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门口僵持中的西蒙,大剑再也不受他的控制,力量更难以持续。
前方击出的光线,早就被泪戒的纯水盾吞噬,费雷德里克正一步步靠前,忍着灵魂都被撕裂的剧痛,步步紧逼无以为继的西蒙,几乎就要用红色光鞭碰触到他的身躯。
“你会为你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费雷德里克低声怒吼,每一个字说出来,光圈内流动的火焰就要大上一圈,将西蒙顶退少许,连站都站不稳。
“我从不后悔我的选择,用不着你来教训我,小鬼!”
西蒙深呼吸后再次抓紧剑柄,用意识将怒戒烧的更旺。
士兵们哪怕看到先前干预无效的场景,仍然不愿坐以待毙,纷纷想出浑身解数,投掷武器与一切甩得出去的东西,但都被高温吞噬,哪怕能躲过高温,也只是打中纯水盾,无任何一人也足以击穿包裹费雷德里克的魔法盾牌。
数人形成一组的小队,各自分成两类阵容,一类几人共持一根巨大铁矛,另一组则搬运地面的破损长椅。
运铁矛的人直戳向费雷德里克,运长椅的则当做工具顶在西蒙身后。
猎杀城外巨猪用的铁矛足够大,或多或少起了一丁点作用,但还是穿过高温后沿着铁杆导来巨大热量,哪怕隔着铁手套,也能明显感觉到炽热。
几个人稍不留神,就被点燃用于隔热的布料,但他们仍旧不愿放弃,被高温烧伤也没松手。
铁矛最终被高温软化,士兵直到顶不住扑空摔倒才被救护人员拖走。
运长椅的人本以为不用手去触碰西蒙,不会再被弹飞,但椅子却给出一样的答案,长椅顶到西蒙身上,映射出的不是单纯火光,空气里像有着多层不停震动的透明薄膜挤压,一瞬间就将木椅前端撕裂。
弹射出去的速度之快,近距离有没穿甲的几人当场被刺死,其余披甲者也没好到哪去,躲过致命伤,但还是被一股冲击掀翻。
经过这一番折腾,能站着的人不足五十,费雷德里克故意顶着西蒙,也终于到了红色光鞭可以触及他的范围,马上扭作一团,呈现钻头的螺旋形,对准西蒙的脑袋旋转刺去。
“狐脚印·二升跳”
两人都听到一个声音,喊着独特的招式名称,接下来一道金色闪影从西蒙背后轻轻跃起,踩着钻头状的红色光鞭,又跳跃到费雷德里克的纯水盾上,最后翻身落在他的身后。
“什么人?”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前面光鞭就出现爆炸性的崩溃,紧接着纯水盾也感受到一股力量从上往下压来,好似被人一股巨大的巴掌拍进地面,纯水盾被爆裂的斩纹蒸发出一阵雾气,被迫中断针对西蒙的攻击。
西蒙前方顶着的位置突然空缺,让他一下也向前摔倒,搀扶无审判大剑站起来,才发现对面站着的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人。
“胡斯·沙罗温?”
当老国王念出对方的名字,地上还没爬起来的费雷德里克也听得到,双方暂且停下纷争,都将注意力集中到胡斯身上。
“收手吧,王子们被抓是因为佣兵,黑皇冠在暗地里挑拨想我们自相残杀。”
胡斯道明来意,接受穆纳的要求后,不大情愿出来搅局试图阻止他们的厮杀。
“那不重要了,你也知道国王做了什么,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注意力只停留几秒在后方,费雷德里克又直奔国王,几条重新伸出的红光鞭跟爪子似展开。
西蒙来不及闪躲,防御也很面前,无审判大剑在他手里只是刚好挡住要害,光鞭仍然从边缘延展,绕过防御刺中他的两肋。
好在身上穿着一套锁子甲,光鞭的攻击勉勉强强被挡住,但穿刺时的力量过大,西蒙明显感觉得到两侧至少也几根肋骨断裂,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剧痛难忍,再也无力维持防御。
手上的大剑渐渐松开,费雷德里克见状加大力度,又重新在右手凝聚出一只光鞭扭曲而成的钻头,连带抓住西蒙武器的“爪子”,一并用力袭向西蒙。
“蛇闪狸!”
