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醒了。”
一把极具说服力又很沧桑的声音呼唤着特兰。
他喘了口气,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棵巨树下方,身子上盖着一条毛毯,面前烧着一堆篝火,木头被烧的噼里啪啦,一个身形高大却又驮着背的长发老人正坐在篝火的对面,在一颗枯死的木桩上念念有词的说着什么。
“这是哪?”
“城外西北方向的树林,离那条河有一段距离,你要是着急回城里的话,少说也要一天的路程。”老人始终把脸侧着,从不正脸对特兰说话。
“你也救起了另外两人吗?”
“当然!要不然你以为我现在正在做什么。”老人转过了脸,向上翘起的眉毛抖了几下,把他的抬头纹都挤了出来。
这位声音里透着威严的老人有着一双倒三角眼,不高不低的颧骨中间长了一个较多数人都要挺直的鹰钩鼻,长须延伸到膝盖上头,就跟他的那些微卷的头发一样长,要不是被灰色的粗布衣盖在了一半,一定会被特兰当做野人来对待。
玛丽峰与莱恩就在他的身后,在另一棵树下休息着,身上盖着与特兰正用的一样的毯子,玛丽峰看上去睡着了,莱恩则是清醒的,仍处于失去手臂的疼痛中,但看上去已经好了许多,右手的伤口上也缠上了绷带。
“我在河岸边发现了你们三个,你是最后醒来的。”老人将手里的铸铁杯放在篝火的插架上烤了烤,又拿回手里。
“谢谢你。”他想站起来感谢老人,却发现自己的脚腕扭伤了,根本无法支撑他的重量。
“可别谢我,我只是在这树林里有点事,顺路看到了你而已。瞧瞧你们那副惨样,竟然流落到这种地步。老实说这国家过去还算不错,就是最近这些年问题越来越多,真可惜。”老人回忆起过去的事情,也不忘顺带发火,对于特兰的感谢也毫不在乎。
“我叫特兰。”
“你的名字我早就知道了,孩子。”皱眉头的老人笑了一下。
“他们告诉你的?”特兰的眼睛冲着睡着了的玛丽峰眨了一下。
“哦!他们的确告诉了我他们的名字,但你的名字我一早就知道,特兰。你出生前我就听说过这名字了。”老人说完就站了起来,把铸铁杯里放到了莱恩面前,
“有人跟我有一样的名字吗?那可真的很少遇到过,我从小以为我的名字是独一无二的。”脱离险境的特兰难得有一次机会去思考日常生活会遇到的问题。
“显然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孩子。”老人把自己的袍子脱掉,放到了木桩上,苦笑着向森林深处走去。
“你要去哪?”特兰追问他。
“有些东西遗漏在树林里,现在我不得不去拿回来。等一会我会回来的,你跟那个失去手臂的孩子应该会有很多话要说吧?”老人点了点头,继续跨步向前,很快在这片黯淡无光的森林中就看不到了踪迹。
莱恩突然动了一下,用左手扶住树干坐了起来,稍稍靠近了特兰的位置,把铸铁杯里的草药汤一饮而尽,带着哭腔对特兰说:“干得不错,英雄。”
“你的手,当时除了砍断就没其他选择了吗?”对于那只右手如何被烧焦以及砍断,特兰仍心有余悸。
“我......没什么好担心的,拿起武器跟人战斗就注定有这样的下场,只不过那个混账比我想象中强太多了,幸运的是我现在起码还活着。”莱恩试着抬起右手擦抹眼泪,却发现什么都没有,等他用上左手后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现在还疼吗?”特兰很好奇失去了手臂是什么样的感觉。
“有点,老人家的药很管用。”莱恩叹气说。
“能重逢也算是一件意外的事情,如果没有你引起了大宅的混乱,我跟她都没法逃出来。”
“在你好奇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之前,先说说看你跟她为什么被困在里面吧。”莱恩往右侧的树干中间看了看,玛丽峰正睡在那里。
“那是个意外,你一定知道鼹鼠酒吧发生的事情,我当时在场,为了寻找她。但中间发生了没有办法控制的事情,一次巨大的爆炸把我跟同伴分开,遇到了那些雇佣兵后他们把我带到了艾兰思的大宅里,然后我听到了爆炸声以及守卫慌忙离开的脚步声,我想也许是个逃跑的时机,就这些。”特兰说起话来有些温吞,好半天才说清楚。
“自从你偷偷一个人从营地离开后,你姐姐发了疯似的要在山顶正吹着暴风雪的时候出去找你,六个人劝了她半天才勉强让她放弃这个念头,要不是后来我们从其他人那里知道你的所在,瑟雅斯她一定会再冒险去试着找你的。”莱恩不想说教,也不愿正面斥责特兰,他跟这男孩的关系不算太远,但也没有亲密到哪里,有些话并不是该由他来说就可以让特兰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我是个混蛋。”特兰用双手盖住了脑袋,松手后又撞向了脑后的树干,连续撞了几次。
“别自残,又不能让时间倒流。胡斯跟你姐姐都非常担心你,好好学着怎么照顾自己,有一天你要学会独立的。”莱恩捡起了身边的树枝,对准特兰扔了过去。
那根树枝扔的稍微有些偏离,但也砸到了特兰的耳朵,让特兰立刻就转移了注意力,有些尴尬的把脑袋转了过去,特意不去看莱恩的面部表情。
“说说你怎么到那大宅里的吧,我比你更好奇这件事。”他尝试换一个话题,以应对当下尴尬的气氛。
“有些事情是机密,我不能全部告诉你,但会尽我可能说一些你可以知道的事情。比如,我进入那个恐怖的大宅是为了收集艾兰思家的情报,有消息说他们准备密谋造反,甚至是叛国。刚好我在那个地方认识一些可以带我进入隧道里的奴隶,隧道则从城里城外的各处链接到其他地方,只要你找得到出入口以及认路,你就可以在任何地方畅通无阻的出入。”莱恩坐到了刚才老人坐过的树桩上,用一只手压在膝盖边,这样他可以更靠近特兰。
“还以为奴隶都死光了。”特兰始终都盯着莱恩失去的了手腕的右臂,心里有所不安的说。
“据我所知奴隶之家死了的奴隶只占了城里奴隶的三分之一,其余很多都躲在贫民区,或者被有钱的贵族圈养在家里。”
“都死光了才好。”特兰把脸甩了一下,鼻子里喷出了一道雾气,附近的温度越来越低,让他缩成了一团。
“我还以为你一直都很同情他们。”上次在奴隶之家时的事情,莱恩还记得一清二楚,让他想不明白的是当初那个愿意帮助奴隶的特兰,何以会说出这种话。
“一些流窜的奴隶杀了几个我认识的人,不太熟但至少也是经常能在酒吧看到。我最近空闲的时候听说的,看来他们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无辜善良。”特兰说。
“天真的你现在明白那些人不是好惹的了?不过他们也不是全部都这样,当时我希望你离开那鬼地方不是没有原因的,不过我们也不是因为他们的野蛮和暴力才放弃防守。有时候就是要舍弃一些才能换来更多,奴隶里也有我的好友,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他们死去,尤其是当我们是一个团体,为了一个目标而战斗的时候,没办法一个人决定大部分人的命运。”莱恩说道。
“你们?真复杂!还好我对奴隶的善意只停留在了表面,我也庆幸没有认识一个奴隶朋友,用不着受那种折磨。”
“世事就是如此。”莱恩笑了起来,用手拍打膝盖。
“有动静。”特兰往身后看去,似乎林子里有些东西正在走出来。
