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之中,海勒古的最高指挥官踩踏着泥泞,绑紧身上的腰带,不紧不慢地往前移动,从七十多米的距离外朝着安塞与奥格登的方向走来。
“他往这来了,得赶快离开。”
安塞缩回头后又多瞟了一眼,吓得不敢乱动。
“三声后立刻从这跑出去,想从这逃回瓮城不会很困难。”奥格登说。
“那你呢?”安塞眨了眨眼睛。
“必须有人断后。”
奥格登掂量手里金剑的分量,确定使用的还算顺手,抬起手指在安塞面前数起来:“一!二!”
他没来得及说出三,两人躲藏的船头木板突然被打碎,从中伸出一只粗壮的手臂,抓紧了奥格登的脖子,把他拽进了船舱。
这惊悚一幕吓得安塞拔腿便跑,忘我地狂奔三百米后,躲到一处没有被浓雾包裹的小山包上,喘口气之余才想起奥格登还在身后,难忍好奇心往船头看去,发现海勒古的军舰前半段已经被打成碎片,那名徒手杀死蝠人的军官正在压制手持武器的奥格登,附近无论是人或物全都被两人短短一会的厮杀绞成残渣,就连地面都有数个小坑。
如此的场景自离开家园后,安塞也只以为存在于大自然的造化之中,从未想过有人类可以做到这种程度,连呼吸都几乎忘记。
远处的营地仍然处于混乱,奥格登借着这个机会四处躲避那名高大军官的攻击,哪怕手里拿着金剑也不敢正面迎战,左闪右躲之中终于走到了绝路,不得不用金剑正面迎击对方的拳头。
两者碰撞到一起时,奥格登非但无法如平时一般切开军官的拳头,也不能造成哪怕一丁点的伤痕,军官的皮肤如铜墙铁壁,加之如熊罴一般的力气,连战艺卓绝的奥格登,也被压的连连退后,深喘一口气后跳到后方,对准地面闪出纯金色的斩纹,将整个河岸浅滩的碎石打到天上,黑压压一片的石块落下时,若瀑布落下,将附近的锅灶与小船统统砸坏。
借着制造出来的唯一一次机会,奥格登没有选择进攻,反而即刻后撤,远远的就对还在观摩的安塞挥手示意。
还以为这就结束的安塞,前几秒尚未领会奥格登的用意,但下一刻便站起身来继续往北逃跑,只因本该被石块挡住的那名军官,冲破了还在飞散的石块雨,已经到了对面。
三人展开了追逐战,后方的军官速度异常快,奥格登难以于一时间甩开他,不得不奔入浓雾,用金剑卷起一道龙卷,将雾气带到更广阔的范围,使得军官迷失方向。
确认敌人不再继续追来后,奥格登才收起武器,往瓮城方向奔走,路上又恰巧遇见了等他的安塞,很快就达到瓮城入口,外围已经没有难民,所有人全部进入城内安顿。
走到一半时,疲倦与伤势击垮了奥格登,他不得不在通道间休息,背部贴近墙壁坐下来,喘息之时没有半句话对安塞说。
“你还好吧?”安塞拍了拍这名中年剑士的肩膀,观察他身上的伤势。
深呼吸后,奥格登合上双目,回忆着过去种种往事:“几十年的军旅生涯中,这次是最惨的一回。”
“海勒古人都那么厉害吗?连你都无法伤到他。”
“毅将!那是他的称号,十几年前我曾经跟他交过手。”
奥格登停顿了几秒,才说出那名海勒古指挥官的事迹。
“他的全名叫做奥顿·钢·古勒,是海勒古帝国三名大执政官之一,帝国授予了他“钢”铭号,又被人誉为摧尽万锋之盾,普通刀剑根本伤不了他,这几年来对海勒古东方国家的侵略与屠杀,全部是他经手,没想到竟然会被调到西岸。”
“或许这意味着什么?”安塞听得出奥格登话里有话,很配合的问了句。
“我们惹大麻烦了,如果奥顿和他的龙首旗舰都在这,海勒古人一定是想展开全面战争,我给了他们借口。”
说到这里时,安塞才明白奥格登为何常常叹气,他不是真的累了,而是出于自责。
但当初的决定,是所有人都别无选择下才认定的计划,如今超出了控制,想要把黑锅甩给奥格登很轻松,但安塞却不打算这样做。
“你为了所有难民才不得不这样做,我们都没有其他选择,别自责了。”
安塞继续用手轻轻拍打着奥格登的肩膀,以示对他的信任。
“真想早点见到阿莫斯,我能感知到他还在附近。”奥格登表现出一种与以往不同的情绪,不再那么孤僻,更有人情味。
“很快就可以见到了,不过在那之前你跟我先去见见我家人吧,他们肯定就在这附近,我儿子很喜欢教团骑士。”安塞走入瓮城内,站在草地上对奥格登说。
“那他肯定是个善良的男孩。”
奥格登没有回答安塞的请求,他站起身立于这工整的通道内,完全没有深入走进瓮城的打算。
“奥格登先生?”
