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剑宗不是武林中名头最响亮的门派,但绝对是最有钱的,毕竟,连打杂的月奉都有二两银子。二两银子,足够魔教总坛上上下下两百多人过上几天的好日子。
那年向问天带着我到中原武林时,本来是要路过云州的,但向问天愣是没去找云剑宗的麻烦。用向问天的话来说,那就是“看见云剑宗的大门就觉得心中不爽”。
向问天是何等人?那是四处惹祸,看见武林中有数的门派就要上去挑战一番的主。云剑宗的大门会让他觉得不爽,只有一个解释,云剑宗太有钱了,有钱到连向问天这样对金钱没什么兴趣的人都产生了自卑。
所以,与其留在这个村子里,为魔教未来的生计发愁,还不如到云剑宗去打杂。
于是,我将魔教上上下下都召集了起来。
“过几天,我将动身,前往云州。”我站在村口的石磨上,对着面前二百多名卸下黑袍,穿上粗布麻衣的魔教弟子说道。
站在我身旁的左护法噗通一下就跪下了,他一边抱着我的小腿,一边流着眼泪,“教主,难道您也要丢下我们吗?”
“中原武林计划开武林大会,为的就是讨伐我们魔教,我去云州,便是去打探消息的。”我摇摇头,义正言辞地说道,“此去凶多吉少,不过我身为魔教教主,义不容辞!”
“教主!”左护法大叫一声,眼泪流的更凶了,甚至连鼻涕都流出来了,可能是被我的大义凛然感动了吧。
“不行啊教主,您要是出了事情,我们魔教该怎么办啊?”魔教弟子们也纷纷说道,甚至有几个和左护法一样感动哭了的。
虽然我才上任一年,但相比向问天那个什么都不管的混蛋,我至少称得上是励精图治,让魔教弟子们都吃上了饱饭,所以,这些魔教弟子们对我也算信任。只是苦了他们,十几二十几岁跟着向问天上了山,现在大多都三四十岁了,可这么多年里,连顿饱饭都很难吃到。
唉,以后在云剑宗打杂得的奉银,拿一多半寄回来吧。不过,就算他们如何感动,我也不会留下的。
“各位,听我说!”我打断了魔教弟子的声音,示意他们安静下来,“二十年前,大家被中原武林害苦了,不得不窝居在这样一个贫瘠之地。但是,我此去中原,就是为了拿回曾经属于我们魔教的东西,大家一定要安心等我的好消息!”
这二十年来,魔教弟子的确过得很苦,所以听到我的话之后群情激奋,呼声震天。
“去云州路远,大家每人出一点儿力,给教主大人凑点银子当路费吧!”不知道谁高喊了一句,人群立刻骚动起来。
片刻之后,一个魔教弟子手捧着二两碎银子递到了我的面前,我的良心小小地受到了一点谴责。
我的脑海中冒出了两个声音,一个声音说:“他们如此信任你、尊敬你,你居然为了自己而抛下他们,你还是人吗?”
另一个声音说:“窝在这个小山村里哪有什么作为,不如出去闯荡一番,替这些魔教弟子打拼一个未来。况且,每月都将奉银寄一点回来了,哪里是抛下他们?”
我十分赞同第二个声音的观点,内心没有一点儿动摇,所以……不是人就不是人吧。
我伸手接过碎银,收拾好东西之后,就与他们告别上路了。
在我离开村口的时候,左护法哭得肝肠寸断。他跪倒在地上,仰天大嚎,哭声震天。
“教主啊,你走了我可怎么活啊?”
我心中不由得又感动起来,没想到短短时间的相处,左护法居然对我已经有了这么深厚的感情,我一走了之,的确有些对不起他。
“教主啊,你走了又是我一个人管理魔教,我都管了二十年了,实在干不下去了……教主你别走啊!”
我走向云州的步伐更加坚定,而且微微加快了脚步。
……
我没有直接去云州,而是先到了师父的墓地。算算日子,师父走了也有七八年了,就连坟头都长出了青葱的小树。
踩着一尺多高的绿草,我将师父坟头的小树折断,避免它们继续长高,破坏了师父的墓。
墓前立着一个碑,碑上十分光滑,没有写一个字。师父养育了我十四年,可我却不知道他叫什么,因而无从刻字。再说,立这块碑时,我囊中羞涩,也请不起刻碑匠。
“师父,等我从云州回来,一定给你换一块好碑!”我摸着光滑的墓碑,低声说道。
师父埋在这儿不过几个月,向问天便带着我到了中原,先是在少林寺待了三年,然后又在清书派待了三年。直到去年回到伏魔山,我才偷空从明月镇上替师父弄了一块碑。
所以,墓是旧的,但碑却是新的。
自我有记忆开始,就是和师父在一起的,他如父如母,待我如子。我不知道师父叫什么,更不知道他从哪里来,我只知道师父经常在明月镇上替人诊病,而大家都称呼他为云先生。
云先生在明月镇是个有名的人物,只因为方圆几百里,只有他这里诊病是可以赊账的。而且师父他从不催账,赊账一赊十几年的大有人在,只不过他们后来大多都不好意思来看病,轻病拖成重病,重病拖成恶疾。
不过师父宅心仁厚,对于这些人,他往往会亲自上门为其治病,而且允许他们再一次赊账。
我曾经问师父,为什么对这些赊账不还的人这么好,像个冤大头一样。
师父对我说:“人生立世,首行善道。与人为善,即便是未曾接受过你善意的人,也会善待你,这便是以善易善。”
我说:“为什么不干脆免了这些交不出钱来的人的医药费呢?”
师父问我:“我们的药是哪儿来的?”
我说:“是伏魔山上采来的。”
师父说:“既然是我们费力采来的,它便有了我们出力的价值,怎可以免费予人?再说,免费获得我们诊治,拿取我们草药的人,那叫做不劳而获。不劳而获者,不会懂得珍惜,也不会理解你给予的善意。所以,你要记住,永远不要无偿给予别人任何东西。”
虽然师父的话有些矛盾,要行善道,但却又不将善做到底,可我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道理,所以我一直都以师父为标榜。
以至于师父死后,我继承了他的医药摊子,短短几个月里前来找我诊病的人全部都是赊账的,至今我已有二十多两的赊账未取回了。后来向问天将我带走,这些赊账要拿回来更加遥遥无期,更何况师父的做法是从不索要欠账。
如果师父还在世,就算我落在向问天手上,他也一定有办法将我带回来的吧。
“唉,师父……”我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轻唤了一声。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事情发生。长满荒草的坟墓突然震动起来,三尺高的坟头缓缓开裂,裂成了两半。
我吓得不轻,差点以为是我对师父的思念让师父显灵了。