草丛被推开的声音从树林间的黑暗传来,还附带了水珠滴落的滴答声,一个近两米高的人影一点点的靠近了他们,握着一把细长的大剑越走越近。
“但愿没吓到你们。”那人影一说话,特兰跟莱恩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像你这个年纪还会去那剑杀人的家伙可不多见了。”莱恩对老人手里的剑很在意。
“人?我可没有去杀人。”老人终于站到了他们面前,精神抖擞的把长剑戳在草地上,两手撑在上面,一脸笑容地说。
“那又是什么?”特兰指了指老人的长剑。
那把银色的长剑锋刃上正滴着血珠,没有擦干的血流沿着剑身的末端向下流淌,在护手上还有已经干透的黑色血迹,所有的迹象都显示着这位老人刚刚用这把剑,更早之前也用过。
“我去取回的就是这把剑,我把它放在森林里,然后救了你们,给这个叫莱恩的孩子紧急处理过以后才有时间去拿回来不是吗?你们要是愿意听一听我会很乐意解释,反正我要做的已经都做完了。”老人纯真的笑容立刻就打散了莱恩与特兰心里的怀疑。
“当然,我只是问问,没有其他意思。”特兰合起了嘴巴,不敢多说一句话,他是那种犯了错就不愿多讲的孩子,过去瑟雅斯总会趁机多说他几句。
“谢谢你,特兰。”老人把自己的披风叠了一层,当做坐垫放在屁股下,坐在了莱恩和特兰中间。
“不介意说说那把剑和你自己吧?老人家。”莱恩问起他。
“我在狩猎兽人。”老人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变成了怒气冲冲的红脸,眉毛也抬得老高。
“什么?”特兰吓了一跳。
“你是指像野兽一样的那个种族?”莱恩吃惊的说。
“难不成你以为那只是童话故事里虚构出来的东西?”老人从怀里掏出了一只巨大的烟斗,叼在嘴里,抽烟的同时还不忘笑话莱恩。
“从没见过活的,南方的绝大多数人相信也没见过,只有十几年前的时候听说在布鲁姆山脉一带有兽人集结军队。”莱恩赶忙回答他,免得被眼前这个老者继续奚落。
“那些是兽人住在山脉里,平时都不见阳光,一个个皮肤白的跟幽灵一样,跟你差不多白。”老人用烟斗戳了下特兰的胳膊。
“为什么它们会在这里出现,真的假的?”莱恩还是有点不太相信。
“没必要骗你,有不少兽人最近这几年已经开始秘密南迁,为了掩人耳目特意从荒无人烟的山地里走过来,半岛的群山间大概有四五千个兽人,有一些渗透到了南端,差不多到就是遥远之花这个位置。不过不是十几年前出现的那种,而是更低级更糟糕的土兽人,没有文化也没有严格的社会结构,连冶铁技术都是最原始的,更糟糕的是它们没有俘虏的概念。”老人说到这里像吃了发苦的霉饼一样,吐了吐舌头。
“那是什么意思?”特兰问。
“我想那代表土兽人会吃人对吧?”莱恩反应的很快,立刻就想到了老人要说些什么。
“没错,兽人也分不同的种类,遇到烈兽人你可以跟他们交流,遇到普通的山地兽人你只能跑,被抓到了八成都会被当做奴隶,但遇到土兽人,准备好武器是唯一的选择,那群混蛋根本不懂得怎么和人沟通,我从北方旅行到南端几百次,从来就没遇到过一个会说通用语的土兽人,连地方兽人的土语都跟它们的语系不通,我有时候甚至怀疑它们到底是不是兽人,抑或者这群吃人的怪物根本就没有多少语言可以说。”像是在抱怨什么一样,老人唠叨了很久才说完。
“你一辈子都在旅行?在大陆的南北来往几百次那相当等于八九十年,而且还是从不休息才做得到。”莱恩总觉得眼前的老人有些古怪,可却不觉得他是个敌人。
“这要你们自己去想为什么了,只要知道我没有骗你们就好。”老人的语气没有一点柔和之处,声音透着一种说服力。“说说我吧,你们肯定想知道有关于我的事情,比如我的名字,以及我从哪来又到哪去,或者怎么救下你们的。”
“这个......当然了。”莱恩点点头。
“我想知道你的名字就够了,其他的事情不是个人的私隐吗?除非你很乐意告诉我们,但我觉得那不是对待陌生人的方式,作为你这个临时营地的客人,我觉得我有义务先告诉你为什么我们会在河里溺水。”特兰不想再惹上麻烦,嘴上故意这样说,心里还是有所疑虑。
“恐怕没这个必要了,他全告诉了我。对于我来讲这点事情没什么好惊讶的,尤其是跟我过去遇到的比起来,很少有东西能让一个经验丰富的老人吓一跳。”老者又从放在地上的牛皮背囊里拿了一个杯子,从水袋里倒了些清水在里面,之后放到了火堆上烧了起来。
“到底该怎么称呼你。”莱恩问。
“名字有时候不过是个称呼罢了,别那么在意。”老人又抓了些茶叶放到手心,没等杯里的清水烧开就放了进去。
“我想感谢你,总要知道你的名字才行。”特兰靠近了老人,在他一旁说。
“以往的岁月里我用过很多名字,但我最喜欢的就是梅尔邱,要是你也觉得可以,那就叫我梅尔邱。”
“梅尔邱?”莱恩低下头,试着从嘴里说出这个名字。
他还在想着这事时,特兰早就把目光移到了篝火上的铁杯那里。
不知是加热的原因还是其他什么缘故,杯里的水流不停地逆时针旋转,茶叶却在杯中间浮着,任凭水流转的再快也纹丝不动,更加没有任何一滴水珠从滚烫的杯子里飞到外面,杯沿像是有一层无形高墙般挡住了内里的热茶向外飞洒。
“茶好了,谁想要点?”梅尔邱跟变戏法似的又拿出了两个一模一样的杯子,分别递给了特兰与莱恩。
忘了已经失去了右手的莱恩主动去接,等杯子端到他面前的时候才留意到自己正用右侧的手臂,连忙换成了左手,一不小心还洒了一点到腿上。
“慢慢适应,孩子。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砍下自己的手,更加鲜少有人愿意接受断手的事实,你连死亡都不怕,自然也不会怕断了手吧。”梅尔邱换掉了莱恩的毯子,又给了他一条新的。
“你怎么救下我的,梅尔邱?这种断手的伤口听说很难缝合,我们队伍里很多人都是止不住血,就那样白白丢了性命。”莱恩一直很在意他的伤口,忍不住就随口问了一句。
“当时你晕了,所以也不需要什么东西来控制你的行动,要不然我一定要用麻药才能帮你处理好那些伤口,恰巧我手上的麻药刚刚好用完。”梅尔邱觉得这是件很幸运的事情,一提起就满面笑容,有些含蓄又有些保留。
“谢谢你梅尔邱,看来你是个医术高明的医生,让我想起了过去一个懂点医学的人,我受伤了一般都是他处理。”特兰很高兴莱恩能活下来,即便他不是那么喜欢莱恩,可至少是个熟人,不算熟悉的熟人,在这种无依无助的环境下没有什么比一个熟人更能让人感到欣慰的事情了。
“哈!医生不会带着长剑四处杀兽人,何况是我还是个老头子。”梅尔邱哈哈大笑起来。
“那你是一个游侠?至少我很肯定你不是骑士,他们虽然不是每个人都会骑马,但一定不会游荡在野外。”特兰继续尝试猜测梅尔邱的身份,这一次看起来离答案差不多接近了。
“不,我不是。”梅尔邱又一次否定了对他身份的猜测,却又迟迟不肯说自己到底是什么人。
特兰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整个人瘫倒下去,失去了继续谈话的兴趣,闭上嘴巴默默喝起茶水。
“你这样子一说,我会更好奇你怎么救下我的。恕我失礼,我懂得一点医学,尤其是给断肢做手术,因为我见过太多断了手脚的人怎么死去;怎么活下来。依我的判断,我的伤口足以要了我的命,在掉入水潭里的时候我就已经失血过多晕厥一次了,现在还活着简直就是奇迹。”莱恩的好奇心变成了怀疑,在野外扎营时那种草木皆兵的心理成了他的习惯,总是不自觉的盘问起陌生人,即便那不是他的本性。
