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到太阳的乌云下,图书馆里的灯石光芒逐渐变强,从书架到屋顶到处都是微亮的弱青色,潮湿寒冷的水汽渗进来,让图书馆的管理员忙得不可开交,拿着油布四处走动,见到一个窗户就盖上一张。
无奈,这里的窗户太多,又高又宽,七十岁的黑斯特瑞并不足以担当这种任务,随着雨水再次落下而忙得不可开交,连脱下湿了的衣服的空闲都没有,从一个锥形的窗口走到另外一个,拖着瘸了的脚在硬木板上留下一个个不规则的水脚印。
“要帮忙吗?”另一个老人跟随黑斯特瑞的脚印从书架间绕了过来,手里捧着书问。
黑斯特瑞实在是太忙,忘了有人在叫他的名字,直到第三声的时候才意识到什么,猛然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不以为然地继续手头的工作。
“西蒙?我怎么能让身为一个国王的你来为我做这种事,慢慢休息去吧,别给我添乱子。”黑斯特瑞说。
“如果你真的把自己当做我的臣民就不会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了。”西蒙戴上了眼镜,专心盯着手上的书本,故意不把视线对准黑斯特瑞。
“这点你说得到没错,我确实不觉得我是你的臣民,至少最近几十年都没这个想法。”黑斯特瑞停下手里的工作,嗤笑着说。
“我还以为你不生我的气了,看来没那么容易解开心结。”西蒙叹了口气,手掌压住了书腰,将面前的书本合了起来,扬起的风吹了他一脸灰。
“我不是生你的气,而是恨你!这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总觉得好像对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我说的太少了,通常我不会跟任何人说这些,你懂吗?就算是桑黛拉还活着的时候我也不会讲这些无聊的话。”黑斯特瑞把的坏脾气发作过后,他又扭转过脑袋到窗户那一面,停了一阵子后继续手上的工作。
“这我能理解。”西蒙回答说。
“别说你理解!你不理解这一切。天啊,我怎么会认识你这样一个朋友,也许我该早几十年前就死在战场上。”黑斯特瑞走到下一扇窗户前,继续将油布挂到关上了的窗户边角。
“你这句话让我想起了查德,当时在战场上就是他带领步兵守住了草原上的战线,所以你才没死不是吗?”西蒙知趣的换了一个话题。
“这我当然要感谢他,可听说他退任了以后又回去做他的铁匠了,而且也不跟别人提起往事。更重要的是,那老不死的从来不肯出来看看我这个朋友,就算我亲自去都不愿意开门,上次见到他还是在桑黛拉的葬礼上,急匆匆地来也急匆匆地去。”上了年纪的黑斯特瑞想事情比以前要慢得多,思考了好久才记忆起当时的画面。
“我猜是都是因为提米的缘故,她从来都没有接受过查德的爱意,大概让他感到心灰意冷吧,想必只要接触我们这些老朋友就可能会看到提米,之后想起更多不开心的事情。他比你跟我都固执,不是吗?”西蒙走进了几步,在一堆有关于厨艺的书籍间停了下来。
“实际上我觉得这倒不怪他,提米选择把一生都奉献给酒吧,而不是去跟最适合她的人共度一生,真正固执的或许是提米本人才对。现在那酒吧也什么都不剩,查德更没有必要把时间浪费在外面的世界了。”一说到鱼骨头酒吧的前任女老板提米,黑斯特瑞的语气就柔和了许多。
“你跟桑黛拉的婚姻就是提米促成的,很难想象她本人会一辈子都没结婚,连个子嗣都没留下。”西蒙眼里的提米更像是一个长辈,年纪比他大,看事情的角度也更为全面,曾经有一段时间西蒙凡事都会咨询提米这个大姐姐,直到提米从她的政职上主动辞职为止。
“没有后代?你在说什么?提米当然有!那些整天监视鱼骨头酒吧的探子们没告诉你提米有两个孙子一个孙女?”黑斯特瑞很不满西蒙的说法,原本的坏脾气又回来了。
“不比你了解的少,我当然知道。可那三个孩子是领养回来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西蒙把话说的更清楚些,以便于让黑斯特瑞了解自己的想法。
“怎么你总是这样子!你总是把血缘的联系看的太过重要了,就算是收养的孩子也不代表没有亲情可言,你自己可是体验过这种关系带给你的冲击,我的国王陛下。提米是你父亲最好的内务参政,从那个时候她就一直搞什么反抗政府之类的东西了,就跟她祖先那时候一样,永远都是个异议者,而提米收养的孩子之中,胡斯跟提米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还是一样继承了提米的精神,在国家出问题的时候主动站出来纠正当权者。”黑斯特瑞没有去特意回避这个话题,反而把胡斯作为反抗军的身份搬了出来。
“那孩子疯了,在他出走成立反抗军出走前我就派人传话,希望他能进入政府里处理政务来改善他不满的东西,可他越来越激进,带着反对者们公然冲击军械库和鱼舱,哪怕我后来数次给他特赦都不理不睬,这可不是提米过去所提倡的反抗精神。”西蒙显然不怎么喜欢胡斯的行为,但仍留有余地的去评价他。
“我承认这点,胡斯的路已经偏离了提米当初希望的,那个戴眼镜的大胡子给他的刺激太强了。不过说到底,问题还是出在你当年所下的命令,能怪谁呢?”黑斯特瑞用掉了手上最后一块油布,却发现窗户还没全部盖上。
最后剩下那一扇窗户的螺丝松动了,怎么锁都扣不上,更加没办法向内拉动,风雨不停从这个唯一的缺口潲了进来。不算太多,却足以让每个体温暖和的人感到寒冷的刺激,对不便行动的老人来说,这点小事情足以成为发火的缘故。
“不是每个人都跟胡斯一样极端,提米另外几个孙子就不会这样,我还记得他们的名字,夏洛特跟瑟雅斯,这三个人之间就连有什么关系我都一清二楚。西蒙放回了方才拿出来的书本,重新另一本书来看,这是一本有关于家庭的书籍。
“说这些还不是为了展示你对一切事情都了如指掌?你要真的是那样的话,国家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混乱了。”黑斯特瑞一如既往地没好气,总是找准机会讽刺在他面前的国王。
“没人是全知全能,我只不过是专门看重那些有特殊潜质的人而已,夏洛特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不但武艺超出多数人的预期,还懂得为人处世,一直以来我都暗中给他护航让他升迁,希望有一天他能帮上我。”西蒙拿着刚才挑选出来的书坐到了楼梯上。
不想雨水吹打进来的黑斯特瑞换了个姿势,背靠着窗户站了起来,用身子遮挡住窗户的风口,一边点着烟斗一边不屑地说:“国王还要暗中去照顾一个小卒吗?”
