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民们汇聚成的人流有千人之多,地面站不下就跑到建筑残骸或小山间,连这些位置都没占得到的人,干脆搭起人墙了,只为目睹某个传闻中大名鼎鼎的侠盗被人问吊之时。
贝辛格站在台上,绞绳悬挂于他的面前,透过绞绳看面前平静里透着不安的民众,他不禁想起了追逐麦瑟林离队后的遭遇。
那一日麦瑟林奔跑的速度比以往都快,通过追踪技巧在难以寻觅脚印的红叶森林中找到麦瑟林脚印后,已经被拉开了足足两三公里。
再次相遇时已经是在下午,并且由始至终贝辛格都没能靠自己找到麦瑟林,帮助他与麦瑟林重新见面的,是一堆林叶中的陷阱。
他踩到疑似用于捕捉山贼的猎网,被抓到后连剑都来不及拔,就被附近的杰宾斯城士兵给逮到,送往附近的军营里查办。
麦瑟林很惊讶能在地牢里再次见到贝辛格,好心来追赶他的贝辛格也至此才知道麦瑟林本来打算趁着贝辛格追赶出来时就跑回队伍里,却没想到与贝辛格犯下同样的错误,不幸地落入陷阱,被人俘虏直到贝辛格被抓来。
搞清楚局面后,贝辛格理所当然的要求士兵们释放自己,在牢中喊叫后才得知,那些陷阱时专门用于逮捕流窜在墙壁附近试图离开或进入的山贼,而贝辛格来到杰宾斯城前,恰巧有山贼杀死了杰宾斯城里穿着贝加中央军的士兵,夺取了军服试图成士兵跨越边境。
杰宾斯城内的贵族与领主并不清楚要抓捕的人是否在城内,所以只好在附近都设置了巡逻网,并且安排数千个陷阱,只为了能抓到已经在附近劫富济贫有好几年的义盗绿侠。
戒严令很早就已经颁发出来,绝大多数居民都安心的听从命令,没有任何一人有理由冒险离开或进入只有山贼才会试图穿过的地带。
也因此当贝辛格和麦瑟林在那些红叶林立被捕时,士兵们几乎认定了他就是一直以来要抓捕的男人。
至此,贝辛格从道理上已经无法反驳为何出现在这片土地,并且更加不能解释身上的军装何处而来,哪怕顽固又有些不可理喻的麦瑟林也很清楚原因。
贝辛格带来的队伍为了完成一项秘密任务而来,是由中央的高层直接授权的调查,绝对不可以暴露出来打草惊蛇,在当下这个四处都是瘟疫与灾难的岁月中,没有任何队伍可以在没命令前就这样子四处走动。
要么有他们应有的理由,要么就是逃兵或抢去军服的山贼。
也因为这个让人尴尬却难以解释的原因,贝辛格不能说出任务相关的任何讯息,哪怕没人知道他们在牢里,也不会因为会遭受极刑就放弃了任务完成的可能性。
天快亮时,只剩下麦瑟林与贝辛格的牢里终于来了人,打开房门时麦瑟林还以为终于能够离开这鬼地方,但听那些牢头的说法,似乎是要将他们带起在难民营假设的临时法庭审判。
从离开牢房开始,他们两人就被蒙住双眼,四周围的人声浪潮叠加不断,等到了停下的位置则形成巨响,到处都是杂七杂八的话音,失去视力时的两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何处。
就在撤掉眼罩的同时,贝辛格从绞绳里看到了这片为目睹他死亡出现的人海,之后才注意到绞绳的存在。
“你差不多该反思下了。”
在绞刑架上,贝辛格对身旁不远处的麦瑟林说,听上去很平静,完全没有一个将死之人应有的负面情绪。
“别来教训我,这事你也有责任,我可是在好心提醒你那两个人不可信。”麦瑟林的口风依旧不肯松动,始终不认为做错什么,哪怕如今已经因误会被人当做是山贼给绑到了绞刑架。
“我讨厌顽固的老头!但愿我老了以后不会变成这样”贝辛格翻了翻白眼,嘴上说的虽然是觉得自己不会就此死去,但心里想的实际上则觉得是如果继续活下去,变成这样子还不如干脆死了更好受,他本想再说些什么,处刑人就立刻塞住了他的嘴巴。
旁边的麦瑟林也是,受了刺激一样想要逃离两名体型巨大的处刑人,刚踏出去一步就被抓了回来,重新安置到绞绳前。
附近围观他们的民众越来越多,一个个都举起手指对台上被捂嘴的两人指指点点,也听不清说些什么,无论批评还是赞许都已经不是贝辛格和麦瑟林需要留意的东西。
面对死亡,曾经留恋的名声或尊严都不重要,对贝辛格来讲,任务还需完成,他的死亡并不是结束。
“安静!现在对山贼阿尔文·安斯艾尔进行宣判。”
一名打扮得体的贵族走上行刑台,站立在麦瑟林与贝辛格之间,身后立着两名头套黑罩子的处刑人,而他本人手持一卷装订精美的浅红色羊皮纸,在众人面前翻开后阅读起内里的文字。
“阿尔文·安斯艾尔,肆虐于布鲁姆山脉数年,杀死贵族与兵士,夺取他人财务,不守法纪,触犯贝加法律,罪名如下:叛国罪、杀人罪、抢劫罪、偷盗罪以及不敬之嘴。在此判处其绞刑!”
话音落下时,民众们以及将各自手里扔得出的物件全部抛了上去,几乎所有人都对眼前这个贵族不太满意,鞋子、石头甚至是烂掉的内裤都有,好在没有一件砸中那贵族,扔东西的人都有意避开了他,仅仅是扔在台前,避免犯下刚才说过的不敬之罪。
“够了!”处刑人与贵族一起大喊,声音没能传出去就被民众的声音掩盖。
见此情况无法控制,贵族回头对某个人使了个眼色,很快就有一名身头顶纯红色的大帽子的剑客站了出来。
他那帽子大得几乎可以盖住肩膀,斜扣在脑袋上,左侧的帽沿翻起夹紧一条白色中掺杂淡粉色的鹅绒卷,身上套了一件红褐色的硬牛皮无袖夹克,内里穿的则是白色长袖内衣,袖口翻了两层的蕾丝,看上去却不繁复,一切都往简单整齐的方向被控制着。
剑客收到命令后,戴上挂在身后的一双深红手套,一副就要开始干活的样子,将长腿拉扯过后,一下就跳跃到行刑台上,木板被他那双镶了铁片的靴子压的吱吱作响,比下面的人群还要吵。
“法比安,看你的了。”贵族颇为得意,说完就退后到行刑台后方的营地里。
被称为法比安的剑客等贵族离开后,走前一步,站到可以被所有人看到的地方,抖动起久未舒展的手指,一根根逐渐套到腰间的剑柄上,等全部握住后,用力瞬间拔出,制造出刺耳至极的声响,犹如空中发现目标的鹰发出长鸣,即刻打断所有人的争吵,成了全场唯一的焦点。
“谢谢!谢谢你们配合我。”这名刚到三十岁上下的剑客用手**脸上的一大片胡茬,嘴里的口气十分随意。
法比安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在很多人还处于迷惑时,已经有少数人发现他的身份并且议论纷纷起来。
“是红色鹰喙!那个出了名的佣兵。”有民众说。
“法比安吗?我记得是经常跟绿侠阿尔文·安斯艾尔恶斗的治安队长,似乎是非常厉害的家伙,追捕安斯艾尔已经有好几年了,第一次见到呢。”某些经常关注时事的年轻男人开始在私底下评论起台上的男人来。
“阿尔文明明是个好人,却要被人抓捕,这个叫法比安的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人呢。”
“不过台上的犯人不是阿尔文吧,我见过阿尔文,他是个年轻人,这两个一个过了七十多一个则三十多岁,完全不像呢。”
面对这样的质疑,是谁都有产生疑问,交谈的声音太大时刚好被麦瑟林听到,他努力把嘴里的抹布吐了出去,用一个老顽固能想到的最诚恳的语气喊叫道:“不是说好的带我们来审判吗?为什么直接就是处刑?”