“你说是奇迹,对吧?如果魔法对你来说是奇迹的话,那你的确遇到了!孩子。”梅尔邱抽了口烟,把烟圈吹在莱恩的头上。
“真的存在,魔法真的存在。”莱恩对这些事情一向不愿意相信,直到这一刻为止他仍为亲眼见证,但对伤口的经验告诉他,唯有魔法能拯救他的生命。
“别不相信魔法不存于世,致远花的人也该接受现实了。”梅尔邱对莱恩的态度有些不爽,跟多数老人一样发起了脾气。
“听说在城里巫师会被抓起来烧死,你为什么还要靠近这里。”好心的特兰提醒梅尔邱。
“我又不是巫师,为什么要担心呢?会点小把戏罢了,多数时候我还是要用这个。”梅尔邱回身用手指弹了下插在地上的长剑。
“要是你能点燃附近的枯枝给我们加热下就更好了。”特兰说。
梅尔邱略有为难的想了一会儿,在袖子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块火石,放在特兰手上,又将他的手指推起,把火石包在他的手中心。
“这东西更管用,别把魔法想成万能的东西。”梅尔邱没有使用火石点燃新的柴火,等特兰从刚才的迟疑中恢复过来才做其他事情。
这位长须老人把附近的枯枝落叶分成了两堆,分别在他的左右两侧,刚好贴近了莱恩与特兰两人,随后手指轻轻摩擦了一下,从柴堆里取出了一小把碎叶,从高处往下撒去。
那些落下的碎叶随风飘动,刚刚开始下坠就燃烧起来,碰到柴堆时便将其变成赤色的火球,等梅尔邱手里的东西全部都撒了出去后,火堆已经烧得不能再旺。
“偶尔我也会贪方便。”梅尔邱对特兰使了个眼色。
“你从哪来?又要到哪去?”一个女孩的声音突然问起梅尔邱。
他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用那双倒三角眼瞧向某颗树下,见到玛丽峰已经苏醒过来,正用耳朵细心聆听他的一言一行。
“你还好吧?”梅尔邱礼貌性的问起来。
“托你的福,一点事都没有。”玛丽峰也用同样的口气回应着梅尔邱。
“我们三个都是你救下的,无论你是什么人都要报答你才行。”莱恩看到他们两个没什么可说的后就插了一句。
“那可用不着,我不需要你们的报答,现在我只想回答你们的问题。刚才这女孩问我从哪来,到哪去?我想说我一直都居无定所,从不认为哪个地方是我的家,自然也就没有从哪来这一说法,即便的确有些地方是我喜欢的,可我总不常住在某一个地区。如果你想问的是我之前逗留的地方,那我一定会说船镇,多数旅行者都是在那个城市坐船到了这里。更早一些的?我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隐约能想起一些。大致上就是从去年的冬天开始就由北至南,闲着没事就追寻兽人的踪迹,这座城市是我旅行的终点。”
“终点?追踪兽人为什么会选择这里作为终点?之后你会去哪?”特兰问道。
“兽人是个大问题,但我不是负责解决的那个人,所以对我来说,对付兽人并且追踪它们只不过是旅途中的一些乐趣,顺便帮助那些有需要的人,在这国家办完事以后我会去一趟贝加,要走的话可能要趁早才行,北方有一场战争正要打响,海勒古最近对周边的小国蠢蠢欲动,水路随时随地都会被封锁。”梅尔邱回答。
“能不能讲一下那些国家是什么样子的?”特兰的好奇心被引了上来,主动问起梅尔邱问题。
“当然可以,不过等下。”梅尔邱嘴里的烟斗似乎出了些毛病。
不正确的使用方式让烟斗里的烟叶很快就烧的焦黑,没搞清楚的梅尔邱拿来一根木棍试着清理中间的污垢,非但怎么弄都没效果,烟斗的管道还被彻底堵死,气得他收起烟斗,撅着嘴巴上的胡子一喘一喘地发火。
“现在不是听睡前故事的时候了,特兰。城里的军人要遇上大麻烦了,我们该考虑下什么时候回去。”莱恩说。
“你说什么?”玛丽峰在特兰回过神前就先问了起来。
“在遇到你们之前,我在艾兰思的宅邸里发现了一些书信,书信显示信魔正策划着一些东西,我不确定到底是什么,当时我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细看,但似乎跟军队有关。那混蛋为了这件事不惜一切的想把我灭口,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莱恩回答他。
“蒂亚夫人会跟我说一些关于他的事情,信魔总是会把想说的和想做的写成日记与信件,然后执行前就烧掉。”玛丽峰瞬间就想起了她母亲曾与她说过的事情。
“无论是什么都好,莱恩说得对。我们必须回去,把艾兰思家族的秘密告诉给能帮我们的人。如果那个人渣真的在策划些什么,那我们更加有必要早些回去。在看到我们逃跑以后他大概会提前执行策划着的事情,不想办法阻止就会有很多无辜的人死去。”特兰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没错。”莱恩与玛丽峰异口同声的说。
从郁闷的火气缓和过来的梅尔邱终于不再去想那只烟斗的事情,将注意力转向了篝火前的三人,两侧的翘眉抬压到了最低点,用不详的语气警示地说:“既然那个人要在城里策划着什么,你们回去以后岂不是自寻死路。”
“没其他的选择了。”莱恩斩钉截铁的讲道。
“那种意气用事的做法已经让你搭上了一条胳膊,难道你真的认为是危险找上了你,而不是你找上了危险吗?至少我肯定在城里再看到你搭上一条胳膊的时候,就不得不再帮你一次。”梅尔邱用老人家特有的口气斥责起莱恩。
“意思是说,你会帮我们吗?”玛丽峰第一个明白了梅尔邱的话中话。
梅尔邱点了点头,默认了玛丽峰的猜测。
“这不合理,你救了我们已经足够了,没理由让你卷进来。”莱恩也听得明白梅尔邱的话中话,但那仍然与他心里所想的不符,没人会为陌生人付出这么多,起码他觉得自己就不会做到这种程度。
“为什么要帮我们?我们不过是被你救下的陌生人,能回报你的东西少的可怜。”特兰与另外两人不同,他很乐意这位博学又能打的老人与自己一起同行,只是没发现梅尔邱这样做的目的。
“那为什么我又要救你们呢?我明明救了你们,现在你们却要急着回城里去送死,那我岂不是白救了!所以我绝对不会浪费我的时间,要么就帮到底,要么就干脆见死不救,就算怕死也不用在这种地方找借口跟你们说再见。既然我已经做出了决定,就不会更改了。你们当做是报答我的回礼就好了,反正我也闲着没事做,在野外补给用的差不多见底了,是时候回城里买只新的烟斗和上好的烟叶了。”梅尔邱微微咧嘴笑起来,仿佛一尊古人的雕像般。
“可这实在是.......”玛丽峰也觉得有些不妥,莱恩则有着同样的想法。
“好吧,我支持你,老伯。不过之可千万别认为这是救我们的报恩,就当做是你与我们一起同行好了,没人想把无辜的恩人卷入危险当中。”特兰主动伸手握住了梅尔邱的手腕,仪式性地欢迎他。
看到特兰的行动后,玛丽峰与莱恩也只能无奈作罢,不知不觉间三人里特兰成了带领者,而莱恩心里恰巧正想着为何会是这样,仅仅是因为他自己只剩下一只手吗?又或者天生注定如此?询问内心深处的他,没得到任何答案。
“叫我梅尔邱就好了,别把我当做路边的糟老头就好。”他走到了莱恩身旁,贴着他的耳朵和眼睛检查起来,嘴巴不时晃动,说些其他人听不到的话。
“是对我说,还是对其他人说。”莱恩跟做了亏心事一样,急忙回头问。
“当然是对所有人,我过来给你瞧瞧眼睛而已。怎么样,能看得到东西吧?你曾说过有一段时间被强光刺伤了眼睛,现在应该没什么事情了。”梅尔邱从地上再次站立,走到长剑旁,将其别在腰间,整理好袖子后把他的袋子扔给了特兰。
