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起了切割者的半边红袍,夕阳再将其射穿,其后显现出一个人影,随着红袍落下露出憔悴面容。
独有的深紫色长发随风散乱,一身晚礼服没半点污迹,却也多少让人看得出落魄。被人尊称为梅女士的摄政王未婚妻,此刻被丝绸塞住了嘴巴,正在切割者的拽动下,一点点往霍特尼斯主广场中心走去。
众目睽睽的包围下,切割者毫无怯意,手里捆着梅的铁链未曾松动,也没因紧张而更加用力。
格伦想要说点话来测试切割者的反应,但在他发言前,已经埋伏好的黑甲军从四个方向射出了弩箭,第一支没有对准,箭头落地时几乎射中几米外的梅。
就在众人以为切割者就此会被射杀时,角落里射出弩箭的士兵反而从高处掉落,身上还插着他们射出去的弩箭,而射向切割者的箭头,此刻竟然不知去向。
另一批作为后手早已准备好的士兵们,混入了人群之中,穿着便服手持利刃,等靠的够近时立刻一齐从人群里冲杀出来,八个人围做一圈,逐渐收拢对切割者的包围网,试图从不同角度夹击他,让他无法顾及四周围。
收割者没用愣在原地,他做出了让人意外的举动,将梅留在原地,自己却主动往正前方冲来的军士冲去,第一步跨出时重重压在广场的石头地板上,踩出分不均匀的裂痕,将自身固定在原地,迎着跑来的士兵抡出一拳,避开刀锋,猛击倒士兵的下巴上,而后拳头上的力度持续压在士兵面部,顺着臂力将士兵一口气打到在地。
看到同伴晕死,并没有让其余士兵退却,他们都是黑甲军中的精锐,死亡难以阻止他们前行。
左右两侧的士兵继续前进,这一回切割者选择倒退向后,让那两人扑了个空,反倒是身后迎过来的另外两个人对这一反应猝不及防,忘记把刀挥舞下去,就被切割者用套了铁块的手肘打碎鼻子,仰首跌倒在地,当场失去意识。
剩余的四名士兵不再冒然前进,而是从四个方向合拢,既不靠近太多,也不离得过远,其中有一人趁着切割者注意力在其他同伴身上时跑到梅身边,想要将她带走,却来不及伸手,就被切割者从后一把抓住,用胳膊圈住脖子,稍一用力就发出了能让其他人听到的断裂声。
此时,切割者再回过头去看别的士兵,去已经发现他们不在原地,往远点看去,才留意到是收到了新的命令被迫撤退。
高台上有人传来的不满的声音,唠叨了有好一阵时间。
“福克西纳!告诉斯科尔兹尼那个天杀的,再敢没有我的命令发动任何攻击,我就把他的皮一片片剥掉!现在就给我去!保证梅的安全第一!”
被袭击意外吓到的格伦,跄踉倒退,福克西纳靠近他时,反倒被一把抓住衣领,而后扔到一旁。
“我这就是去。”
站起来后,福克西纳瞅了一眼卡尔斯,便提起长袍连忙跑下高台。
“兄长?”