“实际上,是带你们来这里审判,过程不需要你们参与,就这样。”
回答过麦瑟林的问题后,法比安捡起地上脏了的那块抹布,试图重新塞回麦瑟林嘴里,但麦瑟林还有话要说,性格相对随意些的法比安便让他说完。
“那我也不是你们要绞杀的对象,我叫麦瑟林,是个医生!旁边的脚贝辛格,是我儿子,我们两个人在家乡被大雪盖住后从布鲁姆山脉南侧兜圈爬到这面来,阿尔文·安斯艾尔什么的我们从来没听过。”麦瑟林越说越激动,差点哭了出来,可这却是他的演技,试着用安塞与斯派洛的经历来糊弄过关。
“我当然不知道你们是谁,我也可以肯定你们不是阿尔文·安斯艾尔,我跟那家伙交手过几十次了,从来都没有胜负,他又怎么会就这么简单被人抓住。”法比安意外的与麦瑟林闲聊起来,把这些都看在眼里的贝辛格却不觉得是个好兆头。
“求求你,跟他们说清楚。”麦瑟林真的哭了出来,他用指甲戳破了手心,以疼痛换取泪水来博得同情。
“抱歉,我做不到。上面的领主和贵族每个月都要找人来交差,我也只能找身份不明的人随意应付他们了。不过你们放心,死后我会好好安葬你们的,留全尸被吊死总比身首异处好,对吧?”法比安完全不在乎两人的死后,彻底杜绝麦瑟林的希望。
麦瑟林还欲继续辩驳,但没来得及伸出舌头就被重新堵起嘴巴,这次还在法比安的吩咐下被处刑人用绳子套紧嘴唇之间的舌头,完全发不出声音。
比起希望破灭的麦瑟林,贝辛格反倒淡定的很,完全没有搭理或求情的意愿,法比安看到这一点觉得很好奇,走过去在贝辛格耳边。
“这样就对了,安心等死比死前还要出洋相来得更好,不是吗?人就是要哭着出生,笑着赴死!那才叫做有趣。”法比安看得出贝辛格内心多么坚定,从心里认可了这个刚见面的死囚,特意摘下了他嘴里的抹布,让贝辛格过得好受些。
稳定台下的民众后,处刑人没有任何顾虑,走上前去给犯人们的脖子套上绳索,法比安也确认台上的犯人不会再生是非,打定主意尽早结束这些麻烦事,好趁太阳还没过正午前就回帐篷里喝点午茶。
他抬高手臂,处刑人们跟着指示各自握住了两侧的绞刑架启动机关,等待法比安的一声令下,便拉动木头扳手,打开麦瑟林与贝辛格脚下的木板。
反倒是这个时候,法比安感受到了空气里的一丝杀气,忘了先下达命令给属下,只顾着专心审视人群里潜在的敌人。
正在死亡边缘挣扎的贝辛格和麦瑟林并不知道有人在台下正准备冲上来营救,更没有留意疑似奥格登和安塞的身影越靠越近,几乎抬头仰望木架上的两人。
安塞一贯冷静行事,但面对这种情况也无法忍得住,奈何手里既没有武器,他本身也不懂任何空手搏斗的技巧,光是看着台下站着的那一排手持长戟的士兵就发愣,吞了吞口水后倒退一步,想要跟奥格登商量该怎么做。
“该冲上去了吧,他们马上就要被处刑了。”安塞问。
“再等等,站在台上的人叫法比安,是很出名的佣兵,做事非常小心谨慎,现在还没下达命令肯定是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贸然上前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情。”奥格登拦住了安塞,没有让他或其他士兵冲上去。
“可是......”安塞也懂得这个道理,不免挣扎一番。
“别担心,没武器我也能在绳子勒断他们的脖子前救他们下来。”奥格登并不着急,全源自对高超武艺的自信。
“能做到吗?”安塞小声地问,没有特意说给奥格登听。
正在士兵与安塞为贝辛格和麦瑟林捏了一把冷汗时,台上法比安的耐心等待印证了他所预测和担心的东西是正确的。
六七个身份不明,统一穿着绿袍的男人,突然在人群里飞奔,挤开那些挡住他们的普通民众后,将隐藏好的手半剑一齐拔出,径直往台前冲锋。
负责守卫工作的重甲士兵们都想将长戟伸前刺杀对方,却没料到长戟成了落脚地啊,那几人沿着士兵们刺空的地方踩住了长戟,利用士兵们的肩膀当跳板,一口气就全部落到处刑台上,还没等法比安回头,就杀死了在身后负责控制机关扳手的两个处刑人。
“他们还有家人照顾!你们这群强盗!”法比安很生气,不过几名强盗并没听进耳里。
强盗们互相对视一下,就转而攻击法比安,台下那些士兵们根本来不及上台帮助,唯有纷纷离开处刑台前,绕往后方的楼梯处。
就在士兵全部离开的时候,台上的强盗突然停下脚步,没有继续试图攻击法比安,反倒拉开了一定距离,对准处刑台的楼梯劈砍,想要破坏这条通道。
多年来与强盗作对的法比安,很清楚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他笑着回头,在人群里搜索要找的目标,一脸兴奋地样子,看上去完全不担心犯人会被劫走。
正如他所预期的那样,又有十几个强盗蒙面披袍冲到台前,互相搭叠人墙,将四个强盗送到台上,同样的也远离法比安,这四个强盗只顾着解救吃惊过度的麦瑟林和贝辛格,完全没有与让发生冲突的打算。
对此刻发生的情景,法比安反倒有些不解,似乎没有等到他期待的那个人来,尝试性的拔出了佩剑,爆发出的精准气流在剑身碰都没碰到的情况下,就将三米远的一个强盗推到了台下。
就像是在玩忍耐比赛一样,法比安既不打算阻止强盗们的行动,也没有放弃将背后的真正目标揪出的希望,看到不见血就不会让对方首领现身后,不由自主地用左手往后甩了一下,随后麦瑟林与贝辛格脚下的木板就突然碎裂,不知怎么的被破坏掉。
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连奥格登都没想到会如此让人意外,刚打算冲上前去用,从行刑台下垫住两人,就被另外两个从他身旁跃出的黑影抢先。
黑影们蹿到台下刺入两把长剑,给麦瑟林与贝辛格提供各自的落脚点,勉强躲开了坠落时绳子带动的强力拉扯,保住了犯人们的脖子之余,还能给他们提供一个喘气的机会。
从生死间不断徘徊的贝辛格,冷静下来后对着那黑影喜极而泣,不免大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基利!”
挂黑袍在身的两人见到要救的人以及得救,纷纷拿下碍事的黑袍,露出真面目来。
两个神秘人正是之前追寻麦瑟林而离开的阿莫斯及基利,只是不知为何现在一副邋遢模样,满脸都是灰尘,完全没了过去几日与安塞等人相处时,那股年轻人独有的锐利感。
一个人在台上对付强盗游刃有余的法比安,已经随手杀了两人,对于犯人被救也不太意外,只是其他笨重的士兵被那些台下的强盗挡住去路后戏耍一番的事情,让他感到颇为不满,大概是他看不惯无能之人在眼前行走的缘故吧。
抱着这种心态,法比安发起火来,又一次用左手甩出一些看不清的不知名物体,打断台上的强盗的剑身后,准备跳下去,打算擒拿还没留意到头顶发生什么的基利与阿莫斯。
法比安打晕台上所有没来得及逃跑的强盗后,再次把脸回望到台下,发现附近的民众已经不知退到多远,安塞和奥格登等人为了避免被看出蹊跷也一同退后,空出一大片地了,而在那空地上,有一个男孩独自一人走来。
“终于出场了吗?”法比安兴奋的身上每块肌肉都在颤抖,一忍不住就飞跃到台下,将红纹剑对准来者。
“距离上次见面,你老了很多嘛,法比安。”走过来的人正是奥格登与安塞在废弃庄园里见到的阿尔文。
他头上缠着一条绿色头巾,盖住整个脑袋,只留出一大片黑色卷发,身上一点盔甲或防具都没有,纯粹是打开胸前扣子的普通宽松白衣,腰间缠了三四条腰带,配合通过绳子绷紧的束脚裤,行动起来快且轻,来回耍弄钢刀也没有拖沓的迹象,比起法比安更为简略。
“不是才两个月没见吗?上次差点抓到你,这回主动送上门是为何。”法比安年龄比阿尔文大了许多,却很在意保持年轻的容貌,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的胡茬。
“我只是想说你长得跟个老头一样。”阿尔文觉得法比安理解错了某些要点。
“好吧,好吧!这次你又为什么要救无关的人。”法比安很无奈,突然觉得没什么兴致继续战斗了。
“你就是因为总是帮那些贵族滥杀无辜才会没用好名声,可你自己却总是不懂这个道理。”阿尔文好像也更倾向于用谈话的方式解决问题。