“现在就出发吗?”特兰从袋子外隐约看见了三件雨衣在里面,马上就明白了梅尔邱的意思,但随即又想起了几个小时前才刚刚斩断自己手臂的莱恩,不清楚是否应该这么着急就赶着离开。
“放心吧,我能撑得住,现在一点都不疼了,多亏了梅尔邱的魔法。”莱恩同样也清楚特兰的想法,他的回应则是用左手撑在树干上,用尽全力蹲跳起来,然后在梅尔邱的搀扶下在特兰面前站稳,露出一副轻松的表情。
“我可没帮你止过痛。”梅尔邱小声在莱恩身边嘀咕。
这句话说的莱恩的伤口更痛,但即便这样他也宁愿强装镇定让别人放下心来,哪怕脸上时不时会出现痛苦的表情也在苦苦忍耐,没说一句话就从袋子里拿出一件雨衣,披在了自己身上,转过身去面对着淡白色的天空,往河水的方向走去。
“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要强装镇定,八成是个爱要面子的人。”梅尔邱边说边将雨衣递给一句话也不说的玛丽峰。
“老实说,我根本不认识这个男人,但换做是我,一定连站都站不起来。”玛丽峰披好雨衣后抬起右手摸了一下,回想起莱恩失去手臂时的情景,那种痛处她连想象一下都感到难以忍受。
“他是个坚强的人,比我想象的要坚强许多。”
此时特兰也准备好了雨衣,扣紧了上面的黑扣子后凑到梅尔邱与玛丽峰的身旁,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欢喜,一定是脱离信魔的监牢后的兴奋,让他整个人都变得躁动不安。
“该往哪走?”走出了森林,已经到了河岸边的莱恩高声喊叫。
听到那声音传来后,梅尔邱随手在地上捡来一个一米多长的木棍,把其余三人之前用过的毛毯和他的水杯统统扫入了袋子里。抬起靴子把篝火踩灭,又用木棍推开了石块,再将叶子推到上面,刻意抹去了曾有人在这待过的痕迹。
“看来还是要我来领路。”梅尔邱摇摇头,在玛丽峰与特兰前面带起路来。
即将离开这片绿野之森的特兰对仍未烧尽的红色木炭看了一小会,就继续跟上了队伍,在梅尔邱的带领下向正等待他们的莱恩走去。
这男孩的心波荡如水上涟漪,树叶被风吹刷的声音也能让他感到不安,在前方的道路上仍有许多必须克服的艰难等待他战胜。
只是,他可以吗?特兰总是这样问自己,可却给不出一个答案。
与他有着同样想法的人,在城内要多少有多少,可以说是人人都自危于这个时期,尤其是跟城里的死尸为伴,被行尸们吓坏了的居民们。
城里曾是安居乐业的庇护所,现在却成了危险随时都会发生的地方,在看到王宫遇袭后,多数人就失去了对王室的信任,想要打好包袱逃离这个国家,没想到却被摄政王的指令拦了回来,那些侥幸在军队封锁前就逃出去的人也并非幸运儿,北面不远处的海勒古军队正四处游荡,如同强盗一般掠夺任何见得到的生灵,等外逃的人想要回去时已经太晚。
在城里的人依然很安全吗?暂时来讲,似乎是这样的,至少军队在局势恶化前就控制了在地面的灾难,将行尸们统统消灭在那个因爆炸二出现的大坑里,在那更深处的一些角落中,大众所不知的秘密也随之消去,可惜没人清楚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
对居民们来讲,“下一次”这种特殊的说法已经成了惯例,就好像定期都会有灾难发生,每一次可能都要死上几百人才可以平息,从奴隶暴动开始的三次灾难,每一次都将维系稳定的王权打退一步。
现在的城里人确信了一件事情,等再次遇到了麻烦时,也唯有眼睁睁的看着死亡夺去他们的一切,一句话也没资格说出来,连逃跑的权利都没有,只剩下在城里等死的念头。
暴雨过后的地面到处都漂着血水,石砖地被洗刷出它原本的黑色,上面流淌着清澈的水流,覆盖在水流表面的则是浑浊的液体,里面或许有血液也会有仓库泄露的油脂。
鼹鼠酒吧的爆炸波及到的不止是生者,就连离得远远的储物库都出现了崩塌,几大箱的松脂化成了油水,顺着水沟流淌到码头,污染了近半的饮用水。
就在管理码头的人清洁污渍时,一伙海盗避开他们的注意力,在阴暗的水沟中用小船登陆了那里,掌控了码头数个小时,烧毁不少船只后又杀死了很多无辜的商人们,等负责守卫的士兵赶到的时候,已经是一片狼藉,除了本地船夫的死尸以及一大批臭掉的河货外,还有不少海盗用不上的衣服残片散落在水上,那是城外小领主的家眷被人掳走后的唯一证据,但没人知道他们的去向。
时间在这片土地上并没有流逝多少,但在这期间朱利安尔斯见过了太多了血与火,一踏上码头的浮动木板就难以掩饰自己的厌恶,捏着鼻子跨过每具死尸。
过去的他,多少会为死者感到难过,现在则一点也不在乎,瞧都不瞧,更别说亲自检查尸体的伤口。
“这些烂掉的鱼虾比尸臭还难闻,苍蝇比四月的茉莉花粉还要多,能赶快离开这吗?”麦斯走到他身前,捂住口鼻说。
“在水源被彻底污染前把死尸赶快搬进去,在这些死者的家属来之前就立刻埋掉,要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是奴隶搞的鬼,不要把海盗上岸的事情传出去,现在城里人不能受更多惊吓了。”朱利安尔斯蹲在一个被打烂的水沟盖子前思考着。
“总不能什么都抛给奴隶吧?他们当中也有不少可怜人,要是万一摄政王下令在这个时候让我们去对付奴隶该怎么办,难不成杀死无辜的流浪奴隶去交差?”麦斯不怎么高兴,口气也差得很。
“就照我说的去做,这是命令。别同情那些奴隶,我们有不少兄弟就死在了他们手上,稍微有几个人被砍了脑袋就能解决一场恐慌,算是不错的交换,总比把他们赶尽杀绝好。”朱利安尔斯检查完周边的东西后,走到麦斯的左侧。
他一手拉住麦斯,将他一步步带离了臭气熏天的渔船,在一个没有苍蝇的地方交代了其他的事情,听得麦斯火气更大。
“特兰死了!你就只会生闷气,我知道你在想着是告诉老大还是瞒下去哪个好,也不知道你对那孩子到底有没有感情和责任感可言。”麦斯挣脱了他,两只手甩了一下,压到脑后靠在一堵墙上。
“当然有,可现在也不是让夏洛特增加更多负担的时候,叫做穆纳的医生跟我说过,夏洛特他不能受更多刺激了,难道你忘了他上次晕倒的事情吗?海盗的事情也不许提,夏洛特最讨厌的就是海盗。这里现在全权由我领导,你只需要听我的命令就可以了,懂了吗?”朱利安尔斯竖起一根手指,硬生生戳在麦斯的肩膀上,没好气的说。
“好吧,朱利安尔斯大人。”麦斯无奈的垂下了脑袋,服从了朱利安尔斯的命令,可话语里仍透着不满,说到大人两字的时候特意加重了嘲讽的语调。
“别发牢骚,我也很无奈,做你的事情去。”朱利安尔斯摇了摇头,往码头方向走了回去。
“你把一切都搞砸了!该死的。”麦斯的吼声突然从后面爆发出来,接下来的几秒又迅速消失。朱利安尔斯不敢回头去看,等麦斯的脚步声远离了他以后,才偷偷往麦斯刚才站着的地方望了一眼。
来帮忙的士兵与抬尸人运作了大部分的东西,剩下的只有那些发臭烂掉的河货需要处理,朱利安尔斯终于能一个人静一静,让他有时间好好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急性子的脾气让他过去跟人交流时总是吃亏,那种硬直不屈的态度同样也给不少人留下了印象,其中最让别人佩服的,便是朱利安尔斯处理事情时永不改变的正义之心。多数与他接触的人都会立刻喜欢上这个说话直爽,从不拐弯抹角的家伙,也因此他同样赢得了不少朋友的支持。