卡尔斯即刻凑上去安慰格伦,但除此之外一句话也说不出。
“帮帮她!卡尔斯。”
有生以来,卡尔斯头一次目睹到哥哥如此的悲伤无助,比他经历过的劫难都要痛苦而又无力。
就那个样子的瘫坐在原地,全城几万人的目光下崩溃了,仅仅是梅有遭遇危险的可能,就已经打击的他难以独自支撑,卸下了伪装,那一直在外的伟像随即崩倒。
“坚强点,坚强起来,有我在这。”
身为次子的卡尔斯,过去很少负责王室的任何工作,如今他也意识到必须担起一些责任,为他的家族贡献少许,深呼吸后用力扶起格伦,两个人一起重新站到了高台上,装作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过的样子。
台下的切割者走到了正中央,人群主动远离他们,士兵们也收到了格伦的警告,没有人愿意靠近,此时唯一逐渐接近切割者的物体,便是从处刑台上滚落下来的头颅。
切割者松开手里的铁链,用一枚铁钉狠狠刺入地面,牢实到足以锁住梅,而后走前几步,用脚踩住滚动过来的脑袋,先跟格伦对视,又往处刑台上看去,故意将他们的注意力引向被处死的囚犯方向。
他们果然看了过去,就连民众们也是,原本还有些小吵闹的人群,看到处刑台上的那一幕都静了下来,不再喧哗,甚至还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
朱利安尔斯还被扣在处刑台上,脑袋依旧完好无损,只是有些紧张过度,喘气的速度快的离谱,双眼紧闭不敢睁开。
负责斩落他首级的黑甲军士兵,站在原地,手里的刀锋挥舞了出去,被砍下来的却是他自己的脑袋,一具无头尸身站立在高台上,一动不动地停在那,任由风吹也没有动弹。
“极限的射程还真够远的呢。”
切割者取下背上的方角剑,戳到地面上的砖缝里,踢走还有热血的脑袋,等待某个人能说点话来。
“夏洛特·格林!我信任你,我父亲也信任你,这就是你应该回报我的吗?”
“无人永远忠诚,在利益面前是谁都有跪拜的一日。”
切割者的话说起来更像是被格伦听,而非辩驳。
“利益?谁给你的利益?这国家里还有谁比王室能具权威吗?”
“别再玩所谓的贵族游戏了,这世界不止是有高贵血统或地位的人存在,还有无数被人称之为蝼蚁的平民,今天我来这不是为了任何人,也可以说是为了任何人,王室是时候该表态了,告诉民众一切真相,否则我宁愿让我的手沾满鲜血。”
“你到底想要什么?为谁战斗?真相?”
格伦还没懂该怎么样作答,只好先说下去,免得梅受到不必要的伤害。
“我为平民与正义而战!我为每个人都能得到公平而战!我为我这渺小而又远离现实的梦想而战!”
切割者高呼道。
随着他那句话传来开,全城都安静不语,几秒后人群立刻爆发出了激烈的呐喊与掌声,有人叫喊出夏洛特·格林的名字,只为报答曾经受罪恶切割者拯救的恩情。
尽管大部分贵族对此嗤之以鼻,还是有少数同样拥有正义感而耻于家势的贵族从高层抛下了彩带,表达对切割者的最高敬意。
格伦对此毫无办法,他连发火的机会都没有,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被人潮发出的声浪掩盖,卡尔斯也不知如何是好,两个没经历多少风雨的王室就跟在场的官员与贵族一样不知所措。
尤其是在两人完全不清楚切割者要求的条件到底是什么的情况下,就跟无头苍蝇一般四处寻求帮助。
本应协助或提醒他们的福克西纳,如今故意躲在了暗处,一言不发看着王室受辱,心里盘算着其他东西。
格伦也正巧想到福克西纳,他环视四周围,不止见不到老狐狸的身影,也发现官员与贵族们大多畏畏缩缩,艾兰思家的人一个不见,跟随他们的官员也不知哪去了。
“把犯人带上来,不能再拖了。”
知道没法从福克西纳处知道任何答案的格伦,不得不告知身后的士兵,接着继续把全部注意力投放在梅身上。
卡尔斯听到这话后,不得不往下方犯人们堆积的处刑台后看去,他能看得见特兰正在其中,旁边有好几个士兵看守,还有他那金发的姐姐。
“该说下午好吗?”
被抓起来后,特兰就未曾放松过,此时见到了突然从犯人群里冒出来的瑟雅斯,用没那么阴沉的开场白打起了招呼,就跟在街边见面一样,毕竟他能肯定的一件事,那便是瑟雅斯经历这么多麻烦后,绝对不会开心的笑着说“没事”。
“到底发生......算了。我已经懒得再问了,反正避不开不是吗?”