“虽然是国王,可我也有很多不能随意做的事情。正如你以前总是抱怨的那样,国家里七成以上的官员都有贵族血统,他们霸占了大多数的重要职位。我用霸占这个词是因为实际情况比这还要糟糕,平民们似乎完全不能从底层升上去,我更加无法随便提拔一个没有血统的人。”西蒙回答他说。
“你能够当着一群大臣的面子敲碎某个知名贵族的鼻子或者用长毛刺穿其他官员的胸膛,却要在夏洛特的升迁问题上考虑那些人的想法吗?果然你还是个软脚虾,就跟你小时候一样,掉到水坑里就开始哭,爬上来以后还哭了一天一夜。”黑斯特瑞故意提起以前的事情来,还特意低头看了看西蒙有什么奇怪的反应。
西蒙国王没有任何太古怪的异常行为,很轻松愉快的承认了这个事实,点点头后也不忘一脸笑容的回归头来用理解的眼神瞅了瞅黑斯特瑞,在笑意还未褪去前就回答了他。
“没什么比无形的威胁更致命的,在王权与贵族的权力游戏里总有看不到的规则和牺牲,没人可以因为自己的身份特殊就擅自越过这个规则。你说的没错,我依然还是个软脚虾,对那些贵族能打能杀,却从来都不敢跟他们彻彻底底的撕破脸毁灭一切污秽。”西蒙如是讲。
“好吧,我相信你。夏洛特这些年的确升官的速度比谁预期的都要快,我想不出第二个能帮助他的人了,总而言之别哭了!”黑斯特瑞拿出了一根火柴,摩擦了自己戒指上的鲨鱼皮后烧了起来,刚想要点燃烟斗的烟草就被身后的冷风吹灭。
“我没哭!”西蒙不可思议地回头看着心不在焉却又听着他说话的老朋友。
“你的心在哭,我看得出来。”黑斯特瑞还在继续说。
“好吧好吧。”西蒙立刻就明白了,黑斯特瑞正在拿他哭了一天一夜的事情来开玩笑,只不过这个玩笑迟来了一点,整整五十年。
“不在意剩下那个女孩的事情吗?或者干脆你可以说说对这三人你都有些什么看法。”黑斯特瑞故意把话题引向瑟雅斯的身上,显然他有兴趣听听国王对这三人的评价。
“启蒙者的三个学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要走。老实说,胡斯是个极端的人,为了达成目的甚至可能不择手段,哪怕他心底还有坚持正义的决心,我仍然担心他在失败或者胜利后会失去对局势的控制。几年前他为了拿到海勒古大使的官文来判断我是否卖国,甚至杀光了负责接待的旅馆侍应们,连客人和贵族都没有放过,自那以后我就放弃了对他特赦的打算了。”西蒙并不看好胡斯,但也没有否认胡斯的能力与可能性,只不过在这之中有一丝不安心。
“胡斯那孩子的确偏离了自己的道路,我以前劝过他。不过你也该庆幸,他不认得你的容貌,要不然你活不到伤养好就被杀了。”黑斯特瑞想起了之前胡斯与西蒙见面的事情。
“该怎么说好呢,我现在可能有点后悔帮他挡了一剑,一离开那破王宫我的同情心就无限制的增长,胡斯还是死了好一点,对谁都是,哪怕我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西蒙摇摇脑袋,不敢相信这段时间跟胡斯相处的还算不错,更让他意外的是胡斯的性格跟他竟然合得来。
“别说这个了,你又杀不死他。谈谈其他两个孩子,他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很在意你的观点。”黑斯特瑞继续说。
“夏洛特的事情我跟你说过了,他可能比胡斯还要聪明强大,更加懂得忍耐周围的一切,把不利于他的条件变成可以反击的开始,我一直认为他是接替福克西纳最好的人选,辅佐格伦的话一定可以创造一个稳定的国家。更重要的是,夏洛特与胡斯有着本质的相似之处,他们都在追求某些东西的改变,这是我们这群老古董和那些吸普通人鲜血来养肥自己的贵族们都不敢想象的。”国王对一个不熟识的臣子的评价往往来自于风评和传言,像西蒙这样对很多人都有深入了解的国王,恐怕这世上并没有几个。
“有件事情要告诉你,夏洛特跟我说过,他想在体制的内部进行变革,我一直都认为这是开玩笑,现在想想说不定要是有你的支持也可以做得到,你会支持他吗?”黑斯特瑞发出了这样一个难以回答的疑问,尽管西蒙亲口承认自己的确有帮助过夏洛特,仍然不代表未来一旦触及王室核心利益的时候,夏洛特还会是西蒙看好的人才。
“相信我,权贵社会中或许腥风血雨与谎言不断,但你我友情永如繁星闪耀,更不会在没必要欺骗你的事情上说谎话。”西蒙很肯定的说。
“好吧好吧,你用不着这么肉麻。”黑斯特瑞用之前西蒙肤浅自己的口气回答着。
“我私下见过夏洛特一面,他比我想象中更拘谨,对身边的人和物都小心翼翼,也懂得不在聪明人面前暴露自己的小算盘,有这样一份心机和期盼正义的梦想,我相信他可以在未来成为一个好官。”西蒙再次给夏洛特肯定的评价,打消黑斯特瑞的疑心,即便他不需要这样做也可以在未来反悔,但他还是选择承诺。
“说到这里,可能你对瑟雅斯没什么兴趣了吧?”黑斯特瑞终于点燃了烟斗里的烟草,试着用力吸索起来。
“她跟胡斯的关系很特殊,按道理反贼的家人应该被绞死,财产必须被充公,有关系的人也会连坐。不过作为提米的继承人,我不想因为胡斯的关系把她也牵扯进来,毕竟政治是很复杂的事情,那女孩如果没兴趣参与到其中,我也不想让她受苦。”似乎瑟雅斯的身影总能让西蒙想起逝去的友人,一提起她就让西蒙伤感,连说话的声调都压低了许多。
“看来你发现瑟雅斯很像提米年轻的时候,一个女强人却又不得不需要其他人的帮助!”黑斯特瑞的烟斗又被吹熄,干脆彻底放弃。
“提米没死前的一次攀塔比赛里我接见过她,一看到她就想起年轻时候的提米,那个照顾我一辈子的大姐姐。所以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办法狠下心真的去对付胡斯,结果他的势力做大了,变得更极端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的错。能给瑟雅斯特赦和夏洛特帮助是我唯一能帮得了他们的了,在他们不知道的前提下!”西蒙不想多说什么,说完就站了起来,揉揉自己的发抖的双腿。
“说点别的吧,比如你打算在这里住多久。”黑斯特瑞也受够了这个让人感到伤心的话题,用一块巨型木板遮住了窗户后跟着西蒙的身后走了起来。
“难道你害怕我白吃白住吗?我留在这里可是有原因的。”就像他以往一样,西蒙背起双手在书架间漫步起来。
黑斯特瑞翻了下白眼,摘掉了一直披在身上的外套,一瘸一拐地跟随上前,就好像是西蒙的臣子一样在他身后问话,如同回到了几十年前那段君臣岁月。
“都说了很多次,这是必须的!现在就回王宫里一定会让那些已经臣服格伦的大臣们自乱阵脚,就算我是国王而格伦是王储,官员们效忠的对象也不能整天转来转去,毕竟面对不同的君主总会有人做出不一样的事情来,我倒想看一下那群人会有什么变化,而不是突然回到王宫里享受权力带来的尴尬。”暂时失去国王身份的西蒙不忘打理自己的胡子,以往的气势又重新回到了他身上,只可惜他旁边没有一个配得上他这份骄傲的侍从,仅仅有黑斯特瑞在一旁不耐烦的走来走去。
“就算是这样也好,你也必须给我一个期限,哪怕让你在这里住到进棺材,也迟早有一天会暴露,你难道就打算这样过完剩下的人生吗?”黑斯特瑞并不是担心西蒙其他的事,反倒是更在意现在的西蒙是否还要以前的斗志,毕竟一个在法律上仍然有统治权的国王还没死就被人遗忘,对这个国家来说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事。
“看来你还把我当做是你的国王啊,老友。”西蒙转过身,不再用背部对着黑斯特瑞。