可现在,朱利安尔斯不得不在过去自己的处世态度以及现实中选择一个来支撑自己,并且让自己带领多数人继续前行,现在他才意识到过去夏洛特所承受的压力到底有多么的沉重。
这些事情在他心里憋得实在有些闷得发慌,索性拿起石子对准河面扔了出去,一次比一次远,激起的涟漪也越来越大,在水中的倒影也映出了他那疲倦的样子,每当涟漪重新变为平静的水镜时,他在水面上的缩影便愈为瘦小。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就跟夏洛特晕倒时一样,吓得他揉了揉脸,甚至靠近水面想要捞一把水来泼在脸上,但当他靠近时,却看到一个男人的面容。
“水可不干净,就算是这样你也要用这些水来清洁自己吗?”拉赫马的声音在他响起。
朱利安尔斯愣了一下,对着水里拉赫马的影子说:“没有其他东西能让我清醒一些了,大概只有你的突然出现吧,拉赫马先生。”
“别装了,不正是你把我叫到这里的吗?刚才麦斯跟你争吵的时候我就已经到了,不过不怎么方便走出来打扰你而已,我想你确实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拉赫马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蹲坐在朱利安尔斯身后更高的台阶上。
“你过去是海盗,让你去调查这些事情一定比我这个外行要专业得多,也许那些海盗里有你的老熟人也说不定。”像喝醉的酒鬼一样,朱利安尔斯弯下了腰,把头埋在裤裆间。
“为什么总觉得你说的好像我跟这次海盗袭击有关呢?我想你特意留纸条把我叫来一定不是为了质疑我。”拉赫马推敲着接下来朱利安尔斯要做的事情。
“我就算不说,你也一定知道有一批运到城里的武器要交给艾兰思家族,一部分是我们向艾兰思家族购买来自己用的,另一部分则交给艾兰思家族,这是巡逻军里的秘密,有人把这消息出卖给了海盗,你猜猜会是谁?”朱利安尔斯拔出了自己那把宽头短刀,放在水里搅动起来,洗刷着血槽里常年洗不掉的血渍。
“怀疑我吗?”拉赫马的手也放到了自己的佩剑上,做出了要拔出来的姿势,尤其是右脚向后倒退,左脚向前微微迈出的时候。
那是他最为著名的动作,也是独眼的拉赫马独有的招式,剑鞘内置的钢铁滑道最深处,装好了韧性十足的弹簧,压缩在剑鞘当中的夹层里头,只要配上一条钩子把弹簧拉长,随时随地都会将剑刃弹出,以人手所不能控制的力量与速度飞射出鞘。
若是没有足够的臂力,摁下剑柄上扳机的后手腕就会立刻扭伤,城里铁匠造了几十把这样的弹簧剑,但能被人用的却只有几把而已,多数的弹簧剑力道太大,工匠们没有胆量亲身测试弹簧的强度,有些好事者试了试便立刻被拗断手指,事后便再无人过问。
拉赫马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把这种古怪的实验武器用在手上的人,而且他比任何人用的都要好,就跟寻常的武器一样,他找到了这种弹簧剑的优点,并且把它发挥到极致。
洗好短刀的朱利安尔斯没有走神,他还记得拉赫马这个不起眼的姿势,尽管看上去他还心不在焉的用袖子擦着刀身,实际上却已经用余光在另一侧扫视了五六次,对于接下来该怎么做,仍在犹豫之中。
“我打不过你,大概。”朱利安尔斯直截了当的说,他决定了某样事情便不再磨蹭。
“没人应该因为一个小误会就失去生命,我可以向你发誓,那些海盗跟我绝对没有任何关系了,现在我是你的同僚,会是帮助你的那个人。”拉赫马的大拇指离开了剑柄上的扳机,但他仍未放松警惕心。
“说的一点都没错,我有些太冲动了,不得不说夏洛特眼中对你的印象深深的影响了我,过去我一直以为可以相信你,或者说没有选择的余地采取相信你,现在看来恐怕要由我自己的经历来决定我的观念了。”朱利安尔斯把短刀收了起来,走到了拉赫马的正对面。
“意思是说,在你对我的以往认知中,我是个很不堪的人,而你现在对我有少少的尊敬?”拉赫马的眼睛上下转动,认真审视起眼见这个年轻人来。
这是他头一次真正意义上重视起朱利安尔斯,过去最多把他当做一个只会跟在夏洛特身后办事的男孩,有些暴躁也有些急性子,那有话直说不思考后果的性格让他印象深刻,但也仅限于此,除了对这种不利于办事的性格有负面评价外,他也仅仅在与夏洛特交涉时接触过朱利安尔斯,其余的一概不知。
黑皇冠那种强大对他们的洗礼,让这两个本来背道而驰的人拉近了距离,一度还曾为彼此并肩作战过。
可一旦危机感消逝,不信任的迷墙就又伫立在两人之间,一切又回到了夏洛特担任队长时的样子,巡逻军因私人恩怨被强制的分割开来,成为了两个完全不同的派别。
“接触你也有一段时间了,老实说你不像是个坏人。可你过去所做的,我都有听说过。你要知道的,那些幸存者整天都想要杀了你为家人报仇,上面却要我带着人帮你把这件事压下来,就连夏洛特也生着闷气,但他是那种愿意服从命令的人。”朱利安尔斯说。
他还不是那么确定拉赫马的善恶,对他自己来讲,善与恶的判断完全就在于过去的行径有多恶劣,有时候也可以把思想作为其中一个判断的标准。
“相信夏洛特也跟你一样很好奇,为什么我做过那些事情后还会被拉拢进巡逻军里。我必须要说清楚,人都怕死,怕死到一定程度后就不会再害怕了。这是我向后倒退去回避困难的理由吗?绝对不是。”拉赫马勉强翘起嘴角,看上去更像是以笑颜覆盖哭泣。
“你知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原因,很多认识你的人以及不认识你的,都很好奇为什么你会在我们之中出现,一开始他们都很反对,甚至有人提议暗杀你。”朱利安尔斯点点头。
“烧了三十多艘船,害死了四五百人,人们嘴里的白河之灾妄,做过那些连自己都难忘的事情后,跟没发生过一样被招安到这个巡逻军里面,怎么看都跟马戏团的小丑没区别。”跟其他有着错误过去的人不同,拉赫马似乎非常乐意与人分享过去他自认为痛苦的岁月,至少他没有对自己的罪行加以掩饰。
“很多人都清楚那个原因只有你以及招降你的人知道,可以告诉我们吗?哪怕就一丁点,让我能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相信你一次。”朱利安尔斯的态度很诚恳,还伸出了食指与大拇指,合在一起做出了一个小动作。
“在我还是孩子的时候就经常要渔船上漂泊,那个年代刚好是内战刚结束的一段时间,还有不少叛军跟山贼合起伙来打劫普通的渔民,所以为了避开这些贪婪的恶魔,我父母带着我往城里躲,路上我就被海盗劫走抓去训练,很快就成了海盗船上的杂役,我远离母亲的呵护,被比父亲还要严厉一千倍的责骂训斥着,时不时还要吃上几鞭子。”
想起过去那种苦日子的拉赫马,表现出的不是极为痛苦的厌恶,仅仅是淡淡的感伤,他在想着的伤心事似乎并不是朱利安尔斯所想的那样。
“直到我遇到了一个男人,我称之为西蒙,多数人则称之为国王陛下。他在杀光抓走我的海盗后收容了我,你应该想象得出脱离那种苦海后的感觉。西蒙把我从一个准海盗变成了一个有教养的护卫,从地下到天上的差异。我救过他六次,他救过我的则根本数不清,年轻的时候总会犯下很多错误,仗着自己有国王撑腰就四处撒野,最后那些贵族们总想办法杀掉我。但我能活着给你讲述这个故事不是因为我运气好,而是因为西蒙对我的仁慈与关照。所以你要问我接下来的人生目标,我只能告诉你一个,那就是扫平西蒙陛下的敌人和障碍。”