瑟雅斯一开始还想说些话来问特兰,但她大概也留意到一切都是徒劳,干脆打消了这个念头。
“摄政王认为夏洛特是切割者,那个罪恶切割者,就是广场上看到的那人。”
“他怎么知道这回事的?”
“麦斯告诉了他。”
“我以为他死了,朱利安尔斯说过。”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从朱利安尔斯那听说别的,一件关于夏洛特袭击麦斯的事,现在看来或多或少跟着有关系,可我怎么也不能相信夏洛特就是切割者,这根本不可能。”
“当然,我的亲哥哥是不会袭击我和他好朋友的,更重要的是......”
瑟雅斯声音小了下来,趁着旁人都在忙着为切割者欢呼,凑到特兰耳旁轻声说。
“被抓来前我在鱼骨头的遗址那看到了夏洛特。”
这消息引来了特兰新的疑思,以特兰的速度来说,想要换好衣服再到霍特尼斯主广场,时间尚且来得及的,或许夏洛特也做得到,但他无法理解为什么夏洛特偏偏在知道瑟雅斯有危险时选择离去,而且还出现在鱼骨头酒吧,提个醒让瑟雅斯避免被抓可不是难事。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立刻就问问朱利安尔斯。刚才还真惊险,我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不过万幸他脑袋还在脖子上。”
特兰踮高双脚,往处刑台前方看去,留意到朱利安尔斯已经被带到另一侧,暂时还不会再次行刑。
“有看到玛丽峰吗?我从被抓至今都见不到她,摄政王要抓人的话不会漏掉她的,福克西纳当初亲自安排玛丽峰住进夏洛特的新房子,现在为了邀功讨好摄政王绝对不会放弃这么一个好机会。”
“你从哪听说这些的?”特兰很是惊讶,这些事情他从来没听任何人讲过,哪怕玛丽峰本人也不曾吐露半个字。
“女孩的私人茶话会总是有没完没了的话要说。”
“唉!”
“比起这个,我看你似乎完全没有危机感,我们随时随地都可能被杀,别忘了玛丽峰也应该在这。”
瑟雅斯有些奇怪特兰的神态,完全不似要上刑场的囚犯,顺带从囚犯的身影里寻找玛丽峰的影子。
“说起来会很复杂,不过我有一个计划可以勉强保住我们.......”
特兰翻了白眼想继续说下去,很快就被旁边的士兵戳了一棍子,他回过头去,立刻就意识到那是梅尔邱,随即想起还有要紧的正事须做。
“别让我多提醒你,如果注意力都集中到我身上,障眼法就会失效,不到关键时候我不能冒险帮你。”
梅尔邱说完,就又跟哑巴似的混入士兵队伍里。
“你在跟谁说话?”瑟雅斯找不到玛丽峰,只能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身边。
“没什么,就是有点担心掉脑袋所以在自言自语。”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地方,你开朗的不是时候。”
面对瑟雅斯的质疑,特兰根本没有打算反驳,也不想对瑟雅斯全盘托出为何如此自信,其实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在梅尔邱与他接触前,一切都如同一潭死水般毫无希望。
可现在,他觉得体内有一种力量,或者说长期以来不断选择逃避的他,已经走到了尽头,并且开始折返。
“你也一样。”
特兰想要转身给瑟雅斯一个勉强的笑脸,还没维持一秒,身后立刻多出了几双手,将特兰从人群里拉扯出来,扔到了处刑台后方的空旷处,一直押解着走到了格伦与卡尔斯身边。
“又见面了。”
卡尔斯寒暄道。
想说些话的特兰,刚要张嘴就被扯到一旁。
“别再浪费时间打招呼了,把他带过来!”
格伦的亲卫拽起特兰,继续推动到高台顶端,格伦也跟了上去,卡尔斯惊讶到什么都说不出,忘记提醒格伦,只顾着跑上去阻拦。
“说好的不动他!你忘了我们的约定?”
