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白色为基础的这房间内,没有过多的摆设,有的仅仅是从天花板窜下来的结冰钟乳石和地板上数不清的白灯石块,四个互相对应的沙发上,一面坐着奴隶中的领袖们,另一面则是佣兵的,只有靠近特兰的这一块是属于面色惨白的霍吉尔与拉德苏。
“别担心,他们很安全,暂时是如此。”
费雷德里克·特纳的声音中透出能安抚人心的力量,特兰的不安感很快被驱散消尽,只是一看到正在他身后靠近过来的恩加多,就立刻回想起自己所身处的环境绝非应该安心的地方。
“你知道他的事?”恩加多坐到沙发前问了一句,随后就用手肘支到沙发旁,半边脑袋压在手腕上。
“梅丽尔把他交给你的时候,我就在现场。”费雷德里克抬起仅有三根手指的左手,向恩加多展示起手上其中的一枚黑色戒指来。
回应恩加多后,这位举止看似优雅的奴隶之王又抬起满是纹身右手,颇为恭敬的对特兰低声讲:“请坐。”
特兰并不想听从任何人,却又忍不住聆听起奴隶之王的呼唤,不禁怀疑起某些东西来,试着借这次机会验证一番,没想到正当他打算继续站在原地时,他的双脚就开始抖动,慢慢提起膝盖,自然而然的被驱动向前面走了好几步,直接又坐到了费雷德里克所指定好的沙发上,位于拉德苏与霍吉尔之间。
“我知道你们的来意,你们所有人的,因此你没必要隐瞒。”费雷德里克说话慢条斯理,让人有些接受不了,从他的外观来讲,第一次看到他的人更倾向于认为他是个粗蛮的男子,而不是斯文的文人。
尽管费雷德里克是并非对特兰一个人说,但眼睛始终却是盯着特兰。这是特兰头一次觉得有人盯着他是如此的恶心,打心底想要避开,却始终无法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或方式让眼前男人的瞳孔换个地方盯。
“那戒指从哪来?”特兰冷不丁的提问。
“你是在问它的出处,还是问我在哪里得到的它?”费雷德里克瞟过戒指一眼后,不时礼貌的问起特兰来。
“我......”在提出问题前,特兰的确没有仔细思考过,到底该问哪个,即便费雷德里克帮他选了出来,还是没有办法想通,一时的愚钝让他失去了发言的先机。
“冽银,把他嘴堵住。”恩加多看的有些不耐烦,大概他一点都不懂为何费雷德里克会让特兰这种说起话来总能刺痛别人的家伙喋喋不休。
坐在恩加多左侧的就是冽银,他双手撑住金属膝盖,一用力就站了起来,费雷德里克没有立刻阻止他,反倒更像是有意让冽银几乎快接近特兰时,才伸出一只手来阻止这个残暴的佣兵。
“等等,他是客人。”费雷德里克的语气改变了少许,稍微从中传出命令的语气。
冽银也像是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一样,悻悻然回头瞧了眼恩加多,在恩加多暗示下才听从费雷德里克,主动坐回了右侧只能坐两个人的沙发上。
“是客人?”特兰内心想了想,实在琢磨不出眼前面容恐怖但温柔又细心的男人到底在计划着什么。
“没错。”
费雷德里克的声音从对面传了过来,不是用嘴巴或喉咙,更加跟鼻子与腹语无关,单纯是从脑海伸出并发出一个极似他的声音来,慢慢如同春天雨后的池塘表面一样,激荡出无数个同样的声音,让特兰百分之百的肯定那是费雷德里克搞的鬼。
“各位都没有什么耐心,不过这不妨碍我要说的,就让我从最早的故事开始讲起,随后你们就会明白我手上所戴的戒指意味着什么。”费雷德里克站立起来,将左手的两枚戒指环绕展示了一圈。
他的手腕扫过左侧的奴隶首领们时,这群刚才看起啦还比较漫不经心的人立刻跪倒在地,进行没完没了的小型仪式,似乎眼前这位面容难以让人接受的男子就是真理一样,而早就知道戒指作用和大致上流传故事的恩加多与冽银,注意力仅仅集中在费雷德里克要说的其他内容上,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就像是故意要给特兰和费雷德里克脸色一样。
这里唯独特兰的身份特殊,不免对当下的情况觉得意外,他试着用自己可以理解的答案从内心里解释奴隶的行为,并且时时刻刻都留意着佣兵们的反应,避免这群看上去并不太听从费雷德里克的佣兵随时随地都上来给自己补上一刀,起码他觉得比起眼前的费雷德里克,还是信魔内墨带来的恐怖更能让桀骜不驯的佣兵们臣服。
“你们都很清楚戒指总共有五枚,古时候每一代的最后子嗣都负责继承五枚戒指,保证守护灯塔里的东西,以此为基础让国家昌盛繁荣。但到了最近的几百年,不单是贵族,就连王室本身也早就忘了那个传说,有着可以继承戒指力量的血脉变得稀薄,艾兰思家族和王室成员们也几乎把过去的事实当做一种童话故事,直到近百年前新一代最后子嗣重新被选中,戒指们的力量才被寻回。”
费雷德里克喝了一口旁边侍从奴隶递上的水后,放下杯子继续讲道。
“没错,你们确实听到了。最后子嗣是被选择出来的,由灯塔中的力量,那股力量具体是什么没人知道,但我可以很肯定的说,能控制五枚戒指的人,就有能力释放这股力量,这是戒指打造者的目的。与其说传说里要求戒指持有人守护灯塔,倒不如反过来说制造戒指的人,是希望有人终有一天可以利用戒指打开灯塔内那股力量,去做些什么.....”
“那么,最后子嗣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恩加多听到这里,发现了一些跟之前从内墨那没听说过的。
“完美而又不完善的存在!最后子嗣很多人都把他当做一个神话,毫无疑问他也是历史的一部分,最早的最后子嗣从何而来已经不得而知了。但他的后代中,每一任最后子嗣都由某种力量去选中,这个身份本身就是一个楔子,为了把戒指们的聚集到一起而诞生。”费雷德里克低头摸摸手上的两枚戒指,似乎想起了什么。
“你说过不完善,是指需要那个被选中的人的身份必须将戒指聚集到一起才能生效吗?而戒指本身却不是容易被集齐的。”恩加多继续提问。
“任何强大又充满力量的东西总要付出代价才能取得,我仅仅是找到两枚戒指,就变成了这副模样。”费雷德里克用毁容的侧脸对准恩加多,把他和他身边的那个喜欢折磨人的冽银都吓到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特兰插嘴问他。
“说你想听的!或者说说我希望你听到的。”费雷德里克在霍吉尔与拉德苏面前晃了下手指,眼前的两人就立刻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他们看上去见到特兰和旁边的佣兵后也没感到多大的惊讶,似乎在被奴隶之王下了手脚时依然能感受到外界的变化,听到那些声音或嗅到气息,此时只能垂头丧气的揉揉太阳穴,也说不出什么安慰彼此的话了。
“听他说完吧,特兰。可别学我们吵个不停,刚才你也看到我们了,那死板样子不好受也不好看。”以往都不喜欢屈从于国外以外任何人的霍吉尔,如今也顺从了费雷德里克,看上去他也希望特兰如此做。
“好吧。”
特兰认识霍吉尔不算很长时间,却把他鲜明的性格摸了个透底,第一眼看见霍吉尔有如此反应时,内心中理性的开关就被打开,不停的警告着他自己不要做出违反理智的冒险行为。
“谢天谢地。”同样清楚特兰性格的拉德苏刚刚祈祷结束,一脸疲倦的样子让他干脆瘫在沙发上,也不理旁人怎么看他,反正只要安全离开,拉德苏就不会在意太多的礼节。
“你要是真的担心他们,我可以等你确定这两人都没事以后再继续,我希望我的听众能尽可能提出合理的疑问,因为有时候我经常会忘记要说的关键点。”费雷德里克不太想继续说下去,尤其是当他看到特兰有些心不在焉后。
“请你继续说下去。”特兰故意用了敬语,试着让对方高兴一点,毕竟如今包括他自己在内,总共有三个人被这群奴隶和佣兵们控制,不得不被迫开起一个恐怖的茶话会,依靠不知去向的阿尔文根本没可能在此脱险。
清楚特兰的用意后,费雷德里克再次开腔:“这一代每个年龄有着王室血脉的人都有可能成为新的最后子嗣,当然这不包括那些年纪超过四十岁的人。戒指的力量会随着最后子嗣的烙印越来越强烈而慢慢达到顶峰,当最后子嗣戴上所有戒指时,在合适的地点,他可以选择是否要释放灯塔中的力量。”
“就是说,理论上艾兰思家族的人也能做得到?我清楚记得他们似乎在古代跟王室有过大量混血。”霍吉尔缓过来后忍不住就问了一句,惹来冽银等人的注意。
“或许是,或许不是。只要血脉上没有过大的偏差,那你的说法就可以成立。”费雷德里克回答他道。
“你说的代价,到底是什么?”特兰一瞧见费雷德里克的面部,就忍不住去想所谓的代价到底是付出什么而又得到什么。
“一部分灵魂,一部分血肉。”费雷德里克也注意到其他人的目光,声调有一些哀伤,不禁想起了他为了掌控戒指所付出的代价,以抚摸脸庞上的伤疤为刚才的话做了结尾。
“灵魂?”特兰很容易就理解了后半句,但在他看来,人应该不存在灵魂这种说法,尤其是整个国家都没有什么人相信这种论调的前提下。