“抱歉,安塞先生,我要留在这,奥顿很快就会带着军队杀过来,必须有人阻止他们。”
“你要去见阿莫斯才对,他现在肯定就躲在河岸码头里,要是你不去........”
安塞不忍说出接下来的话,他们或许暂时安全了,但实际上却已经被逼入绝境,为了报答奥格登对他的信任与鼓励,无论如何也想让奥格登能再看到阿莫斯一眼,这也是一个没有说出来的承诺。
“如果我去了,就没人守着这通道,我们所有人都会死。”
“可你不是还打算帮阿莫斯找回他的家人吗?就像你帮我一眼?”安塞很清楚奥格登想留下来,也明白留下来意味着什么,紧张中语句有些混乱。
“他没家人了。”
“你不知道阿莫斯还有没有家人!”
奥格登不敢与安塞正视,惭愧地低下头,往手中的金剑看去,擦掉了上面的灰尘与血迹,露出如镜面般的剑身,想了好一阵才张口回答:“是我杀了他的家人。”
对方的回答让安塞哑口无言,他不知如何去面对,即便跟他关系不大,但一想起过去奥格登与阿莫斯之间的互动,就难以让他释怀。
“我曾经追随预命公参与对国王乔诺的叛变,阿莫斯的父亲是乔诺陛下的贴身护卫,一次针对乔诺的刺杀行动中我差点就能得手,但被他父亲挡了下来,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然后我被救下了,阿莫斯的父亲怜悯我敬佩我,希望我能效忠乔诺。”
过去的痛苦回忆让奥格登难以轻言道出,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表现出一种忏悔之情。
“但我......我偷袭了他,那时的我只懂得追求荣誉,我没法接受惨败的事实,为了发泄杀死了他家里的每一个人,阿莫斯那时还是个婴儿,恢复理智后我的罪恶感驱使我收养了他,那段历史是我人生的污点,我至今都不能面对。”
“为何要告诉我?”
安塞摇摇头苦笑着,难以相信眼前让人尊敬的奥格登曾经是那样的人,一个为了发泄怒火而滥杀的屠夫。
“我们都对家人有一种执着,不过我没妻子或者儿子,阿莫斯是我唯一的寄托,可笑的是我毁他的一生,这故事肯定是个好笑话,就跟童话里的复仇故事一样,自己最亲密的人却是最大的仇人,也因此我期望能从你身上看到一些容我幻想的影子,仅此而已。”
奥格登虽然嘴上说是“仅此而已”,但他的意思却不仅仅是表面上的话。
“难道你希望我告诉阿莫斯?”