“各为其主罢了,别废话,赶快叫你的人滚开,我很克制的哟,才杀了两个,不想让部下送死的话就别在这里多管闲事。”法比安最后还试着劝解阿尔文离开。
阿尔文产生了那么一点兴趣,或许总是跟贵族和法比安作对并非什么好的做法,现在出现了牺牲者,或许真的没必要再战斗下去。
但就在法比安的话快要让阿尔文产生认同时,之前的贵族爬到台上,开始训斥起法比安不作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让法比安也很无奈,难免摇摇脑袋。
“犯人必须死。”法比安回过身,往贝辛格和麦瑟林那面走去。
麦瑟林刚刚被基利松开绳索,就立刻跑到贝辛格旁边帮他拿掉套在脑袋上的绞绳,笨手笨脚不擅长做这些事的阿莫斯,唯有哭丧着脸离远点,拿他那把宽刃无鄂的金剑往前走了几步,与抽出背后短枪的基利一同迎战法比安。
“喂喂!这是你的人吗?”法比安问阿尔文。
“随你便,反正不认识。”
得到了一个确定的答复后,法比安不再拘谨,他的剑离了几米就撩向基利,引发一阵强风,基利还未来得及用短枪防御,就跟被人在大腿上踹了一脚似的倒头飞撞到行刑台的柱子上。
阿莫斯是个受系统性训练的剑士,教团里学来的知识让他能分辨出眼前的敌人比他要强很多,至少对基利释放的那种攻击对他来讲并没多少作用,法比安也从阿莫斯往前突进的步伐看出阿莫斯的路数。
随着阿莫斯左右前跳不断突进,法比安也跟着一起倒退,始终保持一定距离,等阿莫斯找不准进攻的节奏时,再猛的往前一跳,用红纹剑从左到右向下斜劈。
被对方的袭击打乱节奏后,阿莫斯也估计得到法比安必然寻找一个方便的途径杀来,惯性随着法比安的剑落下的途径用剑身侧面撞去,刚巧正面弹到红纹剑上。
两者相撞后,法比安一点反应都没有,反倒是选择拦挡而不是避开的阿莫斯,武器被震飞到几米外,他的双手也随同一起往后不受控的飞开,拉扯时的力度几乎将他拉到脱臼。
抓住阿莫斯倒地的空当,法比安再次袭来,这一回迎接他的是重新振作的基利,基利用抛出短枪的同时,抽出给贝辛格当垫脚用的长剑,在法比安面前轮转起来。
他的攻击看似连贯,却被法比安看出破绽,一个横斩就从远处掀起更强力的气流打落短枪,让基利不得不双手持剑才能面前顶住这一阵强风。
好不容易稳住了架势,基利又在心存侥幸的刹那间忘记了留意眼前法比安的动向,等想起来时,法比安已经到了他的面前,右手向后弯曲,似有万贯之力般把红纹剑刺向基利的喉咙。
那剑穿过空气时,基利可以听得到物体划破空气时产生的刺耳噪音,甚至还能感觉到空气中的一丝焦味,眼前的一切都放慢下来,人生的过去都如走马灯般不断闪过。
此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快要死了这个事实。
就在基利意识里肯定时,一把钢刀从右侧加插过来,半空中跟盾牌一样降临,压住法比安的红纹剑,并发出极为耀眼的火花乱流。
钢刀的主人随后而至,挡在基利面前,将受伤的两人与面前的法比安隔开,一副笑容如殷雪,双眼时刻不离法比安,完全不惧怕这个强大无比的剑客。
“阿尔文,你真的要出手吗?我拿他们交差的话就不用抓你了。”法比安一副很头痛的样子。
“你们宣布要处死的是阿尔文·安斯艾尔,既然我人都在这里了,就别浪费时间。反正我迟早也要杀了你,今天把我解决掉,就不需要整天被那些贵族烦扰了。”阿尔文尝试一切可能,引诱法比安产生战斗的欲望。
“哎,真拿你没办法。”法比安接受了阿尔文的游说,显然他是个比较懒不愿意动真格的家伙。
准备好认真与阿尔文决死战斗后,法比安就呼吁让旁边的民众离开,就连还在战斗中没分出结果的强盗和士兵也看得出火候,收起兵器迅速往不同的方向逃跑,感觉闯了祸的贵族,连滚带爬离开了处刑台。
很快附近就清理出更大的一堆空地来,站在旁边几个小山包上的民众也怕被波及,统统消失的无影无踪,四周围好像完全没有人一样,无论守卫还是平民都不知道去了哪,完全没有几十分钟前的热闹气氛。
在这一片冷清的刑场上,唯有奥格登为首的一群士兵还留在原地,立刻就被贝辛格等人察觉到。
“喂!”基利搀扶阿莫斯,边走边呼唤奥格登看过来。
贝辛格也拖动虚弱的麦瑟林,四个人一起扶持彼此,无人阻拦的情况下很快就跟奥格登会和。
“老天爷啊,你们怎么在这。”麦瑟林张嘴喘气后第一句话就是这个,随后就任由躯体瘫倒在地面,完全不顾别人怎么看。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吧?”安塞还没从吃惊里回过神,毕竟刚刚奥格登竟然沉得住气,当时阿莫斯和基利几乎就要被人杀死了。
“说来话长,有机会再慢慢告诉你。”贝辛格也说了一句话,跟着就坐在石墩上休息起来。
“现在怎么办。”基利没有寒暄太多,毕竟法比安的强大让他感到了莫大的绝望,留在这恐怕迟早会被怀疑。
“人太多身份会暴露,既然贝辛格队长回来了,就让他重新带领队伍前进。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在这面做,你们想办法突破关口去杰宾斯城与另外一支队伍会和。”奥格登站立起来,手扣在阿莫斯头上揉了几下,笑着脸取走了阿莫斯的武器。
“谁带领那只队伍的?”贝辛格问。
“斯派洛和咬牙狗,负责收集港口的资料,如果有异常说明杰宾斯城隐瞒了物资的流向,也许是谋反的证据。”安塞解释道。
“等等!斯派洛回来了?”麦瑟林不敢相信他所听到的话,一度认为听错了。
“你跑掉以后他就回来了。”贝辛格突然讲。
“为什么你没告诉我?”麦瑟林很不满的样子,让人看不出他到底是高兴或有其他想法。
“告诉你又有什么用。”面对这种态度的麦瑟林,贝辛格也很少见的发起脾气来,不过不是那种歇斯底里的大吼,单纯是闷闷不乐,用低沉的话语表达他的意见。
听到贝辛格语气里隐藏的怒火后,麦瑟林也明白是他自己太过缺乏对别人的信任才会让队伍分崩离析,差一点就有四个人要死在处刑台上。
他低下头来,也没有更多的言语,变相承认了是他的错,这在基利与贝辛格认识他这么多年来都很少见。
互相指责和承认错误的好戏结束后,一行人把目光投向奥格登,只见这位大师级的教团骑士摘掉了袍子,撸起袖子后跟乡间的农夫没太大区别,一晃一晃靠近了正在比拼剑术的阿尔文和法比安附近。
“奥格登大师可以应付吧?”安塞一直都有在观看阿尔文和法比安的战斗,刚才他们有一击弹开后击碎了好几块岩石,吓的安塞连忙跳开。
“应该可以,不过不清楚师傅干嘛要这样做,他们拼死战斗的时候,我们趁机离开不就好了。”阿莫斯不太懂师傅的想法,没给出大家一个满意的答案。
远处的法比安和阿尔文鏖战正激,全神贯注于厮杀当中,完全没有留意到逐渐靠近的奥格登,就算奥格登离他们只有五六米远,也还正忙着弹开对方斩击带来的压力,直到两个人拼刀时武器上失控的力度化成气流,由地面滑到百米外的小山间,斩出一道漂亮的碎石路。
战斗中难分难解的两人随着这道斩击的出现各自向后跳跃,之后又冲向前去,想要再次斩杀宿敌把所有问题全部终结。
奥格登正是在此时突然冒了出来,站到两个人之间,没等双方的剑锋再次相交,就用手掌抓紧了两人的手腕,如同手铐般控制住这两名强大剑客的手臂,奥格登则如果在他们之间的人肉镣条,让法比安与阿尔文退不得,进也不可。
“我记得你是之前见到的那名难民大叔。”阿尔文过了好一阵才挣脱奥格登的手指,揉了手腕几下后往后走几步拉开与法比安的距离。
“是被抓来那些犯人的同伙吗?”法比安更早一步从脱离了奥格登,但等到阿尔文离开他几米外后才开始提问。
“跟我心里猜的差不多,年轻人你真的是强盗,而且还是远近驰名的绿侠阿尔文。”奥格登没搭理法比安,先专注的回答阿尔文的话。
“当时就说出我的名字来了,这辈子我可就从来没有用过假名,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是我的人生信条。是你自己太蠢,才没有发现我的身份,这世上能叫阿尔文的人可不多。”阿尔文对于有人打扰他战斗的雅兴并不怎么开心,说起话来毫无昨晚时的敬意。
