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总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或者会告诉你灾难过后总有希望在前方,可当那道指引你的光芒也随之消失时,你是否还能有足够的自信继续在看不清终点的旅途上继续踏步呢?
以往的特兰,总是那么多的怀疑,不肯相信自己所能做到的,甚至是做得到的和已经做了的,他都带着一种否定的态度,不愿对任何人提起这些,数次在必死的灾难里逃了出来,不止活着那么简单,也变得更加强大,踏入了一个新的世界。
对他来讲,一切早就该结束了,眼前至少他以为是结束,没有风暴没有潮水,无论是心里还是白河淡淡的河面上,曾让人不断激起心河涟漪的浪花,如今皆以消散。
自从逃离大深渊矿坑后,特兰已经有一整天没睡觉,先是回到城中,拜访了图书馆,带着惊讶目睹了图书馆那副惨样,更让他不敢相信的是受重伤不得不住进穆纳家中的黑斯特瑞。
医院随着鼹鼠酒吧上次的爆炸一起被毁,无处藏身的他们只能暂时躲藏于穆纳家中,玛丽峰与莱恩已经住了几天。
忙于其他事务的特兰,也没有闲下来,趁着最后的机会,他将送别丰塞卡与受重伤的哥夫,并且跑到码头为他们做最后的道别。
此时的码头上,大雨倾盆而下,特兰没来得及带伞,也就只好任由雨水淋在身上,等了有好一阵子,才等到丰塞卡与哥夫两人前来。
“喂喂,说好的太阳落山来就可以了,用不着这么早就跑到这里,你家里没淋浴吗?”
丰塞卡还是那副嘴脸,虽说满面都是瘀伤,却也不妨碍他特意说点什么来讽刺特兰。
“做人要守时不是吗?何况这次就是道别了。”
特兰不知为何笑了起来,在丰塞卡面前还有点腼腆,似乎已经认可了对方。
对于特兰的态度转变,丰塞卡或多或少明白其中的原因,共同经历生与死之后,过去的瓜葛都可以抛在脑后,没人可以在死亡面前不表露出真实的自己,两者都互相都看透了对方。
也许从特兰角度来讲,“看透”这种说辞用在比他大五六十岁的丰塞卡身上有些不合适,但特兰自己非常清楚,眼前这个老人和他的跟班部下,即便是黑帮,却也比起信魔内墨那种人要善良千万倍。
“做人最重要的是道义和尊严。既然要走了,交个朋友吧。”
作为和解的象征,丰塞卡主动伸出了他的粗黑手掌,摆在特兰的面前,等待眼前的孩子握上来。
“我讨厌黑帮,但我还算喜欢你们两个。”
特兰回应丰塞卡,将手掌拍到丰塞卡的手心,两个人握了一阵才分开。
“黑帮的事情,我没资格对你们说三道四,不过可不要再冒险了。”他继续说。
这句话中话,实质上是暗指鼹鼠酒吧里发生过的那场灾难,丰塞卡皱起满脸的褶子,对这事依旧感到心有余悸,那是少数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他,感到棘手又担忧的麻烦。
“对了,特兰。那件事我后来有根据老板的要求去调查清楚,你可以听老板说一下相关的消息。”满身绷带披着雨衣的哥夫一瘸一拐地从丰塞卡身后走过来。
“是那个女将军和她同伙的事情吗?”每当想起曾经强制将他扣留的那个女人,特兰便会感到可惜,但随后又会释然。
“她叫做莎勒玫·厄勒克,是拉苏诸君王国的授衔中将,祖父不仅是拉苏的上将,还是联合帝国大议会的副议长之一,地位相当高呢。我搞不懂为什么他孙女会在南方的小国家里借用我的地盘进行食尸鬼的实验,但肯定跟那个内墨脱离不了关系,拉苏说不定想借着机会往魔法的方面发展军力,要不然也不用避开教团骑士的监视,特意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
“莎勒玫吗?真可惜,明明看上去不像个坏人,我觉得他们也许是想要得到奥利佛·笛卡尔的笔记。”特兰没太在意丰塞卡后面所说的,等丰塞卡说完后,又不愿意再问一次,只好将大概的内容记在脑袋里。
看到特兰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丰塞卡只好抬起手指,对准特兰的额头用力弹了一下,疼的这个男孩干脆往后倒退几步。
“哦,叛逃的十二骑士蓝道夫·笛卡尔啊,我听说过,不过怎么样都好,现在我都不打算管了。反倒是你,看人不要只看表面,我也许很凶恶但未必是嗜血的恶魔,长得善美的家伙也不尽是好人,看你这么天真再免费告诉你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吧,她所持的那把可以漂出杀人水流的漂亮长刀,在我检查鼹鼠酒吧的遗址时已经不知去向了,运气好就是被埋到地下,运气差说不定已经被敌人捡到,千万要小心应付。不过敌人不是死了就是被埋在上百米的深坑下面,就算拿到也不会有什么麻烦了。”
雨势越来越大,丰塞卡与哥夫也不打算继续久留,干脆踩上了一早预定好的船只,站在甲板的顶端,隔着中间的浮桥木板对还在码头上淋雨的特兰做道别。
“别再回来了,小心又丢火枪哟。”特兰开始向后走,离开木板的范围,看着船夫关上了甲板旁的木栏。
“连退休的本钱都赔在这国家,算我倒霉好了,要是你还能活着到那一天的话,就顺便帮我给那个戴面具的家伙带话,告诉他想抓我就来贝加,到了贝加以后我会连你也一起修理的。”丰塞卡点起新买来的雪茄,还不忘对着码头上的特兰喊话。
“有威严的黑帮老大也未必是真正的恶人呢。”
特兰高举手臂对已经开始远去的船只挥舞,等到船只进入了浓雾中后,他才肯转身离开,在雨中让冷水好好清理他的思绪,回想半年多以来所经历的人和事。
长期以来一直引发他担忧的东西里,来自于丰塞卡的威胁已经结束了,失去了丰塞卡这个外地来的靠山后,本地黑帮恐怕短期内都不会重组成有规模的组织,即便到最后丰塞卡也没有真正变成特兰心中所以为的那种恶魔,这一单让特兰非常开心。
毕竟世上竟然还有着超出他预期的东西,说明还有不少值得为之付出与努力的东西。
其他担心的,也无非是奴隶与信魔,这两群家伙从特兰眼里来看,一个应该得到同情,却充满了复杂的情感,不知是该支持或反对。
另外一个,也就是信魔内墨,特兰连想都不愿意都想,对于他来讲,最好的办法就是彻底抹去内墨的一切,只可惜并非由他亲手击败,以至于那种过去的痕迹始终还是会停留在特兰的记忆中,好在他所带来的影响结束了
反抗军与各方势力的矛盾过去几个月里与日俱增,特兰亲身经历了这一切,他体会得到胡斯的变化逐渐走向激进甚至不可理喻的道路。如果可以,他一点都不希望胡斯受伤,更别提失去胡斯这位兄长,可很多现实中发生的,往往并非人力能左右。
如同命运开始交叉在一起,胡斯最终在极端的道路上走到了尽头,失去他领导的反抗军将乱作一团,国内暂时还不会有太大的骚乱,特兰很确信这一点,比起反抗军少数人的需求,大多数人的和平,才是真正的和平。
彻底消失的巡逻军们,本来是与反抗军针锋相对的敌手,自从特兰不得不从被毁的鱼骨头酒吧搬出时,就没少接触过这群军人。
他从夏洛特那里学来了谨慎与冷静,又看到了朱利安尔斯的热情与急躁,麦斯的聪慧与哑忍,甚至是拉赫马的礼教和责任感,即便这个组织以及不复存在,甚至连建筑都没留下,却也让特兰看到了新的角度。
数次与佣兵打交道后,特兰仍然未确定敌人的身份和目的,他只看到了这群神秘佣兵的凶残程度不亚于内墨,更主动也更多人,没有巡逻军的存在,佣兵们必然会得寸进尺,没有一点忠诚可言的佣兵们,有着更复杂的一面。
每当他想起恩加多这个特殊的存在时,就不自觉地感到不舒服,特兰实在不习惯将一个已经绝对认定是恶徒的群体,再划分出一个相对善良的人来,那似乎违背了他的价值观,也是由此开始,以恩加多这个特殊的存在作为标准,特兰的善恶价值观开始崩坏,往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上不断发展,真正能回答他的却一个人都不曾有。
善恶观的动摇,奴隶们对他的影响也非常巨大,过去非黑即白的想法已经不适用于现实世界里,杀人的奴隶以及可怜的奴隶,两者本质上并没有任何区别,特兰如是以为这样想下去便可以解决所有难题,却在实际接触奴隶们的过程里,发现了不同的人,又一次颠覆了之前基于佣兵们的价值观。
若是特兰可以当面对着能聆听和明白他心声的人发出感叹,他定会对星群发问,人的身上究竟为何会同时存在恶与善?