“随你,我没权力选择,我不说出来的话没准以后都再没机会说了,告诉别人也会让我舒心,但怎么做这都弥补不了我的罪过。”
曾经高大的形象,于此时不复存在,安塞心中那个尊敬又无私的教团骑士也有着缺点,甚至远超他的预期,超出了想象的范围。
“现在,去陪你的家人吧,如果你能见到阿莫斯,就说出你觉得该说的,我们的时间都所剩无几了。”
奥格登举起金剑,最后一次透着阳光观摩剑身,站在原地让涌进通道的迷雾渐渐将他吞噬,只留下一个越来越淡的背影给安塞。
依依不舍的安塞,回身打算离开,多次往后看去,就好像奥格登会突然冲出来告诉他刚才说的不过是为了逼他离开的谎言,可当浓雾彻底覆盖瓮城的石堆后,他也不得不长谈,迈开沉重的步子,抱着与家人重聚的信念往瓮城深处前进。
远处的瓮城之内,河岸的清风吹散了浓雾,躲藏在薄雾里的难民们各自为群,都尝试往城墙上拥挤,互不相让,原本有洁癖的人见得尸体多了,此刻也不怕城下那堆了好几米高的尸墙,直接踩着就是往上攀爬,但没人上的去,城墙的砖面已经全是滑手的血浆,几十米的长墙从灰色变为了暗红色,散发出一股腥酸的味道来,连河风都吹不净。
也不知到底有多少人爬了上去,但现如今已经很少再有人被推下来,从城下的视角看来大概城里人一定遇到了麻烦,恐怕缉拿或处死爬上来的难民就是个难题。
已经找到安塞家人的斯派洛,带着安塞一家穿过原地等死的难民们,在被尸体填满的护城河上徘徊,强忍着呕吐的胃部痉挛踏过尸堆,尝试通过城门。
“小心脚下。”
斯派洛回头叮嘱老祖母,老祖母又叮嘱孙媳,孙媳又叮嘱女儿,而女儿则叮嘱年纪最小的弟弟瑞克。
“真恶心!我们要是能直接爬上去就爬好了。”
安塞的女儿柨妮对曾祖母抱怨道,看起来好像对斯派洛的决定不怎么满意。
“要是可以的话,孩子。我很乐意,不过就我这把老骨头恐怕是爬不动了。”老祖母嘟哝着没牙的嘴,试图于遍地尸体间让孩子们轻松点。
年纪最小被吓得最严重的瑞克这时候反倒乐了起来,较大的柨妮心里的焦虑跟她母亲一样,一直没有就此打消。
老祖母也清楚在死人堆上走绝对是个永生难忘的恐怖回忆,唯有一把抱起瑞克,借此加快速度,安妮看到后有样学样,牵着女儿的手,为她开路前行。
但这时走在最前的斯派洛突然在一道逐渐散开的浓雾前停下脚步,令队伍不得不留在原地。
“怎么了?”在亲人抱怨前,善于洞察细节的老祖母在斯派洛身后问。
“让孩子们闭上眼睛。”
没等斯派洛说完,老祖母跟安妮也看清了里面的东西,即刻挡住孩子们的眼睛。
雾气渐渐散去,一道巨大的黑影慢慢显露本体,巨大的城门里塞满了尸体,大门没有落下,纯粹是尸体将整个关卡的出入口堵死。
与之前见到的尸体有所不同,大门处的尸体交杂成一团,身体被刀剑划破或挤碎,内脏全部爆了出来,关卡门口有如一个巨大的人肉球塞住大门,连对面一丁点的光线都透不过来,城墙里令人难忍的腥酸味大概正是出自于此。
比起这堵实实在在的肉墙,城外的死人看上去简直跟活人一样,至少论外观要漂亮上一千倍,他们大部分都是窒息或被射杀,最多不过是压死,真正面目全非的尸体少之又少,让安塞的家人和斯派洛都低估了灾难的残酷性。
“这......”
眼前场景之恐怖,让安妮直接吐了出来,连经过不知多少人生考验的老祖母也目瞪口呆,
“过不去。”斯派洛掩住口鼻对身后的人说。
老祖母惊慌不知所措,急忙问:“那该去哪?爬墙吗?”
“先往回走再试试看能不能从墙上翻过去。”
不得已的恶劣情况下,他们只能原路返回,又踩了一次遍地尸体的道路,试着找到一个好爬的地方方便尽快翻过城墙。
当他们发现了一个较大的缺口时,城墙上却有人翻了下来,还不止一人,初头只是两三个,很快整面城墙都有人不断翻滚下来,前后总共六七百人。
“是吉尔达镇的士兵们和平民。”
斯派洛第一眼就认出了那些军装的款式,黄布衣上还缝着皮甲,还有青鹦鹉家徽,只有杰宾斯的军队会有这种打扮。
老祖母有些不知所措,往后倒退几步,将安妮跟孩子们收拢在身后。
来不及逃离的一行五人只能原地站着,但却发现那些士兵没有理会他的打算,直接穿过了他们,往更后方的安全地区跑去。
“他们这是怎么了?”安妮在老祖母耳边问道。
老祖母没办法给出答案,只好看了斯派洛一眼,这才让斯派洛叫住其余士兵,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为什么你们全都往后逃?”