“对,快死的国王!说正经的!”黑斯特瑞的脾气立刻又开始发作起来,眼睛瞪得跟鸡蛋一样大,却不直视西蒙的面孔,故意看他的鞋子。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有关于我的生日宴会的事情吗?之前我就讲了,我会在那天好好的修理贵族们,在那之前我都会留在这里,好好珍惜这些天吧,我想两个老男孩不会再有机会这样相处了。”西蒙放下了自己之前故意装出来的高傲姿态,用不能再平凡的表情笑着拍了拍黑斯特瑞的肩膀,搂着他一起像亲兄弟般一起前行。
“没错。”黑斯特瑞终于以一个好友应有的态度回答了西蒙。
“不过!有条件才能完成这一切,首先必须清剿贵族的附庸势力,奴隶和佣兵。然后再夺取贵族的权力,最后肃清政府内部的官员,这不是一件容易事,我一定要在不暴露的前提下完成,所以我需要一个帮手。”西蒙诚恳的对着黑斯特瑞说。
“别想了,这事没门。”猜得到西蒙想让自己帮忙的黑斯特瑞立刻就回绝了。
“额......我想我们之间误会了什么,我是希望你能帮我联络夏洛特而已。”西蒙把话说了出来,才让黑斯特瑞有所放松。
“好吧,这是我第一次为猜错东西感到高兴。你那么信得过他,我就帮你一次,就一次!”黑斯特瑞离开了书架,往通往二楼的楼梯走去。
“你去哪?”西蒙在他身后问。
“写封信,然后用信鸽寄给夏洛特。你放心,这不会暴露,信鸽只会飞到夏洛特暂时居住的地方,一直以来都是我跟他秘密联络的方法,要是你觉得不安全那就算了,你自己走回王宫去求他吧。”不喜欢别人对要做的事情指手画脚的黑斯特瑞重新咬住了烟嘴,用瞎了的眼睛故意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西蒙。
“好吧好吧,你赢了。”西蒙两只手向上举起,比吃了煤灰的矿工还要无奈。“喜欢占口舌便宜的老顽固。”
已经走了很多步的黑斯特瑞听到西蒙那句碎碎叨叨的话后立刻停了下来,礼貌而又充满威胁性的问:“真抱歉,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西蒙差点笑了出来,等黑斯特瑞彻底走上去以后才松开了嘴巴,让笑声“哈哈”的传了出来。
“我听得到你在笑!”黑斯特瑞的声音从楼顶传来,随后又有不少抱怨声,但说的不清楚声音也不大。
多年来难得可以放下自己国王身份的西蒙咧嘴笑了有好几分钟,似乎再也没什么东西可以让他如此轻松,一想到迟早还必须回到山顶那个冷酷又没人情味的王宫,他就难免有些开心不起来。
但西蒙是个懂得把握现有时机的聪明人,在心里特意告诉自己不要去在乎那些事情,只要顺其自然就好,一面安慰心里那个充满责任感与冷血的君王,一面鼓励几十年前曾驱动他探险的小男孩外出走走。
挣扎一番后西蒙终于下定决心,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离开这座图书馆,回到那个他数十年都没有再步行过的大街上,但在那之前,他先要瞒过黑斯特瑞的耳朵,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离开这里。
鉴于黑斯特瑞的听力一向都很好,西蒙只好选择一扇窗户,慢慢拉开盖着窗户的油布,再把挡着另一扇窗户的木板搬动到油布前,将木板光滑的一面对准了通往二楼的楼梯口,让雨水声通过木板准确地反射到二楼处,以此掩盖自己的脚步声。
西蒙完成这一切后,他停下了一会,静待黑斯特瑞的反应,当几分钟后黑斯特瑞都没有什么动静时,西蒙才不再蹑手蹑脚,迅速跑往黑斯特瑞在大门方向的起居室,摘下自己这一套祖传的黑色大衣,换上一套破烂而又肮脏的布袍,从黑斯特瑞的倒烟渣的木桶里抓了一把烟灰,抹在身上各处,连胡子和头发都擦了不少。
掩盖好自己以往看起来养尊处优的模样后,西蒙静悄悄地走向大门,推开了这扇这些日子以来他从未穿越过的木门,走到了外面这个灰暗中夹杂土壤气息的世界,一个真正可以看清善恶的地方。
“好了,该去哪好。”西蒙自问自答的说,享受着多年来未有过的自由。
即**有离开这里要做的事情都很顺利,但在最后一刻西蒙才发现自己只是想离开身后的图书馆,却从未考虑过要去哪里,让他感到无比的郁闷,再三思考后他勉强地想出了一个目的地,戴上兜帽后便在雨中寂静前行,往他心中所向而去。
阁楼上,黑斯特瑞则在暗中看着这个多年的挚友独自离去,一句话不说也不问,更没有加以阻拦,在黑斯特瑞心中相信一件事情,是时候让这个高高在上的老朋友好好看看这国家的真面目了,而这一点远比西蒙的安全更为重要。
雷声忽然响动,吓得原本正处于回忆往事中的黑斯特瑞扔掉了手里的鹅毛笔,弯腰去捡的时候又难以伸展手臂,让他不得不感叹岁月不留情,作为一个曾经在战场上奔驰而走的战士,眼前的一切都是残酷的,没有什么比身体衰老更能打击一个心未老的长者。
他的手就那样摆在桌子下往前挪了好几次,好不容易才拿回鹅毛笔,立刻就开始了继续书写要寄给夏洛特的书信,写满了一整张纸后黑斯特瑞将它捆绑起来,用防水的马毛卷了起来,刚想要捆绑到信鸽的脚上,就停顿了下来。
似乎他意识到了什么,对于眼前这份“信件”仍抱有犹豫,或者更干脆的是对“信”这种载体充满了不信任感,以信件将恐怖散播到各地的信魔时至今日也仍在使用“信件”。
出于对“信魔”内墨的鄙视,黑斯特瑞重新打开了自己写过的信,将多余的部分统统撕掉,只留下关键的几句话后重新卷成了小纸条,塞入制作好的马毛筒里,在窗台上将信鸽抛向空中。
“好像有点多此一举呢。”哪怕四下无人,黑斯特瑞还是对这种有意义却又很矫情的做法感到羞耻,用食指搓了搓人中后害羞地走开了。
信鸽则脱离了他的控制,在风雨中起飞向前,不甘落于眼前被吹起的树叶后,双翅挥舞数次,升向天空彼端,飞往白芒中透着雪光的王宫。
渐渐地,这只被人用作传递讯息用途的鸟类减慢了速度,在某个房间的阳台前停了下来,等待着屋子主人取下它脚上的东西。
“咕咕。”
鸽子独有的叫声从外面传了过来,引来了摇椅上正坐着的人的注意,那是夏洛特的椅子,他正穿着遮掩住全部身子的浴袍悠闲地阅读着一篇报告,有关于他黑甲军指挥官被解除的消息与命令,眼前这份更值得他花时间了解的文件让他不急于去拆取那封属于自己的来信。
正如他预期中最坏的那种情况一样,嗜血的副官斯科尔兹尼如愿接替了他的位置,而他本人则被调到了一个更高更接近权力核心的职务——军务参政。
以福克西纳副手的身份负责处理军队的行政事务不是夏洛特所期望的,这并非夏洛特讨厌福克西纳那么简单,更深层次的还是因为军队的事务并不好打理,有不少贵族和把持军队多年的军头时时刻刻堤防王宫来的政令,多少年来每个在这里工作过的大臣都做不长,直到夏洛特的前任,艾兰思家的家主艾兰思开始才有所好转。
可这一切又随着艾兰思的卸任退休而转差,近一年来都没有任何人担当的这个职务,突然间空降了一个从未听说过的无名小卒,想必军队中没人会信服这个用女人名字的怪异家伙。
“摄政王很清楚你知道了些什么,他把这种职位交给你一定是希望长期监视你的一举一动,免得你说些奇怪的话出来威胁他的统治。”
夏洛特背后的暗影里,一个偏老的声音对他说。
“明明伤好了还要装作依然没好的样子避免他们猜疑,做官还真是难,跟那些朝臣们交谈也是,演得不够好就要惹麻烦,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演员还是官员。要是有你那自由自在的身份就好了,切割者!”夏洛特大概读完了手里的东西,放了下来后往切割者那面走去。
“那种药水还真管用,看起来你现在一点事都没有了,明明之前还受了致命伤。”切割者戴着的面具洗的很干净,就好像没有战斗过一样。
注意到切割者身旁某个“家伙”后,机警的夏洛特没有立刻就回答对方,而是盯紧了眼前正跪在他膝盖下的那人,双手被绑住眼睛也被蒙上,完全失去了自由行动的能力,成了任人宰割的俘虏。
