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一把声音从正前方的建筑群里传来,之后又急促地连续喊了几次,叫停了西蒙的举动。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高大人影跑出了街道,双手高举快速接近高台,引来一众弓箭手拉弓警戒。
“别那么紧张,都放下!向后撤退三十步。”
西蒙知道他的举措起了成效,满脸骄傲地让弓箭手停止警戒,为了避免出现误射,还令他们移出有效射击范围。
刚才跑出来的人影却并非他所预料的小女孩,不但不是银发的矮个女人,甚至高大无比,远处看上去也有将近两米,头上盯着及肩的中等黑色卷发,穿着一个连衣裙,还套着手袜,缠着一条丝巾正在靠近。
“我们投降!别杀他!”
这名怪异的高个女人用尖细的声音喊道,让在场的士兵听了都笑作一团。
“还以为真的是银发呢!没想到这么高,看来传闻不能尽信啊。不过以貌取人,也会吃瘪。”西蒙笑呵呵地自言自语。
没一会儿,就有其他人跟随这名女子,从建筑群的阴影中走出,显露反抗军一直躲藏在幕后的身影。
前后十几排的士兵有各式各样的衣着,拿的武器也大多不成体系,连像样的取暖冬衣都没有,看起来早就到了极限,原本就不多的制式套装都随着战斗损耗殆尽。
这批士兵们前前后后至少近两千人,一直到了安全距离塞不下时,才总算停下,看上去毫无抵抗的打算。
“扔掉你们的武器,指挥官出列!”
国王军最前端的使者驾驶一匹烈马靠得更近,对空气先抽了一鞭子立威,然后提出了要求。
叮铃咣当
一阵刺耳的铁器碰撞声后,遍地都是刀剑、铁锤钝器或弓弩,使者本还想要求反抗军解甲,但仔细一观摩,却发现能看到的都是布衣,一眼望去完全瞧不见佩戴盔甲的士兵,这才扭头对高台上的西蒙挥舞灯石打出信号,
高台上的西蒙一手抓住莱恩的脸颊,逼他看着全面投降的反抗军,无论是出自于拯救胡斯跟莱恩的义举,还是纯粹没了希望放弃战斗,都足够让西蒙开心一番。
得到命令的步兵马上出击,五人一组,四十人一队,一路小跑到近百米外的反抗军附近,先原地结成人垒,每个小队专门有两人一组的角色,各自负责携带一面长盾插在地上,充当刀盾兵的角色。
出击的十队的白甲老兵火速形成一道防线,然后才从两侧走出持长剑的作战重甲主力,小队中最后一人则手持长矛在盾墙间竖起,用于攻击距离较远的敌人。
只是在彻底放弃抵抗的反抗军面前,这些举措都显得有些太过多余,连谨慎的老兵们都怀疑是否有这必要。
十米开外的反抗军士兵垂头丧气,以他们多年来作战的经验,前线已然胜利,当负责收缴武器的部队逐渐进入反抗军两翼的范围,试着占领夹击的关键位置时,也不见有任何异样,只是不见了刚才要求投降的高个女人,即便如此,白甲军老兵也已如控制奴隶一般控制了反抗者们。
即便前线的反抗军们想借机诈降,后方仍然有足够多的预备队,原本一千九百人的白甲军,经历城内多次战争后,还剩一千六百余人可以参与战斗,西蒙将他们分为四个队伍。
一个在看守高台安全,一个用于协调指挥城防军们控制奴隶,另一个则用到了前线对反抗军纳降,还有最后一个四百人的大队在高台下随时待命,本是用于镇压盖温及其手下骑兵,现在看来完全用不上。
除此之外,收编了从城外逃难回来的七千余士兵,虽没有足够器械将他们武装,但撑撑场面还是足够,只是他们士气彻底崩溃,完全没了士兵的意识,比起军人更像是难民,西蒙一直不想把他们重新组织起来,就是担心遇到意外,这群人随时都会士气崩溃,进而造成哗变,将矛头对准自己。
而原本就在城内驻守,如今彻底依附王室的残余三千多城防军,则是协助白甲军的主力。他们没经历过多次崩溃,整体称得上合格,杀奴隶时比临时召集的白甲军老兵还要卖力,大多数也驻扎在高台后方,靠近教堂和奴隶营地的区域。
就在西蒙以此得意时,城防军驻守的教堂与奴隶营地之间,却传来了大量杂吵声响,甚至在高台范围内比瀑布的水流声都噪耳,马上将西蒙的注意力从受降中的反抗军那,转移到了后方。
“怎么了!”