“没有血统的人最多可以戴上一枚戒指,但却不能使用它,戒指只有两枚在一起时才能发挥出那两枚戒指原本的力量。而这也是没有血脉延续之人的极限,在凡人戴上的那一瞬间,身体会发出极高的蓝焰,吞噬你后取走一部分曾经属于你的肉体,那种伤害是随机的,但都不算重要。真正痛苦的是,燃烧出那股火焰的燃料,正是每个人都有的灵魂。”费雷德里克的话里明显是在告诉众人,他已经控制这种得来不易的力量,付出了绝对沉重的代价。
“图书馆里曾经有过类似的记载,但每个戴上两枚戒指的人都被烧成了灰,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奴隶之王?”霍吉尔想起了过去他受阿尔文嘱托前去探查过的资料,只是那些记载内容皆用古语记述,模糊又不清晰,哪怕黑斯特瑞也无法全部解读,还有很多霍吉尔没能了解到的资料仍在书中等待解密。
“看来你很清楚那些古老的传说呢,亡国的霍吉尔。”费雷德里克听到霍吉尔的疑问后,用眼睛侧着盯着他一下就转过身来。
这位看上去难以让人觉得好相处的奴隶之王,半响都没说一句话,沉浸在悲伤中,待到从中脱离后总算想好要说的话,才在恩加多的瞩目下回答了霍吉尔刚才的提问:“当有人愿意牺牲自己的灵魂时,一切皆有可能。”
他说的这话听上去很高深,却似乎又有别的什么意思,霍吉尔猜不透费雷德里克想说的,也知道继续问下去得不到答案,便干脆说起为何被抓来这里。
“你想让我们怎么做?告诉我们这些故事又有什么用?”这本来是霍吉尔应该问的,却被特兰抢先一步说了出来。
“加入我,收集所有戒指,开启真正的灯塔,让属于这城市的致远花再次绽开。”
这一回,费雷德里克没有再通过在内心中喊话去干扰特兰,他倒退一步,给奴隶、特兰一行人与佣兵们各自鞠了一躬,像是个忠恳老实的绅士,但哪怕他的态度多么友善都好,也依然难以打消特兰跟霍吉尔的疑心。
“那灯塔到底对你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只不过是一股连是什么都不清楚的力量而已。”特兰想起了列祖先民之柱的事情,虽然他不太能肯定灯塔跟引发大灾难的柱子有什么联系,却很清楚灯塔里的力量被释放出来,对谁来说都算不上好兆头。
“对那些在沙漠中口渴又不能脱离,因此感到真正绝望的人来说,哪怕是毒液也好,当摆到他面前时,便注定会不顾一切的吞咽下去。”
同样的,就跟抢在霍吉尔之前回答费雷德里克的特兰一眼,这一次拉德苏主动张嘴道出了费雷德里克本来可能会回答的话,比谁都要清楚奴隶的拉德苏也意识到奴隶们正在寻求一种会对所有人都有威胁的方法去为整个族群争夺自由。
“回答正确!无论什么都好,只要可以改变现状,都是可以被我们利用的,你很清楚我们的生存方式呢,拉德苏先生。”不知从何处得知拉德苏性命的费雷德里克,用一种对老友说话的态度去称赞眼前邋遢又有些不清醒的男人。
“还有谁比我更清楚你呢?我猜一个也没有。对比?费雷德里克。”拉德苏也用同样的口吻回答着,看起来两人早就认识了。
“拉德苏?”霍吉尔跟特兰想不到拉德苏竟然与费雷德里克相识,差点以为自己是被拉德苏出卖骗到了这里。
“别误会,我感受得到你们心中所想的,但拉德苏先生是个清白的人,他希望借你们的手可以让我垮台,这样好弥补他心中那点遗憾。”费雷德里克没意识到自己开始跑题,也没有留意到佣兵们的不满,仅仅是为了满足他个人的倾诉欲望,就不顾一切的开始把过去的事情告诉给眼前另外两个陌生人。
“什么意思?拉德苏?你跟他到底怎么回事。”这时只有霍吉尔反复的在费雷德里克与拉德苏之间扭头询问,反倒是特兰已经平静了下来。
“我相信你们一定听他或者还没听他说过一个在几十年前的奴隶大叛乱中,他失去了很多很多,就因为拉德苏先生的一点善心,既夺走他本来漠视就能拥有的一切,也让他带着一份内疚活到了现在。”费雷德里克说完后停顿一阵子,似乎等待着拉德苏能有什么特殊的反应,但看到眼前这位颓废的中年人没什么话要说后,就接着讲了下去。
“简单点来说,拉德苏先生释放了一个奴隶,那个奴隶年轻且渴望变革,一旦当他抓到机会时,他便尽任何可能的让风暴席卷了全城。”他的眼睛一下都没动过,完全沉醉于那段岁月里。
“拉德苏释放的奴隶就是你!费雷德里克·特纳。”
本着顺藤摸瓜的思路,特兰一步步的去逆推费雷德里克说过的话,当最终联系到拉德苏身上时,他总算意识到那意味着什么,并且没等这名少年从惊讶中缓过劲,就被接下来更惊人的话给吸引了。
“他是我的弟弟。”拉德苏主动讲了出来。
听到这话的人无一不向前顿了一下,就连恩加多也不例外,甚至对这些事很漠然的冽银也被挑起了好奇心,稍稍挪动沙发,往前面凑近些。
“父亲是个混蛋,奴隶给他生下了一个孩子,当东窗事发时,我已经接手了家族的生意,而父亲为了刚刚与贵族联姻后的家族荣誉,他必须保证没人或者有证据能留存下来。那天他提着剑,跑到了奴隶所在的聚集地,杀死了每一个跟他有过牵连的人,我不清楚有多少孩子跟他有血脉上的联系,但我很肯定的是,我释放的是最后一人。”拉德苏很清楚不该讲这些废话,但那种抑制不住的倾诉欲望逼迫他一点点道出,这是多少年来压力过大的结果。
“你们这个国家的人真是事多,不是弟弟就是哥哥或姐姐妹妹的麻烦,就没有一点脱离于家族的东西么?连王室都是这些麻烦,还是说最后子嗣的诅咒连普通人都影响到了。”恩加多有些听不下去,在一旁嘲笑起众人来。
“为了报复那个任意夺走我所有的男人和他的家族,我给这城市带来了暴力与血,比起整个奴隶阶级们所遇到的苦难,我身上发生的事情不过是零星火苗,当哪天真正燃烧起来时,便将这座黯淡无光的城市吞没,用鲜血燃烧的褐红色火焰照亮城市的每个角落。”费雷德里克完全没有功夫理会恩加多的嘲弄,只在意眼前的三人。
“天啊。”奴隶与奴隶主之间扭曲的关系,也是头一次如此真实的呈现在霍吉尔眼前,让他说得出的话也仅此一句。
“作为感恩,拉德苏先生的家人和他本人都受到了安全的保护,并且在接下来的几十年时间里都从没有任何人因为他欠债或生意失败能威胁他的性命,但很意想不到的是昨天他似乎引来了一些不应该来的人。”费雷德里克说到这里,就不在保持之前那种斯文的语调,变得有些歇斯底里,就好像一旦有人威胁到他的群体时就会变得紧张焦躁。
“不过是为了放下负担而已,如此罢了。”拉德苏自嘲地笑了笑,也不知是对准何人,他笑着期间几乎要睡着,但在霍吉尔的晃动下又苏醒过来。
“按照道理,我们会用最残酷的方式对待每个擅自闯入的地面居民,不过就正如我所说的,非常时刻用非常道理,你们可以选择将功补过,加入我们,帮助我们收集戒指,清洗你们作为地面居民剥削奴隶们的原罪。”费雷德里克不再理会拉德苏,甚至懒得正眼瞧他,话说到一半时已经把注意力转移到特兰跟霍吉尔身上。
“原罪?你的意思是说杀死无辜人、老人、孩子、手无寸铁的妇女,全都依赖着所谓的地面居民的原罪行事?”特兰忍不住争论道,想要站起身来用手指对准费雷德里克的鼻子反驳,却意外的发现无法站起来,身体受了某种暗示,软弱又无力,不足以支撑双腿。
“果然没错,你还只是个孩子。说这种话前你应该考虑下是谁消费着奴隶们的血汗与生命,一代代的享受基于奴隶们尸体堆砌而成的成果,在贵族与奴隶贩子欺害奴隶的同时却默不作声的,都是同犯,那些自觉哑忍却依旧参与到奴隶社会一部分的人,终将为他们伪善的行为付出代价。这世上可不存在你觉得某些被扭曲价值观所迫害的人很可怜,然后心里想一想就可以洗去罪名的好事,背后始终以此生活的人,没一个是可怜的。”费雷德里克的话算不上言简意赅,却已经足以让特兰闭嘴,并且带动了霍吉尔的沉思。
在此之前,这个一向瞧不起奴隶的男孩甚至不是很注重某些身份低贱之人的性命,如今在费雷德里克那充满诱惑与说服力的话语间,短时间内就改变了心思,心里自然而然产生了一种愧疚感。
“当然!对于那些愿意洗刷自身原罪的地面居民,我们非常欢迎。事实上也着实有不少来自地面的居民正在这个废镇里生活,他们坚信地面的罪恶应该由有良知的人来偿还,为此付出你想象不到有多少的沉重代价,只要肯加入我们,你的罪就会被洗去。”奴隶之王继续讲道,但特兰与拉德苏始终不为其打动。
反倒是霍吉尔,这位著名的亡国之子,被眼前的敌人触动了心弦,他内心中几乎不可自抑地产生出一种声音,不断循环着,就好似耳边有一个无形又巧舌如簧的演讲家,无数次重复费雷德里克对他说过的话。
“洗脱我们的原罪?”霍吉尔在嘴边喃喃说道,声音小的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霍吉尔!”特兰清秀的嗓音试着呼唤已经进入恍惚状态的朋友,但又无奈于不能控制自己的手臂,焦急下几乎忘自己的处境。
“我很清楚的能感受到,你和你的朋友们比谁都清楚有关于戒指的事情,若是调查了很久,必然知晓我所不知道的消息,告诉我为我效劳!你们都将得到自由,不会再被地面上的烦心事拖累。”费雷德里克的话更近似于催眠而不是诱惑与请求,同样的幻音也出现在特兰的耳边。
“国王军不会任你行动,我就算死在这或是活着回去,你都无法达成目的。”特兰说。