推开卫兵后,卡尔斯一步步逼近格伦,用很不满的口气质问。
“我又没说要杀他。”
格伦同样有着对现状的不满,却没有针对眼前的弟弟,他不想多做解释,主动亲自拽起特兰,绕过卡尔斯站到高台上,将特兰立于前方,供全城的围观者们观看。
不知所措的卡尔斯两眼乱转,找不到任何借口将特兰带下来,只好在高台后方等着,准备好应对可能发生的任何意外。
负责守护高台的人看出摄政王的意图后,即刻代替格伦高声喊叫道:“夏洛特·格林!放下武器,让我未婚妻回到我这面,否则你弟弟可不安全。”
对此,切割者依旧无动于衷,始终没有任何表态,看上去是在等高台上的人出尽所有招数才会进行下一步的行动,或者更干脆的说,对特兰的死活不顾不理。
“特兰·红提,我给过我弟弟承诺,让你活下去。”
格伦对特兰说,不忘看了焦急的卡尔斯一眼。
“但我没保证你姐姐也不用受刑。”
当摄政王用家人来威胁特兰时,特兰叹了一口气,他清楚的明白是时候做出选择了,主动跪在了地上,一句话也不说,在这喧嚣的环境里保持了沉默。
“求我我也不会放过她,我现在要你去做说客,劝说切割者放下武器,否则我会处死你姐姐、朱利安尔斯·法赛兰以及那个跟你们家族走的很近的图书馆老头。”
比起以往,格伦变得极其冷漠,这令人感到恐惧的字眼一字一句吐出来时,没有一刻停顿过。
“殿下,我愿意赎罪,为您担当说客。”特兰不亢不卑的答道,隐约带着因惊恐引发的颤抖。
“比起跟你相关的人一个个剥皮挂在码头里等着腐烂,我觉得如果你能成功,我或许会考虑只把他们贬为奴隶。”格伦再次提起血腥的惩罚。
“如果可以,我想我能做的更多,殿下。”特兰舔了舔舌头说,看起来很紧张。
“做更多?”
摄政王满脑子都是疑问,他需要的还能有哪些?梅安全的回到他身边就已经足够了。
“我恳请您允许我与罪恶切割者进行一对一的决斗,在全城的瞩目下为我的亲人洗脱罪名。”
“什么?”
格伦摇了摇脑袋,不是代表他不同意,而是不明白特兰这样做的目的。
“特兰?你在想什么?”卡尔斯忍不住问了一句。
“救赎?要是我真的需要的话。”特兰回答说。
“别犯傻了好吗?你知道我花了多大力气才保住你那条贱命吗?”卡尔斯发起火来的样子一点都不让人害怕,在当下特兰的眼里反倒有些可爱。
“凡人终有一死。”
特兰的答案顷刻间堵住了卡尔斯的嘴,他不知如何应答,连继续责问的心情都没有,愣在原地驼着背,往格伦方向看去。
“很不错的想法,没准他会因为你是他弟弟所以手下留情。”表面上格伦认同了这个想法,暗地里还有所保留。
“若我能胜出......”
特兰张嘴要说,没讲下去就被格伦的咳嗽声打断。
“咳!我就知道你有要求,可我为什么要答应叛国者的弟弟?接受一个阶下囚的条件?”
格伦毫无顾忌的说出他心里的想法。
“假设夏洛特真的是切割者,我会大义灭亲为您救下您的未婚妻,一对一的决斗没有不光彩的地方,我只希望在我赢了后,您能颁布特赦令,宽恕无辜的人。夏洛特如果不是切割者,那我也是为了您的家人安危而战,您无需担心任何麻烦。”
这一条特兰在牢里就想好的计划,曾经被他暗自背诵数十次,但到了关键时刻,说出来还是有点心虚。
可他又怎么会想到,言从口出后的一分钟内,格伦都不作话语,背对高台上的所有人,往台下与他对视的切割者看去,完全忘记了城里人渴求答案的呐喊。
“我没听说过你能比肩夏洛特·格林,他是城里最好的剑士之一,而且你们的打斗会伤到梅。”
“殿下,我发誓我会救下梅小姐,我曾经受过他父亲穆纳医生的医治,在那之后夏洛特教过我剑术,我并不是个只会送啤酒或擦台子的侍从。”
“不是......侍从吗?.”