抑或者得不到的铸造了恶,得到了的又燃烧善而发出足以抹去黑暗的光,如同梅丽尔那样在这之间摇摆不定。
而梅丽尔所以来的精神食粮,也正是大多数奴隶所期盼的,那名罪恶切割者的存在。
比起大多数人,奴隶们更现实也更加直接,他们不相信反抗军可以带来自由,更乐意自己动手抗争,这种环境下的奴隶社会却普遍有着对切割者这种看似纯善之人的崇拜和憧憬。
假若暴力与血是奴隶们无可避免所必须要使用的,那么熄灭这些注定不断膨胀的欲望之火,就必须经由相对应的引导,特兰是如此认为的,这也正是切割者在开战前与费雷德里克所说的。
他打心底相信,也意识到身边大部分有着目的的势力与团体,都在一个进入死胡同的方向拼命前进,任由欲望中最深处不可见人的一面发展,最终逐渐走向失控。
可也并非每个为所欲为习惯了的人都不可以收敛,卡尔斯就是个最好的例子,人性本善的这句话用在他身上并没有错,其他国家的公子哥杀死平民或作出更过分的事情出来,未必就会得到相应的处分。
得到处分却绝非是所需关注的要点,毕竟那样活着的一个人,是否会在做之前便去思考,很少有人猜得到。
卡尔斯就是这样一个神奇的人,他的起点太高,远远高出所有他目所能及的人,以至于几乎没有一个朋友,让他忘了怎么平凡的待人处事。
可一旦在外遇到了苦难,卡尔斯就换了个模样,对外人保持着高傲又无礼的外壳,心扉却渐渐打开给肯定了的人,甚至被人影响,连自己也开始改变。
这位总是称呼特兰为贱民的王子殿下,已经成了特兰在国内需要解决的最后一个麻烦,只要把他送回王宫里,过去所有发生的事情都将划上一个终点。
从码头归来后,特兰换洗了身上的衣物,唯独那条瑟雅斯亲手给她修补过的围巾只是拧干了,再用衣物隔开,依旧不愿意让它离身。
穿好意见套在黑布衣外的米色无袖短袍后,特兰提起方角剑卡在身后的铁扣上,在穆纳家中寻找不知去向的卡尔斯。
“莱恩,卡尔斯他去了哪?”快走到大门时,特兰发现不止是卡尔斯,连屋子的主人穆纳也不见踪迹,除了他那卧病在床长期陷入昏迷的妻子外,也只剩下莱恩一个人。
“上面的阁楼待着呢,你找他要做什么?”莱恩还不知道特兰的打算,特兰也不曾告诉过他任何关于地下发生的事情。
他很确信莱恩是个会为反抗军付出一切的人,一只手对莱恩来讲比不上责任的担子,若是告知他要将卡尔斯这个人质送回王宫,肯定会引发让人后悔的冲突。
“卡尔斯还不清楚这是谁的屋子,在那之前要想办法避免他跟穆纳先生撞到。”
收到了特兰回话后,莱恩点点头继续练习用左手写字,没再继续追问。
正是因为特兰抓住了莱恩时刻为反抗军思考的心态,特兰才得以让莱恩放下警惕,确认四周不会再有人来打扰后,他往阁楼走去。
这间结构与夏洛特新住宅几乎一样的贵族官邸,没有难到特兰,很快他就达到了阁楼前,伸手去碰门把手前,却发现木门已经打开了,露出一道细缝给那些想要进来的人。
他将手指一根根贴到铜把手上,小心翼翼地打开木门,看到门的另一面尽头,阁楼的窗台前,卡尔斯正盘腿坐在窗户旁边,单手拄着下巴,头上的辫子也没有扎紧,散了一头金发。
“原来你在这。”
特兰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关好后面的木门后,走到卡尔斯身后说。
“是啊,不过很快就不会继续在这里了。”
卡尔斯给出的回答针对刚才那句话,让特兰感到一头雾水。
“别装了,我知道你来是要带我回去。”
他继续说道。
“总算能回去应该开心才对,你看上去好像不怎么高兴一样。”在很多话题上,特兰都能跟卡尔斯找到共鸣的地方,唯独是这件事,他想不出为何卡尔斯不愿意往那个他一直以来都想回去的王宫出发。
“也说不上是开心,但肯定不会是高兴。”
王子依旧望着窗外,模糊的雨水洗刷他面前那道玻璃,当他说出那句话时,雨势稍微弱了一点,让特兰得以看清他一直望着的目标,正是那座高高在上的王宫。
“王宫有什么不好的吗?”
“就算是金子,打造成手铐也只能用来扣人而已,破鸟笼有什么值得怀念的。”
说到这里后,卡尔斯总算转过身子,两只手撑在膝盖上,嘴巴故意鼓起气来,左眉毛抬到最高处,一双蓝色的眼睛从散乱的刘海后方凝视特兰。
“没想到你竟然会这么多愁善感,还真是让人头疼。”特兰说。
“嘁!平时我在王宫里都是这幅样子,要回去了再改变一下心态有什么好出奇的。”卡尔斯很不屑于详细解释,扭头就站起身,走过特兰身后。
这位依旧高傲的王子殿下快要碰触到木门时,特兰却突然提问:“日常你那副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吧?”