“佣兵们可不这么认为,我的情报网也告诉我,机会即将来临,这点你恐怕也知道吧?地面上的权贵与国王军在国王生日宴会那天迟早要爆发一次大的冲突,大到可以颠覆这国家。有了戒指的力量后,我能在他们中穿梭自如,迅速利用这股力量打败他们。”费雷德里克持续灌输着奴隶即将胜利,而地面没有任何希望的说法,试图让特兰跟霍吉尔他们一样,去思考自己的原罪。
“是啊,奴隶们总是擅长在混乱里找到栖身之地,哪怕那是他们自己制造的混乱。”特兰先表示了认同,随后又否定了奴隶。
“真有趣,我们有上万人,还有佣兵们与这两枚戒指的力量,最重要的是跟你同出自鱼骨头酒吧的太阳团首领,那个人称光狐的胡斯,如今也愿意与我们合作。基于你跟胡斯的关系,还有半年来你深入了解信魔内墨事件的因由,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可以让我拒绝与你沟通,然后就像我们跟胡斯那样,好好的做个朋友。”
费雷德里克仍然尝试着影响眼前的男孩,言语复杂的说辞层出不穷,不过这并不能打动特兰,这一次特兰完全不搭理他,他所听到的幻听远比拉德苏与霍吉尔听到的要小,坚持了很久也没出现自言自语的迷离状态。
尝试数次都没有得到期待结果后,哪怕耐心的费雷德里克,也觉得不应该继续浪费时间在眼前的特兰身上,他知道无论怎么诱惑,都无法让拥有执念的人屈服于他,转身坐会沙发上,脱掉穿在身上的教士袍,让左右侍从换成一身纯白色的鹅绒大袍,跟王室那件代代相传的黑鹅绒袍子款式完全一样,似乎有意而做成这样。
“你说好要展示戒指的能力的。”恩加多疑惑之余,不时会看下有些晕迷说不出话的特兰。
“魔法、奇迹、未知,这些东西你永远不能光靠眼睛来判断。瞧瞧他们的样子,或许我这次没彻底成功,但至少已经达到了目的。”费雷德里克的话说了一半,他从恩加多方向重新将注意力转到霍吉尔身上。
“对吗?霍吉尔先生。”他问道。
“是的!我相信你会是个正确的引路人。”霍吉尔用一副特兰从未听过的嗓音回答,有些低沉又冰冷,不像是正常人会有的声线。
即便这样,特兰也无法去质问或推动旁边的霍吉尔,现时无论是手脚还是嘴巴,都脱离了特兰的控制,显然费雷德里克刚刚又做了手脚,睡意不断袭击着他,一次又一次,终于在霍吉尔站起身来,用一副看陌生人的眼光打探他时,彻底合起眼睛,进入梦乡中去。
他的意识依旧清醒,或者说是在梦中他感受到了其他什么的东西召唤,并非单纯的睡下,也可以想象接下来的事情是梦里发生,唯独他不能掌控。
半知半解的情况下,他抬起眼皮,发现周围的是一大片草原,混合着金黄色的麦子,被远方的风吹动时,便顺应着天空快速漂过的云朵闪出光暗鲜明的掠影。他能看到草原的尽头,那面是一大片绿到发黑的杨树林,与草原和麦子海一样无法从他所站立的位置看到边缘的尽头,北面则是无穷无尽的天然石墙,拥有完整的切面,石墙之间有天然的细缝足以让马匹通过。
当他看完这些后,回过头往草原正中心看去时,一栋巨大且结构复杂的房子立在他面前的一座小土坡上,灰色但又有深青的尖塔屋顶作陪衬,将本是白色的柱子染入屋檐的阴影中。哪怕透亮的玻璃也没能让人留意到那屋子里有些什么。
挣扎中,特兰总算发现他能够移动,跟平时走路没什么区别,试着往前迈步后,很快就习惯于梦里飞奔,迅速往那栋房子跑去,到足够近的地方才发现一直有一个人坐在露天阳台的摇椅上,靠在上面,脚搭到了阳台扶手上,一副等待特兰许久的样子。
“远游之子常思归乡,这是你第几次回来了?”阳台上的人一边读着书一边问特兰,声音很年轻却令人熟悉,并不是特兰以为的爷爷。
“你说什么?”特兰问对方,即便他知道可能是在梦里。
“书里的对白。”对方回答他,放下了手里的书本,露出他的真容。
拿着书问特兰的人与特兰长的一模一样,或者说那就是特兰本人,也难怪刚才会勾起特兰的熟悉感,不过阳台上的另外一个“特兰”显得更活泼,也更懂得如何发笑,假设特兰所遇到的事情皆是小说里的故事,那眼前的另一个自己正好有一种故事外的人的不可思议感。
“跟我一模一样.......我真是够异想天开的。”特兰释然了,惊讶不过是表面的假象,真正的内心并没被眼前发生的吓到。
“我是在问你,这是你第几次回来,那句可不是我用书里对白来跟你谈话,虽然书里的确有这么一句。”另一个“特兰”双手撑在阳台上,不停地笑着,笑了一阵又停下,等待下面特兰的回答。
“哦,我相信我从未来过,哪怕这看上去很像青苹果庄园。”特兰如此回答。
“对对对,是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但准确来说我是你,你也是我,或者说白了,我们没什么区别,你去过的地方我也一定去过,我去过的你却未必都去过,有的我们都去过而你记不得了。”“特兰”翻翻白眼,用手比划一番后才肯停下,明显是在嘲弄特兰本人。
“真麻烦不是吗?在梦里我还要不断的纠正一些不需要去思考的东西。”特兰很快就接受了有个跟有同样面貌声音,性格却截然不同的人的存在。
“的确是个梦,你经历的你看到的,我经历的我看到的,总有些东西是不真实又让你难以舍弃,如此虚幻缥缈。被人们统称为梦的往往不是基于不可思议,而是与现实的差异。”楼上的“特兰”回答他说。
“一个梦里的影子,也会教人大道理吗?”特兰带着鄙视的瞟一眼楼上的那个自己后,就跑到土坡上,找了一个不错的位置,也不顾有多脏就坐了下来。
被嘲笑过后,楼上的“特兰”不以为然,直接从二楼的几米高处跳跃下来,刚好落到特兰身边,用同样的姿势坐下后学起他来。
“比起你,我只是思念故乡而已,非常渴望有一天回到那个地方,很多很多年过去了,如今你就在这,却记不起我们都记得的东西。”“特兰”用一种失望中流露出悲伤的眼光,往草原尽头看去,那面明显是一片连在一起的山脉,却燃起火光。
“我的故乡?不就是这里吗?致远花或者更南面的青苹果庄园,其中一个我大概永远回不去了,但另一个正被我拥抱着。”远处的火光吸引了特兰的注意,他顺势抬起头,发现天空中正有什么东西落下,虽然远远没有坠落地面,但草原尽头的火光的确随着空中坠落的东西慢慢扩大。
“有一天你会想起来,不过不是现在,我们终将归乡,当你抬起头时,那种强烈的情感会愈发强大,最终让你难以自控地哭起来。”这句话刚说完,“特兰”就流出了泪水,从眼角一滴滴滑到下巴上。
“你真是个奇怪的梦里人,大概是我脑袋坏了才会有这样的胡思乱想。”特兰本想笑一下,却发现自己眼角也留着泪水,而面前那片红光开始加快速度,深蓝色的天空上又多了几个如同流星般的东西缓缓划过。
“嗯哼,是这样没错。你当下正面临很麻烦的危机,如果需要我,或者说你需要你自己有一点勇气跟机智,就从心底去认真考虑该怎么做。朋友们需要你,如果你觉得有必要,你也有机会帮助更多的人。”这是“特兰”最后一次发话。
过了一阵子,特兰回身看那个梦里的自己,发现原本他坐着的位置上,已经空无一人,独有身后的青苹果庄园大屋在,不舍惜别这栋他出生的屋子后,听到了身后那片草原间轰隆的巨响,特兰能感觉到发生了什么,却不敢回头去看,仅仅通过面前玻璃的模糊反光去揣摩。
一片火焰在草原间配合着沙尘暴席卷一切,以极快的速度卷走所有阻挡它的存在,很快就穿过金色的麦子地,顷刻间达到大屋周围,特兰总算下定决心回头看看,可连脖子还没彻底转过来就被火与风吞噬入其中。
如同他预期的那样,梦境就此结束,他第二次睁开眼睛,确认自己不再是处于梦里,身边的环境有所变化,看起来并不混乱,但却能感受到很多人在奔跑,他直起腰来坐到石床边,也顾不上周围到底有什么人或自己正在什么地方,完全只想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然后看一眼刚刚升起的太阳。
作息时间告诉他自从在费雷德里克的沙发上昏睡过去已经过了一天,现在地面时间恐怕正是上午六七点。可惜他看不到太阳,连一个像样的光源都没有,使得他那双水肿的大眼睛睁开时疼痛无比。
上次如此般疼痛时,睁开眼睛后第一个看到便是瑟雅斯,她拿着湿了的手巾为特兰清洗眼睛,那是在特兰十岁时被北方进口的特殊辣椒液喷到眼睛后发生的事情,被疼痛刺激到的每一刻,特兰都会回想起那件事,只是这回眼前再也没有瑟雅斯了。
“哟,你醒了呢。”梅丽尔的声音在一阵敲打铁牢的声音过后从外面传来。
听到梅丽尔的呼唤后,特兰才认真的去看自己的处境,原来他已经被置于牢笼中,十几根粗制的铁棍插在一个天然山洞的缺口里,刚好形成了一间独立牢房。
“早上好,梅丽尔还有及特尔。”特兰本能的知道时间,也顺便给梅丽尔身边如同跟班一样形影不离的及特尔打起招呼。
“你怎么知道是早上的?通过数学计算吗?那个我到很擅长,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小子。我们遇上大麻烦,而且你脱离不了干系。”及特尔想了一阵,就没再说下去,否则准说到明天。
“戒指的事情打探的怎么样了?”梅丽尔没有害臊或犹豫,直截了当就问起想要知道的。
“费雷德里克的确有两枚戒指,不过.......”特兰注意到了,并且打算说出来。
“什么?”