“这倒是呢,这家伙有着不用真名就会死的怪病,简直就是一种怪异洁癖,宁愿被人抓住也不会容忍名号被人滥用,瞧瞧这次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就知道了。”法比安跟个受了气的怨妇似的,小声开始数落起阿尔文的毛病来,一手掐腰一手抬剑,忘我的数着每一条阿尔文相关的事情来。
奥格登从法比安那回转头,看了眼无奈的阿尔文,便很清楚两人之间的恩怨如何,实际上他早在那之前就有所耳闻,这次两个人也正是他来此的目的之一。
“万能投手!阿尔文·安斯艾尔。红鹰喙!法比安。我希望你们两人能停止斗争,抛弃个人成见,在这个充满灾难的时期合作起来。”奥格登一板一眼说出了这句话,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但就是这样一句话,惹来了两个完全没有一处相似之处的人大笑,阿尔文和法比安几乎同时从齿间流露出笑音,进而变成了咧嘴大笑,就跟嘲笑街边上了年纪的乞丐老头一样。
事实上,现在看起来,奥格登也的确跟上了年纪的乞丐老头没什么区别,尤其是那乱七八糟的胡子,近几日都未曾清理过,穿着与打扮都与平日里正常人的行头相去甚远。
“我说你到底以为你自己是谁啊?”阿尔文笑够了以后停下来问奥格登。
“他大概觉得自己手里提着一把剑就很了不起了。”法比安也附和阿尔文的嘲笑,跟着一起拿奥格登开起玩笑来。
“看来直接说明是无法让你们相信我的话。”
说完这句话,奥格登开始准备战斗,将黑灰色的破旧袍子扔到一旁,抽出本属于阿莫斯的武器,反复用衣服上的布料擦拭,生怕等一会会伤害到学生的心爱武器。
还在远处观看奥格登的安塞和贝辛格没有意识到要发生什么,他们离得太远并不能听清奥格登对另外两人讲了哪些话,这个时候一向没有太多主见的阿莫斯突然开始激动不已,但随后又表现出一种惊恐的神情,不断劝解队伍远离刑场。
“怎么了?”安塞还在问。
“师傅要动真格的了,不离开的话绝对会被波及到。”阿莫斯见没能立刻劝走众人,便转而用手推起安塞和基利的肩膀。
“你是说奥格登先生这一路上从来就没有认真过吗?”最稳重的贝辛格也被吓了一跳,被士兵们搀扶离开时还忍不住回头瞧上一眼。
他所能看到的只有奥格登似有蕴涵爆发力的背影,那一米多长的金色宽剑已经在奥格登手里转的看不清轨迹,卷起一阵微风来,离得最近处的阿尔文肩膀两侧的发絮也被吹动,飘在空中抖个不停。
然而奥格登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甚至逐渐开始加快速度,四根手指套入剑柄末端上的绳套后更加用力,控制已经变成金色旋影的短剑靠近两人,却没有主动发起攻击的意思。
“大叔你到底是什么人?”法比安更早一步察觉到奥格登的身手远非他们刚才所想那样简单,打住笑声后郑重其事的问。
奥格登有意不回答,将短剑从手中忽然甩出,让那金色短剑旋转出去,绕往法比安的身后。同一时间抬高左脚,用力砸向地面,踩碎了一大块岩石,一回身就把那块岩石用踹出,如同一堵移动墙壁般,与非到法比安身后的旋转剑一同夹击他。
战斗经验极为丰富的法比安,遇到这种事情也是头一次,不免感到棘手,但在慌乱中他还是可以找到适合他的战斗节奏,对比身后正飞过来的剑与面前岩石的速度后,主动选择向前冲锋,从手套内侧闪出了某样东西,以一个甩动的姿势把那样亮闪闪的微型暗器击出,正中他面前的岩石,直接击穿岩层后往更后方奥格登所在飞去。
就在尖锐无比的暗器擦过奥格登鼻尖的一瞬,他总算看清楚了暗器的真身,那是一根钢针,又细又长,比起普通家里缝线用的要粗上至少一倍,大概有中指那没长,不知法比安通过什么手法将钢针的速度提升到极限,就连岩石碎块也被钢针飞行时带动的巨大力量击停,还穿过了岩层准确无误的瞄准到奥格登的脑袋上。
换做其他大意的剑客或骑士,恐怕刚才就已经死在了这种恐怖的暗器面前,奥格登也仅仅是勉强避开,但他并不慌张,至少他肯定躲过了第一次后,就不会再担心被同样的手法暗算到。
金剑从岩石后方总算非了回来,略有偏差的击碎了立在地面那块岩石的一角,重新被奥格登接回手中。
而站在那岩石后的男人,立刻开始了反攻,数块岩石被他从岩石后方撒到空中,没等奥格登猜到这是要做什么,就先以行动告诉了他答案。
四根新的钢针不知怎么的被法比安抛射出来,刚好砸中四散在天空之上的石块间,精准又充满变化的借用石块在停留时的几秒空隙,让钢针改变了射击方向,再次袭往奥格登所在。
初出第一根的攻击远离了奥格登,他还以为是法比安射失,等第二根钢针擦伤了他以后,这位教团骑士才意识到法比安正在试图封锁自己的行动,最为危险的一定会是最后一根。
抱着这种可能战败的心态,奥格登头一次感到了担心,心里想着或许该认真点,而不是一直这样被动的挨打。
他重新摆好架势,弹开第三根钢针后正面迎击已经被他发现的第四根钢针,让这枚致命的暗器直接射在他的手背上,并用让法比安感到意外的手段防御了这次攻击。
远处看热闹的阿尔文本打算离开,就在以为奥格登死定的时候突然又回到了原地,充满好奇的同时又引来了许多疑问。
为何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老人,能用手背接下法比安的钢针呢?
所谓接下,可以有很多种,但奥格登的方式则极为异端,连石墙都打得透的钢针仅仅是刺穿他的手掌,却在穿过时被奥格登的手中肌肉压住,以使它不能穿过手掌打中奥格登的要害。
正是这一幕,让阿尔文产生了对奥格登的敬意,他尊敬强者,更加尊敬那些愿意牺牲自己来换取更大利益的人。
奥格登对被刺穿的手心毫不在乎,直接与击碎岩石冲锋过来的法比安开始战斗,他单手从高处挥起金色短剑,带着一种厚重又缓慢的感觉,正对准法比安的面部斩去。
被奥格登握在手里的金剑,刮起一阵让法比安剑锋都抖动起来的巨风,维持的时间极为短暂,却足以让法比安的攻势失去方才的爆发力,等法比安重新开始新一轮的攻击时,奥格登的金剑已经落下,连做格挡的时间都没有。
法比安并不惧怕死亡,他睁着眼睛略带笑容迎接那把金剑的到来,事情却有点出乎他的意料,奥格登的金剑划过了他面前的空气,没有砍在任何人的躯体上,就在法比安觉得死不了的时候,另一股极强的风压把他彻底击垮,整个人被压到地面,跟被什么东西狠狠抽了一棍子一样,飞到了阿尔文的脚边。
“你瞅瞅你,真是不像话。”阿尔文冷淡的对索性瘫倒在地,脑袋贴到自己脚上的法比安说。
“杀了我吧,这对你来说是个难得的机会吧。”
刚刚短时间内就败北的事实,让法比安难以接受,松开了握住红纹剑的手后,似乎有着任由宿敌宰割的打算。
“我对被人打垮的家伙毫无兴趣,但等下次正面交锋时我会打烂你的牙齿。”阿尔文拔出他那把充满杀戮气息之余又不失如剑一般高雅造型的钢刀,轻轻插在法比安脑袋一旁的草地上,随后又拔了出来,走上前几步,与奥格登面对面的对视。
“真是神乎其技的技术,一定是因为有一双可以判断一切的眼睛才能做到的吧?法比安先生?”
就跟手掌间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奥格登拔掉了左手的钢针,对着太阳试着找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来,却发现钢针的飞行速度所有力量全部被击中到一点,贯穿时造成的伤口也完美无缺,没有构成任何多余的破坏。
“的确是个用针的好手,实际上也没什么人跟他一样会在战斗里使用钢针了吧?我们战斗时最夸张的一次,他还曾经过光靠钢针就毁了一大片树林,比火枪里发射出来的圆形铅弹还要危险,迟早有一天可以让钢针穿透几层铁板吧。”有些骄傲自大的阿尔文很高兴能有这样一个被人看得起的对手,故意趁着这个机会难得的赞扬起对手来。
“虽然你说的好像跟他一样厉害,但在我的印象中,你似乎稍弱于他。”奥格登回忆了一阵子,从过去曾经看过的档案里调出了一份至关重要的记忆。
“弱还是强,打过就知道了!”
