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宾斯城近在眼前,一行人的苦苦支撑终于有了回报,在金伯利矿洞中的遭遇让他们有好长一段时间都喘不过气来,一走出那压抑的洞穴便在山坡间狂奔,试图脱离那些恐怖生物所带的阴影与回忆。山间的绿野没让他们做更多留恋,那一大片土地上连一棵树都没有,更加没有什么值得让人在此地继续待着的事物,有的只剩下山顶的寒霜与山腰的绿草,若是单独留在那里生活或许还算不错,但对于熟悉战斗的士兵们来说,在毫无遮掩的地带任谁都知道并不安全。这一点让他们并没有感受到多少安全感,唯有到达杰宾斯城才可以真正的避开苦难。
在山脚下的河流附近野炊过后,士兵们开始接受麦瑟林的检查,伤口也得到了药物的控制,但此时的贝辛格仍然忧心忡忡,就与奥格登所担心的一样,任务本身并也许不简单,一路以来的波折多得让他这样老练的人也喘不过气来,而这在他刚刚接下任务时却从未考虑过,以往军人的作风反而在此刻成了绊脚石,继续前进所带来的危险恐怕更多,是否要撤退或者放弃任务让他总是心不在焉,就连基利的呼唤也全然听进耳。
“贝辛格先生?”一道声音从贝辛格身后传来,说话的正是牵着石角向前走来的基利。
“基利。”贝辛格礼貌性的回应着对方的名字。
“你是怎么了,我看你好像与往常不太一样,因为安塞先生的事情吗?”基利低问。
“我感到迷茫,基利。这些日子以来我所经历的事情没有我所参加过的战斗惊险,但却让我感到一种深深的不详气息笼罩着我们,我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可我总觉得如何继续走下去,一定会有人死亡甚至会遇到比死亡更糟糕的事情。”贝辛格双手盖在自己的面孔上,上下**了一会,才总算打起点精神来。
基利试着安慰他说:“还好只是虚惊一场,到现在为止还没发生什么比上战场死人还要糟糕的事情,也许只是你想多了,或者对安塞跟斯派洛两位的责任感让你这样想。”
“你说得对,我们就快要到目的地了。刚才只是我太紧张以至于表现出退缩,明明自己是军人却害怕死亡,真丢脸。”自责了几句的贝辛格又拉开了与基利的距离,像以往一样独自一人走在队伍的最前方。
还算有点精神的安塞在这些垂头丧气的士兵中显得格外突出,时不时便站在原地,将目光往身后的布鲁姆山脉扫去,大概是几日来过大的变化让他难以一时从曾经安详的生活中抽离,更加难以承认眼前一切可能发生的麻烦都在他的身上出现,不知家人安全与否的他,心中紧紧抓住了那唯一的希望,那是没有任何证据也没办法证明的希望,对常人来说只不过是幻想,但安塞仍然不断向那个目标前进,只为再一次与家人在餐桌前欢笑。
对比起大多数人遇到困难时所采取的反应,士兵们要冷静的多,即便压抑的感觉持续了许久,仍未能真正的打击他们的士气,当他们离杰宾斯城越来越近的时候,原本一直在队伍中弥漫的沮丧气氛顿时消散,人人都集中精神在一片山坡上认真的看起这片土地的繁荣,看着脚下那令人惊讶的绝景。
城市现在的模样可以说是神奇,也可以说是壮观,数万乃至数十万的人群密密麻麻的在城市附近活动,以杰宾斯城为中心直接形成了一个椭圆形的居住地,木屋与临时搭建的帐篷毫无秩序的交错在一起,有些甚至彼此叠搭在同一堆岩石上,形成了错综复杂的道路,如果爬不出那地区的围栏或者屋顶,那么在其中根本就无法分辨左右出口。
此刻让人感到异常的并非只有视觉上的刺激,一阵阵浓浓的酸臭味道从河岸下游的一块采石场处飘来,处在高崖上的一行人刚好可以看到那里正燃烧着的火光,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大量堆积在一起,如同一座小山一般的燃烧着,几乎填满了采石场内的矿坑,燃烧时所产生的黑烟与异味由下往上的被河湾对面的风吹至整个山谷,好在那腥风吹到他们这里时已经减弱了许多,让他们可以不用饱受那味道的折磨。
“那是什么?”斯派洛问起话来,心里却已经有了眉目。
“尸体,我猜是大灾难里死去的人,为了避免瘟疫发生,也只有烧掉才可以了。”麦瑟林走到了斯派洛的身后说。
“瞧!”某个士兵抬起手指指着杰宾斯城北方的道路与白河的沿岸。
在那士兵所指着的方向中,紧贴着白河水域的杰宾斯城码头外堆满了大量的货物与船只,来往的商船也比平时更加庞大,在更北方远离布鲁姆山脉的小型平原上,更是可以看到不少像蚂蚁一样缓缓前进的商队,若是离近了看,恐怕规模远超他们任何人的所见。
就像是童话故事中才会出现的景象一样,一切都混在一起。高贵或贫贱,神圣或邪恶,秩序或混乱,错与对,正与反,就像是预言所说的那般,无分彼此的在同一个地方汇聚,让这些东西之间的界线变得模糊而不再那么清晰,如此多的平民聚在一起,纷纷等待着自己命运的终点到来。
“真不敢想象杰宾斯城里的人到底用什么办法弄来那么多的食物跟资源来维持秩序。”经常往返于城市之间的斯派洛很清楚商队的运输能力以及一个城市的极限。
“谁知道呢,平静的假象下也许就是混乱的真面目。”麦瑟林意味深长的说,但这并没能让他就此打住:“这样子进城一定会引起注意的。”
“说得对,我们的目标并不是公开调查杰宾斯城领主可能存在的叛国证据,一切都要暗地里进行才可以。”奥格登靠近了他们,难得的主动对麦瑟林说话。
“我在这一带有个老朋友,可以弄得到混入城中的衣物,如果有必要的话走地道也可以。”斯派洛回答奥格登,更像是对离他远远的贝辛格说。
“现在这种情况下,恐怕未必还活着吧?”麦瑟林说。“地道也大概不可能完好无损吧。”
“麦瑟林先生,我真不希望你总是抱着这悲惨的观念活着,尤其是你可以比其他人活的更长久的时候。”斯派洛尽自己所能的压制住怒火,不冷不热的回答他说。
“就是因为活了太久,所以才会这样子啊。”麦瑟林毫不在意斯派洛与其他人的感受,说完便隐入士兵当中,不再参与对话。
在得知斯派洛的提议后,贝辛格连问都没问便点头同意,在他看来此时这样明目张胆的入城只会带来诸多不便,充满未知的城中是否可以得到他们所需要的消息也仍不得而知,唯有当下所面临的问题时才能勉强找到解决的办法。如此下去,当危险来临时,队伍当中便没有任何人可以应付得来,这一点让一向惯于运筹在握的贝辛格很不适应,不安感也随之加强。
斯派洛没有继续浪费时间,与安塞在队伍前方带路走了一段时间后,在靠近一条山河分支处停了下来,假借着让安塞与自己一同前去的借口,让众人再次停在一堆岩石中,拉开了队伍与他们两人的距离。
在满山的斜杨树间,两人越走越远,时间也过去了许久,直到柳树与金盏菊渐渐多了起来为止才停下,当确认其他人不会再看到两人时,斯派洛终于开口说出自己一直想说的话:“是时候该离开了吧?”
安塞心中很清楚他所说的到底是什么,但却不着急回答,还带着回避的心思说:“离开?去哪?”