有些尖酸的提问,让卡尔斯停在原地,紧张到连手都忘了放下,他没有回答只是在门前站立,几秒后又一次回头,没有看特兰的脸,就快速走了出去,连门都没有关上。
“果然呢。”
特兰跟了上去,与莱恩做道别后,发现大门已经被打开,而且就跟阁楼的门一样没被合上,想当然的走了出去,发现卡尔斯已经在原本的奴隶服饰外披上一层淡绿色油布,靠在墙边没有雨水的屋檐下,看到特兰走出来后一句话也没说就一个人往街道上出发。
“快点,想护送我回去领奖就跟上来。”卡尔斯走了五六米后又停下来,对身后的特兰说。
讲完后,他继续前进,这次再也没回头。
很清楚此行目的的特兰,并不在乎所谓的奖赏,他只是希望给一切做个了结,让原本的东西都回到该在的位置上,无论是生活、人还是物,每一样东西都有其终将归属的宿地。
对特兰来说,人的宿地便是家庭,他也相信卡尔斯会乐意回到家中与家人团聚。
追上卡尔斯对他来讲算不上多难的工作,撑开一把青色小伞后,特兰迎面而来的斜坡和水流间跳跃,往前方街道的高地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没有特意并排行走,卡尔斯故意拉开了与特兰的距离,逐渐增加步行的速度,只在不清楚该往哪走的时候才停下来等待,过后又恢复过来。
不去主动打破沉默,是特兰一贯的做法,既然卡尔斯如此希望保持当前的状态,特兰也自认为没必要去改变什么,虽然他不清楚卡尔斯为什么会生起无名火,也不像以往那般主动发泄出来,但特兰很快就意识到与他要送卡尔斯回王宫这件事有关。
路途中,特兰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快要达到贵族所在的区域,进而通往王宫两侧的入口时,有人在街边叫起他的名字。
一个戴了兜帽的老熟人从街角经过,挡在了卡尔斯面前,也让特兰突然停下。
“朱利安尔斯!”
对于眼前的朋友,特兰也算不上很意外,这个时候能看到他肯定比看不到更有用,毕竟进入王宫时不能光靠着卡尔斯,或许还有更方便安全的方法。
而带来这个方法的,则正是不知情的朱利安尔斯本人。
“特兰!你会怎么在这,阿尔文和霍吉尔呢?我听说图书馆被袭击了,可我怎么也找不到你们的下落。”
“我不清楚黑斯特瑞他们的去向,不过阿尔文跟霍吉尔的确带着我进入了地下,试着找出五枚戒指的线索,没想到遇到了一些意外,他们两个没回来,我一个人先回到地面,替他们做点事情。”
曾经有一个问题困扰特兰很久,他犹豫是否应该告诉朱利安尔斯地下发生的战斗,挣扎过后才决定让这一切都结束,大部分敌人都已经不在了,提起死去的人只会让问题逐渐增加。
“那戒指的事情呢?我听说地下可不安全,奴隶之王就潜伏在地底,如果你们去调查他,一定要多做准备。”
“目前还没线索,我想等调查结束后,他们会回来的。”偶尔欺骗朋友,对特兰来讲绝非习惯,有时候善意的谎言,对他和身边的人来说,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看来除了前一阵你们搞出来的小地震外,情况还不算太差。”
点点头后,朱利安尔斯猜得到地震来自于脚下,综合阿尔文和霍吉尔的性格,他当即就明白那可能会是跟他们有关联的事件。
“不过总的来讲你出现的太是时候了!这节骨眼上你能来这里,也用不着我去找。”
同样的,这个喜欢直来直往的家伙没看到王子正站在身旁,只把他当做一个过路人。
“你找我?”特兰想不出他有什么地方值得让别人去寻求帮助,要是还像上回去见福克西纳那般,还不如早点逃跑来得好。
“自从信魔死后,夏洛特就不愿意见我,最近几天只肯通过王宫里的老管家递交书信,然后这次连老管家都不在了,我又没任何权限去与更高级的人反应这件事,但我可以把你带到他那里,由你来说。”朱利安尔斯用手指揉了揉鼻尖,显得略微紧张,有求于人并且装作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向来是他的弱项。
“当然,我会帮你的。不过在那之前我也有一件事要让你来帮忙。”特兰本打算张口先问问朱利安尔斯对大深渊矿坑的爆炸有多少了解,但看对方的反应,却又觉得问了也白问,否则他一定会主动提出。
“什么?”朱利安尔斯瞪大了眼睛问。
特兰没回答,眼睛慢慢移到左侧的卡尔斯身上,当朱利安尔斯随着目光往卡尔斯那看去时,这才发现眼前人是与特兰一路的。
“他是卡尔斯殿下,王宫被袭击时被信魔抓走了,而且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消息是,信魔内墨的资助者是艾兰思家族的人,他们策划了袭击巡逻军的行动,好好利用它,尝试保护国家吧。”特兰的手搭在朱利安尔斯的披肩上,把他推向卡尔斯身边。
“你是谁?下级官员吗?喂,特兰,你肯定跟他很熟悉吧,别以为我会好说话,要回去的话没人陪着我也会走。”
已经清楚如何回家的卡尔斯,一点也喜欢特兰给他安排应该怎样行动,翻了个白眼后躲到没有雨的地方里去,等待朱利安尔斯与特兰对话结束。
虽说嘴上没打算听从特兰,但实际行动起来却还是有意留守到特兰想好,有些微妙的这种默契感,让特兰感到无比安心,坚信就算回到了王宫,卡尔斯也可以在麻烦面前应对自如。
“卡尔斯殿下?不是一直在王宫里吗?见鬼了,怎么回事!”朱利安尔斯还没搞清楚到底怎么个情况,他过去几个月都默认了官方的说法,王宫袭击后卡尔斯受了伤而不愿意公开路面。
对于左面屋檐底下那个平时就很少出现,也更少有人需要他出现的国王次子,朱利安尔斯还是头一回见到,更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到一个王室成员。
在相信特兰的话前,朱利安尔斯还是问了些必须要问的问题。
“姑且相信你说的,可你到底是怎么把他带回来的?”
“你忘了?我在艾兰思的大宅里逃脱回城后参加了霍特尼斯主广场上的战斗,那时他就跟着我了,时机没到不能让他出现而已。”特兰将近日来所经历的事件重新编排,创造了一个完美无瑕的谎话。
“不过艾兰思家族......真的会做到那种程度吗?”
朱利安尔斯捏起下巴,反复思考这个问题,于他的世界观里,贵族中的贵族艾兰思家族,的确与王室的关系逐渐恶化,却应该也不至于堕落到与外人合作推翻自己的国王那么严重。
尽管过去有少许的情报能显示出矛盾有多激烈,要是真的向上报告这种话,说不定倒霉的是自己。
他本着无条件信任特兰这个朋友的原则,点头同意带卡尔斯回到王宫里,自从巡逻军解散后便被安排到黑甲军担任副官的他,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可以自由出入王宫的中级官员,身边的随从也刚好可以携带两人。
“要回去就趁早吧,倘若艾兰思家族是真的会发动叛乱,卡尔斯殿下越早回去,就可以更早出席活动,稳定贵族们慌乱了的心。不过要走的话,还请您装作我的仆从,王宫入口处还是有不少艾兰思家族的探子,进入王宫时要避免引起他们的注意,否则可能会引起不利于王室的反应。”
说完后,朱利安尔斯站到卡尔斯的前方,用一个下属对上级才会使用的挽手姿势,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表达出他的尊敬与礼貌。
“不用那么麻烦了,快带我们回去吧。”卡尔斯总算想起了那时人人都对自己鞠躬过去,如今反倒对这种行为感到有些不自在。
特兰没有说话,他这次在队伍的最后方,跟另一侧低头的卡尔斯没什么交流,抵达王宫入口的栅栏前,只有一次眼神接触,还没表达出什么来,朱利安尔斯就大声呼唤门口的卫兵。
“我是黑甲军的副官,军务参政夏洛特·格林大人有事要找我商讨,快来开门!”