阿尔文没给奥格登做任何缓冲的余地,抬起脚立刻就飞奔起来,第二个箭步就达到了奥格登的面前,脚底还没落地,后面展开的手臂就把钢刀猛力劈往奥格登的肩膀。
面对如此迅速的猛攻,就算是认真起来的奥格登也不免有些紧张,他反射性的挡了一下后却被阿尔文的释放出的斩击和冲击震退一步,没能释放完全的斩击从他身后稍微远点爆裂开,把之前被法比安击碎的岩石彻底打成粉末。
接下来阿尔文又连续七八次拼命的甩斩钢刀,充满破绽之余也尽一切所能发动攻势,让奥格登不胜其烦,哪怕能抵挡住这些攻击,也难以在阿尔文露出空隙时进行有效的反击。
每次挥舞钢刀,阿尔文都会掀起一阵具破坏力的剑风,他的速度越快,剑风摩擦空气的声音就越刺耳,等十几招过去后,阿尔文钢刀的前端已经开始产生火花,变得又红又亮,甚至乎燃烧出一团火焰来,从奥格登身边卷起了几道存在两秒左右的火焰路径,钢刀斩击的轨道过后,都会留下绚丽的火舌。
“只是正面通过乱放斩纹来功攻击可没法击败我,只会伤到无辜者而已。”
掌握了阿尔文攻击的套路后,奥格登用金色短剑击退阿尔文的钢刀,往后一跳拉开了一段距离来,故意找出一个机会来取笑阿尔文。
“你瞧,无论是我的部下还是难民们,都早就跑得不见踪影了,这片土地暂时只有我们。”
阿尔文只是嘴上那样说说,即便四周围环境确实如此,但要是让他真的在人群较多的地方认真战斗,恐怕他会没有任何难做的样子,直接就开始大范围的斩击,就算波及到无辜人也好,负罪感都不会是他这个年轻气盛追求一时胜利的男孩所要担心的。
这一回,不再是阿尔文单方面的进攻,奥格登扭转了一直处于守势的情况,从阿尔文满是破绽的剑技里找到了从阿尔文斩击范围的内圈进行突破的办法。
战斗天才般的阿尔文也留意到了他的斩击所需要的预备时间与动作幅度太大,逐渐开始缩小手腕转动的角度,让攻击多为前刺或微微斜砍,已经不再随意打出重砍或强劈。
测试着阿尔文实力底线的奥格登很满意,毕竟能在战斗力一瞬间就学会因应敌人的反击重新制定新战术的剑士并不多,为了瞧瞧阿尔文到底有多少能耐,奥格登也跟着一起进行某种变化,利用短剑的宽度与重量优势,不再用剑锋抵抗阿尔文的钢刀,更多的则是采取绕过剑身侧面故意砸倒阿尔文的刀锋上,利用阿尔文钢刀细长较轻的特点,自然而然的让钢刀砍到剑身时弹开一定距离。
拼刀持续了有好几分钟,两个人都没有后退过一步,奥格登身边除了他本人所站立的那一块土地外,已经没有任何一块可以称得上是平地的存在,全部都被阿尔文那些不可控制又极度不成熟的斩纹毁坏,而阿尔文身边的土地则完好无损,奥格登甚至从未释放过斩纹予以压制。
觉得继续如此下去也得不到结果的阿尔文,抽出了一个机会就转身离去,奥格登没有傻到中计追到他身后去,但等待他的却不是识破阿尔文回身斩的良机。
正相反,阿尔文在被人识破回身斩的陷阱后,就立刻转换了作战的策略,鼓起手臂上所有的肌肉,在回过头来的霎时间从半空中击出一道看不清形状的波纹,从远处就可以感受到强烈的热浪来,阿尔文的钢刀则整把都变成了火炬,划出一道金色的光弧,就跟之前与奥格登拼刀时所发出的的一样,但比那些更亮也更危险。
面对这种杀伤力极强,哪怕到了远距离也能轻易杀人的斩纹,奥格登选择了继续正面抵抗,双手握住剑柄,硬是生生接下这次斩击,随后而来的几下也被他以同样的方式中和掉,纯粹依靠筋肉的力量,没有一点取巧与做作的成分在内。
眼见正面进攻无任何进展,阿尔文焦急地从地面踢起一块怀表大小的碎石,再挥舞刀身侧面,用武器将那些石头弹了出去,正巧趁着奥格登闪避不及砸中他满是抬头纹的额头。
远处的奥格登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擦擦脑门上的尘土后继续向前迈进,从那片刚才战斗中被卷起的黄色尘土中走了出来。
“还真是瞧不起人,竟然故意被我打中。”阿尔文抖动手中钢刀,将黏在上面的土壤全部抖掉。
“不这样做,恐怕你是不会停下来的吧。”奥格登见阿尔文不再打算继续战斗便把金剑收起,扔到了地面上以示没有敌意。
趁着阿尔文和奥格登打斗的期间,法比安恢复体力后重整旗鼓,刚要冲上去与奥格登决一死战就被阿尔文给拦了下来,犹疑一阵后也收起武器,两个以往势不两立的死敌此刻站到了一起,稍有距离的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奥格登。
“你到底是什么人?”阿尔文先张嘴问道。
“希望你们可以合作的人,就像刚才那样子一起跑来对付我。”奥格登点出了他主动出手逼迫两人共同抗敌的目的所在。
“这位老先生,倒不如说下你的身份和名字,起码让我知道你的背景。”法比安较为成熟,说话的口气比起年轻气盛的阿尔文要柔和的多,也更懂得怎么样打探足够多的消息来判断局势。
奥格登听得出眼前这位三十岁上下的剑客言下之意何在,便立刻变换了一副表情,刚才那种无精打采的模样立刻从他脸上消失。
“我叫做奥格登·德隆。是教团骑士的一员,同时我也是贝加公国的预命公旗下的千夫长,这次以教团骑士的身份来到此处,是奉大团长的命令招收两个在白河中段流域闻名的剑客,也就正是你们二人。”
听到奥格登的话后,法比安与阿尔文面面相觑,用一种既不是犹疑也不是拒绝的表情陷入了思考,阿尔文第一个抬起头来盯着满是诚意的奥格登,但随后却一句话没说出来。
法比安后望奥格登,此时已经想好了要说的词汇,抢在一时词窘的阿尔文前面说了出来:“我可没什么兴趣,教团骑士的清规戒律不适合我这种天生喜欢自由的家伙。”
“戒律是必须遵守的东西,但名望与多姿多彩的生活你也同样可以在教团里拥有。”奥格登看出了法比安的话中话,透露了那么一点能吸引眼前家伙的好东西来。
“教团骑士教团骑士,这群家伙有够烦人的,我记得前一两年就找了很多次代理人来邀请我加入他们,难道觉得特意派一个真正的教团骑士来我就会跟着走吗?”阿尔文受够了身边法比安的贪婪,特意与他拉开距离后嘲讽了奥格登。
看着阿尔文毫无加入的意愿,奥格登心里一直吊着的算盘也落空了,只好把目光重新投向刚刚拒绝了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法比安。
“人生苦短不过几十年,更不是谁都能活过百岁以上,如果英杰们不趁年轻的时候获得功名,年老后一定会遗憾终生。”奥格登没有直接搬出可以封官加赏一类的承诺,选择用其他方式旁敲侧击正在犹豫的法比安。
“说起来,我也年纪不小了。”想到今年已经三十多岁空有才能而不得志的自己,法比安也着实有些心动,但阿尔文这个宿敌在身边却不便同意,若是直接答应了,一定会被阿尔文四处宣扬来笑话。
就算对他这种更重视享受的人来讲,名誉也是必须要维护的东西,法比安清楚身为杰宾斯城的军官绝然不可当即答应这种提问,至少也要辞官以后才能给出答复,但若是辞去好不容易混到的官职却不能在教团中得到名利,那岂不是得不偿失?抱着这种疑问,他合上了嘴巴,把目光移向不时偷瞄他的阿尔文身上,故意没有直接回答奥格登。
“让我加入教团骑士与这家伙共事是绝对没有可能的,如果老先生你还有什么说辞要讲出来劝解我就别多费力了。我所追求的的正义在你们古老的制度下无法得到伸张,如果仅仅为了技艺互相比试或需要我的协助,我并不介意帮你们。”一向以实力认人的阿尔文在了解奥格登的强大后补了一句,有那么一点敬意,但更多的是对奥格登所提出要求的不屑。
“山贼就是山贼,不懂得好歹。”法比安插嘴说了阿尔文一句,惹得对方差点拔刀砍过来。
“我尊重你的意愿,年轻人。”奥格登见阿尔文已经下定决心,便不再追问。“那你呢?法比安先生。”
奥格登稍微转动一下眼球,就把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重新聚焦到法比安脸庞间,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等待眼前剑客的答复。
“请等我辞了官职,完成公务以后再回来正式商谈细节。”法比安为他乐意所见的未来迈出了第一步,既是未知之旅的开始,也是他人生的一个新阶段。
“很好!”奥格登嘴边的笑容在法比安说完最后一句话时终于彻底展开,但又因为想起阿尔文没有加入而稍微收了一下,似乎是有一种遗憾促使奥格登不自觉的在笑容间表现了心里所想。
一副高兴模样答复奥格登后,法比安才留意到昔日的宿敌已经越走越远,背对他完全没有回头的意思,那些隶属于阿尔文的山贼们收敛了同伴的尸体后也聚集到一起,极远处就招呼阿尔文赶过去。
换做是以往,就算孤身一人也会迫于职责与义务,法比安都将追赶阿尔文到他无法战斗或难以前进才停下,今天在远处同僚和上司的观看下,却突然找不到理由去主动追击,只能眼睁睁目送阿尔文走远。
“我以为你与他一向是死敌。”奥格登察觉到法比安内心的波动,特意问了他一句。