斯派洛对着雾里的人影喊,迅速就引起了反应,有几个人即刻往他这面移动。
雾里的身影很胖,走起路来却很快,身旁的人对比之下都要消瘦许多,没一会儿就穿过雾气到了斯派洛的眼前。
“镇长?”斯派洛大叫道。
来者是个大胖子,光头上扣了一顶貂皮帽,嘴上的胡子随着他的嘴巴来回撺弄,小眼睛挤成一团,同时也认出了斯派洛。
“杀死尖嘴鼠先生的犯人!没想到你们竟然会在这,我可有不少好士兵死在了你们手里”镇长掐着腰,除了嘲讽没有多做别的。
“我们没杀人,你也没给我们解释的机会!”斯派洛辩解道,另一手则掩住身后的安塞家人们。
“既然如此,你们又是怎么杀了士兵从牢里逃出来的?”镇长抬起手来,让随从的士兵包围了斯派洛一行人。
“说来话长,是个该死的刺客,他杀了尖嘴鼠,然后又来灭口,我们只是趁机逃了出来,想一想我们怎么可能杀了牢外面的人才逃跑呢?那地方里面可没有狱卒提供钥匙给我们。”紧张之余,斯派洛还是不忘利用他的辩才说服镇长,语速也快的异常。
随着斯派洛的话越来越快,镇长犹疑几十秒后又一次抬手,让那些已经抬起长矛的军士停了下来,换了一种更诚恳的眼神。
“这一点说的倒没错,我是个公平的人,既然你说的也有些道理,那对你的审判可以继续押后,但你必须自愿跟我们走,要不然你家里人就一块来。”镇长给出了要求,听上去还算公平。
为了不拖累安塞的家人,斯派洛故意撇清关系:“家人?她们不是我的家人。她们是......是我在逃出来路上遇到的难民,我看她们很可怜就想帮她们进城,但去的路堵死了,所以才想爬墙。”
聪明的镇长看得出斯派洛的小算盘,也没作警示,直接告诉士兵:“法令宣读的很清楚,难民不许靠近城墙,那些城门里的人就是这么死的,所以这几个人也同样有罪,既然跟你没关系,就当场处死好了,动手!”
“等等!我承认了!她们是我的家人,所以我才跑出来。”斯派洛跪了下来,双手高举过头后再扣到脑后,以表示他的诚意,安塞的家人也有样学样的跟着一起跪在地上。
镇长满意的点了点头,围着他们绕了一圈,却始终没有说出下一步的要求。
“还等什么?不是该把我们押走吗?”老祖母很难接受跪下的事实,故意小声嘟哝了一句。
“是该把你们压到安全的地方,但眼下没地方安全了。”镇长叹气道,也不太注意犯人们主动开启话茬这件事。
斯派洛想了一阵,好像猜出了答案:“镇里发生什么了?”
“你们听到号角声了吗?”镇长反问。
五个人一齐对镇长点头,不知那具体的意味。
“号角声响起前,海勒古人的军队就从北面包围过来,我的人大部分都在城墙附近阻杀那些参与暴乱的难民,根本没留意到有人渗透进来,前后也就三十分钟,吉尔达镇就被彻底包围了,号角吹起时他们对我们发动了总攻,镇里的石堡跟大厅都沦陷了。”镇长一边讲述之前发生的事,一边让士兵放下长矛,对斯派洛也暂时放下了不必要的警惕心。
“还剩多少人?”斯派洛问。
“就这些了,所有没被俘虏跟还活着的,全都从城墙上翻了下来,离开前我们毁了镇里供水渠,他们暂时还过不来。”镇长回答说,但看上去他意犹未尽,还有更多想知道的。
接着,这名胖镇长开始继续问:“你们呢?浓雾笼罩吉尔达镇后我就没看过南面的情况。”
说起来也许有些绝望,斯派洛没办法不告诉他,可又没办法轻松说出口:“难民们都进入了瓮城里,南面的水坝毁了,兽人们暂时过不了,但........”
“海勒古人也把瓮城外的地区都包围了。”老祖母代替了斯派洛,主动说出了现况。
听到这消息的士兵们面面相觑,一脸垂头丧气的表情,就连刚才还趾高气昂的镇长也找了个石头蹲坐在生面,拿掉了帽子捏住鼻梁,连连叹气。
几分钟的沉默后,斯派洛放下了双手,看镇长没有责怪的意思才敢问:“我们被困在这了吗?”