他一边掏出腰牌,一边在栏杆外反复敲打,试着引起那群门卫们的注意。
风雨里叫唤有一阵,才总算有人走出来,看上去是盯了朱利安尔斯很久才敢在这种天气主动出现,毕竟一般来说没人会在这时候到王宫里,卫兵还记得上次信魔给他们带来了多少伤亡,看见突然有人冒着风雨跑到已经被炸出缺口的王宫入口,不免担心起来。
“我认得你,最近见你十几次了,下次如果还要来,请再离开前就通知时间,或者用信鸽也可以,从黑甲军的驻扎地跑到这,怎么说也要几个小时了。”卫兵们推开了两次的铁栅栏,朱利安尔斯得以进入,并且对特兰和卡尔斯所扮演的仆从角色没有任何疑问。
“没办法,谁让上司喜欢这么玩呢。”装作跟卫兵闲聊之余,朱利安尔斯还趁机抱怨了夏洛特,这些话外人听上去也许很正常,但在特兰意义却有非凡,是个难得的机会听到朱利安尔斯的牢骚。
被吹来的雨点打中后,卫兵们很快就又合上大门,急忙往休息室里钻去,让朱利安尔斯自己走入前方的旋转回廊。
这还是卡尔斯第一次踏上进入王宫的道路,他一辈子只离开过三四次王宫,每次回来都是通过瀑布后侧的王室专用的水力升降机,而此次归程,脚底宽广坚硬的石阶让他感受到了另外一番风味,头一次意识到,熟悉的王宫也有让他陌生的一面。
五六十个水脚印在台阶上留下了短期内都不会蒸发的印记,一行三人已经到了进入前厅的喷泉处,等有侍从给他们打开专门给官员通过的小木门后,才总算可以称作进入了王宫内部。
“请在这等待,我去叫管家大人。”女侍从提着矿物灯,走了几步就消失到一道窗帘后,大概是走进了仆人专用的暗门。
“这里我从来没来过呢,竟然如此破败。”卡尔斯颇有兴致地用鞋跟上的薄木块在黑白大理石砖地上踩踏出有节奏的响声。
“之前的话,应该很漂亮,信魔内墨袭击过后才变成这副模样,不跟阴冷的气氛还是如此啊。”特兰回答说,他还记得上次与夏洛特来这里是干什么。
曾经很华丽的侯客大厅,除了因爆炸修补过的玻璃算得上可以外,其他地方到处都是裂痕,石砖不完整的部分几个月过去了,至今没人前来修补,不时还有不知从哪来的冷风灌进来,让等候的人打起冷颤。
“听说最近半年财政都拨给情报部门,四处搜索和打击反抗军在城里的据点,不过效果不大就是了,肯定也没闲钱修理王宫或者拨款给巡逻军。”
被特兰的话提醒后,朱利安尔斯联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日渐减少的财库中,到底还有多少资金能继续维持国家运作,为何格伦宁愿放弃巡逻军维护国内治安的重要任务,也要拼死在国内利用打击反抗军的名义四处搜查。
正当他试着假设出一个合理的答案,从大厅楼梯上走出了一个老男人,身上穿的很得体又不会太过华丽,紫色的外衣与他那小胡子很匹配,靠近他们时还面带笑意。
“布托洛,麻烦你带我去见夏洛特。”朱利安尔斯挡在卡尔斯的面前,担心王子被人认出来。
“尝试过那么多次以后,你还是如此有耐心,这一点我很佩服你,朱利安尔斯先生。”眼前这位温和而又底气十足的中年人,微笑着背过身子走在前面,让后面三人跟随他的步伐前进。
“谢谢。”朱利安尔斯回应着对方。
穿过楼梯前的暗金色帷幕后,每当他们走过一处,就有白色灯石亮起,离开那个区域时又会熄灭,一次只点亮一盏,不知道这后面到底有什么技巧才做到如此精密,引来特兰的好奇,想要张嘴去问却不方便发话,唯有忍耐下去。
直到他看到了奥利弗·笛卡尔,也即是蓝道夫·笛卡尔被刻在墙上某块金属牌子上的名字后,才总算打消走过去提问的愚蠢做法。
反复经过四五条走廊后,他们终于转到了一个有窗户的长廊里,其中一间房的大门外站着侍从,有自己专属的休息室,都在那里等待铃铛随时传来后,需要服侍之人的召唤。
休息室的后方,正是夏洛特在王宫里被临时分配到的住所,门口不远处还挂着许多名画。
只是在走廊尽头处窗户吹来的冷风之下,也没人有心情去欣赏一番,反倒让不能说话的特兰和卡尔斯扣紧了衣物,把脑袋和披风拉的更低。
“你也知道,夏洛特先生不太想见人,最近他跟摄政王似乎有些争议,整天闷在房子里什么人也不搭理,上次福克西纳大人派来的传话使者也被赶了回去,连夏洛特先生的面都没见到。”
好心的管家再次劝说朱利安尔斯放弃固执的目标,可惜他一点都不了解眼前男孩的性格。
“跟以前一样,我可以等,如果他不愿意见我们,那就算了。”朱利安尔斯的回答一如既往,这次他另有目的。
“祝你好运。”布托洛伸手打开候客厅的大门,将他们送了进去。
门后是一座近似于休息室的图书馆,中央的部分地板上凹陷了一层,那一层中放了圈沙发和抱枕,正中央的位置有一座用白灯石做边框的火炉,如同篝火一般燃烧在地面,沙发后方的四个角落里摆满了书架,除了窗前窗帘位置没有放下外,其他的空间都被占据。
“提醒你们一下,这里的候客厅原本是格伦殿下的书房之一,借给了夏洛特先生做起居室,里面还有三层,你们可以在这里等待,但绝对不能进去,否则侍卫会对你们不客气,没有允许的前提下乱闯可是会被当成刺客的。”
布托洛第一次带朱利安尔斯进入这里,这也是他最大的权限,肯定是希望这男孩死了心,别再继续缠着他,也好让自己轻松些。
得到好心的提醒后,朱利安尔斯点点头,把注意力转向远处内层客厅里站立的侍从,忽然觉得这些人与其说是卫兵,更接近于看守囚犯的狱卒,难免让他感到一点不自在。
“我该走了,你们等着就可以,侍从会从他们专用的通道通传你们来这的消息的。”
说完后,布托洛转身离开,走了没几步就突然停下,回头一看。
“等下,那孩子雨衣下背的是什么?”他问。
这句有些奇怪的问题让特兰感到极为紧张,他忽然想起方角剑此时正藏在雨衣下方,本来他根本没留意到这件事,也借着朱利安尔斯的帮忙顺利将武器带了进来,没人提醒反倒让他忽略了王宫里不可以随意携带武器这个很重要的规矩,顿时冷汗流的跟被雨淋时差不多。
“男人都会带的东西而已,就跟我佩戴在身上的一样。”
朱利安尔斯掀开了腰间的外衣,露出那把百战过后仍旧散发出利刃光芒的短刀,没有透彻的告诉布托洛具体是什么,只是让他意会。
“王宫的规矩也不是不可以更改的,还好我对你挺熟悉,这事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说到底还是那句话,别做蠢事。”布托洛点点头,很快就理解了朱利安尔斯希望他明白的东西。
“感激不尽。”朱利安尔斯以一个晚辈的身份眨眨眼后说。
还有其他事情要做的布托洛,看上去完全没有太过担心,走出大门后合上了那道门,随着他的脚步声远离,候客厅内仅剩下的三个人总算可以聊点有用的话了。
“为什么不直接对他说我就在这?”卡尔斯很不高兴,他刚才希望能让其余两个人跟老管家说出他的状况,但最后却没一人发言,搞得连他自己也有些不敢张嘴,似乎王宫对他来说成了个陌生的地方。
“为了那你的安全,殿下!你一定听说过有关摄政王执政前的一些传闻吧?都是关于您的。”朱利安尔斯不太常用敬语,他犹豫了一小会,才总算张口说出来、
听到这话的特兰,当即知道那背后的意思,当时他亲身经历了一次刺杀,差点跟卡尔斯一起死在某人手下,而后虽然没有再发生任何劫难,但特兰始终把攀塔比赛时遇到的事情当做一连串不幸的开始。
同样聪明的卡尔斯身子向后挪了一下,靠到沙发上又弹了起来,也是过了一会才说。
“什么意思?”