“听说你当时可是海盗的头,对待那些被捕获的商船完全是听你一句话来处理,关于那件事你是怎么做出来的。”朱利安尔斯半信半疑,对于这个故事他有点惊讶,但一想起对王宫单膝跪拜的拉赫马,他又开始尝试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真的。
“有时候人就是身不由己,你想成为别人的英雄,就要牺牲某些人的利益。”拉赫马说道。
他随后又闭上嘴巴,想了想某见事情,似有所思地看着从口袋里掏的一块褐黄色三角布,上面印着五枚戒指的图样,每一枚戒指上都有不同的花纹,左起第一枚上印着的是一只毫无生气的眼睛,背景图案则是向外扩散的螺旋纹理。
有些好奇的朱利安尔斯往右侧其他的戒指图案看去,却发现其他的都已经模糊或者被人剪掉,只有第一枚戒指的图案最为完整。
“戒指上的图案是怜悯之眼,南部艾兰思家的标志,我在巡逻军的军械库里找到过跟这标志一模一样的一块勋章,今天在这里我又捡到了另外一块。看来某些事情似乎比我们想象的更离奇,却也更简单。”拉赫马把他一直收在腰包里的两个镀金勋章拿了出来,把半圆形的表面放在手掌上,摆到朱利安尔斯的面前。
朱利安尔斯小心翼翼地拿起了其中的一个,细心敲打勋章的正面与背面,过了好半天才发现勋章上的别针完好无损,连打开过的痕迹都没有,刻印在表面的怜悯之眼更是没有一点磨痕,崭新如刚刚打制一样。
“你没动过这两枚勋章吗?”朱利安尔斯又拿起了另外一个,发现了两枚勋章的某些差异。
“现在你拿着的那勋章是我在军械库里意外发现的,有人不小心把它留在了那,一定是内部的叛徒,正如你之前说过的那样,我们之间的确有人为艾兰思家族做事。”拉赫马没留心听他的话,自己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有内鬼的事情先等会再说,先告诉我到底有没有除了你之外的人碰过这两枚勋章?”朱利安尔斯又一次问。
“没有,怎么了?”拉赫马好奇的问他。
“瞧。”朱利安尔斯拿起其中一个勋章,那是拉赫马在军械库捡到的那一枚。
他用手指轻轻捏起勋章,放到了拉赫马的眼前,近距离供他观看勋章的细节,尤其是镀金涂层上的刮损以及背面阴影处别针的弯曲度。
“看起来你手上拿着的这一枚更旧一点。”拉赫马退后了一步,让自己仅剩的一只眼睛能更好的把眼前的景色看得清楚。
“拉赫马先生,不是我有心要在嘴上占你便宜或者讽刺你,但显然你没发现这两块勋章的不同之处。”
一贯老练于侦查某些细节的的朱利安尔斯,第一时间就想到勋章的用途,它们不是被人故意留下,就是一定有人意外丢了其中一个,等发现的时候却已经太晚,故意又扔掉一枚放在了显眼的地方,静候一个可以察觉这不起眼线索的人找到它。
而那个能做到这些事情的人,必然是勋章主人的大敌,否则也用不上这种有点蠢的方式来引人上钩,朱利安尔斯比对付他的人聪明许多,自认为已经找到了破解的方法,心里的疑问却没打消,反倒多出来了更多必须要思考的问题。
“海盗抢了艾兰思家族的武器,又怎么会有艾兰思家族的勋章遗落在这里。”他一个人嘟哝起来,嘴里的话也说不清楚。
“也许他们跟我们一样有个叛徒也说不定,我恰巧认识某个艾兰思家族的内线。”眼睛不太好用的拉赫马,听觉反倒一点都不差,朱利安尔斯所说的每句话都被他听在耳朵里。
“你认识的人还真多。”朱利安尔斯刚才还一副头疼的样子,听到拉赫马的话后就变了个看上去更让人感到舒畅的脸色。
“要跟我一起来,从他嘴里撬出点什么吗?”拉赫马点点头,很高兴朱利安尔斯能对他稍微认同了些。
“听上去真血腥,我从来没试过撬别人的嘴巴!”朱利安尔斯眉头又皱了起来,他想起了某些不太干净的画面。
“我不是这种意思!”拉赫马捂住了脑袋,有些尴尬的说。
“牙齿?那一定非常疼,就算拷打犯人我也不会撬掉他们的牙。”朱利安尔斯一想起那种画面,就不自然地打了个冷颤。
“总之跟我走一趟吧。”拉赫马将两枚勋章收到长衣下,把佩剑也藏在了里面。
还没从刚才那种幻想的疼痛中缓过劲的朱利安尔斯有些吃惊,但还是强装镇定地去问:“就这样一走了之?这里的事情还没忙完,最好等其他人回来跟我们一起去。”
“我知道你刚刚上任总想表现些你的作风给其他人看,但实际上那个内线是不可能主动曝光在一大群人面前的,别忘了同僚之中仍有叛徒。这一次只能有我们两个追查勋章的主人,其他的人都信不过,而且我也很清楚你对我仍然算不上信任。”拉赫马把该说的话都说了出来,不时嘴巴抿起来,用鼻子尽可能地吸入更多的空气,好看上去没有那么严肃。
“好吧,拉赫马先生。要是通常故事里的情节,多数像你的角色都会把我这种善于发现细节的明眼人骗到某个地方,然后找个机会杀了我。我想你应该不会那样做,即便我心里觉得还是会发生这种事。可怎么说好呢,我愿意相信你一次,也许会有第二次和第三次。”
静不下来的朱利安尔斯已经准备好了身上的东西,绑紧鞋带后走出了码头,每走几步就回望默默跟在他身后的拉赫马,有些无礼的原地等待着对方靠近自己,而不是逐渐减慢速度让拉赫马与自己平齐。
他顿了一下,倒退几步,显然是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怎么了?”拉赫马这才跟上了他。
“请带我去找那个内线,我不认路。”朱利安尔斯故意装作宫廷贵族行礼时的口气,身子向前弯曲,一只手优雅地甩到外面,将拉赫马引到前方。
“跟紧我,要趁其他兄弟没有注意到我们的时候就脱离封锁线,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我们的去向,速度一定要快才避得开临时的哨岗。”拉赫马说。
“短跑是我的强项。”朱利安尔斯对着地面踩了一脚,溅起不少泥浆,但他却丝毫不在意。
已经做好准备的两人,特意选择了已经被清空的仓库,在石屋之间的窄路里穿梭,拉赫马的靴子时不时踩出一些声响,偶尔会引来其他巡逻军的注意。
尽管两人的目的是不被其他人发现就离开这个码头,但朱利安尔斯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身份的特殊之处,就算差点被其他人发现也毫无危机感可言,好几次都是靠着拉赫马的机警才没让他暴露。
被拉赫马从危机边缘拉扯回来几次后,朱利安尔斯总算学聪明了点,懂得利用屋檐的影子,在阵雨之中隐秘潜行,即便他的速度比拉赫马快上许多,对这种地形也了如指掌,行动上却仍然不如独眼的拉赫马,每走一小段路就不得不停下来,根本没时间好好休息。
两人离开了码头后第一件事就是寻找一处制高点,很快就发现了一座小山坡,山坡不算很高,但要爬到最高处怎么说也要花些时间,为了不让青色的队长褂衣陷入泥土中,朱利安尔斯唯有脱掉了它,包在自己的胳膊下,任由风雨吹打过来。
在前方的拉赫马完全不在乎衣物被泥浆弄脏,反到故意伸腿踩入那些可能有较多泥浆的坑洞里,试探靴子可以踩多深,之后扭过头吩咐起朱利安尔斯,让他避开不知深浅的坑洞。
即便到了最上面,这座人工构筑的小山坡上也没有任何绿叶,四周围能见到的全都是建筑的废料,除了向下堆叠的泥浆外,能称得上是景色的也只有露出来的石屋残骸,零零碎碎的散落在四周围。
“为什么一定要走这鬼地方,离开码头后不还有好几条路可以往上走吗?”朱利安尔斯的思维还是那么简单,从不考虑更复杂的方式去做一件简单的事。