一道蛇一样的金光抖动着划过,击穿费雷德里克的光鞭,将其折断后弹向半空,又伴随吹向他的烈风一扫而空。
侧身举剑的胡斯,抬着右手握住剑柄,在坚持不住摔倒的西蒙左侧出现,用极快速度绕过费雷德里克,一招就防御住他的攻击。
“你一定要阻止我么?”
情绪上胡斯不想救国王,但无论是为了未婚妻瑟雅斯,还是当初西蒙替自己挡下的一剑,他都不得不出手。
沉默是他唯一的回答,让费雷德里克有些失望。
“看来我们都别无选择。”
费雷德里克将主攻目标集中在胡斯身上,两人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死斗当即展开。
奴隶之王收回多条光鞭,重新制作一条,跟麻花一样扭曲在一起,双手握持,变出一把一点五米的红色透明大剑,看着与其说是剑,更像是节日里表演的棍子,但散发的热量与观感,足以与金丝剑对抗。
他另一手将纯水盾从全身范围缩小到左臂,被光芒笼罩,悬浮在胳膊上,犹如一面镜子,随费雷德里克的晃动,还能看到上面摆动的水纹涟漪。
胡斯趁着他正准备的过程,没有任何绅士风度离开上前突袭,快要抵达时却突然刹住,单脚踩向地面,金丝剑跟随他的身形摆动,在地面划出一道金色斩纹,教堂所剩本就不多的地砖,立刻跟被胶粘的胶纸般,旋转飞向费雷德里克。
“障眼法。”
费雷德里克猜得出胡斯的计划,并未太过在意铺天盖地的砖块,强行利用戒指自带光圈的力量,扭转两眼肌肉,让双眼呈现出同时看向不同角度的状态,立刻就捕捉到速度极快的胡斯。
即便如此,胡斯仍然快到跟一道金影一样,身后还有头发甩起来时颠簸产生的幻影,看起来果然跟狐狸一般,正如他的外号『光狐』那样。
“找到你了!”
瞄着胡斯即将攻过来的左后侧,费雷德里克装作没发现的样子,心里却默念着,双手也做好准备。
他一剑扫去,眼瞅着打中胡斯,武器却穿透他的面容,随后手上传来一阵微微震感,然后“胡斯”便消失不见。
不知怎么打到的虚影,让费雷德里克来不及多想,已然意识到后面即将发生的事,纯水盾迅速换位到后背,只听见唰的一声,就感到背后似有一个重装骑兵奔来,将一杆骑枪全部贯到他身上。
千钧之力顷刻压在一点,尽管纯水盾挡住冲击,还是让他整个人被顶飞两米,向前扑倒在地,靠着身上缠绕的光圈作为支撑物,稍微翻滚就能校正姿势。
“雷出铳!”
胡斯此时在他发出刚才强力攻击的位置,单膝跪在地上,左手单手持剑,用右手微微抬起瞄准费雷德里克。
原本应该软趴趴下垂的金丝剑,这时外面居然缠绕一层雷光,整体金黄耀眼,费雷德里克这时才确认自己被斩纹打中,没有纯水盾早就死了。
抓到先机的胡斯保持着严密的攻势,他连续又击出三次名为“雷出铳”的斩纹,每一次都比之前更强。
弓箭似的斩纹刷刷打在纯水盾上,连费雷德里克也吃不消,纯水盾头一回被打到跟不上补充修复,好不容易才坚持下来,却看到一发极强的斩纹在胡斯的金丝剑上凝结,甚至发出了红色的光芒。
“赤狐·王牙。”
费雷德里克眼前被一片红色覆盖,他来不及躲闪,只能将纯水盾展开成半圆状,随后瞧见斩纹脱离剑锋后,空中化作一只狐狸的獠牙,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呜~!”