他听懂了,可却故意装作不明白,演的也很拙劣。
“有关于摄政王的流言蜚语,据说有人要刺杀您,幕后的人与格伦殿下有着莫大的关系。”
如同以往一般,朱利安尔斯说了出来,他本不该去管这些事情,王室之间的小插曲不过是他人生中的短暂一瞬而已,过多参与反倒会被卡尔斯讥讽甚至当做威胁。
相反的,假设摄政王格伦真的打算对他的亲弟弟动手,把弟弟送回王宫就意味着有必要把相关人士灭口,否则难以保证之前对外所宣传的一切是事实。
犯了一个大错误的朱利安尔斯有些后悔答应这件事,他并不觉得特兰有这种政治考量,为了不让这个男孩再次从自己的关照下像上次那样失去“性命”。
他也只能装作没事一样,硬着头皮说了出来。
“我没听说过,也不想听这种谣言,别再多说了!”
卡尔斯瞪了旁边的两人一眼,拿起旁边的一个抱枕就摔在他们脸上,嗖的一下站到沙发旁边,撩开窗帘后往外望去。
他那声音传到了门外,恰巧有人走过,打开布托洛离开时所使用的那扇门,探了个脑袋进来,然后才打开大门,身后还跟着十几名侍女。
“这女人是谁?”特兰先留意到了,用手指戳了下朱利安尔斯,让他往门那边看过去。
“总感觉很眼熟,但不认识。”朱利安尔斯也搞不清楚,还以为是夏洛特派来的人。
他们两个人的在场没有让进门的女人停下脚步,她戴着黑色手袜的手压低了,侍女们就停下并且主动退了出去,就连内厅里站着的侍卫也单膝跪下,而后纷纷从其他通道离开。
“卡尔斯?”那名身形纤细的女性站在沙发旁边,用她那焦急又有所保留的语气问。
被呼唤名字的王子,下意识地对后面扭过脑袋,与那个呼唤他名字的女性对视起来。
“梅姐......”
他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突然的与这个照顾他成长,如同半个母亲一样的人再次见面,尤其是经历过去的波折后,再站到她面前,让卡尔斯有些不太适应,除了说出她的名字外,就讲不出第二句话来。
就连梅在内,所有人都不知说什么来解决当下发生的事情,要是有的话,特兰一定会先想到,但他也被这个意外给堵住嘴巴,忘记如何去辩解。
而想当然的,即便特兰去说再多话也好,都无法使两个已经相认的人,再次忘记彼此。
卫兵们很快得到了梅的传召,一个个冲进来将特兰和朱利安尔斯包围住,她本人走兜圈走到卡尔斯面前,用手轻轻抚摸这男孩带着迷茫的面部,话也没说,就将沙发上的两个人打入了王宫里的监牢。
没机会反抗的特兰和朱利安尔斯,不但被收缴兵器与随身物品,每次试图发声都会被长戟驾到脖子上,手脚都上了锁链,连眼睛都被蒙住,到最后与卡尔斯做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特兰不确定梅是否还记得自己,但过去他的确与穆纳的这位女儿有过一面之缘,或许过了那么久,她早已忘记了也说不定。
当找到这一个看上去还算完美的借口后,特兰试着安慰自己那内心难以平静的心情,心里反复嘟囔了十几次,等到被卫兵叫停时才结束。
他与朱利安尔斯一同进入了某个极为巨大的大厅,光线与迎面而来混有水点的冷风,穿透了脸上的眼罩,卫兵走路时脚下发出的声响也能传播到远处,越来越多证据告诉他,这是他上次跟踪夏洛特足迹时曾经走过的一个地方。
正考虑着,他的眼罩突然被摘了下来,右侧的光亮有点刺眼,让他忍不住抬起手来,等不舒适的症状结束后,才留意到自己身处于国王用于会见宾客以及群臣的大殿中。
十几根灰色石柱林立于天花与地板之间,尚有不少无规则蔓延开的裂痕,告知他自从王宫被袭击以来,就没有人对这里进行过修补,唯一不同的是,最远处几米高的椅子,加装了一条小台阶,给那上面正坐着的人放脚上去休息。
盘坐在王位上的人,没有一个当权者该有的样子,双腿搭到了旁边石像的脑袋顶部,身上的织物只有一件红色披肩,外加内里的一套丝绸睡衣,连头发都没有整理过。
“你知道他是谁吗?”朱利安尔斯小声提醒特兰,当他留意到王位上有人时,便冒着被打的风险凑到特兰耳边说。
特兰摇了摇头,然后瞧了一眼旁边的卫兵,发现他们没有靠近,反倒是渐渐后退,撤到较远的地方。
“摄政王格伦殿下,未来的国王。”朱利安尔斯与特兰一点点往前走,不愿意太快就走到格伦面前。
“卡尔斯的哥哥?那我们是不是该说些什么好话求饶?”特兰联想到了不好的东西。
“或许卡尔斯殿下可以为我们澄清这件事。”朱利安尔斯回答说。
”我可不觉得,之前我没少得罪卡尔斯那家伙。“直到此时,特兰才回想起切割者在大深渊矿坑里对他说过的话。
万一卡尔斯真的不顾与平民短暂的友情,以特兰对他过去受罪的了解程度来说,绝对没人会放弃这么一个好机会。
听到特兰那句话后,朱利安尔斯失去了希望,他很少表现的如此沮丧,哪怕战斗和有朋友死去都未曾如此。
以他的性格来讲,如果是战死或许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就在仕途即将开始时,却被朋友牵连到王室内部的问题上去,无论卡尔斯是否要报一箭之仇都好,隐藏在格伦内心的黑暗恐怕都未必会放过他们。
“这样死,未免有点太窝囊了。”
抱怨完最后一句后,朱利安尔斯抢先走到了格伦面前,挡在特兰身前,试着替特兰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的勇敢没能换来摄政王的注意,格伦瞅了眼他,继续翻看一本厚重的古书籍,过了一阵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拿起放在一旁的金丝边眼镜,压到鼻梁间,在朱利安尔斯与特兰之间扫视。