“你们两个自说自话的混球,赶快松开我,要不然就让你尝尝我的厉害。”之前被打晕抓走来的恩加多已经苏醒了有一段时间,在此前都一直不断的唠叨着他有多么的强大,对切割者与夏洛特两人谈话的内容也感到颇为奇怪。
“小姐,能麻烦你闭嘴吗?我们在讨论重要的事情。”夏洛特终于忍不住想要拿点什么东西塞住恩加多这张说个没完的嘴巴了。
“去死吧!我才不是女的,哼。”恩加多比夏洛特还要快的意识到会被塞嘴这个事实,立马就换了个口风,以自己的骄傲做结束,让这次交谈表面上看起来就像是他占了上风。
“该怎么处理这个佣兵,一定是盘问他吧?不过我没有这个心理准备。”切割者解开了恩加多的眼罩,让他能看到自己和夏洛特的模样。
“我想暴力解决不了问题,但就这样子放在王宫里也不是办法,必须找个地方把他藏起来以后慢慢审问。”夏洛特这时候终于想起了还在叫唤的信鸽,连忙走到阳台外,取下了信鸽脚上的纸条。
“把他安置在穆纳家里如何?他支持你的行动,跟你又是要好的朋友。”切割者给出了一个提议,之后颇为不爽地扯了下衣服,看来在室内穿着这一套并不怎么让人舒服。
“这会害了他们一家人,上次晕倒时他恳求我替他做一件事,保护好他的女儿。”从马毛中取出纸条的夏洛特,给切割者递了一张椅子后坐在了自己的摇椅上,细心地阅读起来。
“看来你答应他了。”切割者失望的说。
“这点你比我清楚,我不能不答应,严格来说我没资格去拒绝,穆纳的儿子早些年被牵连到我师傅的那次事件中,没多久就判处死刑,全都是因为是我把他介绍给师傅的。但穆纳后来不但没有迁怒于我,还帮了我那么多年,每次受重伤都是他帮我渡过难关。对我来说,保护他的女儿也就等于要保护他,他们彼此是互相牵连的。”夏洛特阅读完手里的纸条后将其放在了蜡烛上,一撮小火烧个精光。
“纸条上写了什么?”切割者走近夏洛特,用手指搓碎了烧成碎片的纸条残渣。
“黑斯特瑞让我立刻赶去图书馆,刚好是个机会。”夏洛特没有准备太多,立刻又走到恩加多面前。
“等等!你要干什么!”刚才还算安静的恩加多又发起牢骚了,皆因他已经看得出夏洛特想把他的眼睛再蒙上一次。
哪怕恩加多的抗拒心理再明显,他身子所能晃动的范围也是有限的,脑袋摇晃的速度也远不及夏洛特的手速快,一个不留神就连嘴巴也被塞了一大团纸球,外面则封上一层有钩子的布带,看上去就好像贵族们和有钱人私下玩的那种施虐游戏一样,不过与之比起来要简陋的多。
“呜呜呜!呜呜!”恩加多的话没人能理解,声音叫的再大也没能传出去。
“该上路了!恩加多女士。”夏洛特故意调侃他的打扮,把他身上的东西一个不可留的都换给了他,包括切割者缴获的鞭子。
切割者对这个决定不怎么满意,并不是因为夏洛特拿走了那个做工精美的鞭子,而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
“你的意思我大概懂得,但你确定要把这家伙藏在黑斯特瑞的图书馆里?我从来不觉得那家伙是个可以相处的人,长期独居把他的性格都扭曲了。”切割者给出了最后的提示,即便他清楚这没什么必要。
“老兄,你也该休息一下了,在这屋子里穿着一套可不舒服,总而言之谢谢你帮我这个忙。”夏洛特笑着说了起来。
“帮你保守秘密不是难事,谁让我是唯一知道这个的人呢,有时候我还真的觉得你是个无时无刻不在演戏的家伙,谁都看不透真正的你啊,就连我在你面前也感到一种无助。”切割者坐到了夏洛特的摇椅上,解下了自己的面罩说。
“当有一天我可以跟你一样轻松的时候,说不定就可以摘下人生的面具了。”对于这个话题,夏洛特显然有些腼腆,但他更多的是一种愉悦的心理,很清楚面前的这个人说这话的心态。
“走吧!在没其他事情前我帮你打理这个新房子”头部被暗影笼罩着的切割者对走向门外的夏洛特做道别说。
一手押解着恩加多的夏洛特没有回头去打招呼,直接就走出了房门,在无人的走廊间寻找一副画作,在某个描绘夜空灯塔的油画前停下来,趁着四下无人,夏洛特赶忙将这幅画从墙壁上摘了下来,露出了画后的一道暗门。
轻松推开暗门后,夏洛特先用把娇俏的恩加多推了进去,跟着自己也跳过了暗门的门槛,等他好不容易将画作挂回原位的时候,暗门便开始自动合拢,以缓慢的速度逐渐关闭起来。
暗门刚刚合起来的一瞬间,内部的暗道就亮了起来,灯石的光芒顺着天花一路延伸到看不见的尽头。这里虽然是没什么人知道的暗道,但空气却不沉闷,反倒能问得出雨水的味道,仔细感受甚至可以发现空气流动的迹象,若是聪明人的话,一定会发现这条暗道最近有人有过。
恩加多正是这样想的,他猜得出这条暗道跟鼹鼠酒吧里那条通往艾兰思家中的隧道一样,是某个时期的人们为了一个特殊目的而修建出来。之前他是押解俘虏的那个人,现在反而成了别人手里任人鱼肉的败者,还有点佣兵荣誉感的他难免不以此为羞耻,心里正盘算着学学特兰那种逃离的办法,却被接下来的事情冲击到他那还算年轻的心智。
“你可以走了。”夏洛特松开了恩加多手上的铁链,连同眼罩和嘴里的纸球也一并取出。
对这一举动感到惊讶的恩加多,简直就像遇到了温柔狮子的小鹿一样,单纯出于恐惧的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大十几岁却充满锐气的男人,心跳许久后仍然不断在心里揣测眼前的这家伙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计划。
“嗯,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吓到说不出话来。”夏洛特点了点头,确认了这一事实。
“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还是说你是知道才放我走,希望我能宽恕你,等我们赢了以后饶你一命?”恩加多强装镇定,用他想得到最夸张的语言去吓唬夏洛特。
“我都懒得回答这些问题了,接下来要怎么做随你,我只会站在这里看着你。”夏洛特依然不动声色,但手腕已经玩腰侧的剑柄移动过去。
“难不成是要趁我逃跑的时候找借口名正言顺的砍吗?”恩加多心里产生了这样的怀疑,他还不清楚夏洛特的为人,也不清楚夏洛特是否会有切割者那样的绅士作风。
“请跑!”夏洛特的另一只空闲的手伸了出来,对准恩加多身后的隧道。
素以高傲闻名的恩加多也有注重现实利益的时候,即便他知道跑出去不一定会有好果子吃,但还是选择尝试一下,至少他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有些自信心,眼前这个文官模样的家伙也不像是多么能打的人。
他尝试跑出了第一步,就连这个时候都不忘发挥下狡猾的手法,用披肩在空中挡住了夏洛特的视线后抢下了他自己的铁鞭,蹬踩暗道的墙壁跳离夏洛特身边。
第一脚还没有来得及落地,夏洛特就已经做出了反应,拔出长剑用力甩开,套在剑身上的铁剑鞘也飞了出去,巧妙的以直角撞墙后弹射到恩加多的落脚点,打中他的膝盖后又弹到了另一面墙壁,以三角形环绕的方式完成了巧妙的旋转,最终又回到了夏洛特手中。
膝盖被铁剑鞘打中的感觉就跟被小锤子狠狠砸了一下,骨头没有断裂但韧带却可能受损,尤其是失控时落地那一下,整个人的重量都被迫由膝盖去承担,让原本的伤势加重了不少。这一切对恩加多来讲都算不上痛,最重要的是他最为看重的自尊心受损,差点让他哭了出来。
“我说了,请跑。”夏洛特把剑鞘重新套回剑身上,走到趴在地上的恩加多面前讲。
“你这混蛋比之前那家伙还要厉害啊。”恩加多说。
“对于你说的这一点,我只可以告诉你一个事实,那就是切割者从来没有对你认真过。我猜你也不赖,不过战斗很多时候是靠技术的,简单点说就是靠脑子。”夏洛特伸出一只手,想要扶起恩加多。
“废话一堆,你的意思就是告诉我就算我想逃在你面前也毫无意义不是吗?。”恩加多整理好帽子后用手背弹开了夏洛特的手掌,自己一瘸一拐的站了起来。