一阵近似狐叫的尖锐刺耳声后,费雷德里克整个人连着光圈一起被轰入墙壁,激起一大片烟尘,附近的人不得不遮住口鼻。
十几秒后尘埃落下,他才匍匐爬出来,肩膀与前辈留着大量鲜血,上面还有被犬牙状斩纹撕咬过的痕迹,比寻常还要深的血洞伤口,告知众人那一招的威力。
“该死,还差一些。”胡斯叹气道。
他想一招就将费雷德里克的脑袋取下,纯水盾的防御却比想的厚太多,不但斩纹迅速衰减,还偏转攻击轨迹,只留下五六个咬伤痕迹。
那一招胡斯消耗不少体力,过去快半分钟,双手仍然发抖难以集中力量。
如此频密使用斩纹也是头一回,几乎使劲浑身解数,连自认为最强的赤狐系斩纹都脱手而出。
赤狐斩纹威力十足,但消耗也更大,筋力储备不足比想的要严重,远不能让他自由发挥。
显然,持久战不利于胡斯,普通斩纹却根本不足以一次性击穿纯水盾,他看了一眼被士兵们救到安全处的西蒙国王,确认附近再没有其他人后,咬咬牙做出大胆的决定。
“看谁先倒下吧。”
胡斯两指夹在金丝剑根部,一口气刷到剑尖,指尖被割破时渗出血液,用力攥紧剑柄的同时,将剑身瞬间变直。
如同一把刚铸造出炉的钢剑,上面还夹杂着暗红色流动纹路,从剑身上坠下一股热能,脚边的微雪顷刻间便被融化。
“我打赌肯定是你。”
呕着血的费雷德里克扫了一眼手上戒指,看着其中几个光芒正在逐渐暗淡,意识到这场战斗很快就将付出胜负。
两人又交锋成一道道闪光,照亮整个教堂。
被早早救下的西蒙,发烧似的脑袋昏沉沉,战斗中消耗过多的体力,仅仅是这么一阵完全不足以恢复。
直到被门外冷风迎面吹来,才总算恢复精神,耳鸣噪音在脑中旋转,模糊中看到死伤殆尽的白甲军老兵,悔恨的泪水顿时留满了老脸。
“这就是你想看到的!这就是你想要的!现在你满意了!?”
不知对谁的怒吼,响彻教堂穹顶,士兵们听了也一同哭泣。
曾经战无不胜的军队,现在连一个能站着的人都没有,外面大风一吹,就会因伤倒地不起。
西蒙至此再也算不上是国王,他身边没有太多人力,除了还在后方保护王子们的人以外,致远花国已经说得上是灭亡。
更为让他感到羞辱的是,一生都与王室作对的胡斯,如今却在面前救了他,无论出于何种原因,西蒙都难以接受事实。
但此时的他,连起身的力量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胡斯与费雷德里克的战斗,每次打击的火花,都燃出一片异样光彩,将天花板的壁画点亮。
时隔多年,尽管大画家罗撒的画作早已色彩褪去,仍然能在光照下映出英雄戴蒙鏖战海勒古大执政官的场面,闪烁之间,仿佛画面动了起来。
来自斩纹的光影每次交错,映射的不止是人心,还有愈发手忙脚乱的穆纳一行人。
这位全国最好的医生,有限的条件下对瑟雅斯的伤势做了最大程度的处理,但仍然有困扰他的麻烦。
钳子、镊子或特制的刀具,放大用的单片眼镜,还有专门照明用的灯石。
一切的一切,都没能让情况好转,瑟雅斯的伤口抑制出血的速度,反抗军的军医显然用错办法,但更多的还是瑟雅斯的伤口太深。
哪怕没有光线照在她脸上,冷白的肤色也有异于常人,穆纳留意到瑟雅斯的脉搏正在急剧升高,无论钳子怎么捏住,都会有暗红色的血液慢慢流淌。
只一阵工夫,她的肤色变得比吹到脸上的雪花还白。
“火!我们需要火!”