“陛下,很高兴如此近的见到您。”朱利安尔斯极为难得的跪了下来,用非常谦恭的语气问候起格伦。
然而格伦一点都不买账,他很随意的挥了挥手,让朱利安尔斯离远点。
“能麻烦你让一下吗?我想跟那男孩聊聊。”
他这话让朱利安尔斯哑口无言,只能在摄政王面前让开,走到特兰身后,不时检查周围的卫兵行踪。
“您要找我啊?陛下。”特兰主动走到到了格伦身前,但靠的太近时就被两侧的侍卫用长戟拦住,禁止接近摄政王。
“没错,要是你没聋肯定听到了刚才的话,我是要找你。其次,严格来说我还不是国王,我的父王还活着,所以你和你朋友的称谓都用错了,按照法律你们要得受棍刑。幸运的是,我已经正式开始执政有一段时间,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没正式加冕,鉴于你们是夏洛特·格林的朋友与亲人,我想我会忘掉这一小段让人不太愉快的经历。”
格伦的话意外的多,他便说便坐起来,弯着腰盯紧站立在他膝下的特兰。
“感谢您的恩赐。”特兰懂得抓准时机给对方找台阶下,而本来这应该是朱利安尔斯的活。
“侍卫,摘了他们的手铐,给他们几件好一点的衣服,然后所有人离开。”格伦对左右丰富后,开始玩弄起手上的戒指来。
侍女与卫兵按照格伦的命令各自开始工作,随着铁块落地的声音响起,朱利安尔斯与特兰都重获了自由,揉揉手腕后又被侍女披上了新的外衣,款式很接近,但颜色不同,红蓝色相衬的丝绸外衣把身子全部包裹住,长袖的袖口上还挂了一朵茉莉花。
快速换掉衣物后,朱利安尔斯已经不像是平时的粗小子,直看上去还有点贵族气派,走到街上说不定会被认为是艾兰思家族的族亲。
反倒是特兰,就算换了一套衣物,骨子里还是平日里的那个他,深红的围巾始终没有离开身子,衣物被换掉时还将围巾卷成一团,免得被人碰到。
随着侍女与卫兵们分批有序地离开,格伦开始活跃起来,他从王位上走下来,穿过朱利安尔斯与特兰,让两个人跟随他,一路走到附近的瀑布阳台,坐到了他父亲专用的石椅上,不失威严地等待两个在身后站好。
“当时攀塔比赛发生过的,很多都可以从这看到。不过再怎么好的位置,也没有亲身参赛的人看得全。”
“殿下......您的意思我很清楚”
特兰当即猜出了格伦的意思,也许他必须小心谨慎点来回答,才能避免血腥之灾。
“有些时候,无论你是贵族还是平民,抑或者只是个奴隶,都会做出让你后悔一生的蠢事。等你清醒了,就无可避免的陷入到自己制造的噩梦漩涡里,当然对大多数人来说想要出来只需要忘记就好。”
来自于这个国家最高权力的暗示,已经在再明显不过的告知特兰和朱利安尔斯,不应该再去思考卡尔斯遇刺的事情,变相安抚了他们两人。
“别说这些歌不愉快的了,聊聊你哥哥。你叫什么名字来的?”格伦问。
“特兰·红提,殿下。”
“夏洛特经常提到这名字,还有你的!”格伦回答特兰后,又往身边的朱利安尔斯看了一眼。
“感谢您还记得我,殿下。”朱利安尔斯主动单膝跪地,表示谢意。
“法赛兰卿家,去大门外边等着吧,等会有场宴会,好好发挥自己,有些话我不需要说的太明白,但愿你能懂。”
得到了格伦的命令后,朱利安尔斯只有倒退几步,跟特兰对视那么一小下后,往大殿外走去。
等到只剩特兰与格伦两个人后,格伦站了起来,走到特兰身边,在他面前来回兜圈,看上去挺烦恼的。
“碍事的人走了,我就不在这兜圈了。卡尔斯在攀塔比赛遇刺的事情,你最好忘记,如果你说了不该说的,就算你是夏洛特·格伦的弟弟,我也不会放过你,更重要的是你最好不要让卡尔斯知道。”
“当然,殿下。我从来没说过。”特兰不敢去问,他虽然面对过凶残的信魔与杀戮中的佣兵,但对着一个合法的统治者,这还是头一次。
“同样的,我也知道你清楚一些内幕,不止是卡尔斯根本没在王宫里,大概我父亲的事情,你也肯定知道吧?”
格伦喘着气,他好像对说出这个话题很紧张。
“是的。”
得到了出了同样的回答后,格伦才总算松口气,他终于确认了知道父亲与卡尔斯下落的两个人是谁。
“夏洛特是我目前的最重要盟友,也是我父亲授命潜伏的一个帮手,既然他是站在我这面的,相信你没理由是我的敌人,而且我还从情报系统那得到了很多关于你的传闻,还算是清楚你的能力,所不会执着于你的平民身份与年龄,只做好我交代的,当一切结束后你就可以获得奖励。”
确认了特兰不是个肤浅的人后,格伦当即给出了一个条件,尝试在不杀死特兰的前提下,把他这个还算不错的男孩拉拢到旗下。
“当然,殿下。”
特兰没有什么权力去拒绝,哪怕他不想再卷进来。
“卡尔斯的那单事就谢谢你了,犯蠢过后没什么比见到最后一个亲人更开心的了。”
提起弟弟时,格伦头一回像一个普通人,而非摄政王那样去感谢他人。
“请问......卡尔斯还好吗?”特兰也有他的想法。
“闷闷不乐待在寝室里,不愿意见任何人,我没想去打扰他,要是你想见他的话,还是等到婚礼上再说吧,我也希望他能静一静。”
在平民面前暴露出自己的伤感和忧虑,对格伦来讲有些不自然,他尽快收干差点弄湿眼睑的泪水,背对起特兰来。
“艾兰思家族的秘密我也从卡尔斯那知道了,地下发生的波动也一样,你用不着重复一次。”
“殿下,敌人应该都被消灭了才对,还有什么要对付的?”