“你之前跟我谈条件时,从来没提到过有关戒指的事情,所以你到底从哪知道这些?我听说有一些跟信魔有关联的人在巡逻军总部走脱了,那一定就是你们吧。”特兰把想好的说出来后,坐着看牢笼外两人的表情。
“很遗憾你知道了,看来隐瞒也没必要了?”梅丽尔跟及特尔对视了过后,用行动证明他们仍然是特兰一面的。
一串钥匙在梅丽尔的手指尖被挑选过,从中挑出了一根,轻松打开牢门后,梅丽尔与及特尔走了进来,拉来两张给犯人用的椅子坐到了特兰面前。
“就算你没有说漏嘴,我也迟早猜得到,方法太多了。”
“我知道,所以一开始就没打算骗你,只不过不是什么东西都那么容易张嘴罢了,内墨的一些行为我也不认为是值得支持的,只不过很多时候我认同有必要那么做就应该那么做,哑忍不会带来平等。”梅丽尔看上去是为了解释一些因由,才特意说了这么一大堆。
可惜特兰算不上领情或理解,跟信魔有关的事物都无一不受到他的厌恶,这种厌恶源自于班德临死时的场景不断重复在特兰脑海里,而并非特兰对信魔内墨所造成的破坏的评价。
“随便你了,你看起来也不算太糟糕,比起你还有一个更让我担心的家伙在这地下准备把地面搅个翻天,所以暂时就先这样吧。”思考一阵后,特兰觉得还是跟梅丽尔保持盟友关系比较好,跟及特尔和这女孩打交道的过程里,他能感受得出,这些人与内墨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外面有个让人头疼的存在,切割者闯入废镇以后,仗着他的强大四处破坏,费雷德里克命令我们的人去抓捕他,但我不想伤害他这样的义侠,所以你得尽快想办法从这逃出去,告诉切割者地下的情况。”梅丽尔跟特兰说,把椅子往前挪动后,从裤兜里翻出什么东西来。
那是一块羊皮布,用手绢包着,上面好像画了什么,等梅丽尔递给特兰时,他才看清那是一张地图,有关整个大深渊矿坑的地下地图。
“你怎么就能确定我会跟切割者相遇?听上去很蹊跷,要不就是你已经算计好了。”特兰手指夹在一起放到脑后,往后面的墙壁靠了上去,很悠闲的回答着梅丽尔。
“是我算好了。”及特尔第一次真正的越过了梅丽尔,走到两个人之间,一副胸有成足的样子在那里回答特兰。
“你?”特兰看起来完全不相信及特尔,不过对面从对面女孩的表情来看,这次说不定跟他想的有些出入。
“是的,是我算好了。要我给你说明一次吗?”虽然嘴上问的对象应该是特兰,但及特尔却往后面的梅丽尔那里看去,明显是在为他要打开话匣子不断唠叨个不停做出一个不算正式的申请。
“当然,我觉得有必要。”特兰回答了及特尔,看上去他并不知道及特尔的话唠属性。
“过去两天里,切割者出现了十三次,废镇则有八个区域,他每次都只出现在固定的两个区域里,这两点分别在西北与西南两次,想要横穿必然需要经过镇中心人最多的地方。切割者平均每天来回穿梭至少六次,而他所达到的区域,几乎都是用来离开废镇,进入矿坑隧道的地点,这意味着他要么在策划如何逃跑,要么正思考着怎么漂漂亮亮的打一次反击。”及特尔说。
“反击?”
“没错,反击!切割者试图保护地面的居民,那么唯一的做法就是堵死所有地下奴隶通往地面的出口,要不然光靠一个人是不可能抵挡地下上万人的奴隶军队的,奴隶之家被毁后有很多原奴隶也跑到了这里,恐怕数量比我们预期的还要多。”及特尔点点头,用手指出对面矿壁上废镇几条灯光微稀少的出口。
“他的意思是,只要你在镇中心等待,就有机会撞到切割者。我们能提供给你的庇护十分有限,但切割者不一样,保护你大概还是绰绰有余的,最重要的是你能把讯息传递给他,我们的人却不能。”梅丽尔解释道。
“变得还真快呢,明明昨天抓到我时是跟切割者有利益冲突的一群人,还说不打算放我走才送去佣兵那,结果才一天就变卦了,鬼知道你们会不会在半路把我出卖。”特兰不爽的态度逐渐开始影响他的情绪,说起话来不时讽刺着梅丽尔。
“那是因为之前不确定你可不可信,毕竟当时除了我对你的少数印象外也没有什么能证明你清白的证据了,现在从你同伴被控制了的情况来看,你的确是个跟费雷德里克划清界限的人。”梅丽尔没生气,继续回答特兰说。
“看来你跟费雷德里克那家伙的分歧还挺大的,完全不像是一伙人。不过话说回来,我的朋友们到底怎么回事,那是费雷德里克搞的鬼对吧?我在当时能在内心听到他的话语,身体也逐渐的无法动弹,完全不像是什么催眠技巧,更像是单纯的魔法。”特兰怀疑过费雷德里克使用戒指的能力,不过却无法百分百断定,毕竟他过去那些年打心底不相信这些东西。
“负责收集情报的是你,不是我。如果你都这么想,那就没人能猜得到答案了。没人知道最后子嗣的戒指到底有什么用,这一点我也想多了解一下,而不是跟个可以解答一切东西的百科全书一样回答你所有的问题,我的小王子!”梅丽尔对这事变得有点不满,她觉得送特兰进去后既然他还能回来,起码眼前这个男孩应该知道点费雷德里克的底细才对。
这次颇为不满的怒火发泄到了特兰头上,及特尔立刻转避到一旁,重新坐回了椅子上,然而还没等特兰想好找什么话题反驳对方的质疑,就有另外一个更年轻更懒散的声音从左侧的墙壁,通过另一件牢房的阳台传了过来。
“是谁在叫我?”