“就算是敌人,我也觉得他是个值得敬佩的家伙,只不过是立场不同才必须要互相厮杀而已,要是有机会我更希望能和他一起共事,不过看来是奢望而已。”待到阿尔文彻底离开后,法比安才选择小声回答奥格登。
“真遗憾。”奥格登双手拄着金剑,伴随法比安一起走了一段路,远离那些还在观望的贵族与平民的视线。
“教团骑士为什么会突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在这里?”法比安似乎知道什么,但他还不确定奥格登来此的目标是否仅为招纳他加入教团。
“一言难尽,骑士团中的一些人非常在意杰宾斯城南部难民们的状况,因为过去十几年一直有流传过兽人们在布鲁姆山脉内部流窜的传闻,担心兽人会趁着难民们聚集到一起的时候出来作乱,一旦杰宾斯城失守整个贝加东南部都会被海勒古控制,流寇与兽人们也可能沿着布鲁姆山脉向北侵袭。”奥格登说了两个重点,让法比安一头雾水。
“到底是提防兽人还是海勒古的军队?”法比安问。
“两者都有。”精明老练的奥格登明面上说是防御兽人,暗地里也透露了一些针对海勒古军队的言辞,只因他害怕杰宾斯城内部的官员早已经有背叛贝加之意,故此不敢当面说出来致使调查杰宾斯城城主的计划失败。
“德隆先生,我不会在乎你来此有什么想法或目的,我只关心我自己的事情,跟那群在城里混吃等死依附于他人的官员不同,我依靠的仅有自己罢了。”法比安不屑于奥格登所暗示的那些内容,干脆挑明了话题来回应对方。
“如此甚好。”
正当奥格登欲回答法比安时,脚下突然传来一阵波动,地面跟软绵绵的面团一样上下摇晃,让奥格登看不出是幻觉还是其他什么东西作怪。
等他留意远方山脉也一同振动时,才意识到这是一次波及范围巨大的地震,身边的法比安拔出了剑来插入地面,但嵌入的那块石头很快就变成了碎块,震动中出现的裂痕逐渐扩大,从中渗出不少地下水来。
静候奥格登完成谈判的贝辛格一行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地震晃倒在地,一个个都失去了平衡杆,只能半趴在地爬行到一块看起来还算稳固的石头上,众人一同抓紧那块岩石,不知该如何是好,都用一种期望的目光望着同样难以自救的奥格登。
更远方的人群受到的影响更大,大多连逃难的时间都没有,在还没分散的情况下突然就全体倒在地上,因为人群彼此紧密相连,即便跌倒后也互相压住,年老或虚弱的人当场就丧了性命,第一波地震过后仅有少数体力充足的男人得以重新站立起来。
但就在所有人没能找到一个合适又安全的地方避难前,第二波地震就从南方传到而来,离开法比安身边后,较早躲避于较高山地上的阿尔文能清楚看到千里之远的大地从最南端开始,如同被家庭主妇抖动的床单一样,带起一波波翻滚的土石浪潮,无数山峰在那震波传来时被折毁,等到接近难民营所在的位置后,整块土地向下陷了一米又突然翘起,白河中积聚的洪涛席卷而来,将沿岸一带所有生灵全部卷入其中,不分贵贱的夺走了每个人类的性命。
待到那浪潮冲至奥格登所在的区域时,水量已经仅仅只剩下淹没他的脚踝,潮水一次又一次的冲了过来,从一开始的毫无一物,到第二次的满是平民尸体再至第三次的血红之水,无不让他感到痛苦万分,眼见周围的一切都被自然所破坏而回归到自然,奥格登再也难以通过性格来抑制内心中保护他人的渴望。
地面的裂痕由北向南越裂越大,难民与官员士兵们不少都跌入了这些如同铺在地面的树枝般的裂痕,有的不过半米深浅,有的则有四五米之深,不幸落入其中而又靠近河岸的人被随后而来的数次水浪掩盖,淹死在其中后过了一阵就重新漂到水面,等下一波较轻微的地震来临时潮水又会将尸体带走,空出已经没有东西在内的地面裂痕,等待下一个受害者落入其中。
地震还在持续,以至于地面寸步难行,在山间觉得无可作为的阿尔文盯了一会法比安后就连同随行的同伴们一起从较高处的石块位置绕过难民营往另外一个山口处进发,本来已经抢夺回来的同伴尸体也因为地震的缘故不得不放弃掉,带着最后一点怨气彻底消失在奥格登的视线中。
贝辛格一队人当中,好在有安塞的地理知识做依赖,从第一波最强烈的地震开始后,安塞就开始暂时代替还很虚弱的贝辛格领带队伍前进,顾不得奥格登的情况下高抬脚步在满是泥泞与如同刀刃锋利的石涧中艰难前行。
安塞专门找准了那些与石头生长在一起的巨树,坚信巨树的树根粗大且复杂到可以抵抗接下来的地震余波,力排众议后就躲在树的上方,果不其然的避开了随后而来从左侧山坡上冲下来的泥石流,刚躲开死神的威胁,安塞就迫不及待的再次审视起周围的情况来,这时基利突然拦住了一个人,贝辛格也被惊扰到而投去奇怪的目光。
“放开我,让我过去找他回来。”阿莫斯激动的难以自控,执意要冲入下方已经看不清情况的处刑台方向。
“奥格登大师会没事的,你现在下去也是死路一条。”基利两只手将阿莫斯抱住,双臂一齐用力将他夹起向后拖行。
在废弃矿镇找到的那只猫不知从何突然冒了出来,一个影子就蹿到阿莫斯面前,用蓝色的大眼睛与阿莫斯对视起来。
“喵。”
尽管那只猫没有嘶吼尖叫却也吓得阿莫斯连连退后,刚好被基利和其他士兵抓到了空隙,用绳子绑了起来。
“小子,安静点吧。我们怎么逃走都不知道。”麦瑟林看到四周围不是泥石流就是潮水不禁感到哀伤,连续两次逃出死地,却又无处可藏身,让他这个以抱怨别人见称的老人也不得不闭上嘴巴静心等待。
“瞧瞧那面!奥格登先生就在那。”安塞打破了许久的沉默,扯开嗓子不停呼喊。
“我看到了。”贝辛格爬过一块石头,总算也见到了安塞所指的位置。
奥格登远离他们有七八十米,似乎站在一块浮在泥浆上的石板上,身边站着法比安,这两人却彼此没有任何交谈,都往极远方某座雾里被太阳照射的正灿烂的山巅看去,奥格登甚至激动的流出了泪水,却不知为何故。
安塞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才发现了引起他们注意的东西,同样的也吸引了安塞,就连其他人也在这个时候被夺去了所有的焦点,连闹腾个不停的阿莫斯也闭嘴不言。
远方彼岸的山尖,一名看上去穿着红色长袍的女性拖动手里的拐杖,抬起了双手对准天空,霎时间出现了一顶巨大无比的火环,就跟天空的盖子一样遮盖住了整个难民营和对岸的几个城镇废墟,足足有两三公里之长。
那顶火环似乎为什么而特意准备,随着山顶的女子的双手转动而旋转起来,还未彻底转起,火环之上的天空就落下了无数冰雹,覆盖的区域具体有多大让人无法看清楚,但至少也远到杰宾斯城的边缘处。
冰雹最大的有如石磨,小的也跟西瓜差不多,附近人畜被冰雹所伤后多有死伤,而那顶中空的巨型火环则彻底旋转起来,凡是在火环覆盖区域内落下的冰雹在进入火圈前的一瞬间就化为水珠,一点一滴落在下方,成了一阵大雨。
火环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亮度也足以媲美太阳,当加亮到一定程度后,站在火环下方的人以及难以视物,都盖住了眼睛避免被刺瞎,唯有奥格登依然留着眼泪,不愿将目光从那道火环上移开。
就在每个人遮盖的阴影都将要消失时,火环便从空中消失,没任何预兆或迹象,就是那样子消失不见了,连同它的制造者一起从能看到她的人面前变得无影无踪,唯有一路燃烧过的痕迹留在那名女性走过的道路上。
眼睛比起其他人更敏锐的法比安,受到强光刺激后一时难以恢复,故此对刚才发生的事情又好奇又愤怒,见到奥格登目不转睛的盯住刚才的火环和山顶的女人,便不禁好奇起来。
“你刚才在看什么?”法比安问。
“传说中的龙焰女巫,刚才她出现在我们面前了。”奥格登解释了原因。
“哭又是什么原因?”法比安发现奥格登脸颊旁有一道泪痕,觉得古怪就再问起来。
“你不觉得在有生之年目睹一个古代的奇迹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情吗?多少年来人们只认为她是传说,真正相信她存在的人从来不会怀疑这个世界上还有诸多值得我们为之付出生命去探索的未知事物,如今就出现在了我们身边。”奥格登解释道。
“我已经见证了一个时代的奇迹了。”法比安环视经过地震、洪水与冰雹袭击过后的大地,一副惨景让他难以感到任何感到,心中却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世界过去从未如此混乱。
“或许大灾难只是奇迹的开始。”奥格登自言自语说,看起来他突然明白了什么,但并没有解释给法比安听。
“最近一个月太多新奇事物冒出来吓我一跳,任谁都是见怪不怪了。总而言之,我很高兴你能亲自邀请我加入教团,等到我回去辞去工作后便会赴约与你一起回去。至于你来这里其他的目的我就不多过问,就当做是加入教团的见面礼吧。”法比安明确回应了奥格登后,抬起手指吹出一个响亮的口哨,似乎等待什么人来接他。
“你该怎么找我?”奥格登想起了这件事,他与其他队员并没有一个固定的居住地。
“靠它!”