夏洛特很满意这个答案,笑着点头鼓掌,之后便走在最前面,跟恩加多随时保持着距离,一前一后的往暗道的尽头走去,他们上下绕了几个圈才好不容易脱出王宫的范围,等再次走到可以被雨水淋到的天空下时,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外面的雨水还在持续降落,负责处理降雨的排水系统已经有些难以为继,一些低洼地区成了一片泽地,还有一些无人的街道干脆成了小河,不时还可以看到一些漂过的死狗与家具残片在建筑的死角积聚在一起,形成了一大片阻碍夏洛特前行的障碍物。
“别耍花样哟。”夏洛特又蒙上了恩加多的眼睛,取而代之的是用之前铁链重新绑住他的双手,牵着链子引领他前行。
恩加多对眼前这种行为感到了些意外,开始怀疑自己的情报是不是被谁泄露了出去。在这片到处都是水面的地方,只要他看得到就可以随时随地制造一大片幻觉出来,夏洛特在离开隧道前却选择首先蒙住双眼,让恩加多唯一的安全感也彻底失去,唯有任由夏洛特摆布。
连夜的大雨中没有几个人站在门外看天,原本专门在雨中举行的庆祝祭典也因雷暴被取消,多数人要么是抱着一筹莫展的心态在家里渡过一天,要么是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等待天晴。也正是因为如此,夏洛特一路上带着恩加多也没什么阻碍,没人走出来问三问四,巡逻军们更加别提了,全部都在总部里处理一大堆连他们都没有头绪的事情。
哪怕偶尔有几个路人看到夏洛特,多数也不敢走出来说些什么话,一见到夏洛特腰侧的长剑就多半选择躲起来,让眼前这个牵着一个“女孩”的人贩速速离开,在前往图书馆的过程中没有任何一人站出来询问夏洛特到底在干些什么。
等终于达到图书馆的时候,雨势已经开始减小,淋在夏洛特很恩加多身上的雨水尽管少了些,但还是无可避免的会碰到一点,对于雨水有极大反应的恩加多难受的喊了起来,引起了正在阁楼里黑斯特瑞的注意,当他打开窗户看到夏洛特的时候,却没有开心的邀请对方走进来,面带尴尬要说些什么,还没张嘴就往屋子里回头看了一眼。
在“等一等”这三个字还没说完前,夏洛特就先推开了大门,跟恩加多一起走进了图书馆的大厅里,一抬头就看到忙着从楼梯上走下来的黑斯特瑞,以及正在交谈中的胡斯与瑟雅斯。
“夏洛特!”瑟雅斯最先高声尖叫起来,她有一段时间都没跟兄长交谈过了,最后一次对话也并不怎么愉快。
“瑟尼!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最近找了你很久都没你的消息。”夏洛特就跟他的亲妹妹一样对眼前发生的事情感到不可思议,两人做出了同样的表情,就连习惯了这种场景的胡斯也难免觉得太过相似。
“哦!你现在开始关心起我了,看你的打扮似乎最近你混的可不怎么好。”瑟雅斯原本还想对他道歉,弥补把夏洛特扔到泥浆里的过错,可是一听到夏洛特的话就生起无名火来,对着夏洛特身上现在所传的一套赤红色布衣和皮甲嘲讽起来。
就算在以前也对夏洛特冷言冷语的胡斯却突然有所动作,从搭载在书架上的梯子顶端滑了下来,在瑟雅斯身后探出个脑袋,紧张到舔舌头都解决不了他的躁动不安,唯有堂堂正正站在夏洛特面前才有所好转。
“好久不见了啊,胡斯。”夏洛特语气里捎带着不满,暗示着对方某个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激怒了自己。
“该说是意外呢,还是注定的重逢呢?我们三个人自从师傅死了以后就从没有聚过了吧?”胡斯面部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就算是看到熟人后的亲切感也没有表现出来,甚至目光都未曾离开过书面,显然他也不怎么在乎夏洛特是否会回答他。
“我在跟你说话呢!夏洛特!别以为我是特兰那样子,每次你出了问题都会谅解你。我们三人唯一的弟弟出事的时候我可记得你在哪。”瑟雅斯仍然喋喋不休,完全没有放过夏洛特的意思,只不过口气缓和了许多。
“瑟尼,特兰的事情我很抱歉,可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这件事,等会在跟你好好聊聊可以吗?”手里还攥着铁链的夏洛特,好不容易才拖动抗拒中的恩加多,走到了黑斯特瑞常用的桌子前,用手抹掉一层灰尘后找出了一份时间表,计算着最近是否有人进出过此处。
“你今天来到底是干什么的?千万不要跟我说仅仅是路过而已,为了酒吧和特兰的事情我已经把我身边该负责的人都骂了个遍,别以为胡斯就用不着负责,你也一样。”瑟雅斯不停地揪着一点不放,说得每句话都能引起她旁边两人的注意。
“我不记得你会把犯人带到这里,那女孩犯了什么罪?”真正引起胡斯注意的是夏洛特牵着的恩加多,他不禁思考起夏洛特来这里的真正目的,更加开始怀疑夏洛特是否已经放弃了过去不与自己为敌的原则,生怕被这个最熟悉的兄长出卖。
“他?”夏洛特回头看了一眼恩加多,还没等开口就被恩加多撞到一边。
占据了夏洛特原本位置的恩加多,趁着夏洛特没反应过来这短短的时间内摘下了自己的眼罩,并且辩驳道:“女孩?难道你瞎了吗?还是说你以为留着长发就一定会是女性,这可是贝加最流行的燕卷发型。哦!瞧你那不会弯曲的长头发我猜你也不懂得什么叫做美感了,有时间你可以把你的剑跟头发对调一下,用你那跟硬刺一样的发梢刺死敌人。”
“这孩子是个男孩。”瑟雅斯观察了一会儿后对胡斯说出了肯定的答案。
“漂亮的姐姐你很会看人呢,谢谢。”听到瑟雅斯的正确判断后,恩加多竟然高兴的笑了出来,完全忘了自己阶下囚的身份,外人看来简直就是个没有危机感可言的天真孩子。
“想不到你有这种兴趣,夏洛特。”胡斯半开玩笑的挖苦自己的老哥,心里则还在盘算是不是有必要问更多。
“你的玩笑还是那么难听呢,胡斯。我实在不觉得我们意外地重逢只为了说这种笑话,也没打算对你隐瞒什么,现在在我身后的这家伙是个佣兵集团的重要一员,今天被我抓到了以后带到这里来到,要是觉得我会抓捕你的话还是省省力气吧。”夏洛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没有任何怒意或报复性行为的在恩加多身旁站了起来。
“够了!你们三个人都少说两句。”黑斯特瑞总算找到了插话的机会,从阁楼上走了下来。
他的步伐在三人组眼里还是那样不稳定,看起来就像是要快摔倒一样,让每个有点善心可言的人都忍不住上前扶一把。可三人组更清楚黑斯特瑞的坏脾气从没有因为年龄的缘故而有所好转,一旦发起脾气来就吵个没完,更甚于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
没人愿意主动顶撞黑斯特瑞这样一个老人家,尤其是当黑斯特瑞以一个长者的身份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彼此都顾及自己的形象而不愿多说废话,若是单独相处的话,无论是尊重老人的瑟雅斯,还是懒得听人说教的胡斯,都不会让时间浪费在黑斯特瑞的坏脾气上。
“该解释的是你,黑斯特瑞!你写信召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个。”夏洛特是三人中最年长的,也是最不怕跟黑斯特瑞吵架的一个,尽管他们很少吵起来,但这一次却显然有例外。
“别生气,他们是自己来的,就在我写完信以后没多久,我后来又写了一封想要劝阻你别过来,目前看来你毫无疑问的没有收到。”黑斯特瑞也有需要解释的一天,以往换做其他人他大概早就一顿臭骂后打了起来。
“要是跟我也说这种类似解释的话,我也会生气的,黑斯特瑞。”胡斯“啪”的一下合上了书本,靠在黑斯特瑞不远处的一栋书架上。