梅丽尔跟特兰都愣了愣,想了好一阵都不知道是不是听错,等第二次同样的声音再次传出时,才终于确定有人就着刚才梅丽尔的讽刺循声而问起话来。
“我想起来了,是隔壁的卡尔斯,国王的幼子。两天前被抓来这里的,连同另外一名女囚,不过不在这。”及特尔倒退几步,隐约可以看到关押在隔壁的卡尔斯端坐在床上。
“那家伙太自恋了,说了半天都没反应,一听到别人说小王子就立刻忍不住的问起来。”梅丽尔不知是笑还是哭,摇摇头后闭起了嘴巴。
“卡尔斯应该是被关押在艾兰思主宅才对,上次我们见面时,他被蒂亚夫人给带走了......”特兰心里合计着,不知道这背后到底又发生了多少的转折,就连胡斯与夏洛特在图书馆那一战也完全不知,更不晓得有人质来了图书馆,毕竟他自从回来以后一次图书馆也没去过,只知道朋友和家人在那里安好如常。
“放着不管也没问题吗?”他小声问。
“当然。”梅丽尔的眼球冲地面扫视一下,看上去好像带有不安一样,随后就恢复到原位,用肯定的口气回答特兰。
“那我到底该怎么逃离这里?找切割者的事情已经比较依赖运气成事,难不成我在这里等待所有人狱卒全部离开吗?”特兰也懒得深入去问,重新将话题推回正轨。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这里是看管由我负责。”梅丽尔告诉了他答案。
“你只说了一个。”特兰没理解梅丽尔想要说什么,不得不反复的去问。
“都一样!好消息是,我可以安排少许的便利让你趁机逃出去,坏消息是我不能做的太夸张,因为你算的上是很重要的犯人,如果你轻易逃离,费雷德里克一定会怀疑我,到时候没等你跑到废镇,就可能被抓回来,然后我们跟着一起完蛋。你知道吗?费雷德里克现在仅仅是不太信任我们,却还没夸张到要干掉我的地步,我不想让你成为导火线。”梅丽尔不想尽全力的帮助特兰,但又对特兰有所期待,这一切从特兰本人来看,都过于夸张了。
“看来我一开始就不应该对你们期望过高,到头来又要帮你们当情报员又要当信使,还没一点报酬可言,结果同伴又被那群混蛋给控制了,阿尔文还不知跑到哪去了。”特兰的一番话抱怨个不停,看起来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正当梅丽尔想继续说些话时,及特尔又一次从外面跑回来,刚才他趁着两人交谈期间的功夫溜了出去,一回来就带来个新的坏消息。
“梅丽尔,我们得走了。佣兵的首领似乎正赶过来,一会就到,我们要趁着他来之前回避一下。”
“谁?”梅丽尔一时想不起及特尔所说的是何人,皱了皱眉眉头后问起来。
“那个娘炮小子,你忘了?”及特尔回答。
记起恩加多的名字后,梅丽尔也终于肯从椅子上站起来,离开牢房前停在门口大概有三十秒,一句话也没对特兰或及特尔说过,等特兰看上去有新的疑问时,才用力的甩上大门,然后吩咐及特尔锁好,自己一个人则孤零零的往外面走去。
“她怎么了?”特兰本不应该问,不过既然梅丽尔已经离开了,多说一句了解下未来的盟友脾气也没有坏处。
“如果我说不知道,你肯定会很失望,可我又不能违背我所了解的事实。考虑到我这个人话特别多,所以我建议你在没有一个能阻止我说话的人在场的同时,千万不要问我问题,尤其是我擅长的话题,比如工程、科技或者数学。及特尔瞪住特兰的眼睛,试图不用镜片去遮挡。
“好吧。”特兰捡起一块石头往左侧的窗口外扔了出去。
“最近你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我们应该不会再来了,但机会却会不停的光顾,至于到底是哪一天,你要自己去判断。”及特尔又一次说了一半就盖住嘴巴,生怕话多延误离开的时间。
这是他的最后一番话,跟梅丽尔不同的是,及特尔边走边看着特兰,好像很担心的样子,这也没能持续多久,毕竟不算长的走廊只需要八九秒就可以走完,期间他还撞了一次墙,不过也没能拖延多久,很快特兰又独自一个人留在这间牢房里,与他作伴的除了床和椅子外加一张石头刻成的桌子外,也就只剩下外面一大片没有铁栏杆阻挡的窗户,大到可以让三四个人一起通过,只可惜那外面全是光滑且不可攀附的矿壁,正是因为如此才不需要放置铁棍阻拦囚犯。
“但愿不会太无聊。”特兰撑起用来掩盖身子的布条,当做被一样盖到身上,听到有脚步声逐渐靠近后,故意把脸转到墙壁那面,背对牢门外的来客。
脚步声比起梅丽尔和及特尔都要轻,速度也很快,不过声音却足够响,每一次踏步都有木板敲打的声音,听上去就像高跟鞋踩踏过一样,在牢房前窄小的走廊里回荡了几十次才结束,等声音愈来愈近也更响亮时,特兰几乎要回头看上一眼,却在他打算这么做之前突然停下。
毫无疑问,恩加多已经到了门前。
“装死也无助于你逃避我。”
恩加多那让人熟悉的清雅声线在脚步声停下后过了一阵才响起。
“逃避你?”我看不出有什么好逃避的。特兰随意回答了一句。
“那个.....倒不如说是........”恩加多的确没想好刚才说的话,本来他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被特兰反问。
善于杀人而不善于与人交谈的这个佣兵男孩,不免因为这一时口误而让自己陷入极为尴尬的地步,好在他还没傻到不懂反应,稍微咳嗽几声掩盖了刚才的慌张。
“你们这些佣兵,整天唯恐天下不乱,明明不是这个国家的人,却要跑来毁灭别人的希望。”特兰也不知道说点什么,他觉得与其让眼前的人离开,倒不如费些口舌打发时间,说不定还能打探到有用的消息。
“任谁都有一个老板,人人都要听老板的,我的老板是我的师傅,我师傅的老板是更上层的人,就算大名鼎鼎的黑皇冠佣兵团,也不过是更庞大的佣兵体系里的一部分而已。要是你觉得我们都以破坏别人的幸福或杀死无辜者为乐,就大错特错了。虽然确实有些人是不杀不乐,已经习惯杀戮而不能停手。”恩加多想起了冽银,那个金属怪人在佣兵团里也属异类,杀人就当吃饭,甚至不杀就难以平息冲动。
“别想骗我,我从阿尔文那听说过你曾经很自大的刺破了一个女人的喉咙,然后还说那是一种乐趣。”特兰并不能清楚记得阿尔文对他说过的这些信息,不过总结过后大致也没有偏离当时恩加多所说的。
“这我到无法否认,不过也是为了拖延万能投手才不得不用夸张手段,何况那女人身上的伤都是我制造的幻觉,只是不知道为何她故意装作晕倒罢了。我跟佣兵团里杀人成瘾的那群货色可不同,可不是什么人都值得被我杀死。”恩加多自大的性格到一点不假,当时与阿尔文对战那些说辞有不少是他内心所想,不过平时没那么容易表现出来。
“到底你是来干嘛的?怎么我好像成了听你说心里话的一个医生了?”特兰的确希望有人陪陪他,但不是以这种方式或这种身份。
“看到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某个死了很久的同伴。”恩加多盘腿坐到了牢房外的地面上,也不顾是否有泥灰弄脏他的黑皮裤。
“有多像?”特兰想起了以前几个对上恩加多的时刻,似乎这名与自己完全敌对佣兵,多次都曾手下留情。
“不是指外貌,只是你对一些东西的看法和做法,给我感觉很像他。那家伙是个新兵,年纪比你大很多,农地被毁以后被迫加入佣兵团维生,如果从普通人角度去看他,那他就一定是个善良又天真并且懂得如何与人相处的家伙,可惜就是太善良了,导致他与佣兵团显得格格不入。”恩加多一个人自言自语回忆着,这些话纯粹是他个人的独白而不是说给特兰听的。
“真奇怪,格格不入的是你才对吧?这么一说,我好像发现你确实跟其他我遇到的敌人不太一样。”特兰真正开始用心回复恩加多。
“以前可能比现在更冷酷,杀起人更加不会犹豫,不过遇到了那种家伙后或多或少改变了一些。我始终是一名以杀人为职业的佣兵,总觉得不应该有这些多余的感情,看到你这种古怪的敌人后,难免让我想起了过去发生的事情。”恩加多本想全盘托出,不过还是没有全说出来,哪怕他暂时是佣兵团的领导者,要是被冽银等人知道他说这种话出来,难免威望会被挫损,而恩加多也无法保证特兰不会把这些泄露出去。
“要说敌人之间合得来,好像听上去很奇怪,倒不如说是有些性格和价值观相似,不知道你说的那家伙在哪。”特兰听到恩加多说的话后,很期待能见一眼能影响恩加多性格的年轻佣兵。
“他死了,被师傅杀死了。”一种奇怪而又不能算悲哀的情感从恩加多的话语中流露出来,不像是不满黑皇冠的所作所为,反倒更像是肯定他这样做。
“怎么......”