特兰听得出格伦话里的哭腔,猜出他早已为了未婚妻的安全泪流满面,只是不愿让卫兵们看到他软弱的模样,才一直不肯回头。
在场的人里,没一个敢对格伦的现状作出评论,唯有作为弟弟的卡尔斯走了过去,左手搭在格林的右肩上,微微用力将他有些弯曲的背部扳直,让他保持住作为君王的仪态。
“我与特兰共历过生和死,他绝对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软弱,让他去吧。”
尽管卡尔斯再三劝解,格伦还是不能作出决定,唯一的表现就是抿嘴不语。
“可除此之外我们又能说出什么真相呢?切割者要让我们说我们根本不知道的秘密,到现在我都搞不清楚他想讲哪个秘密,我们又没办法小声去问他。所以在那之前拖着他就好,特兰是最佳人选。”
卡尔斯不愿意放弃眼前绝佳的机会,他在离开王宫后所遇到的困难,如今都成了经验,帮助他处理每个难题。
相比之下,有所考虑又聪明绝顶的格伦,反倒因太过担心梅的安危而举棋不定,完全没有他想装出来的那副统治者的模样。
“去吧。特兰·红提。如果你做得到你承诺的,我会给你和你的家人特赦,若你失败了,他们也会随你而去。”
格伦最终还是听从了卡尔斯的建议,他意识到当下别无他法。
“谢谢您,殿下。”
特兰并不感激,他心里不怎么喜欢这位有点喜怒无常的摄政王,即便他清楚摄政王愤怒的原因,。
道谢过后,王室的卫兵压着他走下了高台顶端,卡尔斯陪伴他一同走下去,停在犯人们被关押的地方与特兰聊了起来:
“自告奋勇的去送死,真不像你!跟切割者决斗来换取特赦挺让我感到意外的。”
“没时间了分析利弊了,麻烦你照顾好我姐姐,整座城的人都在看,我们怎能在这里闲聊。”
啰嗦一阵后,特兰留意到瑟雅斯正看着自己,她那有些不忍的眼神大概是因为听到了特兰的计划才会如此,当瑟雅斯试着上去说话时,特兰不想留下,即刻走下了高台的楼梯。
瑟雅斯欲追上去,卡尔斯趁机挡在她面前,微微抬头仰视这名比自己稍高的年长女性,用很不好意思的语气说:
“抱歉,你不能过去。”
“卡尔斯殿下?”
瑟雅斯楞了一秒,等卫兵也出现时才反应过来眼前拦路少年的身份。
“你弟弟是我朋友,他叮嘱我尽可能让你安全一些,但你现在的身份是囚犯,而我也不是我兄长,没办法给你自由。”
“谢谢你的好意,王子殿下。”
“但愿他能赢。”
两人说完后各自回到了应该待的地方,瑟雅斯勉强能从高台上看到广场的情况,另一面的卡尔斯则回到格伦身边,时刻关注兄长的情况。
格伦看到卡尔斯回来很是高兴,悲伤中难得嘴角弯曲,主动靠近了卡尔斯,并且将目光投射到正在往下走去的特兰身上。
“要是有其他选择,我肯定不会让他去,叛徒的弟弟怎能让人相信。”
“比起斯科尔兹尼那个疯子,我觉得特兰是唯一的选择,夏洛特·格伦或许会手下留情。”
“那特兰·红提也会,而我只希望梅平安无事。”
“我也是。”
兄弟二人不约而同的将注意力集中到广场中心,对即将到来的决斗屏息以待,此时事务官已经向各处军队通传,王室将派人决斗的消息也流传到围观群众的耳中,那些贵族们反而是最后才知道消息的人。
“王室要让谁跟切割者决斗,你觉得他会接受吗?”