说出这句话时,特兰表面上是在单纯的询问,实际上是抱怨,他看出了格伦不懂得安定生活的可贵。
“可能跟你这个年龄的外人说有些多余,不过你想知道就告诉你,目前只剩下艾兰思家族为首的贵族团体仍然公开与我抗衡,借着我还未登基的机会希望削减我的威信,但我会一步步削减他们的影响力,最后把他们赶出去或者治罪。北方的大国答应予以我支持,军队方面也已经效忠于我,在那之前我必须保守住父亲不在了的事实。”
看上去胸有成足的格伦,话语仍然有点不确定。
“万一泄露出去....难道艾兰思家族会立刻制造叛乱吗?”特兰很担心再有任何灾难发生,不免多嘴问了一句。
“没错,艾兰思家族想要获得控制权,但首先吃相不能太难看,如果可以他们肯定希望能先证实我父亲与弟弟都不在了的事实,然后告诉摇摆不定的贵族们王室衰弱,再利用军队赶我下台。我试着不让这种情况发生,但很可惜他们说的在当时都是事实,我仅仅能以自己有限的特权拖延,如今卡尔斯回来了,对我无疑是个非常有力的支持,所以必须要感谢你。”
“我也要感谢您的仁慈。”特兰回应着。
“也许吧,如果你跟夏洛特无关,我绝对会处死你,把这当做一个警示去为我服务。攀塔比赛所发生的就足够让我杀了你了,不过我相信你会是个好盟友,没人会太在意你的身份,那样你就可以暗地里帮我做点事了。”
“请吩咐吧,殿下。”就跟之前一样,特兰依旧只能逆来顺受。
比起夏洛特的态度,特兰这副谦恭的模样让格伦欣喜若狂,第一时间就觉得自己得到了一个很不错的帮手,哪怕刚认识不到半小时。
“现在还不用那么着急,过几天你就知道你要做什么了,考虑到艾兰思家族的人有一部分认识你,我建议你最好在晚宴时扣上一顶帽子,离艾兰思家的下一任家督米提尔远一点,我猜你应该认得他,即便他可能认不出你。”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点点头后,特兰觉得这次对话差不多要结束了,让他松下一口气。
“去大厅外找朱利安尔斯·法赛兰吧,你可以把一部分情报跟他分享,但涉及王室秘密的绝对不要提,告诉你那个卖弄小聪明的朋友,以后我会让他跟夏洛特见面的,在那之前大概你跟他还见不到夏洛特,毕竟看上去他也不想见别人,只是整天提到一个叫麦斯的人,让法赛兰别再找借口为了这一件事来回跑到王宫里十几次,会引起怀疑的。”
格伦站起来后从果盘上拿了个青苹果扔到特兰手里,自己也抓着一个边走边啃,没吃完就扔到地上,穿过了休息室的小门,消失不见了。
本来还欲追问,却不得不听从命令的特兰,不舍地走出大厅后第一个想见的人就是朱利安尔斯,两人刚好于门外的走廊里碰面,停下来以后连招呼都忘了打。
“麦斯呢?”特兰什么多余的都没说,首先提问道。
“哎,你还是留意到了。”
如同做了亏心事一样,朱利安尔斯这才表现出一种歉意,还捎带少许的尴尬。
“你一开始就知道夏洛特不是不回答你,而是不愿意回答你。我还记得你说过夏洛特攻击麦斯的事情,如果他不想见你,必然有原因的,这和麦斯有关系吗?”
敏锐的直觉帮助特兰又一次猜到了真相,原本他真的以为夏洛特只是单纯的不想见别人,现在看来似乎是不能见而非不想见。
“我们找不到麦斯.......”
“找不到?那是什么意思,大活人怎么可能不见了。”特兰觉得夏洛特躲起来肯定与麦斯的事情有关,说不定找到麦斯就可以解答所有问题。
“失踪了也说不定,没准麦斯也在避开我们,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夏洛特攻击麦斯那事吗?”
朱利安尔斯尽可能地回答所有问题。
“对,或许死了更简单!夏洛特如果是个杀人犯你抓捕他就是了。”特兰很不高兴,他把手里的青苹果扔给了朱利安尔斯后靠到了门边。
“没人发现麦斯的尸体,如果能找到的话一早就有答案了,我相信肯定有误会。”朱利安尔斯接下苹果后,用很无奈的眼神瞅了瞅特兰。
“还以为只是帮你个小忙,没想到连你现在也懂得兜圈说话!就不能别再把我卷进来了吗?本来以为棘手的摄政王却比你还要容易应付。”
对方的解释没有令特兰平息,反倒让他更加恼火,感觉完全摆脱不了来自于别人的束缚,总会有麻烦缠着他。
“抱歉,但我没人可以依赖了。”
在他眼前的朱利安尔斯没了以往的暴躁脾气,很安静的在原地站立一动也不动,说起话来更加平和。
特兰本来还打算继续发火,直到他自己满意为止,但看到朱利安尔斯那副绝对装不出来的模样,就难免起了恻隐之心,摇了摇脑袋后指起走廊尽头,不知何时已经有不少贵族站在门外等候进入大厅。
“宴会要开始了,做自己该做的吧,摄政王殿下让我别太引入注目,等会我就准备回去穆纳医生家里,还有很多话要跟他们说。”
留下一句话后,特兰头也没回的顺着人群压低脑袋,管侍从要来一顶褐色帽子后开始进入大厅里,朱利安尔斯随后也跟了上去,但已经找不到特兰的身影,不知道他去了哪。
躲起来的特兰不愿意与任何人接触,他装作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贵族,跑到大厅其中一个阳台上,这时才留意到他已经在王宫上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即便天空还有一大片夜幕降临时残留的鱼肚白,但大部分繁星已经能从天上的夜空里找到踪迹,甚至月亮也开始逐渐从远方的云层里浮现。
望着那些远景,他不禁想起这七个月以来发生的一切,失去的没有再回来,得到的也不曾继续留在身边,前不久还幻想着不让这国家再次卷入危机,却始终没能坚持到底。
最后将所有危机都解决的人不是他,这国家真正的英雄却长埋在地底深处无人知晓和在意的深渊中,而面前的诸多贵族却由始至终都没有察觉。
当特兰在人群里看到了诸多人恭迎的米提尔·艾兰思以及他的家眷和亲族时,想起了极度讽刺的某个事实,过去几个月他和他朋友过去的努力,也仅仅是将一个被疯子和古老秘密所左右的城市推回了正轨而已,试着借用秘密中蕴含力量颠覆这国家的人依旧还在,活的比谁都好。
不过,暂时来讲特兰觉得就这样让自己的故事落幕也不错,贵族与王室的麻烦就留给他们自己内斗解决,学来的剑术也足以让他在这种风暴中保命,能活下来就肯定能等到将鱼骨头酒吧重开的那一天。
面对物是人非的这座城市,特兰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休息一下了。
他打算起身离开,满大厅的贵族也刚好结束了第一段舞会,中场休息的时刻里大厅四周挤满了人和自助餐桌,侍应生们来回搬弄酒桶与餐盘让其难以立即离开。
就在快要出去时,王座方向后方的休息室里传来的了声响,卫兵们拉开了大门,格伦左手握紧梅,右面稍后一点则是一脸不开心的卡尔斯,三个一同顺着红地毯走到了王座前,格伦一步步踩到上面,高举侍从递来的酒杯,对在场所有人高呼。
“愿你们能好好享用这一切!”
“天佑致远花!”
贵族们齐声回应着,一些女士不太好意思,就只好举杯示意,艾兰思家族的人没有冷场,很自然的跟随大多数人,连米提尔表面看上去也比特兰上次见到要温和许多。
福克西纳为首的势力中,乔万尼与古拉格依旧形影不离如同他的跟班,所属的贵族们也大多肯去鼓掌,反倒是福克西纳本人有些疑虑,与他之前对这事很是感动时的态度截然相反。
卡尔斯的出现让特兰驻足停下,他留意到与卡尔斯与以往不同的一面,不是身上衣物变得华丽或者身份再次高贵带来的改变,纯粹是情绪上的变化,没了曾经那种自大里透着开朗的性格。
“我很高兴能与诸位汇聚在一起,今天除了是向各位正式介绍我的未婚妻以外,也为庆祝我弟弟卡尔斯大病初愈!”