西蒙对准高台下的人叫喊,还不忘注视远处闪烁的光点,夜色越来越深,已经无法靠肉眼清晰看到边缘的状况,
“是叛乱!从城外逃回来的那群人,不知从哪搞到了一批武器,正在攻击我们!要把奴隶营地的人调出来吗?”台下的白甲军士官立刻回答,并咨询下一步的计划。
“调一个预备队过去!让奴隶营地里的白甲军和城防军在原地不动!”西蒙喊道。
听见命令的士官即刻调集高台下的预备队,火速奔往数百米外的现场,那里传来了厮杀声,还有跟萤火虫似在黑暗里乱晃的光点,除此以外什么都看不见。
“为什么还要调一个预备队过去?”查德不解地问。
“奴隶的营地有墙壁,让那面的人绕墙出来也要几百米的距离,而且奴隶那还没人看管,行刑消耗了不少人的精力,要是随便调走他们,鬼知道靠那点城防军能不能控制住那么多奴隶。”
西蒙的眼睛没离开过教堂与奴隶营地之间的那片区域,嘴上解答的快,脑子运作的也是飞快,他不禁思考为何会在那个角落,以为又有怪事发生,一想起怪事便抬头观察王宫。
刚开始的几秒还没异样,但很快一阵蓝色烟雾从王宫飘出,在第十三层附近几个依靠管道供热的灯石照耀下,让附近所有人都能看到这一“信号”。
惊讶到来不及表述眼前所见的西蒙国王,又顺着蓝色烟雾看到了正在流动的瀑布,立刻想到了瀑布后方还有通道,虽然离的非常远且狭小,但足以让几十人的队伍通过,并且借着瀑布噪音掩饰行踪,从那绕到东侧,便是废弃教堂所在。
“糟了!”
西蒙没再将注意力集中在废弃教堂区域,而是立刻回头看向西侧的反抗军们,查德慢了半拍,但也意识到问题所在。
难民似的归城军队哪里武器,收编时还特地做了检查,联系到反抗军异常的行为,西蒙从瀑布联想到了一个他曾用过的战术,反抗军必然是借着瀑布声响,有一支小队从瀑布绕后,抵达废弃教堂后肆意冒充国王军袭击,
至于制服从哪来,西蒙猛拍自己的脑袋,战争到了这个地步,死人遍地都是,身上扒几件准不成问题,更别提是夜色里,还利用了城外士兵的不安。
但一切都太晚了,他跟查德再次跑到高台西侧时,被摁住了的胡斯与莱恩露出笑容,看着他们的笑脸,就知道中计了。
反抗军队伍正中间,刚才那名高个子的“女人”重新走在队头,双手持着一把巨斧,朝着高台和盾墙的正前方大步直冲。
原本受控的两翼,白甲军们被人群遮挡视野,距离太远又不能立刻听到西蒙在高台上的呼喊,只是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就立刻被没武器的反抗军们抱紧摔倒,一时间纷纷在地面缠斗起来。
反抗军队伍中间还没来得及被收缴武器的士兵们,各自重新拿起地上的刀枪棍棒,向外扩散开来冲击白甲军松散的前锋,将空间让给后方深藏其中的一支重甲部队。
高个子“女人”正是这支重甲部队的最前锋,正似发疯野牛般撒腿狂奔,身上衣物被大幅度的剧烈运动撕裂,顷刻间化为布条,脑袋上的假发也甩在了地上,露出一个卤蛋似的光头,那人正是男扮女装的反抗军干部「巨汉」塔鲁。
他的短距离爆发速度快到让人来不及惊讶,顶多二十米的距离,两三秒一下就冲到尽头,夜里在光源不足的情况下,闪成一道影子。
前线一个正对着他的白甲军下意识地举起盾牌,反应过来有敌人前,只看到一张肌肉拧巴成一团的愤怒大脸,然后就被巨斧连人带盾甲轰散上半身,化作一阵掺杂木屑的肉碎,溅射在还没意识发生什么的士兵脸上。
紧接着就是跟随塔鲁冲到缺口的大量重甲反抗军,他们足有一百多人,头戴铁盔,身披札甲,手里拿的大多是铁锤或斧头,还有少数持有长矛的跟在后面,与边缘反应过来的盾阵矛兵对刺。