平民中有声音如此说,许多彼此不认识的人为了这一件事议论纷纷。
“谁能打得赢切割者,我以前可是亲眼看到过他一个人只用拳头就打垮了城南的猛鼠帮,那可是整整二十人。”
“反正我可不希望他就这样死去,切割者不是说过要王室公开什么秘密吗?”
“是到是,可也没人知道到底在说什么。”
“我女儿很喜欢切割者,要是他死了,我想我女儿一定会伤心。”
“我家儿子也是。”
严肃与娱乐的看法并存于平民群众之中,而贵族们对这件事更谨慎,本来关乎到他们利益的事情,当切割者提起王室的秘密时,便不再只想着让切割者去死,反倒有些希望切割者可以说出有用的话来。
在这之中,艾兰思家族特意挑了一块最好的地方,有绿草坪和青琉璃桌,其他不大不小的上流阶级都齐聚于此,领头的却并非病重不能出门的艾兰思本人,更不是拟定继承家督的长子米提尔,而是小儿子拜亚。
一脸少见的凝重在他脸上浮现,身边贵族和亲戚们的轻松表情让拜亚显得极不自在,但也没别的法子,为了气氛与家族的荣誉,他必须强颜欢笑而不是皱紧眉头,有时候拜亚也真心希望可以像哥哥那样任性而为的去做些正事,不用被这血统的枷锁钳住人生的诡计,以至于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些放浪不羁。
同他一起的还有几位常常相伴在身边的贵族淑女,有些已婚,要不就是待嫁,在跟女**流上,拜亚有一种独特的天赋,能够让每个女性都迷恋上,至少很多贵族女子都吃得下这套。
“今天真有趣,竟然还能有机会看到那个一直想杀我们的罪恶切割者,没想到这次竟然会主动绑架摄政王的暴发户未婚妻,当时我就在场,可差点没吓坏我。”
被拜亚揽着的某个爵士夫人笑着说。
“哦,也不全是。我父亲就挺喜欢他,说他从不杀人,今天看来我父亲错了!我一直就跟他说可怜普通的平民还不如多雇佣写可怜人来的实在,他私下里到的确有跟一些下人经常讨论这事,可见鬼的是父亲他从来不跟我说这些个。”
另一手抱着的年轻女贵族则用蕾丝扇掩盖住面孔,不让人看到她的笑脸。
“要我说,比起下面那个戴面具的男人和即将跑出去拼个死活的那男孩,你们才是今天的主角,等会就到晚上了,不知道你们有兴趣跟我回家吃饭吗?我父亲的面包师最擅长做女士们都爱吃的橘子蛋糕了。”
拜亚也忍不住说了句话,在那之前他被胸部夹的有些喘不过气来,还怕冷落坐在旁边的几位年轻小姐。
“要是下面那场比赛打赌你能赢我,我就跟你去。”
“我也是。”
“哈,难道在你面前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接二连三的娇媚女声回应了拜亚,让他没办法一个个回答,只能连连点头。
“那我猜切割者一定会输,他不是个正直的人,只会戴面具在暗地里做事,用些鬼把戏杀人。就算他绑架的是不是世袭贵族的暴发户之女,我觉得正义也不会在他那面,理当失败。”
他先下了赌注,不忘盯紧其他人的表情,以此判断说话是否得当。
“看来我们只能选切割者赢了?不过他赢不赢也没关系,要是那个叫穆纳的暴发户没了个女儿的话,我们未来几年也有大把的谈资在茶余饭后乐一乐了。”
其他女士纷纷表达,大致的说法也都相同。
“拭目以待吧!”