“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来这里也必须避开人群,想要知道别人没听说过的消息,就一定要用没人知道的办法去打探。”拉赫马从山坡上找到了一条藏在城墙外侧的暗道,在走进去前对朱利安尔斯说。
“我都不知道来这里要做些什么了,真后悔跟过来。”雨水落个不停,朱利安尔斯浑身上下已经完全湿透,不停地在原地发抖,催得他想离开这里。
本来可以用于挡雨的褂衣也被打潮,头部完全没有遮挡的东西,搞得他连说句话都会喝上一大口水,眼睛更是被雨水洗刷的几乎睁不开,如此恶劣的环境下让他继续前行,属实有些困难。
“别忘了一件事,我的朱利安尔斯大队长,是你找我来这里的,也是你不相信我,更是你发现了勋章的问题所在,既然你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上,就不应该再像个懦夫一样退缩了。”拉赫马对雨里喊着,其实他也看不清朱利安尔斯的所在,只能隐约从雨水落下的地方发现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好吧好吧好吧!”朱利安尔斯夹紧了褂衣,带着怒火一口气冲向了拉赫马,差些撞翻了他,最后一头栽进那条还算宽敞的暗道里。
“时不时去刺激你那容易发火的神经,的确有助于办事。”拉赫马的激将法成功了,开始暗自高兴起来。
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一旦发起脾气来,朱利安尔斯就比谁都能干,做起事情也事半功倍,周围的人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时不时在他有需要的时候推他一把,最终看上去就好像人人都跟他作对。
可惜的是,朱利安尔斯本人并不清楚自己有着这样一个特别优秀的缺点。
“该死的。”朱利安尔斯的手从刚刚撞伤的地方拿来下来,隐约可以在昏暗的环境下看到血光。
“别怕,不过是磨损额表皮而已,你这种硬骨头绝对不会撞伤头骨。”拉赫马将朱利安尔斯拽了起来,顺便拿出两块灯石,却发现怎么点都点不着。
“给。”朱利安尔斯递给他一小盒火柴。
“没用的,全都被水淋湿了。”拉赫马想要把那盒火柴推回去。
“那你就想错了,这是防水的火柴,价钱挺贵的好东西。”朱利安尔斯亲自点燃了一根,从拉赫马手里又取下了一块灯石,将其点亮后照耀整个暗道。
暗道里的左侧全都是用黄色石头雕凿出的入口,那些入口则可能是天花板或其他通往奴隶之家的滑道,不规则的散布在暗道的右侧墙壁上
左侧则只有一层薄如普通木板的石墙,中间还多出一块空余,让人能看得到下方的城市与居民,风吹到这里时还会捎带一些雨水进来,这种墙壁上的空缺断断续续,一直延续到很远很远,在看不见尽头的地方消失,而那里则是一片黑暗。
灯石点亮后的一瞬间,整个暗道都明亮起来,一开始还是一片暗淡,光芒仅限于入口处他们手持的灯石上,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事情便发生了,像是感应到同类的存在一样,不知何时被人镶嵌在暗道天花上的巨大黄色灯石也亮了起来,一个接一个的向前闪烁,最终练连成一线,把暗道变成了朱利安尔斯今天所见到过最明亮的空间。
“怎么会这样。”从未见过这种景象的朱利安尔斯不由得的便沉浸在其中。
拉赫马先收回了他那块灯石,不急不慢的说:“启蒙者的杰作,本来是要用在改造市区的时候当做一条新的行人走廊来用,没完工就搁置了。”
刚说完这些话,他往前走了几步,在一块印有某些文字的石块前停下来,用袖子抹掉上面的灰尘,将刻在石头里的不朽文字呈现在朱利安尔斯面前。
“黑斯特瑞·普派赋予其灵魂,奥利弗·笛卡尔为其创造形体,查德·库加地将这一切刻入永恒。”
朱利安尔斯的手指掠过文字表面,细细体会那些文字之间的痕迹,闭上眼睛回想多年前他在远处望着奥利弗·笛卡尔死去时的情景。
他当时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整天还在为吃饭发愁,但即使如此也仍坚持着自己的操守,没有去偷取任何东西,在那个流民穷人不犯罪就无法生存的时候,朱利安尔斯就跟怪胎一样,这种半死不活的日子一直到他遇见夏洛特才彻底结束。
即便过去了那么长时间,笛卡尔死去的那一日仍然被他所牢记,当天的画面完完全全印在了朱利安尔斯的脑袋里。
笛卡尔是个出名的学者,朱利安尔斯当时是这样想的,早在见到他本人前就都听说了他的名号——启蒙者。
那是一个愿意为穷人说话的正义之士,除此之外多数他所保护的人并不清楚笛卡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家伙,绝大部分人都是在他临死前的那一天才见到了他,即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霍特尼斯广场附近所有的居民在行刑日都来到了那里,贵族与商人们分别在较高的地方向下观摩,很多人甚至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只为看看笛卡尔长什么样子,就连在郊外几十里地的小领主和农民也有不少专程前来,把霍特尼斯广场堵得水泄不通。
多数人在人墙的作用下都看不清在坐在行刑台棺材上的笛卡尔究竟是什么样子,就算那些有幸离得最近的也被士兵拦住,最多也不过是隐隐约约看到笛卡尔的脸部,但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理解,有的人说笛卡尔是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有的则说他是戴着眼镜的消瘦年轻人,但多数人都认为笛卡尔一定看起来很文弱。
事实上,他们大部分人的看法都对了,但只猜对了一部分,真正见到过笛卡尔的人很少,只要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很多人都不会想到他是谁。
在他被带到石棺前的那一刻,朱利安尔斯成了极少数清楚看见笛卡尔的人之一。虽然着这没什么了不起的,但朱利安尔斯事后还是会经常吹嘘自己的这一事迹,从来不提是在别人胯下钻过才找到了一个好位置。
在瀑布之下,正午的光线全部聚集在笛卡尔所坐的石棺上,以至于亮得让别人看不清他的面孔和身形。但比起很多人的猜测,笛卡尔身躯确实不算巨大,单看他的身材能感觉出这位经常能设计出新建筑的历史学家在来这里前挨过饿。
他满脸都是胡子,浓厚的眉毛与大眼睛跟银熊一样盯着每个看他的人,朱利安尔斯当时就在场瞟了他一下而已,就永远的记住了这个男人。
很快,笛卡尔无言的举起了一早为他准备好的高脚银杯,那是专门为他而设的最后佳酿,里面装着碧绿的毒酒,透着夺人性命的完美光芒。
还没等看守他的士兵们反应过来,笛卡尔就将毒酒一饮而尽,随手扔开了贵重的杯子,若无其事地躺在棺材里,跟着传来了笑声,不是那种哼哼的暗笑,也不是腼腆不出声响的笑,而是几乎所有人都可以听到的大笑,如雷贯耳般吸引了每个人的注意力,直到声音消失。
这便是朱利安尔斯对笛卡尔之死最后的记忆,不长也不算重要,却让他难以忘记,未来的十几年里那都将会是一段值得让人回忆的过去。
“朱利安尔斯?”