没有人愿意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唯一的回应只有镇长上下晃动的肥头,到这时安塞一家才看站起身,不知道现在该去哪。
“呜~~~~~~!”
军号再次吹响,一面是从吉尔达镇北面传来,一面是从南部传来,声音比起之前听到的要小得多,也单薄不少。
“他们又要进攻了?”斯派洛自言自语道。
“是预备号,提示被围困的人可以走出去投降,要么就全部去死。”军人中有人搭话,说出了刚才听到的号角声有何作用。
“那就投降好了。”安妮抱紧她的孩子们,一点都不想让战事接近他们。
听到这话,一直垂头丧气的镇长突然激动起来,扣起帽子陈述种种不能投降的理由:“投降的话,一辈子都要做不许穿衣服的奴隶,他们国内称之为下贱人,还要被切下来一部分当做主人的战利品,耳朵、舌头、眼睛或手指,何况海勒古人可是以信奉死亡为名的民族,就算法律里明确规定不允许私自杀死奴隶,但要找个借口的话,官方可不会管那么多。”
听到这话的安妮,想起了城门里强行闯关而被杀的难民们,那副惨景绝对不是她想给孩子们的归宿,顿时哭了起来,头一次如此崩溃,就连跟安塞分别时都未曾如此过。
“总要想想办法才行。”斯派洛此时明白为何镇长他们没有继续往南走,大概就算走也没有任何出路,但这不是他放弃的理由。
“能逃哪去?”又有士兵不满,干脆把矛摔在地上,缩成一团不愿接受现实。
“逃?”
老祖母突然大声说,用极度鄙视的表情质疑说出刚才那番话的士兵。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附近些许个休息的难民和散兵游勇也听到了,纷纷走过来看个究竟。
老祖母盯着镇长的眼睛,她也许很老也很矮,但气势上一点不输比她大上好几圈的胖镇长:“我们不逃!我们要狠狠跟海勒古的狗崽子们打上一场!”
这话说出来时,按照以往的情况,镇长一定会哈哈大笑,但不知为何,看见这位八九十岁的老太太厉声高呼时,却觉得难以反驳。
“我们无险可守。”士兵里有人讲。
老祖母指着城墙,走到那名士兵面前,瞪的他不敢直视自己,之后才用没牙齿的嘴巴哝哝说道:“那是什么?”
她的气势压的士兵不敢回答,如丧家之犬一样扭过头。
“人太少了,不算镇里的居民我能组织起来的部队三百人都不到。”镇长被老祖母稍微燃起了一点希望,便容忍她的做法,但面对绝境他还是更看重客观事实。
“我可不是要你们打赢这场仗。”
老祖母摇了摇头,否定了镇长那番话背后的看法。
“不打赢又有什么意义?”镇长眯眼皱眉问。
“活着哪怕多一秒也好,都要让海勒古人多一个垫背的!我们可是贝加人!也许有矛盾或者有自私自利的时候,可我们的祖先在这片土地上击溃了野蛮人,每个想要将战火燃烧到我们故土的敌人都被打了回去,现在难道就因为怕死或有矛盾就坐以待毙吗?”
老祖母用老掉牙的故事鼓舞在场的所有人,锐气没有因年老而有所改变,话语里的音调逐渐提高,让人听了就能变得激昂。
这话说出来时,远处有人鼓掌欢呼,斯派洛回头看去,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被围了起来,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大群人,其中有吉尔达镇的居民也有难民们,在浓雾听着老祖母的训话。
本来已经打算放弃的镇长,深呼吸后又叹了一口气,有着舍命陪君子般的释然和从容,把帽子好好的整理到头上,环视四周围的人群:“队伍集合!所有吉尔达镇的士兵赶快重新组织起来,那些已经跑到南面的人就让他们去吧,我们集中防守北部!”
希望终于重新燃起,在场有剑的人尽管都知道结局是死,还是兴奋的比上树的猴子还要激烈,一阵欢呼声从浓雾深处传出,听上去跟绝望挂不上钩。
还没等人们准备离开,瓮城的河岸边传来了巨响,一艘军舰的影子于白雾之中若隐若现,给瓮城内满怀希望与热情的气氛画上了一个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