这一刻为止,拜亚都以为他的考验仅仅是能否猜对这场“比赛”上,但当他眼角开始跳动时,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告诉他还有真正的“考验”正在来的路上。
很快他的考验便来到面前,一群地位不上不下的贵族家庭正在逐渐靠近,映入了拜亚眼角的侧面,其中的家族族长借着观看广场热闹的机会不慌不忙地走到了他身边。
“下午好,各位大人!我想等这场闹剧结束时我就可以说晚安了。”
拜亚主动打了招呼,还为此抛下颇有抱怨的贵族女士,特意走出原本的专属看台,挑了远些的阳台旁边谈话,完全没有他哥哥那副丑架子和不尊重人的态度。
“拜亚男爵,真高兴能在这见到你,真的很高兴!”
贵族们也纷纷表示自己的尊敬,他们之中很多人跟米提尔都谈不上关系要好,无奈于自身地位不如其他大贵族,平时在艾兰思族人面前只有热脸贴冷屁股的份。
“我能理解,对你们来说遇到我总比见到我哥哥要好,他的性格我最清楚。”
释出善意后,拜亚双手放在袖子里,重叠到身前,缓缓靠近前面的露台。
拜亚如此的诚恳让贵族们有些措手不及,他们想不到拜亚或在这种环境下公开的说出这种话,之前这群贵族只是以为拜亚比起米提尔更好说话而已,如今看来拜亚似乎也有自己的想法,一时间塞住了贵族族长们的嘴巴,彼此面面相觑,不作言语。
“本来我们以为桑德罗大人会在这。”贵族中有人说道。
“的确,桑德罗大人是我哥哥的心腹,可要是你找不到他又不是很想见到我哥哥,跟我聊聊也不会是件坏事。”
“这当然,拜亚大人。我们想问问关于仓库的事情,前一段时间米提尔大人从摄政王那得到了命令去平衡仓库的库存,按道理应该减租或者用同样的价格加仓才对,其他大家族都得到了补偿,我想改轮到我们了。”
贵族里的老年人纷纷发话,说完又一同点头。
“我哥哥是司库长,如果摄政王殿下有谕令颁布,那他应该会执行,也许你们应该等上一段时间。”
拿不定主意的拜亚觉得这话题太过棘手,试着兜下圈子,不让麻烦继续落在自己身上。
“我们当然理解米提尔大人的难处,换做平时的话一定没问题,但最近这几个月因为信魔那混蛋到处在破坏,很多为我们提供货品的国外商船都不愿意来这,我们的东西运不出去,外面的也进不来,全部都堆在仓库里。”
“是吗?那还真是个大麻烦。”
“没错,拜亚大人。要是继续堆积下去而司库长没有做出任何举动的话,我们这些不大不小的家族负责的商家就会因为支出的费用比收入的还要多而破产,而且南北联盟两个月前提供给我们的贷款也快到期,如果还不上的话,很多贵族们的货船都会被没收抵债,到时候会有一大批失业的平民跟养不起的奴隶。”
话说到此时,拜亚已经真正的意识到麻烦的严峻性,或许是时候先放下眼前的娱乐,先回去找到父亲商议了。
但在那之前,他还想问更多的问题。
“你们没有找过我哥哥吗?”拜亚问道。
“当然有,但他从来不见,只让桑德罗大人传话告诉我们已经着手让人去做,在那之前还让我们缴纳了半年的租金,那就是南北联盟贷款给我们的钱,说好是先支付未来减租后的租金,可到今天仓库的事情还没解决。”
“总共有多少钱?”