特兰刚想张口,就被恩加多打断。
“是他受了重伤,师傅免去了他的痛苦,就算救治也没有可能让他活下去。”恩加多补充道,有些辩护的意味在里面。
“黑皇冠那种人很冷酷的吧?大概只比内墨好那么一点,想不到还会做这些。”特兰分不清恩加多口里那些黑皇冠做的事情,到底是真正的仁慈,还是一种惩罚性质的处刑。
“你又不认识师傅,怎么可能了解那么多。”恩加多没继续反驳或辩护,实际上就是承认了特兰所说的某一部分并没有错。
“这倒是呢,不过我总觉得每次看到他都有一种相熟感,看到切割者时也是,那些戴了面具的人总会想办法隐藏自己的身份,让人觉得他们是个不可理解的存在,是恶还是善,光靠面具本身并没办法决定,他们的行为才是最重要的。”特兰说。
恩加多沉默不语,若是继续说下去,难免会涉及到评论他师傅的话,对此他感到反感,一点也不想参与或听到类似的内容。
“难道佣兵不懂得判断善恶吗?”特兰看出恩加多闭嘴的原因,故意问了一句。
对此,恩加多依旧是闭嘴不言,看上去好像有些生气的样子。
“既然是独立的人类,也应该懂得判断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真搞不懂你们。”特兰这句话听上去是无所谓的态度,却惹来的恩加多的不满。
“没人生下来就想在佣兵团里厮杀,整天过着刚认识一个朋友,第二天就只能跟他的尸体说再见的日子,稍微强大一点的还好,弱小的佣兵们随时随地都会被杀死,可不这样做又有什么其他方法能活下去呢?对多数人来说日子都不算容易过,却没多少人是像佣兵那样走投无路才被迫拿命去换钱的,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有个温柔的姐姐可以呵护你,然后随随便便就长大成人,再没有压力的活在这世上吗?我小时候可只能依靠我自己,师傅出现并且教会我怎么自卫前,没什么家人在我身边,大多数佣兵也一样!”恩加多喊了出来,完全没控制音量,大的连隔壁的卡尔斯都可以听到。
这一回,轮到特兰开始沉默,想起了奴隶的他,不知该如何对答,也坐了起来,双腿盘在床边,用手托着下巴,往头顶的废镇看去,恩加多所说的佣兵生活,也让他想起了奴隶之家里看到的那些可怜奴隶们,连选择生活的余地都没有。
“还真是一次无聊透顶的对话。”恩加多站起身,所用的词语显示他对这次莫名其妙的交谈显得很不满,或许他一开始就期盼能从特兰那了解到什么,说不定打算通过与一个互相熟悉的阶下囚交流方式追寻一丝寻常人家的温暖,但也仅仅是以询问来的有限资料做幻想。
“抱歉。”特兰嘟哝了一句。
“你说什么?”正当恩加多打算离开时,特兰突然冒出了一句表示歉意的话。
“我说,很抱歉。”特兰声音稍微大了些。
顿时间,恩加多感受到了什么,他吃惊的不得了,嘴巴都稍稍张开忘记合上,半个身子侧向特兰,脸上也是写满了不可思议,似乎有一瞬他确实感受到了,毕竟一个他想杀死的敌人对自己说道歉,着实让他体会到那种更乐观与善良的价值观。
“我...当然....不会接受你的道歉!”说完,恩加多甩了长发,转身就离开,在走廊转角的位置又停留了一秒,睁开一只眼睛瞄了目送他的特兰后,才彻底离开,比梅丽尔那种直接了当的步伐更为犹豫。
“还是接受了呢。”特兰感到很高兴,这是他第一次真正了解到,就算是敌人阵营里也有一些跟他和他所认识的朋友并没太大区别的人。
接下来的两三天,除了定期送餐的奴隶会进来打探他外,再也没有任何人过来探望,无论是梅丽尔、恩加多还是及特尔都好,似乎都暂时消失了一样。
无聊之余的特兰,除了在房间有限的空间内加紧训练自己的身体外,另一个乐趣也只有用餐时所能吃到的东西了。
对特兰来讲,这件事说来也很是奇怪,奴隶们的伙食按道理应该不会太好,但给他这个犯人吃的却比预期当中要好得多,每一餐都至少有一条蒸皖鱼,还有大概两种面包,一种类似粗筛小麦做成的,另一种则很像牛角包,但比那更长。
除了这些,他还能引用到许多蜂蜜酒,浓度低的完全不像酒精饮料,更近似于一种糖水,喝起来不太像是蜂蜜勾兑,或许加入其他不知名的甜物。
如果他不想喝蜂蜜酒,每当跟奴隶说时,除了普通的水以外,多少时候都可以拿到一种汤,他从未见过,一定是奴隶菜谱里的东西,喝进嘴里有些偏苦,乳白色的汤底里经常浮出黄色的植物根茎,大概苦味就是来自于此,除了这些还会经常浮现鱼骨,看上去是道不错的奴隶菜肴。
若用那种汤来形容,最近四天留在这的日子就是苦与甘,特兰每天都花时间去观察废镇上到底有多少人来往,偶尔还会看到切割者在四周围乱窜,这镇子实在太大,大的连那群奴隶们都搞不清路线,才让切割者得以四处突袭,至于他到底想做什么,特兰还没有头绪。
唯一能提供外界情报的人也不来送信,唯有费劲心思去锻炼肉体,并且记下那些路线,以备不时之需。
到了第六天时,隔壁的卡尔斯王子开始喃喃自语,一定是受不了一个人,毕竟最初几天特兰还能听到卡尔斯一个扮演多个角色,最后硬是演出了致远花最出名的戏剧“古加拉斯与英雄戴蒙”,尽管他对他的祖先古加拉斯王不太了解,但却对英雄戴蒙掌握的十分完美。
对听过这出戏剧的特兰来讲,卡尔斯确实是个很有天赋的演员,只可惜这出剧没有完全演完,卡尔斯就已经坚持不下去,陷入了一种几乎虚无的状态,整日期盼有人能与他说上几句。
“求求你了,省省力气去想办法越狱也比蹲在这发疯强。”特兰从阳台的位置特意喊给卡尔斯听,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尝试,上一次是在大概地面时间早上的时候。
无聊很久的卡尔斯这才意识到对面还有个人,他之前虽然听到过有人喊他的名字,却从未想过到底是怎么回事,对普通人来讲,这名王储殿下唯一的缺点就是耳背,只不过比起他那漂亮的脸蛋、金色的头发与蓝色的瞳孔来说,这些算不上多大的缺陷,更何况王宫里的侍从从来都是不厌其烦的说到他听得见为止。
“谁?谁在说话。”
没错,卡尔斯听到了,可还是不知道声音从哪来。
“这面,我的卡尔斯殿下。”特兰也不在乎多说一句,就伸出手来打招呼,只是不知道卡尔斯能不能看得到。
“很熟悉的声音。”卡尔斯听到了特兰后,第一个反应就是某个熟人的样貌,而这个熟人就是特兰,不过未曾认得出。
“要是您还能记得攀塔比赛的话,您一定还能记得我。”特兰回答说,他清楚感受到卡尔斯那种高人一等的态度,刚刚明明可以直接问对方是谁,却没有问出来,故意等着别人告诉他,而特兰便将计就计的等卡尔斯主动提起。
“抱歉,记不住贱民的名字。”实际上,卡尔斯记得起任何一个人,他或许耳背,但记性一向很好,而且从来都装作记性差,很多侍从以此来糊弄他,最后都吃了苦头被罚。
“我猜您也应该记不住吧,王室的人哪里能记住我们这种无名小卒呢。”
“你在嘲弄我吗?贱民。”卡尔斯听得出特兰的话里别有意思,明明作为次子没有继承权和处理政务的能力,又怎么可能繁忙到日理万机以至于不记得别人,起码卡尔斯自己都承认这一点,更加不可接受有特兰这种身份的人的愚弄。
“开玩笑而已。”承认这一点后,特兰轻松了些,起码知道卡尔斯是个挺聪明的家伙,只是有些幼稚天真而已。
“到底你有多大的胆子,竟然敢嘲弄王室的核心成员。”王子予以反击,威吓连看都没看到的特兰。
“很可惜,我们两个无论谁都好,现在恐怕都只能以嘲笑或者威胁对方来打发时间了。”特兰很快就厌倦了,跟卡尔斯这种精明又天真的人聊天无助于他打发接下来的时间,还不如花点功夫去做些俯卧撑更实在。
“唉......”即便是自大又不懂俗事的卡尔斯王子,也懂得特兰所说非虚,忍不住叹起气来。
“难道不想逃出去吗?殿下。”特兰突然间问道。
早就有这个想法而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实施,卡尔斯也正被这种考倒人的问题所烦恼着,他没有立刻回答,依旧保持着作为皇室成员的傲气,等待特兰觉得没打算继续讨论下去时,才慢悠悠地说:“跟你吗?”
“觉得我不可信,还是说认为我没有能力?我是没能力啦,但绝对可信。”特兰当即就答复了王子,刚才故意装出来的态度也迅速消失,看来以他的性格装不了多久。
卡尔斯沉默不语,牢房间再一次回到了之前的寂静。
“继续等下去的话,他们迟早会杀出地面,破坏整个国家。”知道胡斯也与费雷德里克联手的消息后,特兰没有立刻去想是真是假,坦然接受这个消息,在心里虽然不以为然,却很肯定胡斯是个迟早会为了目标不择手段的亲人,一想起地面居民会因他而丧命,就不由自主的说了一句。
这句话引起了卡尔斯的共鸣,但卡尔斯担心的更多是父亲与兄长,并非地面的平民们,这国家对他来讲不止是吃喝玩乐的提供者,也不是一个王室身份的保有者,更多的是近似于责任的重担,即便他本人的继承权是排在最后一名,却不妨碍他想做点有用的表达他的想法。
上一次的攀塔比赛正是硬要逞能下的产物,西蒙国王本来还很生气,但看到赛果后就不再发火,这让卡尔斯进一步确定自己要做什么来改变别人对他和王室的观点。
“真的?”卡尔斯很不服气的问。
“恩,真的。”
这句回答更像是说给特兰自己听,他内心里有些仍然天真的地方期盼着胡斯加入的事情只是个假消息,但现实又在告诉他那不可能是假的,费雷德里克正视图劝诱自己加入奴隶之中。
“我们能做点什么吗?”这时候开始,卡尔斯的语气软化下来,似乎特兰那份心愿也感染了这个平时很难相处的王子殿下。
“跑出去?我猜是吧。但囚笼之鸟,焉能选择自己要飞多高呢?”特兰知道要离开这个被囚之所,无奈于毫无出路。
“至少我觉得没人能变小然后从厕所的洞里钻出去,就算可以我也不会这么做。”卡尔斯想了一阵,竟然真的站起身来去厕所的马桶位置瞧了一眼,然后立刻走了回来。
“要是我们能飞的话,起码还能从这矿坑里上升到废镇的位置。”特兰立刻想到了一个点子,很快又觉得不现实而继续失落。
“离得太远了,从这到矿坑至少也要两千米以上,也没有任何风力。我不知道你这种贱民是不是没经过脑子就说着话,但毫无疑问的是你肯定没考虑过摔死的问题。”卡尔斯听着很生气,训斥了隔壁的特兰后哼了一声。
“摔死?”特兰没有听进其他话,卡尔斯说过的大部分他都考虑过,唯独“摔死”是他漏掉的,一个真正值得他思考的想法诞生了萌芽。
“怎么了?攀塔比赛时你应该见过很多摔死的人才对。”卡尔斯还是不甘寂寞,又张嘴问了一句,事实上他还是挺害怕没人搭理他。
“请让我再想想,殿下。我或许想到了一个办法让我们脱离这鬼地方了。”
特兰的一句话立刻让卡尔斯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好久没见过太阳的他,一瞬间就以为可以尽快脱离这个阴暗的巨大矿坑,激动地摇晃起给他准备好的椅子,弄的咯吱咯吱响,让特兰很是心烦。
“您能静一静吗?我亲爱的王子殿下!”