带领他进入暗道的那个男人试图用声音唤回愣住的这位年轻人,无果后只好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时朱利安尔斯才终于回过神来,想起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你怎么了?”拉赫马问。
“没什么,继续走吧。”朱利安尔斯对那一排文字有些依依不舍,似乎他还想依靠这块石头去回忆跟多有关于那个时候的记忆。
“快点跟上我,如果你还想在晚餐时段赶回去的话。”拉赫马的下巴压低了一点,故意把额头露出来,用短眉下的褐色眼睛瞪着他。
从一开始他想跟拉赫马平起平坐来看,朱利安尔斯并不认同除了夏洛特之外的人带领他,或者说这是一种天然的排斥反应,多数没有脱离成长期心态的年轻人总是自然而然与年纪大的人对着干。
朱利安尔斯与那些孩子并不完全一样,尽管他或多或少是有一些孩子的痕迹残留在他性格里,但拉赫马的话还是可以驱使他去做一件事,不用像之前那样不知所措的做些毫无逻辑的荒谬事。
“来了。”他说。
从慌乱中再次镇定的“大男孩”跟了上去,在拉赫马背后小跑起来,学习着眼前这位“导师”的一举一动,从中寻找任何可以证明信念的痕迹。
两人越走越快,完全没有休息的意思,一会明亮一会又因灯石碎裂而暗淡的道路晃得朱利安尔斯有些迷糊,他前面的拉赫马却不曾动摇,故意加快了脚步拉开与朱利安尔斯的距离。
就是在这种若即若离的情况下,他们达到了暗道的尽头,在一道楼梯前停了下来。
说是楼梯,其实却跟石台没什么区别,每一阶都有半个人高,被夹在两道墙壁间的空隙也不过两米左右,刚刚好足以容纳一个成年男性站在其中。
“上面就是目的地了,小心往上走,这里可没有灯石照明,暗着呢。”拉赫马一只脚搭在台阶上,用双手检查靴子的松紧。
话虽然说得很清楚,朱利安尔斯却没有给予拉赫马任何回应,等拉赫马回头去看他的时候,只见到朱利安尔斯已经从后方助跑过来,双脚猛蹬地面,整个人都跳了起来,落下时两只手刚好压在石台上,下方的两只腿踩向石台的斜面,用力将他送了上去。
“还不算太难,就是撞得我手很痛。”朱利安尔斯自大的那一面又不自觉的露了出来。
他才刚刚休息好,拉赫马就已经踩了上来,更轻松也更为优雅,穿着靴子的两只脚踩了无形的绳子一样,两步就踏到了朱利安尔斯的头顶附近,在他脑袋旁闪过。
朱利安尔斯的视线从左到右都盯着拉赫马,等拉赫马站在更上层后,刚刚好旋转了半圈,让这个刚才还为自己体力感到骄傲的年轻人目瞪口呆。
“你的体力也许不错,但论灵巧的程度和肌肉的爆发力,跟我这个业余剑士还差得远。”拉赫马一点都不留情面,说话的口气跟之前沉稳的他完全相反,变得更加刻薄尖锐。
“如果你是业余的,那我连入门级别的都算不上了。”朱利安尔斯某些时候头脑是简单,但遇到关于实力的事情,却从来不含糊,这个年龄段的很多人都会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
“如若我什么都不说,你肯定会怀疑我。这很正常,我能理解你的想法,因为你是生活在温室的花朵,不曾见过那些可以被称作怪物的强者。”拉赫马有少许犹疑,恐怕是想起了一些让人不太愉快的事情。
“我见过他们。”他又补充说道。
“黑皇冠吗?我也见过他。”朱利安尔斯自问自答。
“不,是还要比他强上百倍的人,弱小的人极为夸张的称呼他们为灭国者。”拉赫马说。
“灭国?能有多强?”
“我不知道,没人清楚他们的极限,教团骑士里有一些人差不多可以称得上是绝顶的强者,佣兵里也有一些人非常强,他们平日里都控制着自己的力道,从不全力战斗。”
“为什么不去全力战斗?遇到敌人后坐以待毙吗?”朱利安尔斯开始怀疑起拉赫马所说的事情,以为只不过是拉赫马编造来的谎言。
“不受控制的杀意远比为了守护某些东西而产生的战意要可怕得多。据我所知,有这样一个传说,某个古代的骑士为了消灭一个与他同样强大的敌人,将一整座山脉彻底才从这世界上抹去。如果你愿意从这个传说去推测那些现实存在的武者们有多强的话,大概也能明白我所说的话了吧?”
“好吧。”朱利安尔斯无奈的双手向上,示意自己相信拉赫马的话。
觉得没什么话好说的拉赫马继续像之前那样轻松向上跃进,朱利安尔斯则吃力的攀爬起一层层石台,这种近似于折磨的攀爬过程总算在十三个阶梯过后彻底结束,拉赫马的手高高举起,将之前用作于开关的灯石重新拿了出来,作为唯一的照明物,等待朱利安尔斯达到他的脚边。
在这一片没了灯石就陷入完全的黑暗的未知空间里,有着数个石屋,每一个都有一扇自己的稻草大门,拉赫马深入其中,在长廊的尽头拐角处找到了一间屋子,用灯石探了进去,轻声呼唤着要寻找之人的名字。
“克莱恩,你在这吗?”
他的呼唤没有换来任何人的回应,声音在黑暗里反倒传了一圈,变成回音进入了他的耳朵。抱着警戒心的他一步步进入这个狭窄曲折的小屋内,一遍遍的搜寻除了克莱恩的生活用品外没有发现任何活人的踪迹,察觉事情不对劲后便手不离剑,由始至终握紧剑柄。
同样感觉到一丝异样的朱利安尔斯也在不知不觉间无意识的把手放到了刀柄上,甚至拔出来了一半。有着幽闭恐惧症的他彻底后悔跟拉赫马一起走来,可现在不是打退堂鼓的时候,找不到名叫做克莱恩的内线就不能盘查清楚艾兰思家族到底跟内奸有何关系,不断逼迫自己这样思考问题的他总算能松口气,硬着头皮跟随拉赫马继续在这不知有多深的小屋里缓缓前进。
“克莱恩?”拉赫马最后一遍喊道。
某个东西听到了拉赫马的叫喊,开始靠近他们,在一道草帘前停下,之后便全无动静。
朱利安尔斯主动伸出手拉开了草帘,一只金属手腕却迎面而来,夹住了他的颈部,把他压倒在地上。
还没准备好的拉赫马一瞬间的注意力全被掐着朱利安尔斯的东西吸引过去,完全忘了草帘后有些什么鬼东西。潜在的攻击?未知的敌人?这一切皆有可能,可他还没做好任何准备去应对,等那短短的防护真空期被意识到时,所有的努力和补救都已经无济于事。
他的手指想要在其他敌人攻击过来前就扣下剑柄上的扳机,但无形的强敌更快一步,一枚锥子则穿破草帘刺中他的心窝处,跟木桩一样把他打退到墙壁上,无力的抖动起来,双脚一前一后乱蹬一通,在角落里停止了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