“又来了,男人间没完没了的争吵!”瑟雅斯双手掩面,在恩加多身旁找了两张椅子,一张她自己坐了下去,另一张则让恩加多坐在他身旁。
“嗯嗯!”恩加多也没有说一句感谢,很自然地坐到了瑟雅斯身边,在夏洛特与胡斯都忽视他的情况下附和着瑟雅斯说过的话。
三个男人中感到最无奈的也只有黑斯特瑞一人,他很清楚胡斯的戒心越来越强,甚至乎对曾发誓不抓捕他的夏洛特也有了防范,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胡斯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起来,让他不得不让那个曾经充满一腔热血的年轻人在自己的脑海印象里彻底消失。
“这国家里除了我们这些亲人之外,你还有多少人是可以信得过的?更何况又有谁在抓一个将八九十磅重的金丝剑玩的跟木棍一样的男人时,还特意带着一个囚犯呢。看起来长期都处于边缘状态的你,已经变得不再信任该信任的人了。”夏洛特也察觉到了胡斯的变化,换做是一两年前的胡斯,绝对不会以任何方式表达自己对夏洛特和黑斯特瑞的不信任。
“有些事情你得明白,现在的环境不一样了,我不能光靠信任是生存。”性格高傲倔强的胡斯不愿正面承认他的错处,只好用极为婉转而又不伤及他自尊的方式表达少许的歉意,更多的则是从他有些不自然的行为上体现。
“我不想说劝你不要再去做反抗军这种废话了,还是快点说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吧,高效率高回报!”夏洛特故意摆出了官僚作风,用连说话的用词都有所改变。
“真像在王宫里的高官呢,夏洛特。把我要做的事情告诉你也意味着要承担秘密被分散出去的风险,可别泄密哟。”胡斯这个时候才确信夏洛特不会泄密,但仍然是再三挣扎后才决定说出此行的目的。
“坦诚在这年头比金子都值钱,我该说声谢谢。”夏洛特说。
“我们抓到了两个人质,就跟你身后那个佣兵一样,是些有秘密的人质,必须安放在通常别人猜不到又安全的地方拘押。我能告诉你的就只有这些,反抗军不是我一人说了算的,还有很多人一直都很在意我跟你的关系,我不想让他们找机会抓紧话柄。”胡斯说的都是真话,他也表现的确实如此。
“人质的身份呢?”夏洛特想到了一些他不应该去考虑的问题。
“这跟你没关系,别问那么多。”胡斯没有多搭理他的大哥,往黑斯特瑞的方向走了过去。
“抱歉,这事我必须得过问一下。”仍然以巡逻军自居的夏洛特,从楼梯的墙壁上一跃而起,跳到了胡斯的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这时候开始,胡斯的好耐性终于被夏洛特没完没了的追问消耗殆尽,以愤怒的笑意反问起夏洛特来:“夏洛特,你就不能别管闲事吗,你已经不是巡逻军的人了。”
“哦!是吗!现在我不过是问一下而已,你就这么在意了?我还活着一天我就有义务为这城市的治安出力,何况我们的身份本来就是对立的呢,要是你抓来的只是无名的小贵族,或许我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会被你亲自安置在这里的人质,是什么样的身份怎么说都会引起旁人的好奇心啊,告诉我他们的身份,还是跟我来一次正式的决斗?”夏洛特拔出了自己的手半剑,提着剑柄对胡斯仍在鞘里的金丝剑敲了下。
原本不想理睬夏洛特的瑟雅斯,看到这一幕反到不得不为自己最重要的两人紧张起来,立马从凳子上走到了位于胡斯与夏洛特后方的楼梯口,一句话不说但就是用怨妇般的眼神瞅着这两个男人。
“听着,我今天不想跟你打。”胡斯留意到了瑟雅斯的举动后,主动对夏洛特提出了和解。
“胡斯他受伤了,你就不能别烦着他吗?”瑟雅斯吼着说。
“你太娇惯他了,瑟尼!有时候这小子都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又不该做。”夏洛特不在乎瑟雅斯对他的态度如何,依然我行我素的用手半剑的剑锋指着胡斯,而且越贴越近,几乎是压在胡斯的肩膀上。
“你来真的?”胡斯叹息着说,手开始向剑柄移动。
面对这句提问,夏洛特明确的想了一会,在肯定自己没什么好说的情况下歪着头点了点,同样也一脸无奈的远离了胡斯,给他空间拔出自己的武器。
“职责所在,别怪我。”夏洛特先对着胡斯说,然后又用同样一句话对一直没什么反应的黑斯特瑞讲。
胡斯也退到了几米外,右手将瑟雅斯轻轻地推到楼梯下方,试着让他的爱人远离这个可能被波及到的区域。
长期都处于看戏状态的黑斯特瑞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图书馆可能会被毁成一片废墟,连忙站了出来走到两人之间,一手一面的阻止他们,可说了再多好话也无济于事,哪怕黑斯特瑞用他独有的皱眉头来痛斥胡斯与夏洛特时,这两人也依旧忘我的盯着彼此,完全忽视了黑斯特瑞的存在。
“好吧,我该做的都走了。”黑斯特瑞默认了这一无法改变的事实,一瞬间就消除了之前所有表现出来的不安与愤怒,跟没事人一样带着瑟雅斯退到了自己起居室前的桌子,连同恩加多一起坐在那里。
“你不去阻止下他们吗?”瑟雅斯看到不慌不忙的黑斯特瑞后,更加惊讶的说。
“如你刚才所见,我已经做过我该做的了。”黑斯特瑞点起烟斗来。
“图书馆会被破坏,这对你可是等于要你的命。”不想胡斯与夏洛特打起来的瑟雅斯,就算是现在也仍希望有什么人可以去阻止他们,而在她眼里目前唯一可以做得到的人选,就是眼前的黑斯特瑞了。
“让他们去做吧,古老的书籍再重要也比不上活着的人,两兄弟间多年来的心结不是我们两个人一人一句话就可以解决的,胡斯总是在逃避必须要面对的问题,夏洛特则认为有必要让胡斯意识到现实,无论是对你们师傅目标的理解,还是对这城市未来走向的判断,他们都截然不同,现在只不过是累积怨气一次性地爆发出来而已。”黑斯特瑞吹出了一个烟圈,刚好碰到了坐在他旁边的恩加多,让这个闲着没事做的人质吓了一跳。
“你还真是不着急呢!现在胡斯受了伤,他们两个人这样下去迟早会有一个人出什么意外。”女人的心思总是比男人缜密,瑟雅斯尤为起甚。
“别把夏洛特当做傻瓜,他会点到即止的。”黑斯特瑞受不了女人的唠叨,干脆闭上嘴扭过头去看楼梯上的决斗。
没有任何办法能停止决斗的瑟雅斯,唯有提心吊胆的抬头望着那两个最重要的人彼此对峙,握着手绢的手臂不自觉地弯曲在一起,成了女士们遇到惊吓时最擅长做出的动作,右手托住左肘,左手则蜷成一团在鼻子与嘴唇间颤动。
当下,一个不愿与面前兄长打上一架的胡斯也不得不拔出了金丝剑,那把在昏暗图书馆里也能反射出如日光般亮彩的宝剑被他握在手上,撤掉了剑鞘后就跟长蛇一样在夏洛特面前闪动,轻轻一晃就被胡斯手腕上的力度弯曲,但当有需要的时候胡斯则立刻又可以将它变成一把直剑,戳在地上等待夏洛特的攻势。
同样是拿着剑的人,此刻必须为了各自的追求与尊严搏斗,比起感到无奈的胡斯,夏洛特哪怕握着剑冲了过去,心里也仍然感到伤心,本来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驱使他对着自己的另一个弟弟挥剑,但在今时今日的夏洛特眼里,大概只剩下暴力这一途径能让胡斯意识到他的行为有多么愚蠢。
“我也是跟你一样蠢呢。”夏洛特的剑侧着对准胡斯的肩膀砍了过去我,在那过程中还不忘心里默默对胡斯说。
长期战斗在巡逻军与正规军之间的胡斯,早已善于应对那种系统性训练出来的剑法,面对在巡逻军里成长的夏洛特,他不慌不忙用脚尖把金丝剑提起,手心则松开了剑柄,让金丝剑随着踢动的力量向上划去,五根手指仍然把剑柄控制在手中,等金丝剑飞到了最上方的时候突然又重新握在手里,而他的步伐也向后倒退了些许。