“哦,那便恩赐予你静一会。”
在卡尔斯压抑住他那种孩子般的兴奋后,特兰开始沉思起来,望着阳台外的黑暗,心里那个“绝佳”的计划蓝图便越来越清晰,这个第一次尝试冒生命险的男孩也开始体会到尚未到手的成功喜悦,脸上浮现出自信的笑容来。
远在地面上,距离他们所在至少三四公里外,城里的市场区域的铁匠铺里,同样有一个人于阴暗的角落和一大堆开了锋的刀枪剑斧下傻笑着,并且有着与卡尔斯同样的血统、发色、瞳色,更准确来讲,这个人是卡尔斯的父亲。
信魔内墨袭击王宫后的三个月哎,西蒙国王大部分时间都居住在黑斯特瑞的图书馆,而自从离开图书馆后,便下榻到老部下“铁匠”查德的店铺里,出于保密的要求,一直没有回信给黑斯特瑞,也不曾着急回到王宫,反倒是居于此地,开始暗中召集那些真正效忠于他的老部下们。
“我知道我有些多嘴,但你到底打算住到什么时候?既然老家伙没死,就别让年轻人受罪了。”
查德是与黑斯特瑞同样一起跟国王西蒙长大的老男人,一辈子没有结婚也没子女,年轻时曾经是致远花保卫战中最为出色的将军,有着被誉为铁匠般的出色指挥能力,寓意其总是能把敌人最强的军队打成他想要的模样。
“自从你退役这二十多年来,我想控制军方都要靠傀儡才可以,还无法避免贵族们的侵蚀。所以我总是在考虑,要是你能回来该多好?我伟大的将军,你几乎都可以媲美护国英雄戴蒙了。”西蒙品尝着一杯新鲜的茉莉酒,端坐在一张皮椅间,那是他喜欢的老椅子,后来送给了查德,如今重新坐在上面,让他飘飘飘的想起什么就说什么。
“我的老友,戴蒙跟我唯一的联系就是,我师傅的师傅给他打造了方角剑,而那混蛋从来没付过钱,所以从理论上来讲我是他和他后人的债主,更不幸的是那家伙没后人,连方角剑也不知下落。而你,也是绝对不能媲美古加拉斯王的。”查德没有黑斯特瑞那么暴躁,跟西蒙之间更加不曾有过杀子之恨,交谈起来相对随意许多,没有太多的怒火包含在其中。
“祖先的功绩我并不敢奢求超越,但至少我有义务不再让同样的悲剧发生在我的后代身上。”西蒙哀叹道,往身后古加拉斯王、先代王以及他父王的画像望去。
看到第四个人时,那里的位置空下了,西蒙很清楚一件事,如果他不能调解或彻底杜绝贵族的威胁,在第四个后就再也不会有任何人被画到这副墙壁上。
“罗撒死前最后的作品,总共有五个空位,似乎他在四十年前就遇见到了一些东西了。”
查德口里所说的罗撒,是个很知名的画家,从古加拉斯王在位时就已经从事绘画工作,到上一任最后子嗣,也即是西蒙的父亲登基时,画出了这副有寓言性质的画,却找来西蒙父亲的迁怒,最终被吊死在霍特尼斯主广场的正中心,连续三年都不允许让人替他收敛尸骸,到最后被不知哪飞来的群鸦啃食殆尽,就连骨头都剩下没几块,才算彻底了结这件事。
打那以后,不少人都觉得国王是个小气又记仇的家伙,这一点上就跟他记恨叔父王弟时是一样的,好在这位年轻的国王并没有长期在位,为不少本来该死与不该死的人都省下了一条命。
“真讽刺呢。”西蒙也懂得查德所说的是话,到底是在指什么,不过不敢正面面对罢了。
“倘若你真的不想让诅咒或贵族们波及卡尔斯跟格伦,打一开始就不应该留下笛卡尔的笔记,更不应该持有一枚戒指在手里。利用贵族时也没道理让他们擅自做大,等你留神时,就有外力开始干预你的计划,一把从王位上将你拽下来,我看那个信魔肯定跟艾兰思家族有瓜葛,福克西纳那混蛋说不定也参与到其中了。”查德翘起腿,说完话一口气就喝光一大木杯的茉莉酒。
“诅咒还在的情况下,王位并不会从我们家族手里失去,我最担心的是孩子们,无论怎么样都好,我都希望我能成为最后一名最后子嗣。本来还以为把戒指分散开或许可以保证格伦跟卡尔斯的未来,却没想到那些戒指各自按照不同的方式与意志一个个又浮出水面了。”西蒙抬起手上的戒指,差点忍不住唾弃它。
这枚戒一枚金色有着半圆顶盖的粗大戒指,上面烙印了无数细小到看不清的古代文字,正中心雕凿了一颗不带任何感**彩的水晶眼球,直接从眼球上方看下去时,能看到一小块玻璃被统一透明的金属覆盖,内里包裹一团旋转的蓝色火焰,时而变成红色或黄色,从中看得到西蒙自己的倒影,那个倒影在他眼里越来越大,就好像要站立出来一样。
眼前的幻影吓的西蒙连忙盖住了手指,以免闹出什么意外来,他还不是完全清楚这枚戒指的功用,即便戴了也至少有十几年了。
“愤怒之眼,总是能释放每个人的真面目,包括我的也是,就算国王也不可能在事实面前逃避。”西蒙像是介绍一样,不过他肯定查德也知道很多消息,这枚戒指过去就是查德在他曾祖父古加拉斯王被破坏的坟墓中找到的。
“你一向喜欢在别人面前逞能装硬汉,这我还是很清楚的。真正的你应该更像是卡尔斯那种,而不是格伦对吧?格伦总是学着你,渴望有朝一日获得你的认同,真是个有些傻的可爱的孩子,从他小时候认识时就一直很要强,如今看上去也没变。”查德不得不去批判西蒙的性格带给他的后代有多大的影响,甚至算不上一点好的。
“身为父亲,我没办法告诉他这些不能说的秘密,一旦说出去,国王就再也不是国王了。”老人低下头,这是自他离开王宫后第一次感到如此沮丧,哪怕被摔到地面时也未曾有如此的痛。
“不过你放心,卡尔斯还算安全,艾兰思家族的内线告诉我的。目前为止卡尔斯仍然在艾兰思家的庄园里被囚禁着。当生日宴会准备好,你率军秘密偷袭时,就可以把他救出来,还能把怜悯之戒从艾兰思手里保管起来。”查德理解他那种痛,点点头回答道。
“谢谢你,老友。除了你跟黑斯特瑞外我再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如此信任了。”西蒙本来还打算婉转的表达谢意,但总是无法想到合适的词,一时没忍住就全都说了出来。
查德摇摇头,又喝下一大杯茉莉酒,等擦干了胡子上的泡沫后才说:“感谢?还是感谢你自己最好,如果你不是一个值得让人相信和依赖的国王,本来已经分居到各国的老部下们也不会特意回来帮助你,你要知道,他们当中有很多人年纪也不小了,有着家业和自己的营生,信鸽刚发出去一星期就有三四百人响应你的号召,这可不是城里那些军队能所比拟呢。军人们或许效忠于你,却不是打心底把你当成一个朋友来看待,这就是时代的代沟啊。”
“说的没错,我如今落难后似乎更像是一个需要朋友帮助的可怜人,而不是一个失去权力的国王必须要老兵来救驾。我打心底感谢相信我的老部下们,果然一起参与过白河保卫战的人更值得信赖。”国王忍不住要落下泪来,他总算记起了自己西蒙的身份,并且为此高兴的颤抖,这是他五十岁后又一次新的开始。
“心之所想,唯有吾友能知。”查德合起眼睛,想起了过去那些岁月中与西蒙共餐欢饮,同塌而眠的日子。
“我有一个疑问。”西蒙突然间有些难以继续说下去,难言之隐堵住了他的喉头。
“怎么了?”查德问。
“我知道我作为一个领导者不该这么去思考或提这样的问题,但你觉得这一回还能像以往那样胜利吗?万一失败了......”西蒙如是说,语气里显露出莫衷一是的看法。
“真有趣,这话过去从来都是黑斯特瑞说出来,怎么你住在图书馆几天就变得跟他一样了?”查德听到这话不免嗤笑一声,他从不怕失败,因为也从来没失败过,就战斗而言。
“怎么了?”西蒙知道查德笑话自己,却察觉到不止是在单纯的嘲笑那么简单。
老铁匠没有回答,他站起身摘掉挂在胸前打铁时穿的白布,牵住还在茫然的西蒙手腕,带他往家里的地下室里走去。
原本应该昏暗寂静的地下室里,却有着点点红光与吵闹声,走的越近,西蒙越能听清楚那些声音是什么。
查德带他走过了最后一个拐角,见到这地下室更深处的秘密。
“见到这副光景后,你还会担心吗?”查德从一道护栏上闪开,让西蒙自己往前走动。
国王刚走了没几步,就看到护栏下方还有一个大堂,大到足够容纳三百多人,十几根柱子沿着天花板的轴心分布,在地下室内撑出一个满是火光的大厅。
火光源自于一十余个小型熔炉,每个熔炉前都有一名铁匠在敲打刚刚成型的刀刃或铠甲,而那些已经制作完成的成品被摆放在墙壁的架子上,上百副精良的厚重白甲,几乎完美的长矛与长剑,每一款放到市面上去卖都能到上千通用货币。