“我们在这支远征队的日子该结束了,是时候找个机会离开了。”斯派洛回答他说。
“为什么要离开?”像是心虚一样,安塞问了一句后目光立刻从斯派洛的脸上换了个地方。
“你不能把这里当成你自己的归属,我们只是碰巧被他们救了而已,虽然出的力不多,但我们还是帮了他们,现在是时候走了。我看得出你在犹豫,所以我才找了个借口让我们可以单独的在一个地方好好谈谈。”斯派洛回答他时坐在了一块巨大的岩石上,就跟当初安塞救起他时两人躲藏的那块岩石一般大。
“你就这样骗了他们?让他们在那里等着一去不归的人再次归来吗?”安塞没能听得进去,反而更在意斯派洛所说的借口。
“我必须说清楚我不完全是骗了他们,对他们说可以弄到需要的衣物的确是实话,可若是没有必要,我是不会继续做下去的。你跟我不停的参与到他们的任务当中,甚至忘了自己原本该做些什么,前一段时间你还对家人抱有的期望现如今都哪里去了?”斯派洛以一个朋友的身份质问起安塞来。
“谢谢你这样关心我,但我还是打算帮他们完成任务以后再去寻找家人。”安塞的心思一点也没有因为斯派洛的责问而改变。
“我可不会继续帮他们,我会就这样扔下你一走了之!想清楚,这是你最后离开的机会了,继续往前走还不一定会出什么意外。”看到安塞没有改变想法的迹象,斯派洛只好亮出自己最后的底牌。
“虽说是在灾难中彼此同行,但一直以来有你陪伴也不算什么坏事,这一段时间我很开心,去找你的家里人吧,我受了他们的恩惠就有必要帮他们到底,就算没被他们帮过我也很难舍弃这群显得有点无助的家伙们。”安塞心里清楚斯派洛说的不无道理,但性格所致让他在某些时候总是比别人要固执一些。
若说是固执,换做其他人的角度也许可以被理解成执着之心,斯派洛是这样想的,只不过当下的形势让他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去在心中暗示自己那是合理的做法,甚至开始觉得安塞有些不可理喻。
安塞没听到任何回答,只有树叶与枯枝在吱吱作响,他不敢回头,深怕斯派洛一脸愤怒的在身后盯着他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低垂着额头,微微向后扭转一下,却发现一直在自己身边旅行的同伴已经不在那里,失望了好一会才从中缓了过来,带着自责往队伍所在的方向走去,也不知用了多久,安塞才终于在找回了队伍所在之地。
麦瑟林是第一个发现安塞独自一人回来的人,看样子很是焦急,像等了很长时间一样。他先是往安塞身后看一看,然后如同赌博输了的赌徒一样摇摇脑袋在一块岩石上坐了下去。基利先过去迎接他,阿莫斯则跟在基利的影子后面,但当走到跟前时,以往话多的几个人却连一句词也说不出来,像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仅仅是静悄悄的跟在安塞身后,随同他一起走到了贝辛格与奥格登那里。
本来正在彼此交谈某些事情的奥格登与贝辛格,发现了站在身后的那三人,没等对方准备好便先说了起来:“你回来了。”
就像是每日见到对方时互相打招呼的老熟人一样,贝辛格对安塞也行着这样一般的问候,嘴里有些话想要讲出来可却始终说不下去,直到奥格登知趣的退到一旁才发送下来。
“很抱歉,斯派洛似乎......”安塞差一点便说出来,众人们心中大概都猜到发生了什么,却不知是否讲出来好。
“那小子一定自己一个人跑掉了,害怕进城时给自己带来麻烦,所以像个叛徒一样开溜。”麦瑟林的乌鸦嘴没有因为气氛的缘故而改变,一如既往的说出了自己想要讲的话。
“麦瑟林,你就不能别给其他人带来更多的压力吗?”基利终于忍耐不住,用他自己的形式教训起麦瑟林来。
“反正你们谁都知道斯派洛到底要去干嘛,却没一个人去阻止,换做其他人让他走便是了,可这里也就只有他最熟悉这里的事情,把他放走等于放走了一个机会。”麦瑟林与基利对于这件事的不同观点让他们争吵起来,没多久连其他士兵也参与到其中,分别按照各自的观点互相指责。
“够了!”贝辛格不想继续浪费时间,他比谁都清楚斯派洛的作用,几日来闲暇时的交谈更让他确信斯派洛可以帮到他们。
“这支队伍里只有我们是必须参与到其中的,安塞跟斯派洛都并非其中的一份子,被屡次卷入到危险中的时候就已经有足够理由退出这支队伍里,现在靠近了人口足够多交通又发达的城市,就算离开也只是按照他们自己的意愿去做,若是限制他们的活动,跟我们当初让他们加入到队伍中的目的就相反了。”他接着讲。
“你就不能别那么任性吗?该为自己的利益多想想了。”坚持自己观点的麦瑟林不肯让步。
“别再做侮辱我们人格的事情了,身为士兵或者一个骑士,追求的是成为有信誉的诚实者,不是像山里面的强盗一样满口谎话。”本来在利益与信誉之间难以选择的贝辛格,此时因麦瑟林的话而彻底确定了想要的是什么。
“也许只有你自己想要而已。”麦瑟林很是生气,干脆不再搭理贝辛格,自己一个人往低处的森林中跑去,头也没回的消失在绿野中。
麦瑟林的举动有些让人出乎意料,但贝辛格没有因此慌张,相反他对麦瑟林这种任性如孩童的行为更为厌恶,即便他早已习惯了麦瑟林会做出的事情,可现在的这一刻仍不免怒火在心中燃起,将脑袋里有关麦瑟林所说的一切都尽可能的忘掉,过了一会在基利的提醒下才愿意继续说起麦瑟林的事情。
基利试图提醒贝辛格就算是靠近城市也好,已经跑远了的老人仍并不能在这片荒野中求生,并恳请让他可以出去追回麦瑟林,在得到了默许后立刻飞奔出去,奥格登也示意阿莫斯随同一起前往,没过多久,队伍中又回复了以往的平静。
“你跟斯派洛太长时间没有回来,我们都认为你们就这样跑掉了,如果你真的想走,我不会拦着你的。”贝辛格最终还是面对起本不愿意说出来的问题。
当安塞还沉浸在争吵带来的烦恼中,完全没有听到贝辛格说了些什么,更不在意麦瑟林到底去了哪,一个人单独坐在地上,用自己的手指轻揉着太阳穴,试着放松绷紧的神经,他习惯性的反射往后看了一眼,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影又一次在他身后出现。
“为什么你发起愁来的时候总喜欢揉自己的脑袋?”斯派洛突然站在了他的后方,就跟几小时前见到的一模一样,只是衣着有些凌乱。
看到斯派洛时,惊讶的不只是安塞,还有在场的所有人,大部分以为斯派洛就这样离开他们的人无不惊讶,其中还有为数不少如同麦瑟林一样心里埋怨起斯派洛,嘴上却不太愿意说出来的人。
“你回来了?”安塞以为斯派洛只是开玩笑的吓唬自己,丝毫没有意识到斯派洛真的离开了一段时间。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现在就在这里。”斯派洛显然不喜欢安塞跟其他人的过度关注,随口应付了几句便直接找到了在后面待着的贝辛格。
“我该说句对不起。”贝辛格主动说。
“那句话是我的台词才对,别把我想得那么好。”斯派洛最终还是承认了自己曾经抛下他们的事情,同样也并不想贝辛格为自己做离开队伍的事情做掩饰。
“无论你是否在这里,我都应该说些什么,毕竟这是我们的任务,你跟安塞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贝辛格对斯派洛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试图尽量减少两人的误会。
像是接受了贝辛格的说法一样,斯派洛点了点头,却发现少了数人,安塞解释了原由后便打算在这里等待基利与阿莫斯回来,斯派洛却认为因自己所起也必须由自己所终,无论如何也要与安塞一同留在此处,但两人的想法统统被贝辛格所否决,当下没有其余麻烦的前提下,加快进城的速度才是最为重要的。
“衣服的问题,真的没问题吗?”安塞问起来,他想起了斯派洛说过的话。
“虽然花了点钱,但到时候只要靠近难民营就会有人接应我们进城,有一条运送私酒的地下隧道也正好在这附近,现在难民们的临时居住地把城市本身包围起来,如果穿过难民营还想不被发现的话是根本不可能的。”斯派洛回答他说。
“我留在这里等麦瑟林回来,其余的人跟着奥格登大师一起进城。”贝辛格突然讲的这番话却引起士兵们的纷纷抗议起来,像是没有了贝辛格的领导便无法前进一样,一个个失去了继续往前的勇气。
“你才是队伍的领导者,把这样的重任交付给我这样的人恐怕会让你失望。”奥格登一如既往的谦虚,坐在一旁像是与他无关一样。
“我相信你可以做得到的,奥格登先生。毕竟麦瑟林那家伙可是很固执的,认识他那么久也很清楚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不是为了我和士兵们着想也不会做那种事情,只不过有时候我们总会因为性格和观念不同而产生分歧,正因如此我才打心底的感谢他,所以必须由亲自来,他才肯回来。”贝辛格回答他。
“是吗?我还挺担心那位脾气有些暴躁的老先生呢。”奥格登最终还是接受了贝辛格的委托,抽出了腰间的利刃开始擦拭起来,眉间的褶皱也增加了许多,之前那副毫无干劲的样子消失殆尽,一个充满锐气的教团骑士就站在他们面前。