万般无奈下,穆纳被迫寻求最后的手段,用火焰烤焦伤口,没准能救下瑟雅斯一命。
但作为医生,他很清楚火焰只能封住外部,深层的伤口就算封住,颈部仍然会被堵死或有遗漏,但为了信守诺言,不至于胡斯回头发现他救人失败,仅仅是延长瑟雅斯愈发衰弱的生命,不得不选择下策。
在他的要求下,一道火光照在他脸上,要去接时,一抬头就看到一个曾目睹过的神秘男人。
“罪恶切割者!”
戴了面具的切割者出现在他们面前,拿火把的正是他,也惹来附近等候的格伦注意,连忙带着人围了过来,但没人敢靠近确认身份。
“夏洛特?是你吗?”
格伦低声问,反而让穆纳惊讶起来。
“夏洛特是切割者?真的吗!”
慌张之间,穆纳更不敢下手处理瑟雅斯的伤势,愧疚感笼罩了他。
瞧见格伦与小王子卡尔斯都在,蒙面的罪恶切割者如释重负,摘下面罩后露出夏洛特·格林的面容。
在场众人无不吃惊感叹,连白家军的士兵都啧啧称奇,那个民间的义侠,居然会是最有名的建制新星。
“看你的表情,朱利安应该都告诉你了。”
夏洛特对远处暗影挥了挥火把,其他人才注意到麦斯与另外两人从柱子阴影里探头,这节骨眼也没闲心在乎他们的身份,只将注意力聚在夏洛特身上。
“他为了救我们,留下断后......”格伦有所愧疚,只能扭头看向其他地方。
“佣兵吗?”
面无表情的夏洛特,透过穹顶的窗口望着蓝色浓烟滚滚的王宫,迅速扫了一眼瑟雅斯的伤势,又将注意力集中到正在战斗的胡斯身上。
“不,是别的。我们没看到到底是什么,但有说不上来那种感觉,肯定不是佣兵或活人,到像是...魔法的产物,跟我被俘虏到地下时一样。”
卡尔斯抢先一步,在格伦不知所措的情况下,代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让格伦总算松了口气。
“有些让人意外的事看来正在酝酿当中,我们的老朋友搞不好要回来了。”
夏洛特的扑克脸上罕有地眉头一皱,捏着瑟雅斯的冰冷的手,攥在手心试图温暖它,却没换来任何回应。
“我不能说一定理解你的所作所为,但无论结果是什么,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格伦埋在心底的话,总算找到机会说出口,他诚恳地看着夏洛特,那么长时间的猜忌,还有对罪恶切割者的不满,回过头都源自于诸多的不自信。
“找机会再来好好谈,当下先得解决这个大麻烦。”
夏洛特点点头,松开瑟雅斯的手,仗剑越过穆纳,不忘拍拍他的肩膀示意,在接近教堂前方的位置停下,正直视着费雷德里克。
罪恶切割者曾掠走王妃,虽然后续的敌对不完全是夏洛特本人的意思,大部分都是布托洛一腔热血为质问格伦
不愿尽早承认国王不在宫中而导致,却仍然延迟了大部分危机的爆发。
现在才想明白的格伦后悔不已,对弟弟的忌惮让他不得不用一个谎言盖上另一个,失去了人心又无法自证,理解布托洛临终前的愤慨,却不能换回他的生命,要是能回到过去,真想给自己抽上一嘴巴。
然而人能到未来,却不能回到过去,这是一切悲哀的开端,人们缅怀过去拥有的一切,有时被迫接受未来给你的事实,才会在不接受的挣扎里,将身边一切变为束缚自身的原罪枷锁。
越是挣扎,越是罪孽深重。
直面真相,拥抱事实,才是人们在命运给他们的洪潮中唯一可做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