与这些武器铠甲相匹配的士兵们,并非年轻或在壮年的男子,而是年老垂暮的老人们,他们大多已经白发斑斑,褶皱和胡须成了大多数人的面部特征,岁月给这群站在大厅左侧的士兵们带来的摧残远比旁人所见到的少。
这些看似纪律松散的老兵们一见到西蒙出现在高处的楼梯口,就自觉地全部站立起来,有帽子的摘掉了帽子放在胸口,看上去就跟见了不可思议的奇迹一般惊讶,还有的留出了泪水,嘴里默念着祝福词。
“瞧,他们都把你当做最值得信赖的人,三十多年过去了这也未曾改变过,在我发出信件后,一个个特地从其他国家跑回来,光是今天就有十几个人达到。还剩下至少两百人正在陆续赶来,这些盔甲与刀剑正是为了他们所打造。”查德这才慢慢靠近西蒙,为他披上那件王室祖传的黑鹅绒袍子。
“谢谢你们!我最好的朋友们!愿我的祖先庇护你们的族人。”西蒙对着脚下的那群士兵大喊道,眼睛里也流出了同样的热泪。
“愿那白甲为我的棺木!”士兵们异口同声的喊道,手臂放在胸前,握紧拳头重复了两次。
“天佑致远花。”西蒙正兴奋到极点时,突然又感到失落,他想到眼前这些对他忠心耿耿的老兵们随时随地都会在未来的战斗中死去,就不免有些伤感。
换做是其他的士兵,西蒙绝对不会如此在意,正因为眼前这些都是自从他登基时便与其共度患难的下属,才更不忍心让本该安享晚年的这群人送死,可眼下也并没有其他办法保证这国家的前路仍受自己控制,也只好咬咬牙忍下这份痛苦。
老兵们也很清楚这一点,对他们来讲能在关系到国家安全的战争中作战,并且为了致远花的领导者,他们最尊敬和喜爱的西蒙国王而死去,着实是一件荣誉。反倒是比起死在本该归属于他们的战场上,这群老兵更害怕无所事事的在家中老去后黯然消逝。
“两星期后,就是我的生日,也是致远花重新开始的日子,在那之前,但愿我们还能相处更久。”西蒙本来是背过身子,几欲放声痛哭,但他忍下来擦干眼泪,回头重新对老兵们大喊,开头声音洪亮,往后则越来越小。
“你打算怎么回到公众眼中?这个大厅虽然是你父亲过去用来储备兵器的秘密地下基地,但也不可能总是若无其事的让其他人只进不出,而且粮库的食材最多撑两个半星期,都是我在之前采购回来的,要是拖延太久,我没法保证不会有外人泄漏风声。”查德安抚了正激动的老兵们后,回到西蒙身边问。
“国王自当以国王的身份回归!正大光明的走在属于我的街道上,打散那些流言蜚语的质疑,越多人知道越好。”西蒙开始移动,离开地下室往上面的房间走去。
“艾兰思虽然怀疑过,但现在他一定自以为是的认为你死了,倘若你直接出现,他说不定会找来新的杀手对付你。然后趁机作乱,格伦一定是最先遭殃的。”查德觉得这不太妥善,于是反驳了这个提议。
“所以我才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回来了,格伦从未对外公开过王宫发生的事,起码很多人还不能确信我是否死了,假设我真的死了,那么到生日宴会那天,格伦的谎言就会被戳破,王室便再也没有任何公信力与尊严,到时候整个政局都会在没冲突的情况下倒向贵族,作为贵族的领导者,艾兰思他们大概是这样觉得的吧?”西蒙停下脚步,回头笑起来,对查德的提议不予理睬。
“假设艾兰思还没蠢到不可救药,他就不会杀死格伦,只会拿格伦当傀儡,可若是他不清楚神话诅咒的恐怖......”查德听过流传在王室内部的传闻,一旦王室的血统被杀死,巨大的阴影将会降临在遥远花上,为这片留有受诅咒的鲜血的土地献上源于深空的注目。
“放心,他很清楚,而且跟我们一样都不知道那些诅咒意味着什么,以那家伙谨慎的性格来讲,是不会贸然行动的。”西蒙回答查德说。
“看上去你不像是一早就准备好要这么做,要不然你可以提前一年多就告诉我,那样我还能准备的更好。”查德一看西蒙那副不紧张的样子,难免感到古怪。
“国王的生日宴会又有哪些人敢不来呢?贵族们都到齐以后,用于绞碎他们血肉和骨头的权力磨盘就可以开始运作了,事后给他们安排罪名来避免小贵族们和外地的领主们叛乱,反正解释权就在我手中。实际上我最担心的是那群家伙跑掉或提前警觉我的意图而在城外造反,那样子我根本没能力和体力去四处征讨平叛,就算剿灭了贵族势力的军队也肯定会让这群臭虫跑到其他国家避难,稍微一有动静,军队里的墙头草又会倒戈一击。”老国王的计谋一说出来,就让查德感到心安,惊叹这位老友还是那么机警。
“听上去你的生日宴会就跟吸铁石一样把他们都吸住了。”查德本想用一个更巧妙的比喻来形容,但就看了西蒙自信的表情一眼,便不再打算说出来。
“是诱饵。”西蒙纠正了他。“他们以为我真的死了,试图对格伦进行逼宫,只有这样才肯真心实意的留在王宫里,坐等心慌意乱的格伦在需要我的时候拿不出我还存在的证据,让那些还处于观望中的贵族势力彻底投靠艾兰思家族为首的集团。”
分析过后,西蒙停顿下来,发现了某个漏洞,这是他之前从未怀疑和考虑过的。
“黑甲军该怎么办?”查德也想到了,并且先说了出来。
“斯科尔兹尼是个没法让人猜透的家伙,强大又难以捉摸。”西蒙摇摇脑袋,也想不出办法来。
“没什么能保证他的忠诚,即便他发过誓效忠于你。”作为第三任黑甲军指挥官,查德对斯科尔兹尼这位后辈很了解,哪怕他们从不认识,但单单从一些消息和认识的人口耳相传的故事里,查德老铁匠很清楚他的为人。
“这跟以前不同,没有贵族能拉拢斯科尔兹尼,所以我才让他掌控实权,那些个贵族势力派去的指挥官大多被他架空了。奴隶暴动时我试着让更可靠的夏洛特·格伦掌控黑甲军,但就跟以前那一任一样,同样被架空了,那阵子开始我就觉得有问题,非常严重的大问题。”
“过去那么多年,黑甲军已经不是我当年带领的那群忠诚而又勇敢的士兵了。斯科尔兹尼作为第十任指挥官,到底将黑甲军变成了什么样,没人能够详细的了解那些残忍的小细节。”
老铁匠的话不无道理,这难免引起西蒙的注意,他们两个人知道斯科尔兹尼是个不稳定的因素,所以当几个月前查德推荐夏洛特出任黑甲军指挥官时,这两位老年人都期待能让夏洛特给黑甲军带来一点改变,只可惜这并没有成功。
斯科尔兹尼那病态的控制力如同深入地下的树根一样,巩固在不同的阶层里,甚至还发展出遮蔽一切的黑暗之影。
“暂时先听天由命吧。”西蒙也只能如此感叹道。
“等到我办完那件事后,我会去找到夏洛特和你的线人拉赫马,他们也会与我一同在此为这国家的未来作出最后的抉择。然而,你觉得我们该怎么面对黑斯特瑞?他儿子因你的命令而被处刑,就算从你嘴里听过他暂时原谅你的话,我也不认为一切就这么结束了。”查德提起一把大剑,背在身后用铁扣锁紧,又掩盖了一层挡雨的披风,穿好靴子后往门口走去。
“未来的事情,没人知道,又有什么能改变已经发生的历史呢?相信古加拉斯王会庇佑我们吧,老朋友。”西蒙脱下了黑色鹅绒大衣,挂到了身后的独立衣架上。
“没错。”
查德点点头,打开门后走了出去,起程往他要去的地方,临走前还瞧了眼那件被挂起的黑鹅绒长袍,缅怀致远花曾经的强盛岁月,落下泪水前就甩开脑袋,不让背后的西蒙看见自己眼角的泪光。
实际上西蒙留意到了,就在门缝合上的瞬间他察觉到这名童年挚友表达出有限的哀伤,类似的情感同样也在西蒙内心并发而出,愈来愈强烈,甚至更加难过。
每当这位才五十多岁就已经老的跟八十岁老人的国王静静看着这件黑色鹅绒衣时,他便不知不觉间回想起他的父亲、祖父、曾祖父乃至先祖们,都曾经穿着同一件长袍长大与死去。
如同过去百年来这袍子的主人一样,西蒙也会盖着这件长袍逝去,只是在那之前,他必须拖着病入膏肓的身躯完成一件能让他迈入祖先行列的伟绩,唯有那样,他才可以认同自己配得上这件上百年历史的王室之宝。
此刻,他等待着,默默的在早就准备好的暗角中密谋新的计划,用他毕生的权谋将原本构架出他王国的一切污秽彻底洗尽,而最终是那污秽吞噬他与他的家族,还是洪流将洗刷耻辱?
没人能给出答案,哪怕是神明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