“一百四十万通用币,总共是来自于二十五个家族和八十九个货仓的半年租金。”
这是很大一笔钱,大的连拜亚都不知道如何应对,他从小学习如何处理经济与商务的麻烦,却也很少直接跟这么大的一笔钱发生直接或间接的关联。
由于致远花主要以出口灯石等货物为主,所以国内也主要以联合帝国铸造的通用币为流通货币,换算过来后哪怕是外人眼里富得流油的艾兰思家族,一年的收入也不过五十多万通用货币,那还是最好的日子里才有机会遇得到的好年头,如今一年最多也就三十多万,甚至有往二十万下降的趋势。
“这笔钱太大了。”
被吓到的拜亚自言自语,不知该如何处理。
“是的,大人。所以我们恳请你能早点告诉米提尔大人他给我们免去租金,并且配给更多的库存给我们,要不然运来的物资都会烂在外面被盗贼抢去,近来城里的治安一点都不好,我们已经有一大批物资被迫放在临时的棚子里,还要出钱雇佣兵看守,这笔花费都是我们自己报销的。”
贵族们不满意的声音开始逐渐扩大,为了不针对艾兰思家族或任何人,这群经验老道的族长们都压低了语气,不让自己的想法过多的暴露。
“容我这就去找我兄长转达诸位的想法,这就去!”
为了不让这群贵族族长们过度担忧,拜亚特地强调了一次,用尽可能诚恳的眼神给每个人都来上一次“深情对视”
只可惜这招对付女人有用的方法,对这群五六十岁的长者并不太管用,在保持最大的礼仪的基础上,贵族族长们只是冷眼看待,大概这会儿他们还以为拜亚在糊弄自己,一转身说不定就忘了要做的事,毕竟拜亚就是以此闻名于贵族之间的。
拜亚很清楚这么做还不足以让贵族族长们放下忧虑,立刻就拔起双足,呼唤远处等待他的侍从,与众人道别后走到等他归来的淑女们面前,深深鞠了一躬,用充满歉意的语气说。
“晚上好!然后,床上见!”
没等淑女们答复,拜亚即刻回头,不理身后任何声音,甩起绣着怜悯之眼的蓝袍子,雷厉风行地走出了贵族专属的观景区。
没了焦点的淑女们换了目标,投入到霍特尼斯主广场上即将发生的决斗中去,而其中一方的主角,仍旧迟迟未登场,全城人都在呼喊这个不知名的“英雄”,期待在太阳彻底落山前最后的余晖里好好看一场决定很多人命运的决斗。
特兰已经被押送到广场的北角临时木屋里,旁边的士兵为他准备武器和盔甲,一大箱军用物资也放在他脚旁。
重新获得暂时的自由后,特兰先绑好自己的鞋带,转动手腕跟脖子,做好充足的热身准备,只从箱子里拿了一面菱形小盾,配上一把格挡用的无锋短剑,走入给他准备好的木板小屋里做最后的心理准备,只要他想的话,随时都可以打开面前的木门冲到广场上。
“我为我之前的提议道歉,看来你的选择一点都没错,要是你跑了,你姐姐肯定受牵连,我却竟让一走了之。”
梅尔邱老迈又充满力量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从木屋墙壁缝隙外站着的一个看守那传来。
“要是我输了,请替我保护我姐姐,还有朱利安尔斯,我知道你有点不太喜欢,不过他是个好人,之前还把房子让给我跟姐姐住。”
特兰一边说,一边将一条条绷带缠在左手上,再将铁手甲装上去。
“我当然知道,可你就对你自己那么没信心吗?没准你会赢。”
“输赢我都不可能开心,输了的话家人受牵连,赢了.....夏洛特也会死,我没法亲手杀死自己的哥哥。”
提起等会就会发生的决斗,特兰绝对不会将开心两字挂在嘴边。
“这就是你要面临的选择了,下定决心然后一口气走到底,无论结果如何,你都不再是以前那个你了。”
梅尔邱说完话,合上嘴巴远离了木墙,用眼神对特兰表达最后的敬意,便随着附近一同来到的人离开了。
此时特兰已经准备好盾牌与其他行装,身后的大门也逐渐被从两侧拉开,晚霞时分中最后的金炽日光从门外照射而来,背着阳光与大门的特兰也渐渐从自己的影子里站起回头,一步步走出门外,每次向前都迎来了全城的欢呼声。
“是啊。”
他在刺眼的橙色阳光下眨了眨眼,抹去因光线刺激而留出的泪水后平淡地说。
“回不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