面对突如其来便向上升起的金丝剑,夏洛特只好选择在半空中松开武器,手腕的力量则把手半剑抛转出去,飞过一圈后夏洛特立刻用左手接起剑柄,剑锋朝外劈砍下去,却没想到胡斯已经算好了夏洛特会怎么做,在手半剑的剑身砍入旁边的书架之前,就已经往后倾斜,躲开夏洛特的攻击轨道。
胡斯没有放弃这样一个好机会,在夏洛特仍处于不正确的握剑手势时,双脚用力顶紧地板,向前跳了过去,借着这股力量用手肘毫不留情地砸向夏洛特的腹部,同样的又用那只手的手背摆荡蓄力后给夏洛特的鼻子来了一下重击。
一切看上去都在胡斯的计划中,但仍然有出现意外的时候,夏洛特果断放弃了自己手里的武器,单手就抓紧了胡斯的脖颈,托着他的下巴把他微微地举了起来,又用不怕死似的冲撞,以头代拳,用脑袋撞击胡斯的面部,力度大的夏洛特都抓不住对方。
还在一旁看着的瑟雅斯已经难以忍受这种场面,眼角的泪光让黑斯特瑞明白这种事情发生在她面前有多难受,可黑斯特瑞不会多说一句话去安慰她,因为这个平时暴躁的老头现在很清楚,这不仅仅是长期以来的积怨所致,也是他们三人在受笛卡尔这个男人影响后,人生道路上必须要面对的难题。无论对着兄弟挥刀,亦或是被迫目睹最亲近之人互相恶斗,都是注定要直视而不可逃避的,只不过有的人希望避开这一切,有的更渴望冲突带来情感上的爆发和宣泄,而瑟雅斯这样的女人家,则更近似于无助的可怜人,在被迫的情况下看到这一切,即便她心里可能很清楚这是她迟早应尽到的责任,但仍然不愿以这样让人感到伤心的形式坚强起来。
走过多年心酸岁月的黑斯特瑞,却觉得有义务让瑟雅斯这个孙女一样的孩子变得坚毅不屈,哪怕过程是在折磨她,也要把这所有的事情持续到底。实际上,黑斯特瑞比他们三个都要清楚,只要他愿意以一个老人家的身份拼了命去阻止那两人,他们便一定不会在这里打起来。不过黑斯特瑞在夏洛特与胡斯两人的冲突间选择了无声的沉默,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抗争,仅仅是希望这种残酷能让瑟雅斯成长,总比她在某一天被真正的伤害来得好。
刚才还在激斗中的两个男人终于能停下来一会,冷静的审视起自己的处境来。胡斯被头槌撞得血流满面,好一阵子都看不清前面东西,等他颤抖着的手用在四周围摸索时,才发现自己还在书架附近。
比起胡斯来,夏洛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不但鼻子被打破后将青色围巾染红一半,连腹部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胡斯开了一口小口子,再加上胡斯之前的肘击,伤口已经扩大了不少,显然胡斯一开始攻过来的时候就瞄准了这个位置,他稍微仔细想象,再早之前胡斯便是用金丝剑升起的瞬间制造了肚子上的这个切口。
“要叫医生来吗?”胡斯盯着夏洛特肚子上的伤口问。
“怎么了?你受伤了?”夏洛特仍然对胡斯的话不理不睬。
他踏前一步,连同他的手半剑一同消失在原地,又突然出现在胡斯身后,对准后脑勺送出了刮起阵风的手刀,刚刚接触到胡斯那扎手的辫子就被躲闪掉,随后而来的是胡斯拼死的反击,金丝剑从胡斯身前穿过,紧贴着胡斯的身子刺穿衣物后长驱直入,突破了夏洛特唯一一次阻挡后在某个地方停了下来。
胡斯回过头去看,却发现夏洛特用手抓住了他的金丝剑,怎么扯动都无法挣夏洛特的手掌,就算将金丝剑扭成麻花一样也依然无动于衷,血液顺着夏洛特的手流淌到他的手肘和胡斯身上,迫使胡斯用更重的拳头对着一动不动的夏洛特胸口打去。
这一次,夏洛特没有做任何动作,手里的手半剑也不曾如胡斯担心那样落在他身上,正相反的是,手半剑自然地摔在地面,叮铃响了几声后打在胡斯脸颊上的却是握实的拳头,一拳又一拳,伴随着胡斯的攻击一同落下,直到胡斯停下后认真看了一眼夏洛特。
眼前的兄长,嘴巴与鼻孔都满是红色的血液,一副愤怒的面孔中,有着一双正哭着的眼睛。任由胡斯的拳头打到自己身上,夏洛特则还击回去,一拳不多也一拳不少。
终于,胡斯放弃了他的宝贝金丝剑,一手松开后整个人撞中夏洛特,两人一起摔倒在身后被撞碎的石像碎片中。灰尘随之扬起,瑟雅斯与黑斯特瑞也站了起来,想要看个究竟,还没能发现什么,夏洛特就抬着胡斯冲了出来,用手臂夹住胡斯的脑袋,把他的四肢扣在自己的限制下,连同夏洛特自己也一起撞在书架里,一连串的强大冲击撞倒了四五个书架,他们也穿透了这些书本和木架,在瑟雅斯看不到的地方打了起来。
“你永远学不会成长!像个孩子一样漫无目的的发泄你的怒意!醒醒吧!胡斯!”
那是多年来夏洛特都未曾有过的怒吼声,就算是面对信魔内墨他的怒火也从未如此暴露的在人前显露,以往一直沉默的他,今天终于把多年来的爱与恨意全部发泄出来。
他的拳头跟雨点一样落在胡斯的脸上,换来的则是同样愤慨的声音:“师傅死了!婆婆死了!每次他们需要你的时候你都去了哪?当我跟瑟雅斯在街边被人欺辱的时候,你又去了哪!”
持续挨打的胡斯终于趁着夏洛特愣住了一个空隙踹开他,从压住自己的夏洛特身上站了起来,还没等站稳就单膝跪在了地上,看来两人之间的争斗已经让他的体力消耗了不少。
“从师傅和婆婆那里学会了什么叫做责任的那个人是我!我是兄长,我必须肩负起他们过去曾经要面对的东西,而你只会破坏这一切,用你那幼稚的价值观去给别人添麻烦。”夏洛特舒缓一阵后也站了起来,走到胡斯的面前说。
“我现在是反抗军的领袖,一个国家的希望,你真的以为我不懂得肩负起重要的事情吗?我比你强得多,宁愿加入国王的旗下去做一个走狗也不愿意看着我给我们的祖国带来新生!”冷静惯的胡斯现在无比焦躁,火气也全部涌上了脑袋,一个箭步就蹿到夏洛特面前。
刚吵了一小会就又开始打起来的两人并没有注意瑟雅斯已经站到了他们身后,仍然忘我的战斗着,四周围发生了什么或者是有谁在那里,他们都不清楚,等彼此都打成鼻青脸肿时,才有时间和机会环视身边。
“夏洛特,拜托了。”瑟雅斯摇晃着自己的脑袋,泪水已经流干,只剩下皱着的眉头。
躺在书架残骸上的夏洛特挺起身子,喘口气后才回答瑟雅斯:“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这里发生的事情,也不会向任何人告密有人质在这里,但代价是反抗军绝不要碰我的俘虏一根毫毛,更不准过问我的事情。”
听到这话的胡斯突然有些意外,用恍然大悟的表情看了看瑟雅斯后又与夏洛特对视。
“但这不会是结束,我会抗争到底。”夏洛特又补上了一句。
“为贵族和国王抗争吗?”胡斯擦干净脸上的血迹后问。
“我只为每个不想看到这国家陷入混乱后任人蹂躏的人抗争。”夏洛特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清理起一身的污渍与血。
夏洛特从打斗过后的废墟中穿过,走到黑斯特瑞的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小袋的金属货币,直截了当仍在了桌子上,上面还染着他刚留下的鲜血,看上去就跟佣兵脏兮兮的钱袋一样,让人有些不敢收取。
面对这样一个钱袋,黑斯特瑞还是没什么犹豫的就收下了,他很清楚这笔钱不止是夏洛特对破坏了书架的歉意,也是颇有目的的希望能他收留叫做恩加多的俘虏,他很清楚自己不是干这活的能人,故此也必然需要借助反抗军的力量。
“我实在没理由拒绝这件事,更何况我也没拒绝胡斯,所以你放心吧,这小子我会好好照看的。”黑斯特瑞的大拇指对准了恩加多,一脸得意的说。
“明明是我犯错在先,还没说抱歉就要你来给我找台阶下,我最近还真是有些过分了。”夏洛特的歉意直接通过他的话传递给黑斯特瑞说,但似乎不单单是对黑斯特瑞一个人说。