见识过了奥格登那无懈可击的武艺与沉稳后,贝辛格总算可以放松一些,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眼前麦瑟林的事情上,倘若没有奥格登在这里继续支撑队伍,或许经历一路挫折后,即便可以活着来到这个城市,贝辛格也难以继续完成任务,此时此刻的他打心底庆幸教团骑士在这里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比起之前稍稍介意却又充满尊敬的想法改变了不少。
双方正式做了道别后,这支队伍继续开始前行,与一直领导他的那人越来越远,直到贝辛格消失在士兵们的视线中后才恋恋不舍的加速前进,当到达一座废弃已久的哨站时,一早安排好在此处等待的接应者与斯派洛打好招呼,将一袋袋的破旧衣服带到了他们的面前,穿了上去以后就像是难民营中的一份子一样,只要低下头混在人群中便能免去注意,既不夸张也不失只有这个时候才有的那副穷酸模样。
习惯了在贫穷日子里生活的士兵们没有太大的不适应感,反倒是一向保持清洁的奥格登对这些不知从何处弄来的衣物颇有微词,脸上不情愿的样子让人连他想说什么都能知道,只是在任务面前,即便个人的要求再严格也好,也只能将就下去,但就在此刻却发生了让奥格登乃至所有人都无法接受的一件事情。
“武器的话,要全部交出来才可以,在难民营帐篷的最外围有关卡检查所有人,查到的话可是会被当场杀死的。”运来衣物的那人未经奥格登的同意便拔出了他的武器,惹得本来就有些不愉快的奥格登用手掌将他推倒在地。
士兵们也有着同样的感想,一个比一个都要激动,好在有安塞的安抚才能没有一涌而上对那家伙拳打脚踢,但唾骂声却从未停下过,连斯派洛也有些不知所措,只能静静的站在那里等待奥格登发话。
“骑士怎么可以交出自己的武器,阁下是在侮辱我吗?”奥格登并没有用力便轻松将那人推在地上,本想道歉的话一听到士兵们的声音便又想起了刚才地上那家伙的所作所为。
“斯派洛!这些家伙你都认识吗?就算我收钱让你带这样一群不知什么来历的家伙进去也好,至少也要听我说话啊!”接应人的火气全部发泄在斯派洛身上,但却不敢说的太多。
“没其他方法?”斯派洛也有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无奈,又想起了之前试图离开队伍时所说过的话。
“关卡搜查非常严格,就算是城内的贵族也有人因为拒绝被搜而遭到惩处,还有不少平民因为这个被吊死了,如果不信就看看我身后那些木梁。”接应人有些气愤,坐在原地用大拇指向后指了指。
在他拇指所指着的方向,一道木梁被横着加载被劈成柱子的死树上,木梁由左至右用几圈手指粗的绳索固定住,而随之往下的便是十几具被吊死在那里的死尸,有一些已经腐烂了许久,有的则刚刚死去,乌鸦还盘旋在木梁的上方,彼此为了争夺最好的就食位置而打斗。
看到木梁上的尸体时,奥格登被迫的去思考其他方法,脑中不断转换着任何可以避免放弃武器与盔甲的办法,但最终他放弃了,因为他确认没有一个办法可以让自己免于遭受这种耻辱,身后的士兵们也许只是因为对持有武器时的安全感而反对,若是他自己的话,却正是因为武者的荣耀以及对骑士信条的坚守,虽然放弃下去并不会遭到什么报应,可也会让他在心中遭受折磨。
斯派洛与接应人的交谈还在继续着,从武力突破到分散进入,统统都被否决,这时候他们听到一个声音,那是奥格登自己亲口所说出来的:“好吧,我同意交出武器。”
在经过反复思考后,奥格登得出了只有自己以身作则才可以带动士兵们交出武器的答案,他并非贝辛格那样是这支队伍的真正领袖,如果不能放弃只有自己坚守的底线,便不能带领这支队伍继续前进,只不过在将武器和盔甲交给接应人放在车子后,他所想的都只是这群士兵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服从命令,随时随地都喜欢抱怨这一点,让他反倒觉得这群人更像是雇佣来的农民,而并非贝加的精英士兵们。
奥格登主动放弃武器的方法果然引起了士兵们的效仿,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比起奥格登宁愿放弃自身信条也要好好带领队伍前进的觉悟,绝非什么了不起的举动。奥格登心中比大多数人都清楚,时间已经不多,越是尽快入城调查好有关杰宾斯城传闻的一切,便越能把握未来可能发生的情况,旅途中的意外与麻烦让他也不知不觉间闲散起来,可以见到杰宾斯城与难民营的景象便立刻紧张起来,想尽一切办法的与贝辛格商量尽早进入城中。
“你想怎么把盔甲和武器运到城里。”安塞问起接应人。
“有一条隧道,以前是用来运私酒的,现在很少有人用,那里没有麻烦的士兵巡逻,只要想办法把东西运进去就可以,不过最近的地震让那条隧道堵住了,我不清楚堵起来后隧道尽头可以通到地面的哪个位置,所以只能尽量的去挖了。”接应人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让安塞立刻就察觉出有一些问题被他所隐瞒。
“这种事情,就算是走私商人也不会愿意去做吧?完全不问我们的来历,我们也不知道你付了多少钱,就这样帮我们,你的好处到底是什么?”安塞将自己的数个疑问一次性的说了出来。
“换成其他人的话,应该说是死也不会去这样做,可既然是斯派洛要我帮忙,我也不可能有什么理由去推辞,反倒是你们啊,到底是什么人,不像是山里的山贼也不像是雇佣兵,该不会是海勒古派来的间谍吧?”接应人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对于安塞所说的确含糊其辞。
前半句的回答让安塞对斯派洛与这人的关系更为感兴趣,却被后半句所提到的关于海勒古的事情所吸引到注意力,忍不住的就问了起来:“海勒古的间谍?你是说海勒古有派人来这片土地上吗?还是说......”
“哎呀呀,原来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也许是装傻呢。但既然你问了,我说给你听也不是什么坏事,谁叫我这个人嘴巴总是关不严。瞧瞧那些关卡,可不只是为了限制难民们随意流窜而设下的东西,最近这几天这里都流传海勒古的一些领主与杰宾斯城城主有过节的消息,也有人说海勒古早就决定入侵贝加,但找不到机会,所以干脆想拉拢杰宾斯城的贵族们却遭到了严厉的拒绝。不过,说到底这种消息都只是传闻而已,传闻则是不靠谱的东西。”接应人说的很开心,似乎很喜欢把别人不知道的事情说出来,而自己则充分地享受那份乐趣。
“原来如此,看来有些东西还是值得我们探究的呢,你叫什么名字?接应人阁下。”奥格登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失去武器时的沮丧心态已经因为得到了新的情报而一扫而空。
“啊?我吗?你叫我拉德苏也可以,不过我也有其他的名字,都是为了避开追债的人才起的。”接应人并不怎么在意他人是否知道自己的名字,便随口说了出来,像是名字只是一种道具而已。
“别浪费时间在这里,该进城了。”斯派洛显然不喜欢继续停留在这里,士兵们也有着同样的想法,即便之前他们还在抱怨斯派洛抛下了他们,但这个时候对斯派洛的信任与好感又一次因为同样的想法与他的所作所为而回归。
“贝辛格和麦瑟林那面不用等吗?总要有人接应他们吧,万一提早回来了的话,找不到人可就麻烦了。”安塞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抬起一根手指指了出来。
“留一下一名士兵,让他做接应人。”奥格登提议说。
“我想到了一个好人选。”一名老兵听到后立刻就回头往一名身材最为矮小的士兵身上看去,一旁的人也不约而同的跟随他一起盯着那矮小的士兵。
奥格登与安塞也一同看了过去,在同一个瞬间都想起了闲暇时贝辛格经常与之交谈的一位叫做斯特劳德的年轻士兵,与其说是年轻不如说是年幼,这名士兵的年龄仅有十五岁,是少数破格被选入军队中的精锐,也正是这位少年有着常人所没有的的潜力,无论剑术还是体力都超越同一时期受到训练的同袍们,但他最为引人注意的却是另外一种能力。
“是你的话,应该可以做好这份任务吧?我可是亲眼看过你的速度有多快的。”奥格登走到斯特劳德的身前低头问。
斯特劳德的脑袋微微向前倾斜,生怕做错了什么惹得其他人生气,即便过去他总是在他人目光下成长,但此时的他却承担了另外一份让他不敢接受的重任。
“把他的那份武器交给他,他不需要进城的话应该也就没必要拿掉了吧?拉德苏先生?”安塞第一个就跑到了装着武器的木车前,随手拿出了一把长剑。
“当然没问题,可你们打算让这小子就这样在外面待着吗?”拉德苏有些同情眼前的年轻人,但却不想参与到他们的事务当中,总是避开了自己想要说的话题,让他所说出来的语句显得很是奇怪。
“我可以的,就算没有弓箭我可以想办法打猎。”斯特劳德说。
“那就好,该出发了。斯特劳德先生,如果有任何事情记得把我们的情况告诉贝辛格先生与其他人,现在只能暂时分头行动了。”奥格登拍了拍斯特劳德的肩膀,说完便往城市的方向出发。