绝大部分时候,反抗军只有皮甲,铁甲的流通性并不高,也缺乏维护的手段,这次借用了黑皇冠佣兵团的物资。原本只是一百多副甲并不够用,却没想到能在关键时刻起到特殊作用。
这批重甲部队顺利撬开一个缺口,又从中间将这支四百人的白甲军队伍切割开,而反抗军原来阵地两侧的士兵,则被从地上爬起来的反抗军反扑,显然他们早就做好了手无寸铁被杀的牺牲准备,但生命换来的却是整支队伍的胜利,亦是绝境之中反击的唯一机会。
白甲军安排在后方的弓箭手已经无法控制射击范围,黑暗中敌人跟自己人混在了一起,原本用于测距的灯石标记也被踩碎,白甲军身上挂了灯石,但反抗军身上也有,袍泽之情浓重的白甲军内,谁也下达不出连自己人也一并射杀的命令。
冲破盾阵的塔鲁,没有就此停歇,他仍然发疯似地冲击身前的敌人,几十分钟前那个拿着鞭子骑着马的使者,如今正在他身前不远处,看到塔鲁冲向自己就举鞭要抽。
塔鲁并不闪避,而是继续加速挥舞双刃巨斧,地上的雪花几米远就能被巨斧转动刮起的吹飞,高速奔跑的塔鲁好似个雪球,正撞在使者身上。
唰地一下。
空气中到处都是血雾,雪地铺满了肉沫子,使者被连人带马绞碎扬得十米范围内到处都是,马头在天上飞了起来,竟被抛到十几米高,直接落在西蒙脚下。
太过用力的塔鲁,则随着这次竭尽全力的冲锋,一口气因收不住双脚而栽到高台下方的雪堆中,控制不住脱了手的巨斧劈断高台左侧的几根支脚,又飞向底部被关押的费雷德里克附近在地面打出火花,滑到地上转了好几圈才停下,导致整个高台略微向西倾斜。
“这里还安全吗?”查德不由得提问道。
“必须留在这,要是撤回教堂就没法有效指挥四个队伍,那才真的要命。还有一支预备队,反抗军主力已经被钳制住,只要再把冲锋打回去就行。”
西蒙向下一挥手,最后一支在高台下的四百人预备队立刻出动,他们早就看到远处晃动的灯石光点,知道前方有敌人,待到士官看见高台顶的西蒙下命令,都迫不及待开始加入战场。
“那面是码头吧?”查德指着高台下刚才四百人预备队离开前的位置。
“你是说盖温吗?他到挺聪明,到现在都不肯露面来见我,是忠是奸还不好说。派去劝降福克西纳的人也该回来了,不知道是逼反了福克西纳,还是成功劝降。”
将麦斯作为特使,派去福克西纳的宅邸,原本是西蒙一石二鸟的计划,当做逼反福克西纳的契机,若成功了还可以指责盖温,便有了攻打他的借口,否则贸然行事又会引起归城士兵们的哗变。
只是,西蒙想不到居然被反抗军的小丫头打得措手不及,有些丢脸又说不出口,只能想办法补救局面。
“把奴隶营地的白甲军调回来!先能调多少是多少!路上看到的先让他们到高台这。”
“可奴隶营地就没人......”
“顾不得那么多了!这里不容有失,奴隶营地那先交给城防军。”
没人看守高台附近,西蒙知道在黑暗中很容易被小股部队偷袭,已经尝到格温德琳的计谋后,更不愿意再次冒险,宁可陷入被动也要确保指挥中心的安全。
听到命令的传令兵又少了一个,此时他们却都没注意塔鲁回收了斧子,借着夜色偷偷逃离了高台较远处的雪堆等待时机。附近想搜索他的士兵们无功而返,就又立刻被调集到西侧前线。
距离高台较近的零散白甲军,在传令兵前往奴隶营地时,被一路叫回了高台之上,有经验的老兵则到了地面放手,杜绝任何人从底部进攻的可能。
一时间的混乱让人们都忘了高台下还有个重要囚犯,因整个国家包括西蒙在内的人都对魔法信任度较低,或是干脆不相信存在魔法,所以哪怕吃过了魔法的苦头,也有白甲军士官嘴硬并不承认失败,依旧没几个人想着专门看守费雷德里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