法比安的手指乖巧的指了指头顶,一阵嬉笑过后就举出了手掌,突然就被什么快到连奥格登都没看清的东西抓住了手腕,整个人都飞了起来,帽子还差点被强风掀起,就在法比安扣住自己帽子的刹那他便从空中越过奥格登的头顶。
“再见啦。”
法比安最后一句话是从远空传来,奥格登这时才有机会回头一睹是什么带走了奥格登。
空中翱翔着一只飞鹰,说大却并不如灯塔之山上所栖息的巨鹰,但也比自然生成的普通老鹰要大上两三倍,一双两米多宽的深红色翅膀下,法比安正握着鹰爪,被吊在半空中飞行,逐渐远离了奥格登是视线。
从恍惚中回过劲后,奥格登又重新看了一次制造火环的女巫所停留过的地方,并没见到任何人出现的迹象后悻悻而归,手持金剑跳跃于泥浆满地的山坡间,往安塞他们所在的区域进发。
“这面!师傅!。”阿莫斯发现奥格登仍然生还后挣脱了绳子,第一个冲到下面还算危险的地区去迎接他的老师。
“都还好吧?”奥格登见面后就问起他们来。
“没有任何人死亡,连受伤的都没有,而且还被那火环从冰雹里保护了一阵,要不然光凭安塞选的这棵树根本没办法挡住那些冰雹。”基利抚摸着他肩膀上蹲着的那头猫,还不时用剑戳戳树干。
“你运气也够好的,年轻人。”麦瑟林不敢相信有人还能从下面生还,但仔细一看后奥格登的确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太感谢你了。”贝辛格从伤痛中总算好转,站起来后第一时间就向奥格登伸出手握住了对方,紧接而来的是一个真诚的拥抱。
“阿莫斯跟基利是从哪冒出来的。”奥格登将金剑还给阿莫斯后问起贝辛格来。
“问他们,我不清楚。”贝辛格摇摇脑袋说。
“我们两个跟踪麦瑟林的行踪,发现他们被抓了以后偷偷潜入墙内,一直跟踪到这里,能遇见你们真是意外,一开始我总觉得就两个人说什么也不可能救得下麦瑟林和贝辛格队长。”基利回答奥格登。
“没想到大灾难还会有余波,这里也说不上安全,整顿一会后就准备离开吧。”贝辛格仔细检查了白河对岸的情况后说。
经历了不少苦难后,士兵们总算可以欢呼,庆祝一行人安然无恙的再次重逢于此,但在并不是所有人都参与到这次欢聚中,安塞孤零零的一个人蹲在最高处的岩石上,往难民营还没被摧毁的剩余部分望去,正从人海里搜索着什么。
“安塞,怎么了?”贝辛格爬上去后问起他。
“我的家人,说不定就在刚才........”安塞说不下去,身为一个大男人的他差点哭了出来,但还是忍住了。
想起刚才那种波及范围甚广的灾难,贝辛格就意识到安塞的家人或许此刻就在白河里沉睡着,可他并不愿意往这方面想象,更不忍用任何带有刺激性的言语去伤害救了他的安塞。
“你打算就这样放弃吗?安塞先生?”在别人都插不上话的时候,奥格登抬起头对正在上面自暴自弃的安塞说。
“麦瑟林说得对,有时候也要懂得接受现实。”安塞随便肤浅了奥格登一句,就不再回答。
被人拿来当反面教材的麦瑟林自知也没什么可以辩驳的,难得对这种事情看得开,摇摇头后休息起来。
“这一路上我们遇到的不可能之事太多了,你不相信这世界上有必然会回报有心人的奇迹存在吗?”奥格登面对着灾后的大地说。
“奥格登先生......”贝辛格低头瞧了一眼,觉得奥格登所说的话引起了他的共鸣,就跟之前他快死了的时候突然又得救一样。
安塞被奥格登的一句话触动到心窝里最需要鼓励的地方,他那份充满热情的心重新被点燃了,或许燃烧这颗心的东西并不充足,却也足够让安塞这种对未来充满期待的人再次振作。
“没错,一路来我们遇到了很多人一辈子都遇不见的事情了,我相信不是奇迹在我们身边,而是我们本身就在制造奇迹。”安塞将破烂的衣服摘下来,顺着风扔到空中,却没想到那衣服随着突然转变的风向往后逆吹。
顺着那件衣服飘落的方向,安塞转过身去观察,留意到了一些让他能感到好奇的东西。
“那是什么?”还没等安塞说出来,基利就先开始叫喊,试图引起别人的注意。
基利和安塞所看到的是在远处原本燃烧死者尸体的平原尽头,似乎因地震的缘故多了一出凸起的石坑,从布鲁姆山脉东侧的山脚处并发,有一公里之长,里面燃烧着引人着迷的赤红火光,红光映在岩壁上又照出了无数晃动扭曲的影子。
“是龙焰女巫吗?”麦瑟林又凑了过来,想要弥补之前没看清楚的遗憾。
“她只是在刚才因为不知名原因救了这里的难民,她永远是路过人,不会反复出现了。”奥格登并不认同麦瑟林的看法,但眼前所出现的红影的确让他无法解释。
士兵们有人想要跑到离那里更近的山上观看情况,却被贝辛格训斥后叫住,就连基利想要出去走走看都没有得到贝辛格的允许。
“呜~~~~!”
号角声就在所有人仍然在猜思时猛地从石坑里冒了出来,传遍整个平原后又连续引发了一段段震耳欲聋的号角齐鸣,后续的鼓声打个没完,让身处十几公里外的他们都感到耳膜发痛。
面对忽然出现的号角与鼓声,士兵们一开始还是面面相觑,但很快就发现贝辛格的脸色并不好看,从队长的表情变化里意识到是什么将要带来。
“兽人。”安塞也第一时刻想起了这件事,倒退一步后转眼就往难民营方向逃跑。
“等等!安塞,我们一起去。”
贝辛格趁着安塞没注意的时候扯拉住他的肩膀,语气里没有一点犹豫,完全不像之前经常对选择有所迟疑的队长。
“谢谢。”安塞看得出贝辛格的诚意,他又低头往其他人的面孔上瞟了几眼,发现这时候所有人都盯紧他,用跟贝辛格完全一样的眼神回应着安塞心里想问的话。
“安塞先生,别见外。”士兵们异口同声的喊叫,一个个都笑着整齐的站在安塞站立的石头下,在贝辛格的指挥中有序地慢慢走下已经平静的泥浆地。
基利本想为了这件激动人心的事情稍微说些让人热血沸腾的话,就又被再次传来的号角声打断,一副沮丧的表情也爬到了安塞身边,从高处眺望南方兽人的情况来。
“怎么样?”贝辛格有些近视,只能隐约看到天边有一团红色正在逐渐前进,必须问安塞和基利来知晓情况。
“一支大军,披着红黑色的盔甲正在从南面的平原尽头开始往这面进发,我猜不出有多少人,反正肯定不止走出来这点。”基利回答说。
“若真如你所说,那他们肯定得有个目标,快看看兽人们行进的方向。”奥格登再次借来了阿莫斯的金剑借着剑锋从树干削下片片木屑,拿火石点燃后仍撒出去。
正当众人都停下来不解的寻思奥格登在做什么,一阵河岸的冷风便逆着吹了过来,将燃烧中的木屑和火星纷纷卷起,却没往前坠落,而是反吹了奥格登身后的阿莫斯一脸。
“风向顺着我们.....”贝辛格猜到了答案,心里多了一丝不安。
“这意味着什么?”士兵们有人吞了口水后紧张地问。
“说明我们在下风处,兽人们闻得到难民营的位置,它们会攻击杰宾斯城。”贝辛格走到大家的面前,戳起一根半路捡来的长矛,将之立于面前。
“看样子兽人的数量很多,说不定有五六千,以这个速度穿过地震后的平原达到杰宾斯城需要两天到三天的时间,一定要趁早疏散难民。”安塞心里还想着家人的安危,当即做出了这个没征求他人的决定。
“不,我们不能疏散难民。”麦瑟林摇摇脑袋,似乎意识到灾祸大难临头了。
“麦瑟林,你到底在想什么?”安塞以为又是麦瑟林的臭脾气发作,但他没想到麦瑟林会拿这么严肃的话题来开玩笑,不由得的恼火起来,第一次没好气的对他发了火。
“他说得对,安塞。”基利也想到了麦瑟林留意到的答案,只是不曾直接说出来,让安塞一头雾水。
“怎么你也是?”安塞又责备了基利的无情,实际上他并不知道一些内情。
“现在根本没地方疏散难民,这里的左面是布鲁姆山脉的绝谷,右侧是大船都难过去的泛滥白河,后面是兽人,前面则是领主设置的关卡。”贝辛格把基利和麦瑟林都发现了的事实告诉给安塞听。
“那又如何?去告诉守关的人让难民通过不就得了!”一关联到家人,安塞就失去了以往的礼貌与耐心,连细腻的心思也被不稳定的怒火吞没。
“问题就在于,关卡不会让难民通过,杰宾斯城的守军会拿难民当炮灰去挡住兽人,进来时跟那尖嘴鼠说过的东西你忘了?如果我们公开身份要求守军放难民入内,非但难民不会被放行,我们这次的目标和自己的身份也会完全暴露。斯派洛和其他人还在城里,如果我们在外面先暴露了身份,他们在里面就死定了!”贝辛格也很焦急,不止是为安塞的家人,也是为了整个队伍着想。
“那就这么让难民和我的家人等死吗?刚才还好好地!怎么突然又一个个担惊受怕的。”安塞知道贝辛格说的没错,一时间气的连连跺脚,不顾疼痛地踢向枯死的树干。
“转机总会有的,有些时候需要依靠天时,但既然天时帮助兽人们,想要自救就得依赖人力了。”奥格登接下了这个话题后往河对岸望去,正在用眼睛搜索什么。
“师傅,不会是要靠我们这点人吧?”阿莫斯一副担心的模样惹得让人可怜,正坐在一块木桩上检查金剑是否因刚才激烈的战斗有缺损。
“奥格登先生,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贝辛格此刻也完全没有头绪,作为队长的他不得不去询问足智多谋的奥格登,换做是以往定然是先想好计划才咨询别人。