“恩。”斯特劳德点头的幅度逐渐加大,终于用让人可以听到的声音回应了对方。
眼前事物准备完毕后,斯特劳德一个人准备好所有需要使用的物品,目送他们离开,队伍连回头的招呼也没打便继续向前,很快的就靠近了在难民营外临时搭建的围墙。那堵薄木板墙的厚度并不让人感到与难民营内有任何隔阂,反而觉得墙的存在与否并没引起什么变化,真正让人感到压迫的是在墙边与哨塔上巡逻的士兵,每人都身穿重甲,手中也配备着制作精良的手工弩,隔着几步便有七八个人在帐篷前围绕篝火蹲坐,一旦有人进出便立刻从墙内走出二十余人盘查。
木墙的守卫十分森严,哨塔上的士兵们也毫不松懈,即便站在大门前根本看不到木墙的尽头与哨塔的数量,却仍能感受到四周围都被监视的感觉,附近的森林也被砍伐了不少用于搭建难民帐篷与木墙,空地上则插满了直立在地面的火炬,即便是在深夜,只要有人靠近,哪怕潜行的多么完美都好,也会被人发现而遭受万箭之刑罚。显然,想要分散进入城中几乎是不可能的,就算武艺高超的奥格登可以在墙壁间找到没有监视的空缺地方,让士兵们找寻机会进入墙壁内,也无法保证安塞与斯派洛两个普通人的安全。
驾驶着运载武器与盔甲马车前进的拉德苏,一早就与他们分别,往另外一个方向前进,在适当的时间与位置将把东西重新交还给队伍中的每一个人,这是他所承诺的,也是斯派洛替他所保证的,可即便如此,不信任的危机仍然从队伍中蔓延,士兵们并不对斯派洛有多少猜疑,反而多次询问拉德苏为何不能让所有人一起进入所谓的地下隧道,当得到的答案是不能泄露隧道秘密为理由时,有些士兵几乎忍不住与他厮打起来,好在斯派洛与安塞都在中间调停才可以避免麻烦继续增加。
“有些不可思议呢,到底怎么才能在几天内就做出这么大规模的难民营和木墙。我听说过杰宾斯城很富有,但就算如此也太过神奇。”奥格登盯着眼前的哨兵说,任由他们盘查自己。
“总之,来这里做生意就不要管那么多了,有钱赚就好。”斯派洛在自己的内心中扮演着一个商人的角色,甚至嘴上说了出来让自己可以更深的代入到其中去。
“也是呢。”安塞好像也挺乐意这样子去做,一行人中只有斯派洛和安塞身穿的衣物较为值钱,对比身后换过衣服的士兵们更像是商队的领袖。
哨兵们并没有起多大的怀疑,但当他们见到石角时立刻便改变了原本的主意,将少见的旋角羊留了下来,无论斯派洛怎么哀求都无法将其取回,差一点便引起了争吵,幸运的是安塞并没有陷入其中,能更清楚的看清局势以及当下所需要的东西,在提醒斯派洛不要做无谓的争斗时,斯派洛终于停了下来,可却已经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某名军官靠近了他们,询问其为何要带着旋角羊四处游荡:“城里虽然可以让马和牛进入,但其他的都不可以,是为了防止瘟疫横行,你们不知道这件事的话可以把这匹罕见的羊放到这里看管,离开的时候可以带走。”
“听上去还不错呢。”安塞心中有些高兴,至少可以暂时的解决这个问题。
“不过,这家伙要吃什么我们可不管,想要我们养着的话就拿些钱让我们去买,而且最近城里的盗贼和偷猎人越来越多了,要是不多花点钱的话,可没那么容易造个更结实的马圈呢。”那名军官的眼睛盯着在木墙后方的一大片空地,那里拴在十几匹马只与不少的牲畜,全都被挤在一起,活动也受到了很大的限制。
“看来只是勒索让我们行贿而已,有多余的钱都交给他好了。”奥格登在安塞身边小声说,然后立刻又退后。
安塞把同样的话语传达给了斯派洛,经过一段时间的考虑后,斯派洛只好再次从拿出了一笔费用,让军官露出一脸得意的神情后,将石角牵到了那片空地中。
“走吧,离开的时候出示你的木牌,就可以拿回你的牲畜了。”军官递给安塞一枚十分简陋的长方形木牌,其中一面用烧黑的木炭涂满黑色,另一面则有着三条横纹。
本不想交出石角的众人对于这样的事情也只能无可奈何的默许,石角也像是懂得应该做些什么一样十分安静,在它的主人回来前一声不响的跟在牵动着它的人身后,在马匹甚至是人类之间都依然保持高傲,如同俯视一切的居高者一样,仅仅是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却不做任何举动改变当下的情况。
士兵们只能与石角做道别,安塞与斯派洛也一样,奥格登则率先的进入了难民们真正居住的地方,远离了士兵们的监视没在帐篷和一些原本的小镇建筑间四处勘察,每隔一会便回头看一看跟在他身后的士兵们,等重新回合并且停下来时,已经发现看不到哨塔的顶部,才真正放下心来交谈。
“可以的话,我一点都不想让石角一个在那里待着,那些人根本没打算照顾它,我认为有必要派人监视下他们。”有一名士兵提议说。
“也不是个坏主意呢,不过还是等等吧,我们还没进入杰宾斯主城的范围,现在所在的地方只是外部的难民营所形成的临时小镇,连这些小镇的建筑大概都只是最近这几天才经过认为装修所修好的。”安塞的一席话让正处于思考中的奥格登清醒过来,原本他正考虑着这小镇上的特殊之处,一经提醒就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到建筑本身,才发现这些建筑早已破旧不堪,而且新旧分明,显然在短期内经过了他人的改动。
“这个方向的难民似乎人数不算太多,比我们在远处看到的好像要少许多。明明只是难民用于居住的临时聚集地而已,为什么要花时间去修饰到底有多少,这也应该是要查明的一个疑点。”奥格登又开始猜测起来。
“这没什么所谓吧?来这里不是有其他原因吗?”斯派洛问。
“原因?那当然很重要,不过先瞧瞧这里的人再说吧”奥格登注意到斯派洛的用语,心中顿时明白安塞与斯派洛已经清楚了行程的最终目的,可还是忍住了提问的想法,指了指附近行走的路人。
在建筑中穿梭来往的路人们,衣着并不残破,比起士兵们所穿着的要好上许多,知道这个时候才终于意识到自身在这个可以被称之为异样的环境中是多么的格格不入,一行人中除了安塞与斯派洛外,看起来就像聚集在一起等待工作的农民一般。
行人们鲜少有蹲坐在地上,一脸愁眉莫展的人存在,多数都是往来于建筑和帐篷间,即便有些人面部也如同乞丐一样肮脏,身上的衣物和首饰也能证明他们并非原本属于这里。众人越是留意四周,便越能发现更多的不协调感,一个个都往其他人的身上望去,引来的也有同样地目光,就像是看着野兽时的冷淡眼神一样。
“是贵族难民吗?但这个数量也多了点吧。”斯派洛有点惊愕,嘴巴都有些合不拢。
“看来即便是难民,也会分成上等人与下等人,还真是有点让人感到悲哀呢。加入教团就是为了能够以信念摆脱这些东西,可现在却发现整天见到的就只剩这点可悲的了。”奥格登像是自嘲一样讽刺起什么来,但他嘴上说的却没人明白。
“剩下的难民呢?听说过的数量和早些时候见到的应该差不多,但却见不到他们,难道是在南部吗?”士兵们中又有人提问。
“差点忘了呢,我们也要去找他们,明明已经在目标脚下却手忙脚乱的不知道做什么好,还真是丢脸啊。”奥格登揉了揉自己的眉间,深呼吸后才准备继续说下去。“现在开始要定下几个目标,我跟贝辛格先生有讨论过应该先查出关于海勒古的传闻到底是怎么回事,贝加的执政厅中有成员得到了从杰宾斯城发出的有关于海勒古的情报后,没多久就立刻听闻了杰宾斯城可能发生叛变的传闻。但是!与我们从执政厅那里得到的传闻不同,从那名叫拉德苏的人所说的传闻中,有一些事情与执政厅所得到的消息是完全相反的,而同样的传闻在其他地区根本没有传出去,相对应的属于元老院管辖的执政厅更早就收到了城内间谍的情报,而杰宾斯城的传闻实际上到底流传了多久,范围又有多广仍然未知。也即是说,能传到执政厅的情报,还可以根据执政厅可能做出的反应逆向流传回杰宾斯城的话,那一定是最近才离开或者进入而且是有机会快速从水路在两个地方进出的人才行,以这一点为中心,找出在灾难发生前后的港口出入境记录中所有富人、贵族、官员的讯息”
“也即是说,在杰宾斯城的民间散播与执政厅得到的情报完全相反的传闻吗?”安塞分析着说。
“恩,的确没错。如果是杰宾斯城的领主想要背叛贝加的话,那么城内的谣言也许就是他命令手下传播出去的,这对他的威望有所影响,也等于变相的找到了加强兵力的借口,可以更好的管控,一边在暗地里准备兵力和资源,另一面则迷惑别人与海勒古的关系变差,然后借着某个机会制造叛变?”奥格登首先回应了安塞的答案,跟着又陷入了反问自己的状态中。
“可杰宾斯城有叛乱迹象的情报比杰宾斯城本地的传闻更早出现,除非是有两个人在不同时期发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报,否则怎么想都不太可能说得通。”斯派洛终于听得明白,找到机会插嘴说。
“把元老院的间谍包括在内,加上假设的两个人的话,搜索的范围就要加大了,到底哪个所说的是真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一切都是我们要在最近几天内调查清楚的东西,我说的对吧?奥格登先生。”安塞看了奥格登一眼。