格伦再次举杯,贵族们的回应稍微少了些,有些受艾兰思家族在背地里鼓动的贵族看到卡尔斯出现后,不免感到担忧,
这种不信任源于最开始,劝说他们将奴隶当做军队来作为抗衡卡尔斯继位的就是格伦,随后格伦当上了摄政王,大部分小贵族的奴隶却被西蒙国王的一道命令而被屠杀殆尽,这时曾经与格伦站在一个阵营的贵族们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无论这到底是西蒙的计谋,还是格伦一开始策划好的,大部分贵族都不再信任格伦,把他当做一个可以替换的继承者,暗地中有一些不小的贵族势力已经因为王室衰微的传言而倾向于艾兰思家族。
如今看来,似乎做出决定还有些为时过早。
场下的米提尔没有首先考虑卡尔斯怎么跑回来,以及是否有把秘密泄露出去,就跟大多数贵族一样,他正琢磨同一个问题,如果只是卡尔斯从他们手里跑掉并且回来了,也许依旧可以通过贵族们的支持发动军事政变,另立卡尔斯作为傀儡。
但当下某人的存在却让这个打算行不通,作为格伦的未婚妻,梅的出现和立妃仪式意味着对外来讲壮大了王室,让格伦成为一个除了名义外什么都拥有了的影子国王。
与身为平民贵族出身的梅结婚,这个违背西蒙意愿的举动显然得罪了大多数贵族,却也肯定得到国民们的爱戴,忽视了阶级身份的婚姻告诉大部分处于灾难与不幸的平民,王室依旧在意他们,更能拉拢普通人而不是身为少数派的贵族。
即便艾兰思家族还是能重新发动政变,但换来的结果可能是作为贵族阶级基础的平民们发生暴动,到那时说不定连军队的控制权都会失去。
在场的人们很多都思考着这个问题,他们看的渗透,却得不出解决的办法,只能表面依旧维持和平的假象,看看谁还能甩出更有力的牌。
“得益于黑甲军和泽维埃副元帅的努力,我们近来抵御了反抗军多次的袭击,瓦解了至少四个反抗军基地,斩杀超过一千人,还在野外打散了他们的主力部队,并且俘获了他们的重要干部之一,可惜泽维埃爱卿没在这,他正在威吓海勒古的那群饭桶呢。”
正说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被四个卫兵用锁链拷紧,前后拉扯着拖到了大厅中央,将这个身份不明的囚徒置于众人眼前。
那个男人比谁都要高,以至于锁链是从下往上拖拽,每次他试着反抗时,都会将戴在脑袋上的铁头罩撞得“噔噔”发响。
“告诉所有人你的名字,罪人。”格伦的话语加重了。
屏息以待的贵族们一言不发,等待面前这个野兽般的家伙回答,得到的却是沉默。
“说出来!”格伦喊了一声。
“正....义!”
囚犯酝酿一阵,高声扬呼出他所期待的,双手拉扯铁链的同时,身躯挺直试着让声音尽可能传播到更多的地方,换来的却是一顿毒打。
“暴徒也会懂正义吗?”有贵族在旁边开始讥笑他。
“狗也懂得爱与奉献呢,所以说这种事可不好说,哈哈。”随后便有人回答说。
嘲笑声如同浪潮般涌来,特兰并没有陷入其中,反倒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眼前被囚禁的男人,正是胡斯的嫡系部下,曾经跟他见过一面的傻大个塔鲁。
“放心,你还没资格去死,等我抓到你其他同伴的时候,再一起送你们上路,霍特尼斯主广场的杆子上正好缺几个漂亮的脑袋。”
做完给贵族们的表演后,格伦放下手里的酒杯,再次走下王座,手牵着梅,两人并排往贵族们聚集的地方走去,辟开了一条道路,让所有贵族都包围着他们两个。
“由我开始,与我的未婚妻一起,为我亲爱的弟弟和诸位献上一段舞步,但愿能为接下来的舞会助兴。”
说完,他颇有兴致地与梅面对面开始前后摆步,乐团随即开始演奏,旁边的贵族们也没停下来,艾兰思家族由米提尔领头,在靠近门口的区域独成一片,刻意与格伦为首的另一群舞者区分开。
由于米提尔的弟弟,拜亚·艾兰思与女伴不规则的来回穿插于两个舞群之间,不经意间将秩序打乱,原本跟从米提尔的财务参政桑德罗和司法部长里姆斯基也慌了脚步,让整个舞群更加混乱。
尽管老狐狸福克西纳的下属们大多也加入了舞群,他自己却依旧在外观望,本打算借着这次宴会重新分清各方势力界线的他,现在完全摸不到头绪,只能坐在椅子上发愣。
这次对他来说不但卡尔斯重新出现,就连米提尔也取代了艾兰思本人参加到宴会里,甚至自以为亲手栽培的夏洛特也不知哪去了,曾经支持他的佣兵也消失的无影无踪,让这个老狐狸头一次感到如此沮丧。
人**叉出的空隙之间,他的小眼睛留意到了特兰的身影,燃起了新的希望,但随着特兰转身离去而又停止。
无心留恋在宴会上的特兰往门外走去,总算能从压迫他的气息中缓过劲来,他站到了人很少的角落里,单手靠在墙上,嘴里反复否认着什么。
“跟我没关系,跟我没关系。”
看到塔鲁那副模样后,特兰难以接受曾经的反抗军竟然会变得如此落魄,跟塔鲁没有深交的他,肯定不会去尝试解救一个所有人眼中都是囚犯的恶徒,即便他很清楚塔鲁并不是那样的人,也只有让他留在原地受辱。
在被人发现前,特兰已经做好了回去的准备,依照卫兵们的指引,他往收藏方角剑的某个武器库房前进,抵达时却留意到库房的大门已经被打开,负责保管的看守也被击晕,三个人都倒在了他们的椅子前。
检查过后,一如特兰猜测的那般,方角剑没了踪迹,反倒是地面多出了一条不规则的间断划痕,似乎有人拖动方角剑时没有全部背起,剑刃给木头地板刻了一条痕迹,不断延伸到通往大厅的方向。
走动一段时间后,特兰没想到自己还要回来,原本只是打算拿了方角剑就离开的他,又被迫加入一场追寻犯人的侦探游戏,好在大厅门口晕倒的卫兵告诉他,取走方角剑的犯人也是刚刚才进入大厅。
还没等他去检查卫兵状况,大厅内又传来了贵族的哗然声,随后是一阵骚乱,特兰的手还没碰触到被撑开一条细缝的大门,就有不少贵族从门里冲了出来,毫无秩序地奔跑到走廊中。
特兰没有选择就此倒退,他相信是偷了方角剑的贼人制造了混乱,但又会是谁如此愚蠢的在未来国王所举办的宴会上自寻死路呢?
看到答案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切割者?”
本来应该已经死于大深渊矿坑爆炸的切割者,一如既往的身披牛皮甲,用面具和面罩盖住了头部,手里提着方角剑四处制造破坏,大厅有好几根柱子已经被损毁,卫兵们想要抓捕他时却被统统击倒,连碰都没能碰到他。
剩余的人对他无可奈何,只好退到大厅的角落里,远离这个一句话不说的“疯子”。
很多人以为切割者是来解救被俘的塔鲁,但经过塔鲁时,切割者就跟面对大部分贵族时一个态度,同样没有理睬他,全程只集中于格伦,等卫兵们的数量总算多到可以让切割者感到有些棘手时,这位蒙面的义侠加快了速度,原地跃起踩着卫兵们的肩膀迅速跨过最后的防线。
跳到格伦身前时,没有打招呼也没有抬起方角剑,纯粹是伸手硬将梅拽走,格伦试着赶过去拦下他,却在那之前被切割者将梅绑架。
等大部分人留意到发生了什么时,切割者已经从王室专属的阳台那跳了出去,身上的黑布融入到瀑布的水流里,月夜中难以让人察觉他们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