“我说的人力可不是指我们这点人,河对岸的海勒古军队说不定正在集结,也许可以通过他们来挡住兽人,还能考验杰宾斯城领主是否仍然忠诚于元老院与国王。”对刚说出来的计划有些担忧的奥格登,不免为此感到一点难堪,就算是靠谱的他,随意说出这种话来也着实让人感到愕然。
对在场的所有人来说,奥格登提起的计划是个完全无从说起的事情,他们没有任何情报和资料去判断海勒古的军队在哪,抑或者该怎么去执行,说起来绝对是既荒唐又愚蠢。
大部分士兵都从团聚后的笑容被兽人即将袭来的消息压成了苦瓜脸,这一群最容易受有能力的人影响的家伙该靠在石头上的靠在石头上,垂头丧气的则动弹都不愿意,干脆躺在泥浆地间,不在乎身上沾上多少泥土。
就连以往最支持奥格登的人,队伍的指挥官贝辛格也沉默不语,一听到那是当下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后就叹起气来,拳头压在嘴唇上,手肘戳在膝边,隔一会就重新看一次奥格登,像是期待他能想出什么新的出路来。
其余人也跟贝辛格没有多少区别,除了安塞觉得任何有可能拯救家人的方案都有必要实施外,哪怕一贯会有逐渐的麦瑟林与基利也闭嘴不言语,看来都产生了与贝辛格一样的想法。
奥格登这位老练且睿智的骑士没有因为大家的异议而有所不满,正相反,他更加确信这就是解决现状的唯一办法,更加主动站了出来,提出了一个所有人都不会尝试去做的建议。
“由我渡过河去袭击海勒古的军队,诱导他们误会杰宾斯城的军队,进而主动攻击杰宾斯城,到时候无论什么情况都好,杰宾斯城的人都必须应对海勒古的军队,但在那之前海勒古需要先替杰宾斯城挡下兽人。”奥格登如是说,没有哪怕一丁点的恐惧。
“这一点都不像你,德隆先生。”贝辛格傻笑起来,也不只是在想些什么。
“以你的能力或许行得通,可杰宾斯城的领主还没有被调查清楚,贸然去引起冲突恐怕不太好吧?”基利仍有疑虑,看到贝辛格傻笑后显然是知道了他的老队长在与他想一些相反的事情。
“先不说这计划的可能性,杰宾斯城的领主万一是冤枉的,那我们不就成了主动挑起战争的罪人吗?”麦瑟林反问了一句话,成了他最近这几天以来最有价值的一句。
“基利说的没错。”阿莫斯担心师傅离开他,故意给麦瑟林帮腔,免得奥格登的计划得以实施,让自己成为没人管的骑士。
“兽人们不会坐下来跟任何人谈判,杰宾斯城的人恐怕也巴不得找到一个再合理不过的借口让难民们的数量减少,不这样做难民们就会出现死伤。”奥格登的语气一点退让的意思都没有,完全不顾麦瑟林的脸面,这还是头一次。
“就这么决定吧。”
贝辛格说完站起身,借来基利的剑对准兽人们所在的方向。
“一定要想办法挡一段时间才行。”
这样简单的问题又如何能不被奥格登所察觉到呢?只是他还没有规划出来,毕竟人事分配还是要由贝辛格来做。
仅以向导身份随行的安塞不便于参加队伍内的讨论,但到了这个时候也终于忍耐不住,不知何时站到了贝辛格身边,大喊着:“让我也一起去!”
“姑且把你也算作我的下属,这次不允许你擅自主张,草原上阻击兽人和横渡白河诱导海勒古军队的任务都不会分给你,现如今既然已经到了难民营,第一时刻要做的就是去寻找你的家人,等一会立刻出发。”
基利的那把剑被贝辛格拿来敲击安塞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再做争辩。
被人一这么说,安塞就突然想起了家人的事情,惭愧的捶捶胸口,看似正处于懊悔中,嘴里喃喃地说着一些抱怨自己竟然忘了家人安危的话。
“他把保护家人的方式弄错了,应该是去找到家人先,而不是通过其他的方式去保护。”基利说。
“更深层的看,说不定他猜到了家人在刚才的地震里可能遇难的事实,想找机会逃避现实,发泄一下没能保护好家人的怨气。”麦瑟林看这个问题看的通透,故意在基利耳边小声地讲。
就算被基利瞪了一眼,麦瑟林还是没什么反省,吹着口哨带了几名士兵走到下方一点的位置,准备好随时出发,特意躲到不用参与讨论的地方去。
“队伍完好无损的重新交给你了,贝辛格队长,如同当时你托付给我一样。我的拙徒阿莫斯也有劳你在我离开的时候照看一下,他是个内向的孩子,但身手和天赋都很好,一定能帮到你。”
奥格登伸出一只手来把还没搞清楚发生何事的阿莫斯推给了贝辛格,有点不舍的走到这个突破最高处的石块上。
“师傅?”
阿莫斯马上回过头来,跟以往日常时一样问起他的老师。
“阿莫斯!好好用你所学到的完成任务。”
大概是为了避免依赖亲近之人的阿莫斯黏黏贴贴不愿放自己离去,奥格登一下就跳离了贝辛格队伍所在的高坡,等阿莫斯追到奥格登刚才所站过的位置时,他的老师早已跑了十几米远,中间还夹杂了几块巨石,完全没办法追回任何人了。
“看开点,他很快就会回来。”
跟阿莫斯很谈得来的,唯有队伍里的基利与安塞,当下安塞没有一点心思搭理其他人,也就基利愿意在此时以一个熟人的身份说些让阿莫斯稍微感到不那么陌生的话了。
“阿莫斯,我对你的武技不太了解,执行任务前假设有问题一定要量力而为。”
贝辛格说完话后使了个眼色,基利连忙带走了被师傅突然离去刺激得一句话说不出的阿莫斯。
这个年纪在众人中最小的男孩经历过战斗,又曾与死亡擦肩而过,但却从未曾如此哀伤,当奥格登的身影消失在下方的水雾里时,他不禁大声哭了出来,渐渐变为嚎啕,连金剑跌落到地面也全然不顾,似乎只有师傅的归来才能平息内心的哀寂。
“够了够了!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能跟个孩子似的粘着师傅不放?”基利从阿莫斯的背后套住他的双肩,将他往后拉扯,让眼前这位失去理智的“孩子”不至于失足跌落下去。
听到阿莫斯不寻常的哭喊后,安塞也从不愿搭理人的状态里稍微缓和些许,回过头来打探着阿莫斯。
“跟我父亲最后一次离开我时一模一样呢。”安塞想起了小时候父亲离家时最后一次与他相见,那一天他的表现跟阿莫斯没什么两样,到最后还不忘红着双眼问奶奶父亲去了哪。
“是为了冒险吗?”贝辛格听到这个话题后有些好奇,故意问起安塞来。
“是为了我。”安塞没解释太多,一个人揉揉酸掉的眼睛,从中甩出几滴泪水就避开了贝辛格下一次的问题。
尽管基利再三劝阻,阿莫斯却还是那副模样,干脆听从贝辛格的建议放开双手,让他就爬到地面,等阿莫斯抱起金剑哭了一阵后才总算平静下来,心中向每个想得到的神明祈愿这并不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如同父亲般的师傅。
“虽然我很想让大家都休息下,但当下没时间休息了,包括你也是,阿莫斯。”贝辛格站到高处,开始准备分配任务。
他回头又看一眼极远处的兽人们,便想好了要怎么做,随即就告诉了大家,一点犹豫都没有:“基利跟我带着其他人去想办法跟兽人部队周旋,阿莫斯负责保护麦瑟林与安塞,想办法跟斯派洛和咬牙狗汇合,再从内部将关口打开,让难民进入关卡。”
这个计划听上去很不靠谱,但在场的人就这么接受了,连日来发生过太多让士兵感到惊奇的事情,似乎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过是日常的一个环节。
但即便是这样,大家依然欢欣如旧,为短短一个多小时的重聚感到喜悦,完全没有被一连几日的奔波疲劳压垮,源于灵魂深处的正义感带给他们一种使命,使命转而化为动力,动力则让他们不断前行,这更像是某种说不清的责任,而非单纯为了钱财或命令。
“你确定我们可以成功吗?”
本来躲开的麦瑟林从贝辛格脚下探出头来,托高眼镜后郑重其事的问。
“失败了一定会有人死,但不去尝试的话我们都会死。”
贝辛格回答了他,好像这话说过几次,每一回大家都活了下来,相信这次也不例外。
安塞也没有太多想说的,更不想跟个婆婆妈妈的女人一样临别时要喋喋不休,仅仅挥手做道别,就与麦瑟林和阿莫斯凑成了一队人,率先离开了大队伍,途中还不时回头望上几眼。
等看到安塞他们走远了,贝辛格才总算放松下来,跟基利一起领着士兵们对准兽人前进的方向进发,跟安塞他们一样,也是走上几步就回头去看难民营的方向几眼。
他们并非不知道彼此是否还有机会相聚,只是若无法再会,又要面对什么样的命运呢?没人喜欢深究这个话题。
经历分别后好不容易重新相遇的队伍,不得不再次分离开来,这一回他们带着拯救他人的热情,远比之前更为努力,浑身都充满干劲,哪怕身躯已经疲倦,还是奋斗依旧,总能让人从这群矛盾又不合群的家伙身上看出希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