“暂时只能这样子了,先想办法将出入港口的记录搞到手,然后慢慢盘查城中的可疑人物,元老院安排好的间谍到底是什么人也要搞清楚。另外,我会先去调查一下南部难民的事情,这一次是教团的命令,所以不得不想先搞清楚这个问题,分配完人手后剩余的人也要去找出军械库和兵营的准确位置,如果有异常的话请立刻回到这里报告给留守的人。”
“哎?要留在这里吗?我还以为会往更安全的主城那面走呢。”士兵里突然有人唉声叹气道。
他们身后那座耸立在河流沿岸的城镇因为土地隆起的关系即便离得远远也可以看得到城市的外貌,视力好的士兵更是可以看清楚城市的入口街道与周边的建筑群。
杰宾斯城本身由一座座深褐色尖顶建筑坐落在河流沿岸而形成,越是往外建筑便越高,将在最中心的城堡包围起来,只露出一条直通西北方向港口的石砖大道,用于大型马车的进出,光是港口就已经超过了鹰鸣堡大小,覆盖在主城附近的居民城镇更是其几倍大,在外围则有着古时候便已经不断改造的灰色石墙,把城市内部的生活区深深包围在其中,若不是因为后期的发展与难民涌入,在那石墙之外的地带便早就被视为郊野。
“难道你没注意到吗?虽然这里是贵族待着的难民区,却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进门时还会有人敲诈一番,我估计也只是用来安置那些不受欢迎的外地贵族。杰宾斯城本地没有受灾的话,其他地区的贵族遇到灾情后一定会带着财富聚集到这里,对杰宾斯城的人来讲,这里也许只是一个临时用于搜刮财富的贵族安置区,离自己远远的又不用花时间照顾,还可以把贵族和普通人区分开,那些整天想着赚钱的本地的贵族一定还在主城里躲着呢。外地的贵族看起来不怎么受欢迎这一点我们刚好可以利用起来,既然有人发出了情报的话,不代表杰宾斯城的领主不知道有人试图查清城里的底细,能避开搜查的话肯定是住在这里比较好了。”
他喘了口气接着说。
“门前的军官一定是看到安塞先生与斯派洛先生的衣着与那些钱才可让我们通行,说到底也只是个想找机会敲诈一笔后发财的家伙,他倘若没有玩忽职守的话,我们也未必可以通过吧。”奥格登讲着讲着开始分配起任务来,大多数士兵都有着自己的职责,就连斯派洛也不例外,唯独安塞却什么都没有。
当奥格登的话说到最后时,安塞像是发现了什么特殊的地方一样,有些不太好意思的问起了奥格登为何并没有分配任何可以做的事情给他,却得到了这样的回复。
“你的家人也许就在南部的难民营里,通常难民营里都会有记录名册的记录官员,等太阳下山后我们就开始去那里,能找得到你的家人的话,就离开这里吧,安塞先生。”奥格登说。
“意思是我必须离开了吗?”一直以来都希望为这支队伍做更多事情的安塞,此刻心中背负的是一种名为责任感的包袱,同时也是锁住他那期盼与家人重逢的重锁。
“斯派洛先生跟你说过的话我猜得到哟,你确实不是这支队伍中的一员,你的目的应该是借着给这支队伍做向导顺便参与到任务当中,但是现在你知道的有些过多了,继续参与的话只会引起在你和你家人的身上出现不必要的麻烦,更重要的是,你还没找到你的家人不是吗?我有些担心呢,担心你失去了对家人是否仍然生存的期望,转而把那份对亲情的依赖寄托在我们这些陌生人的身上。也许我跟斯派洛先生说的有很相似的地方,但这正代表了哪些是你该接受的,哪些不是。”奥格登面无表情的说出了每一字句,眼睛也直勾勾的死死盯住安塞那来回闪避的目光,哪怕其他士兵满身冒汗的也在一旁看着,都没有一丝的迟疑,他是打心底希望安塞可以离开这个队伍,并且与他人不同,没有任何悔恨与挽留。
“那斯派洛呢?斯派洛他也留下来了,你给他分配了任务不是吗?”安塞希望举出一个例子来证明自己的价值,但混乱的脑海里无论怎么想第一个想起的都是身旁要紧嘴唇的斯派洛。
“斯派洛先生仍然需要联系接应人拉德苏,如果缺了他的话,整支队伍都难以运转,而且他的家人所在地我有听他说过,是在骑士城对吧?杰宾斯城距离那里还是有一段路程的,当任务结束后,我也会让他离开。”奥格登跟刚才一样,过于超然的冷静态度反而让他显得有些冷酷。
“我一直都希望有个机会可以......”安塞说不下去,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去反驳奥格登的说法好,在此之前他完全意料不到一向微笑挂在脸边又沉默少语的奥格登会变成这种样子。
“你一定明白的,你跟他都不属于这里的一份子,既不是军人也是教团的骑士,只是两个领路人。当你们完成任务就是时候离开了,我作为一名有自我操守的骑士,以这一点出发实在不想牵连无辜的人受伤或死去,而这是我与贝辛格先生的一致决定,即便他最后还是希望你跟斯派洛仍然可以继续参与到任务当中,但我比贝辛格先生更清楚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奥格登还是那副模样,但在安塞眼里已经变得无所谓了。
“你说得对,我该找我的家人。”安塞不得不认同奥格登的说法,当他发现若是换做是其他人来看自己,那么此时的自己对家人的安危就像是不闻不问一样,一想到这里便焦急起来,重新开始担心起家人们到底在哪又过得如何。
“很高兴你这样想,安塞。”斯派洛的手掌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打着。
安塞的问题得到解决之后,奥格登立刻开始将在场的所有人分成三组,在金伯利矿洞中受伤的伤员们被聚集到了一起由少数几个士兵照顾着,同时也探查附近的消息,找寻所有有用的资源与讯息,更为重要的是避免引起注意,越少人看到他们变越好,这对行动不便的他们来说算的是是唯一可以做得最好的事情,只要找到了可以隐藏的地点,便可以一直躲在里面,在伤口恢复前都能养精蓄锐,随时随地接替其他人。
另外一组则将斯派洛分入其中,负责打探传闻以及寻找医生,更重要的是联络拉德苏的动向,尽早的拿回属于他们的武器,避免在需要使用时才察觉手无寸铁,多数人都在这一组中,这也是最为辛苦的一份工作,对于没有什么教育水平的士兵们来讲,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做的一帆风顺,尤其是在查阅文书时所需要耗费的脑力。这个时候的斯派洛反而因为其见闻的广阔以及学识成了队伍中的中心人物,在得知他也加入到这个队伍中时,无不暗自庆幸不需要太过麻烦的去浪费时间在文字上。
安塞则与之前说好的一样,与最后几人连同奥格登一起在最后一组之中,在准备妥当后便会前往难免的难民营中,虽然安塞并不清楚奥格登为何要去难民营,但他很清楚,在他面前有一样必须去面对的东西,既可以称之为希望,也可以称之为绝望,正是这种在两者之间徘徊不定的感觉,一直推动他来到此处。希望让他跨步前行,直到他意识到现实也许总是绝望大于希望时才停下,接着便不断的退缩,期盼着这支与他共同前进的队伍可以作为他在外的避难所,把心收藏在其中,让自己不再为了某样事情害怕。
太阳还要好一段时间才会下山,整支队伍利用这段时间寻找到了一个可以用于隐藏的临时避难所,那是一件荒废的巨大庄园,外表看似完好无损但内部却早就已经被腐朽侵蚀,四周也被高大的树木包围,树冠与墙壁上的植物形成了掩护的作用,若是不留意去看,在远处根本无法发现,负责走在最前方探查的士兵也是一时走运找到了商队前进的轮子印迹才发现了这里,正是这样的一个地方,才得以避开巡逻时的岗哨,让队伍可以隐身于其中,即便处于高处的哨塔可以勉强看得到庄园大屋的阳台,但只要一进入夜色便没有人可以发现这个安全的地点。
可在这座被人荒废的地点中,他们并非唯一的居住者,长方形的大屋的左侧还有这不少的小矮屋,看起来并不是庄园的一部分,身居在那里的难民们也有一部分走到了大屋里面,当看到有不速之客前来时,便纷纷涌到了大屋右侧看个究竟。
“你们也是难民吗?”某个带着白色帽子的长发男孩主动走过来问。
看他的打扮比起周围的难民要干净许多,谨慎的奥格登便握紧了藏在斗篷下的拳头,生怕这十几岁的男孩会耍出什么花招来,但仍礼貌性的回答了那男孩:“我们只是来往的商队而已,但中途遇到了地震,货品全部都丢掉了。”
“那还真不幸,不过比起丢掉性命来说,只是损失财物已经算是被女神眷顾了吧?”那名男孩继续说,两手绷紧了戴在头上的帽子,把打卷的长发向肩后拨弄,好让自己那一套绿色的衬衫显露出来。
“你呢?小男孩?”安塞刚好经过奥格登的身边,正忙着把士兵们搜集来的木柴放在中庭的石头地板上。
“叫我阿尔文。还有,你们做的是什么生意?”那男孩没有回答问题,眼睛却盯着安塞那衣服上的花纹,嘴里仍然不停的问着。
“我们帮人运货或者管理仓库。”斯派洛刚刚放下手里的木柴,好奇的走了过来,靠近那男孩说。
“我听说最近城里的贵族们用灾难发生前征收来的季粮换了不少东西,但水路太拥挤,只能从陆路运送来。”男孩稍微向后退了一点,离开了奥格登的身旁。
“阿尔文!你自己说你叫阿尔文对吧?的确算是比较少见的名字,可那并不是个有趣的话题,你的父母呢?你如果是个难民你应该跟你父母在一起。”安塞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立刻转变了话题。
