而久之就习惯了。其实啊,现在我还是很担心的,只不过看到你们都没什么事情我就安心了。”老人说。
“那个叫做西蒙的老伯,为什么要救我?”胡斯的问题太多,一时之间想不起该说哪一个,胡乱下选择了最贴近自己的问题。
“谁知道呢。他可不是那种老好人,等他醒过来你自己问他就可以咯。不过我不清楚要多久,应该不会太长,但在之前他的身体就累计了不少的病痛,现在又受了刀伤,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喜欢说冷笑话的幽默老头也难得的烦恼起来。
“我看你可不像是很着急的样子。”胡斯也开起了玩笑。
“刀伤并不深,没有刺中要害,休息下去就可以恢复,虽然时间可能要长一点。我出去前他有苏醒过,你与阿尔文的冲突说不定让他留意到有人到了这里,从墙眼里看到将要被杀死的你,一时发了善心冲上去也说不定呢。”黑斯特瑞猜测讲。
“真的吗?希望他不要紧。不过那个阿尔文当时可真的是想杀死我,但很快就换了一种态度,到底是为什么呢。”胡斯边说边换了个姿势,趴在椅子上,让自己好受点。
“阿尔文?他是个绅士啊,随时都可以做到的事情,他却总是要留后手避免意外发生,杀无辜的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在他轻轻刺下去那一刀前一定有考虑过很多次。”黑斯特瑞试图让胡斯清楚意识到自己与阿尔文战斗有多愚蠢。
“你们两个人的关系还真是不一般呢,有时间可以给我说说看,那个委托到底是什么。”胡斯不想兜圈子,直接说出了现在关心的东西。“如果他不是什么间谍的话,我就没必要继续呆在这里了。”
“我不会特意留下你在这住几天,但在那之前你必须养好身上的伤势,最重要的是记得跟西蒙说谢谢,我可不想帮一个人道歉后再帮第二个人表示感谢,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好。”
“不是个坏主意。”胡斯笑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