“相信自己的直觉吧,你不一定都做错了。”黑斯特瑞回答他讲。
沉默了很长时间后,恩加多终于不愿意在忍耐下去,一听到自己要被困在此处当做俘虏来处理就打算大闹一番,不知不觉地在夏洛特与胡斯的战斗中移动到瑟雅斯附近,装作被书架碎片波及的样子四处躲避,机会来临后突然在众人松懈时发难,当着夏洛特的面用手上的铁链勒住了瑟雅斯的脖子,把这屋子唯一他有好感的人当作了人质。
“自认走向正路的弟弟,想要纠正他的哥哥,还有无奈中的亲人们!真是不错的大戏,不过我没什么家人,不太理解。废话说完了,现在赶快放我走,我保证不会伤害她。”恩加多嘴上是这样说的,心里也的确是这样想的,他很少做出保证,作为凶残佣兵之一更加不曾加害过无辜的路人。
本自以为抓到瑟雅斯就可以找到脱离机会的恩加多,却发现黑斯特瑞与夏洛特都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就连胡斯也只是有小小的反应,直观看起来让恩加多误以为他们三人都不在乎手里的人质,开始为眼前的女人感到了悲哀。
但很快的,他就意识到那是个错误,绝对是天大的错误。
其余三人之所以不为所动的真正原因,在恩加多的手腕突然被拗断以后才被意识到,而他剩余的思考时间,都是在连续好几次的侧空翻中渡过的,每一次都砸在结实的楼梯上,有时候是大腿,有时候则是背部,就那么短短的十秒的时间,就让这个过于看小瑟雅斯的佣兵吃了裤头,彻底失去了战斗力,在今天以内第二次的彻底晕死过去。
“看来你的技巧还没生疏。”夏洛特佩服的说,就连他也很难做到瑟雅斯如此完美的连串动作。
“是他太轻了,正常人的体重我绝对用不上师傅教给我的招式。不过酒吧里偶尔也有机会练习下,尤其是酒鬼闹事的时候。”瑟雅斯从刚才的豪放风格,又回答了以往腼腆的样子,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小了很多。
“可以帮我监视他吗?”夏洛特指着恩加多问了问他的妹妹。
“当然。”或许是之前瑟雅斯觉得自己对夏洛特有些过于刻薄和恼火,此时的态度已经转好了许多,就跟没事发生一样。
“你打算把他留在这里到什么时候?我不是在抱怨这件事,而是单纯的想问一下,毕竟你要知道不可能永远把一个大活人困在这里,你总要给个答案才行。”黑斯特瑞一步步靠近了夏洛特,对他说起一些话来。
夏洛特没有立刻给答复,先是回应了黑斯特瑞的要求,贴着耳朵在他嘴边,一直到黑斯特瑞要说的话全部说了以后才一脸惊讶地使劲晃动脑袋,然后倒退几步后回答说:“就在国王的生日宴会开始时,我会把他带走的。”
这两人的话就好像是专门故意说给谁听似的,声音比起日常谈话要大了不少,离他们最近的瑟雅斯都嫌太吵而远离了这里,可她并不清楚,夏洛特和黑斯特瑞的声音传到胡斯所在的废墟时,却刚刚好处于正常水准。
已经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要跟屋里人说的夏洛特,转身就要离开。瑟雅斯显然不太接受这种道别,故意追了上去问:“你要去哪?”
“巡逻军总部,我太久没露面了,摄政王又限制我的行动,必须要尽早去通报一些事情才行,不过跟反抗军无关,让胡斯那混蛋用不着担心。”夏洛特就跟对待比自己小的男孩一样,拍拍瑟雅斯的肩膀后笑着走出了大门,也没等瑟雅斯说点什么好听的,就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真让人失望。”
这是胡斯在这之后唯一想说出来的话。
他检视了一下四周围,发现自己闹的有些太过分,也怀着一种不好意思的心理对黑斯特瑞道起歉来,好在黑斯特瑞把人看的比书架和古书更重要,并没责怪胡斯,甚至也不认为胡斯应该避开夏洛特的挑战,反倒用起鼓励的方式去开导他。
“这孩子不会死了吧?”黑斯特瑞走到恩加多旁边,用木棍戳戳看。
“晕了而已,没什么大碍,瑟雅斯没杀人的力气。”胡斯蹲在恩加多身旁,亲自验证了瑟雅斯所说,发现恩加多的体重果然远远轻过一般人。
“比特兰还要小的孩子,一副女装打扮还是个佣兵,到底经历了什么呢。”瑟雅斯反倒不怎么在意恩加多为何体重比其他人轻,在帮胡斯拆去血衣的同时,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也不是全部都是真正的女装,仅仅是女性化的打扮而已,我看纯粹是这个孩子的个人兴趣,这种把自己摆错位置的人是很稀有的,不过像他这么小年纪就当佣兵的就不算少见了,很多年以前我还在参与到实战的时候,打扫战场时就会看到十一二岁孩子的尸体,估计都是些穷人家的孩子,没有衣食只能到佣兵团讨生活,在前线搬运食物和补给品,要是有需要还得充当炮灰.......”见多识广素来是黑斯特瑞的优点,但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也觉得可能什么都了解的太深不一定是件好事。
“那都不是重点,他的身子比别人轻才是,到底是为什么呢?”胡斯着了魔一样自问自答,连身上的伤势都不在乎,只顾着抓住恩加多的手臂,拿起又放下,反复七八次后才停下来。
“我想我们找不出答案。”黑斯特瑞讲。
“也许你这次是完全正确的。”虽然眼前的事情让他入了迷,但胡斯志不在此,把注意力集中到另一项更重要的难题上。
“别告诉我你也要就此离开。”本来还想将胡斯留下来好好跟他谈谈的黑斯特瑞,完全没有意料到胡斯会跟夏洛特一样来了就走。
对于这个试探性的提问,胡斯没有否认,他默默低头下去,又抬起来点下,坐在了黑斯特瑞那张椅子上,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让瑟雅斯帮自己处理起伤口来,连带今天受的两次伤势一起重新治理,尽管这些不过是些紧急处理,却已经能让胡斯再次运动起来。
“小心点,就算你再强大也好,短时间内能承受的低强度伤害也是有限的。”瑟雅斯给胡斯披上了她自己的外衣,还不忘提醒她的夫婿。
“没人能勉强我,当需要休息的时候我会的。”胡斯没有任何犹豫地就回答了。
“那你现在要去做什么?老实点说实话,别撒谎骗我。”瑟雅斯扯进了胡斯的衣领,把他拉近点问。
“巡逻军总部,有一个老朋友想让我亲自去那里,不过跟夏洛特的事情无关,别想太多了。”胡斯如实说。
“你疯了吗?就算我信你的认为你不是想要去追夏洛特,就以你的身份想闯进巡逻军总部?开始么玩笑!”瑟雅斯又把胡斯推开,双手插在胸前气的不愿多说。
“瑟尼说的没错,巡逻军总部大门口就挂着你的通缉画像,你还没跨过那条护城河就会被围住。”黑斯特瑞插嘴说,不忘劝阻胡斯,让他意识到独自去敌人腹地是多么愚蠢的事情。
“相信我,我有门路可以进得去,同时也非常的安全。”胡斯靠近瑟雅斯后把她搂在怀里,眼睛则盯着一脸失望的黑斯特瑞。
“可你走了以后谁来处理你带来的两个人质?一个可是国王的次子卡尔斯,另一个还是艾兰思的亲人!”黑斯特瑞在胡斯一来到这里的时候帮助他确认过卡尔斯的身份,现在有点后悔,不过一开始他就想着也没什么不能帮的,帮了他也可能有想不到的好处,尤其是胡斯发誓不会杀死卡尔斯后。
“交给格温德琳跟瑟雅斯,留着他们在这里更安全,人质们对我们来讲还不能算得上有用处,但我清楚只要等机会来临,这两个人质就迟早会派上用场。”胡斯也学起夏洛特那一套,在同样的大门前做同一样的姿势。
他停下来做了个道别,但也只是挥了挥手就走人的程度,没能给瑟雅斯任何心灵上的满足感,甚于再次失去离开他的冲击。
这种痛苦,大概也唯有体验过的人才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