“如你所见,我的确是个难民,但我父母可不在这一带,他们远在北方,我只是跟随叔叔到南方做生意,但地震的时候他死了,现在只剩下我跟这些仆人们,我被困在这里无法离开,而我听说有一支从陆地来的商队最近会达到杰宾斯城然后乘搭船只到白河上游去。”阿尔文身后看了看,几个与难民没什么太大区别的男人紧紧跟在他身后。
“那还真有够不幸的。”斯派洛眼睛瞪大瞧了瞧安塞。
“很抱歉,我们不过是丢失货物的普通商队而已,来杰宾斯城只是为了避难,没法帮你达成愿望。”奥格登再次发话,将整个话题推向终结。
“的确很遗憾,谢谢你们为我付出那么多时间。”阿尔文虽然嘴上说着遗憾,但表情上却没什么变化,倒退了几步后鞠了个躬便迅速与仆人们消失在安塞与斯派洛的视线中。
“真奇怪呢,这孩子。”斯派洛并没有安塞与奥格登那样的直觉,心底并未产生过多的怀疑,但他这句话却让奥格登思考了更多。
“现在这种时候的确应该稍微放松下,可那个叫阿尔文的男孩总感觉有些让人不放心,现在已经没有人手可以派去监视他了,不只要顾虑城外的贝辛格,还有考虑应付城内的事情,果然指挥官的角色不好做呢。”奥格登此刻有些同情贝辛格,贝辛格平时所担负的压力终于也被奥格登所承受,与其说是同情贝辛格,不如说是同情自己。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安塞的话引来了士兵们的注意,连斯派洛和奥格登也一同看了过去。
“安塞?哪里有问题。”一个常被人开玩笑叫做“咬牙狗”的士兵走了过来。这位本名并不经常被人提起的家伙,在吃东西时总是像撕咬猎物的野狗般只用牙齿撕开食物,看起来就像是在试图咬住自己牙齿一样,因而被嘲笑为“咬牙狗”,就连安塞也习惯了这种称呼。
“你不觉得这里很奇怪吗?这么大的庄园却只有我们和那个叫做阿尔文的男孩跟他的仆人在这里。其他的难民都避开了庄园,躲到树林里。”安塞听得到咬牙狗的声音,但因为柴火还没燃烧在石头地板上燃烧起来,让他看不见自己面对的到底是谁。
以为安塞正在与自己说话的奥格登也发觉了这一点,一瞬间紧张地屏住几秒呼吸后才小声说:“该死!的确是这样子啊,这个问题我早就应该注意到了”
“那家伙会是什么人?想要抢我们东西的劫匪吗?”咬牙狗问。
“不止如此,居住在树林里的人也有可能。可问题是,居住在树林里的人似乎有意的避开庄园拉开与我们的距离,进入庄园时也只是躲在后面盯着我们,完全看不到他们有多少人或者有没有武器,但同样的在庄园里的阿尔文一行人也是他们躲避的对象。”奥格登冷静的对着坐在他身旁的士兵们分析着。
“也就是说,我们与阿尔文身上存在着同样的特性,而且这都引起了居住在树林里的人对我们的回避,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围着庄园居住的那些人并不是所谓的难民,而是一直在这里居住的普通人,甚至是等着旅行者羊入虎口的山贼?”安塞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山贼?这里并不是山区吧?而且那个叫做阿尔文的小子看起来也不像是坏人,身边也就七八个人,就凭这种人数要对付我们恐怕不太可能吧?而且不就是跟安塞你所说的一样嘛,阿尔文他们也是树林里的人回避的目标之一,就跟我们一样,而且也只有我们肯在这庄园里,如果他真的是山贼的话,在我们进来的时候就发应该会发起突袭才对。在这大屋外发现了那么多人的话,任谁都会察觉到有些古怪,并且产生警觉,即便如此那个叫阿尔文还是要凑上来搭话,根本就不符合想要打劫时该做的事情吧,哪里有要抢劫的山贼特意营造了一个古怪的环境后,又刻意提醒目标让被抢劫的人警觉起来的山贼呢?”斯派洛有点害怕,他从未遇到过山贼或者任何劫匪,不免有些胡思乱想,但他仍尽可能地保持镇定,让自己像往常一样。
“虽然外面有一层围墙包围着,但根据拉德苏的说法也是最近这些日子里才建造好的,而我们身处的这片区域在灾难发生前,应该也只是被荒废的废墟野地而已,有山贼打扮的像难民一样趁机会捞一笔也不意外,但那个叫做阿尔文的少年的所作所为的确让人不自觉地便产生怀疑,让人根本无法判定到底在外面的人是山贼,或者里面的人是山贼,更有可能两者都不是,这一切仅仅是我们自己过多的猜疑,毕竟一开始便有机会对我们发动袭击,可他们却没那样做!”安塞凭借着自己的良好记忆力重组来到这一带时所遇到的事情,并且将之组合到一起,并且由此推断出了自己的答案。
“要离开吗?还是战斗?”士兵们一致的问。
“太阳虽然还没落山,可在这树林里阳光并不是到处都可以见到,而且太阳下山前的这几十分钟里根本不足够我们到达杰宾斯城附近较为人多的市镇,想要往回倒退到也不可能,我们离入口处的岗哨已经很远了,手上又没有武器,既不能让大门那里的卫兵保护我们,也不能保护自己,如果附近真的有山贼的话,现在离开只是打草惊蛇,在阴暗的树林里我们会死的更快,就像在白蒙山麓时所遇到的麻烦一模一样。”奥格登回绝了离开与战斗的想法。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留在这里?”安塞有些惊讶,可仔细想想却也只有这个办法,窗外的阳光在树冠遮掩下已经很难照射进来,稍微换个角度便与黑夜无异,在这种情况下冲入树林的确不是个好主意。
“那岂不是坐在原地等死?”咬牙狗的脾气很温和,但从不做懦夫,此时的他心里很是着急,对于奥格登的安排也极为不满。
“这样说还早了点,未能确定是否真的存在想要对我们发动攻击的人之前都要认为前路充满希望才行,只有这样才可以带着勇气活下去。”安塞接着往下说。
众人只有继续等待,太阳很快就在他们的视线中消失,剩下的只有落日时的余晖在树冠的细缝间散射到他们的脸上,为了避免引起注意,柴火也被堆积到大屋内的中庭深处,在废弃的壁炉里用最微弱的光线尽可能的为他们带来一线光明,不至于让他们的内心被寒冷侵袭。
没有大火的帮助,就连煮食都要费一番力气,只能将就吃下临时找来的野菜来充饥,在废镇找到的食物已经吃得差不多精光,就连日常所需使用的补给品也几近清空,安塞就像是着了魔一样,不时地打开背囊,试着从其中再找出什么,还嘀咕着一定是自己找漏了才会这样。
身边的人看得出安塞有多么着急,或许他心中担心的还不止于此,奥格登也有同样的危机感,这危机更胜明晃晃的刀剑,是属于内心的恐惧,打碎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除了与自己一同旅行至此的士兵们,已经没有其他难民可以再被信任,生怕遇到了其他什么人给自己来带麻烦。
在黑暗中的时间流逝的很慢,像是河间石下缓缓流入激流的透明水滴一般,只要进入其中便无法脱离,哪怕自身存在也随之而去,不知多久以后才猛然发觉自己身处何方,早前的经历也如梦幻般在脑海边缘回响。
队伍中的每个人都没有发觉,总认为别人才是那流入河水中不知去向的圆润水珠,但实际上每个人都同样迷茫,对前路与过去充满了困惑,黑夜中更是难以坚持,有人痛哭起来,也有的压抑住自己心中的可能失去家人的悲伤,将其化为坚持下去的动力,即便如此也难以避免眼角末端出了一行泪水。
夜里,他们彼此都看不清对方脸上的泪水或忧愁,但只要脸部冲着温暖的火光,再细小的泪痕或泪珠也会被他人发现,也因此每个人都背着帮他们驱散黑暗的壁炉,尽可能的远离那里,避免让其他人知道自己那份脆弱。
这一晚上,只有奥格登与斯派洛两人一直在壁炉前添加找来的树枝,彼此却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他们心中有着一种共识,也可以说成是同样的负担与压力,老练坚毅的奥格登并没什么可以让他感到悲伤的事情,唯有对这些人的责任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来气,队员们对他的不信任与不满却隐于水面下,虽然表面平静如镜,但只要有些波动便会引起波浪,可即便如此,奥格登心中所怀着的也只有对士兵们的关怀,虽然比起贝辛格来他并不算是个出色的指挥者,但奥格登还是坚持下来,而这份不能言传予他人的痛苦仍旧折磨着他的精神。
在他旁边的则是不愿继续在队伍中却因安塞的缘故而留在这里的斯派洛,比起其他人,安塞与他可以说是最轻松的,只要做好了自己分内的事情,边随时可以离开,没有契约的约束也没不用背负别人的谴责,只要他想便随时可以在某个清晨或者晚餐前背上背包离开这里,这也正是他所想要追求的,可一旦接下了贝辛格的委托,将拉德苏赵来这里,便代表着自己必须再次承担起对这些人的责任。斯派洛很后悔,因为这并不是什么义务,他打心底喜欢这些人,可也却同样的不想继续牵扯进去,整晚在不断添加柴火的过程中,斯派洛所想的并不是过世了家人们,而是在后悔与责任间徘徊,心中的矛盾也因此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发呆一样坐在壁炉前,皱着眉头把劈好的木柴一块块扔进烧得正旺的壁炉里面,困惑间他不经意的低下了头,稍微瞌睡一下便不自觉地彻底睡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亮,身边的士兵们忙着整理行李,有一些则已经出去执行任务。
“你醒了呢,斯派洛先生。刚好,跟你一起要行动的士兵们也准备好了补给品,你要跟他们一起去港口一趟。还有这个!拿着,我们剩下的钱并不多,请省着点用,拿来买食物或者在有用的用途上。”奥格登像是等待了许久一样,看到斯派洛苏醒便把一个袋子抵到他手上,沉甸甸的布袋里发出了清脆的金属碰撞声,一听便知道是可以在很多地区使用的通用货币。
“交给我?这笔钱吗?”斯派洛刚刚睡醒,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没错,这笔钱是给你的,因为我们会分开一段时间,也许有两天或者三天,期间各自分别执行之前说好了的任务,然后回来这里集合。”奥格登也准备起自己要用的东西来,手还习惯性地往腰间的地方伸去,却发现佩剑早就不在那里。
“我大概知道我要做些什么了,可这笔钱交给我保管这的好吗?就不怕我突然跑掉?”斯派洛开玩笑似的说了几句,余光则在说话后的几秒内往附近几个盯着他的士兵身上扫了几下。
“如果你想跑,那么在那之前往杰宾斯城来的时候你人早就消失了,不是吗?”奥格登也知道正有着其他人盯着他们两个,同时耳朵也倾听着接下来的内容。
“您还真会开玩笑”斯派洛用起敬语来回应着对方。“那叫做阿尔文那小子呢?一晚上都什么没法说,应该不会有问题了吧”
“我会留在这里继续观察一会的,不过我想应该不会有太大麻烦。”奥格登说话的时候似乎很有把握,让斯派洛也终于放下心来。
“安塞呢?我一直没见到他。”斯派洛问起来,昨晚两人也一句话没说,一个忙着不断往壁炉里添加柴火,一个则总是找事情给自己做。
“安塞先生出去了,也许在外面的树林里,他也许整晚都睡不醒,太阳刚出现就往树林更深处的其他地方探索,像是闲不住一样。”奥格登叹了口气。
“他总是担心家里人,一路的旅程让他找到了一个逃避的地方,现在这旅程快要结束,我想他一定跟我一样满脑子都是有关家人安危的事情。”斯派洛可以说是最为了解安塞此刻心情的人,更别提两人一路互相搀扶对方才走到了今天。
咬牙狗从后面拿着一截绳子走了过来,等奥格登没话说才拍了拍斯派洛的肩膀说:“该出发了,斯派洛先生。”
有点被吓到的斯派洛回过头去才发现咬牙狗已经走远,没有继续多说便拿起自己的包袱跟着他的背影往庄园的建筑外走去,那里有着几名刚刚聚集到这里的士兵,一个个看起来与普通难民没什么区别,眼神却锐利许多,一看见斯派洛与咬牙狗靠近便信心满满,像是昨夜的苦恼早已消失般,随时随地准备出发。
有些留恋这里的斯派洛在靠近他们前突然停下,回头看了看那庄园,像是寻找谁一样往附近查看了一番才真正的进入队伍中,负责带领队伍的咬牙狗也准备好了前进的路线,一行人顺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往杰宾斯城开始进发,如同被有魔法掩盖了他们的行踪一样,一进入那绿野之中便再也没有踪迹留下,让人有些不敢相信刚才他们还在那里。
目送他们离开的奥格登从阳台上走了下来,看着这荒废了的庄园,心里不免有些难受,每当看到美好的事物渐渐化为腐朽时,奥格登总是会伤心一番,就像目睹如无暇宝石般美丽的女子逐渐老去时一样,那过程和结果总会让人产生遗憾。
“奥格登先生?”有一把声音从他身后呼唤着他。
听到了呼喊的声音时,奥格登没有立刻回头,而是看了这庄园绿色的残墙最后一眼才往身后走去,看了看刚刚回到这里的安塞说:“你回来的有些晚了,斯派洛他已经跟着队伍去了港口,本来他还想跟你做个道别的。”
“是吗?不过很快就应该可以重新见面了。”安塞想了想才说出来。
“在这个一旦分开就不知能否重逢的年代,有时候下定决心与朋友说再见也是需要勇气的,或许那正是你离开的原因吧。”奥格登很清楚安塞想些什么,看透人心是他最拿手的事情。
“该出发了不是吗?我想我应该去准备下。”安塞说完便想立刻离开。
“等等,你的背包在这里,我早就帮你准备好了,还换了个新的袋子。”奥格登将放在脚下的背包拎在手中,轻轻的扔了过去,刚好被安塞接住。
就像是排练过一样,安塞毫不犹豫的就将袋子背在了身上,头也不转的就离开了庄园,奥格登跟在他的后面,与在此处等待他们归来的伤员们做道别后便带领着剩余的七名士兵往南面出发,那里是难民的主要聚集地,刚刚来到杰宾斯城时在山崖上所见到的景象便来自于此处,却因为不知名的愿意被人分割开来,而这也正是奥格登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
路程比他们所想的要顺利的多,一路上巡查的军队越来越多,却从未有人盘查过他们,只有在中午时分走到南部关卡的时候才遇到了唯一的阻拦,杰宾斯城领主的军队在南部河道与山路之间架起了临时搭建出来的木桥,控制了南部向北涌入的难民数量,仅有少数人可以在北部的河岸对面居住,但即便如此也未脱离险境,身后是白河的分支水道,前方则是几米高的坚固城墙,这些在军队到来前就已经生活于此的居民们在大灾难的洗礼下已经成为了由南至北奔向杰宾斯城的难民们的受害者,既不能继续向前进入杰宾斯城的领土之中,也不可以随意退后进入是非不断的难民营中,唯有在危险的河岸边等待消息,拼了性命在于随时都会变得湍急的河流中捕捞鱼类,可即便如此也不能改变他们那悲惨的命运。
驻扎在桥边的军队数目众多,同时也管理着想要来往于难民营与桥对岸的城镇中的商贩,避免难民发生暴乱冲入城内,也防止城墙之内有人往难民营中走私物品。近百年前建造的城墙依然起着保护军人的作用,两千余人的军队是维持这里秩序仍在的唯一原因,城墙保护军人,军人则保护这座名为吉尔达的城镇,像是一环套一环的套娃一样,彼此紧紧联系在一起,共通对抗来自外界的混乱。
早已知道会有这种情况的奥格登并不担心无法过到对岸,他带领队伍站立于吉尔达城镇上方不远处的山头上,盯着来回走动的士兵与桥对岸的难民营,嘴里一句话没说,可身边的几个人都已经知道他开始思考起来。
“有什么主意吗?奥格登先生?”安塞怕被山风吹歪了口鼻,掩住自己的面孔在他身后问。
“我想我们有些东西搞错了,难民的人数并没有想象的多,但也至少有几万人,帐篷里还有多少没人清楚,关于这里的一切情报我们都要回报给元老院和教团,而且我现在也很关心你的家人的事情,安塞先生。”奥格登的斗篷被风吹得高高飞起,盖住了后方正听着他说话的安塞。
呼啸的风声让安塞只听到了那些话的后半段,还没等他想要问下去便被奥格登带着离开了那座山坡,一行九人很迅速的穿过了忙碌的城镇,跟随到对岸的商队一同达到了难民营所在的那片土地。
“兜了一圈总算又回到了这里。”安塞抬头看着他右侧的布鲁姆山脉,灾难发生的时候他正是从这片平原的南方开始了自己的冒险。
难民营的秩序尚算可以,人人都在只在帐篷前等待,但那些一脸发愁的样子却怎么都不像是已经解决了问题,唯有那些年幼的孩童们才有心思哈哈大笑,在破布帐篷的黑色小路上彼此追逐。军人们在四处游荡,三四个组成一队巡逻在几十个帐篷之间,往更深处的地方则有一间巨大的棚屋,不时便有军人或者衣装整洁之人入内,每隔几百米便有一座类似的棚屋竖立在帐篷群间,显得格外突出。
与黑色帐篷形成对比的则是左侧巨大的白河主干,巨大的让山脉都显得有些微小,若是没有见识的人站在河岸必定会认为这是一片大海,也正是因为这巨大的河岸,难民们才得以生存,在白河没有泛滥的季节,船只可以在沿岸停靠,利用浅滩上天然的石头运送货物,几里地长的难民营中,几乎有一半都是紧靠河岸而搭建,食物与资源可以轻松由岸边运送到他们的手上,军人与管理者们更是可以毫不费力的便在河边分发,就连运送人力与建材也并非难事,在沿岸一带已经出现了由难民在军队征召下所建立的简陋码头与磨坊,而在码头前后则停满了卸载货物的船只,一排排的列在沿岸的每个角落,几乎遮盖了白河那因日光反射而著称的光彩。
看到这幅光景有些不知所措的安塞甚至怀疑起自己的眼睛,直到过了桥到达对岸时才发觉自己所见到的并非幻象,只是这远比他想象中的难民营要好上太多,带来的反差感过于巨大,一时之间就连奥格登也有些难以接受,直到有手持武器的士兵开始接近他询问身份时才反应过来。
“河对岸过来的人如果没有通关证明就不可以再回去,他们在你们过来的时候应该说清楚了吧?”士兵把长矛放在了胸前,走过去问起仍处在某种状态中的安塞。
“是的,我们知道。在城里我们也是苦难人,想要跟着这位老板找份工作。”奥格登连忙拽了拽安塞的衣角,让这位衣着比较体面的同伴来应付眼前的士兵。
站在那士兵身后的还有他的同伴,几个人并没有跟着一同走过来,在远处渐渐留意到有些紧张的奥格登与其他人时,才终于拿起手里的长矛赶了过来,直到离得够近才停下来呼唤那士兵,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是个商人,这些是我的伙计们。地震时我们弄丢了所有货物,只剩下我们九个活下来,只是想要来这里讨些吃的,或者找些事情做。”安塞尽可能的摆出一副可怜相,让士兵不再纠缠下去,若是继续引起注意,就算身上没有武器的他们不会被怎么样,也会招来他人猜疑,这也刚好违反了暗地里行事的原则。
“那你最好去找尖鼠嘴先生,他是临时被指派到这里的民事官,就在桥头左面的彩色帐篷外,这里所有的事情他都很清楚,祝你好运。”听到安塞所说的遭遇后,士兵心里有些同情,便直接说出了负责此地的民事官在哪,说完后便头也不回的拿起长矛回到了他的队伍中。
“我还以为会发生什么!”安塞带着点遗憾说。“不过我们至少知道要了解这一带的事情该找谁去问问了。”
“难道你还期待发生什么吗?”奥格登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其他与他一起同行的人也表达了同样的感想。
民事官所在的位置刚好就在他们的左侧,本来离那里不远的他们意外的花了更多时间穿过难民们的临时居所,等走到那座彩色帐篷外才发现所谓的民事官只是一个矮小瘦弱的中年人,说起话的声音也十分尖锐,脸部向前凸起一部分,鼻子在最前端看上去就跟锥子一样,兔牙鼻子下面耸起,形成了最怪异的一副脸面。
负责民事的官员通常并不参与任何管理与行政的工作,尤其是在难民营中,管理统统都交予军人,民事官更是无事可做,这让这位尖鼠嘴先生无聊的发慌,一看到安塞带头接近他们竟然主动凑了过去,在人群后打探一番又回到了自己的帐篷前,等待安塞靠过来发问。
“先生,请您告诉我这里是民事官所在的地方吗?”安塞与奥格登早就发现了他,光是看样子便可以分辨出谁是要找的人,只是安塞并没有说出“尖鼠嘴”这个看起来极为不礼貌的称呼,尤其是在他有求于人的时候。
“当然!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我是这里的民事官,最近专门为附近水路与陆路来往于难民营的商队提供信息。”尖鼠嘴先生的样子看起来很高兴,甚至放下了官员常见的架子,说起话来也没完没了,嘴唇上的胡子也如同老鼠的触须般前后摆动。
见到对方如此积极,安塞便又一次搬出了刚才所讲的那些遭遇,并且夸大了不少,把每个人的经历都说了出来,连一旁在看的奥格登都有些不好意思,可也佩服起安塞的口才来。尖鼠嘴先生听得很认真,也不介意继续听下去,当安塞说完的时候还有些意犹未尽,直到安塞暗示他时才想起了要说点什么。
“这里的人可不少,如果你们想找份工作的话最好去码头碰碰运气,那里原本有个小村庄,但地震发生以后有一半的人都被白河的河水卷到了河底,村庄里的磨坊与码头保存的还算可以,商人们很快就雇佣难民在原有的建筑上重新造了更好的,来往的货物都在那里处理,就连谷物都是在水力磨坊中做加工的,可我不清楚他们这样子到底能维持多久,据说还打算重建村庄来让更多难民有事可做,你们也许可以在那找到份工作。”尖鼠嘴先生说的很快,其他人都几乎反应不过来,但安塞仍然可以牢记在心中。
“看起来这里的灾情还不算严重,比起其他的地方来要轻得多。”安塞自言自语说。
“我也有听说过其他地区发生了很严重的灾害的事情,不过这里的难民们具体数字可不比其他地方的低,现在这地区恐怕有两万或者三万人,最早的时候也许更多,可有些人因为饥饿或者伤痛死在了来这个难民营的的路上,也有的在来了这里之后在无人知情的情况下死在难民营里,几天前还因为这样而死去的人过多而发生了一场瘟疫,两天的时间就杀死了七百六十三人,三百三十二名妇女,七十七个孩子,还有六十八名军队的士兵,统统都被火烧光了,最近几天人数还在上升,那火堆现在还没烧完,你要是仔细看的话应该可以看到南面的某个山冈上冒着黑烟,因为是几天内发生的事情,根本没有时间凑齐足够多的人力掩埋尸体。”尖鼠嘴先生说到死亡人数的时候说的非常详细,却没有掺杂太多的同情。
听到所谓的尸体还没烧光的消息时,安塞第一个顺着南面开始搜寻起冒着黑烟的山冈来,果然发现了一片绿色原野上飘出了黑色烟柱,因为距离过远而看上去有些细小,却不妨碍那种如同恶魔站立在大地之上一样让人感到畏惧与震撼的体验,与此同时带来的还有没有尽头的恐惧,安塞一瞬间就联想到了家人的处境,但在尖鼠嘴先生面前也只能压抑不安,将话题不停地说下去。
“天啊。”一同望向那个方向并且看到了那黑色烟柱的士兵摘下了自己的帽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哪来的那么多钱,杰宾斯城的领主未免也太大方了。”安塞装作是感叹一样,但实际上只是为了不让尖鼠嘴先生怀疑而换了个方式提出疑问,正好利用对方如同话唠一样的这个特点。
“杰宾斯城的领主大人的确很富有,可真正让人感到奇怪的是他的慷慨,即便在他父辈那个重视荣誉的年代,也没有人会因为慷慨而得到赞许。而且货物里大部分的资金都是杰宾斯城负责出资,难民们则被商人们来这里的商人们雇佣去干活,有些富有的商人甚至不在乎赔钱,干脆把各地都需要的货物都运往了这里,对杰宾斯城没有丝毫的不信任,连雇佣兵们也被请来与军队一起维持秩序,管理这里的军队们更是一手包办了所有关于难民的事务,唯一的要求便是禁止难民继续向北前进。我猜,大概是不想难民们破坏了杰宾斯城的秩序,毕竟这几万人无家可归而且还饥肠辘辘,谁知道真的进了杰宾斯的领土内会做出些什么,大概这也是在等待贝加救援的一个方法吧。”尖鼠嘴先生自己唠叨着话怎么越来越少,但在其他人那里听上去似乎更多了不少。
“的确是不错的做法呢,让难民自己去养活自己,就算暂时只能以此为生,也好过什么都不做的等待救济,不过说回来还是要佩服杰宾斯城领主的财力和慈爱,联合商人们养活几万人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被救下来的这些人以后一定会歌颂他的功绩吧,尤其是布鲁姆草原上的人们。”过于压抑内心深处不安感的安塞几乎忘了要问些什么,甚至代入了自己伪装的身份中,与尖鼠嘴先生闲聊了起来。
“那里的人的确是惨了些,布鲁姆草原因为地震死了很多人,后来还有霜冻,让那些没有即使离开的家伙也被冻死,现在又要被迫的等在这里,真有够惨的。你们本来也可以比他们更幸福,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竟然主动跑到这里来,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城墙那面的守卫虽然不会违背规矩什么都不告诉你,但也不会真心帮你把所有事情都说清楚,有些人从吉尔达镇什么都没拿就想到难民营寻找亲人,结果自己也变成了难民,就像你们这种啊。”尖鼠嘴先生的语速还是那么快,现在却已经人人都可以听得清楚了。
“从北面来的时候的确遇到了某个关卡,很轻松的便放我们进来了,为什么到了这里却不让其他人通过?”奥格登代替了安塞,主动问起尖鼠嘴先生来。
“当然是为了限制难民们大量的进入吉尔达镇以北的领土,北方的关卡针对的可是附近一带的贵族与富商,以为在杰宾斯城以西的所有城镇全部都是富有的小镇,还有一些地方居住着许多在首都有不小影响力的世袭贵族,所以才会对那个方向的出入者管理的那么松散,反倒是难免布鲁姆草原的人数又多又穷,换做是杰宾斯城的贵族和领主,肯定也想巴结西面的贵族而不是难免的平民,就连守卫也会看来往者的身份而采取不同的措施,要是商人的话,免不了在北面那个关卡被人抽些油水呢。”尖鼠嘴先生的话总算是说完,因为安塞没有再问下去。
有些迫不及待进入难民营中寻找自己家人的安塞连奥格登与其他人的呼喊都没有听进耳中,直接便走进了难民营的帐篷里,像是着了魔一样,完全忘记着数万人中想要找几个人是有多么的困难,好在他身后的奥格登仍然很清醒,趁着尖鼠嘴先生对突然离开的安塞感到好奇的时间里,从他那无人愿意看守的帐篷中拿出了一个装着纸张文件的灰色口袋,在尖鼠嘴先生察觉前便闪退到他看不见的地方,连与他同行的士兵们也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此时越走越深的安塞就像是牵动一切的纽带一样,让奥格登与其他士兵也不得不跟上他的脚步,等到终于发现他时却在一条帐篷前停下,差一点便彼此相撞。安塞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他前面则是一片不知为何特意清扫出的空地,空地四周没有太多的人,再向前却有一大群人聚集在中央,围绕着某个巨大的木台议论纷纷,木台上也有着几个人影,也正是安塞停在奥格登身前的原因。
“到底怎么了?”还未看到前面发生什么的士兵们抱怨着,奥格登也抱着同样的想法。
当他们的目光从安塞身上移到他身前时,才了解到那种诧异而导致的顿停并非偶然的意外,而是出现了让他们必然停下的理由。
木台的柱子上有着两根绳子,每根麻花绳都绑在一个人的脖子上像是绞刑架却又并实施非绞刑,更像是将绑在那上面的人当着所有人的面羞辱一番,而那两根绳子所捆绑着的正是一日前与他们分开的贝辛格与麦瑟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